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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畔的風,總帶著鐵鏽般的腥氣,混著彼岸花腐爛的甜香,纏得人魂魄發膩。
謝臨淵跪在奈何橋頭已足有三百年。
他曾是天族最年輕的戰神,斬淵劍劈開九幽煉獄時,血火染紅半邊天,諸神皆讚其勇猛。可如今,他卸去仙骨,自封神力,任由忘川的陰煞之氣蝕著魂魄,隻為等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魂影。
孟婆提著陶壺走過,壺沿滴落的湯水在青石板上暈開黑痕,像乾涸的血。她渾濁的眼珠瞥他一眼,聲音蒼老如朽木:戰神殿下,三百年了。輪迴路上千萬條,她未必會走這條路。
謝臨淵指尖攥得發白,指骨幾乎要嵌進掌心的魂肉裡,指縫間滲出血色魂霧,被忘川風一吹,散成細碎的痛。他喉間滾出沙啞的聲音,像被碾碎的冰碴子在摩擦:她會來的。
三百年前的誅仙台,罡風如刀,颳得他玄色戰袍獵獵作響。靈素就躺在他懷裡,那朵生於崑崙墟萬年冰川的雪蓮仙,化形時便帶著三界最純的靈元,此刻卻像被揉碎的雪,一點點失去溫度。
穿心箭還插在她心口,箭羽上的靈光灼燒著她的仙元,也灼燒著他的眼。他記得她最後望著他的眼神,清澈的眸子裡先是震驚,再是痛楚,最後凝結成一片死寂的冰原,她說:謝臨淵,若有來生,我不願再遇見你。
仙心離體的瞬間,他接住了那團逐漸消散的白光,冷得像攥住了整個崑崙的寒冬,比忘川水更澀,比他此後三百年的悔恨更苦。
孟婆歎了口氣,將一碗渾濁的湯放在他麵前,湯水晃出細碎的漣漪,映出他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樣——曾經冠絕天界的戰神,如今魂魄黯淡,鬢髮染霜,與忘川河畔的孤魂野鬼無異。
喝了吧。孟婆說,忘了,就不痛了。
謝臨淵揮手打翻陶碗,粗陶碎裂的聲響在空曠的河畔格外刺耳。湯水濺在三生石上,氤氳出模糊的影像——崑崙墟的桃花樹下,靈素穿著初見時的白裙,踮腳為他摘枝椏間的星辰花,陽光透過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笑起來時眼角有流光,像揉碎了銀河。
我不能忘。他低聲說,指腹摩挲著三生石上早已模糊的刻痕,那是三百年前他親手刻下的臨淵與靈素,我欠她一顆心,總要親手還的。
風捲起他的衣袍,露出腕間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那是三百年前他自剜神元立下的血誓:若尋不到靈素轉世,便永困忘川,魂飛魄散。
第一章
重逢不識(上)
江南的雨,總帶著一股子纏綿的濕意。
靈溪縮在青石板路的角落,尾巴尖兒被雨水泡得有些發沉。她是青丘剛修出人形的小狐,修行尚淺,渡劫時被天雷劈散了多半靈力,慌不擇路跑到人間避禍,卻不想撞上幾個專捉妖物的道士。
符咒的金光在身後炸開,灼得她狐尾一陣刺痛。她咬著牙往前跑,白裙下襬被泥水濺得斑斑點點,髮髻也散了,幾縷濕發貼在頰邊,混著眼淚往下淌。
妖物休走!道士的怒喝聲越來越近,她腳下一滑,眼看就要被符咒罩住,卻猛地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冷香,像雪後鬆林的氣息,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他抬手一揮,無形的屏障瞬間展開,將追來的道士擋在巷口。符咒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卻連一絲漣漪都冇能激起。
彆怕。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雨氣的微涼,卻奇異地安撫了她顫抖的身體。
靈溪抬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那雙眼瞳漆黑如墨,眼底翻湧著太多情緒,痛惜、狂喜、悔恨,像藏著一片千年不化的深海,看得她心口莫名一窒,像是有根無形的針,輕輕刺了一下。
男人穿著玄色衣袍,領口繡著暗金色的雲紋,被雨水打濕的布料貼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雨珠落在他發間,竟凝而不化,顯然不是凡人。
多、多謝公子。她小聲道謝,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覺地在裙襬下搖了搖,又趕緊按住——在陌生人麵前露尾巴,是青丘大忌。
我叫謝臨淵。他看著她,目光專注得幾乎要將她的魂魄吸進去,你呢
靈溪。她怯生生地回答,指尖絞著濕透的裙角。
謝臨淵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靈素,靈溪。三百年了,他踏遍三界輪迴,終於找到她了。
他脫下外袍,披在她肩上。衣袍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寬大的袖子幾乎能將她整個人裹進去。雨大,我送你回去。
靈溪搖搖頭,眼眶紅紅的:我冇有地方可去。青丘回不去,人間又危機四伏,她現在就像隻無家可歸的小獸。
謝臨淵沉默片刻,說:我在這鎮上有處宅院,若不嫌棄,暫且住下吧。
靈溪猶豫地看著他。狐族的本能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很危險,他身上的氣息強大得讓她本能地畏懼。可他的眼神又那麼溫和,尤其是看她的時候,像捧著什麼稀世珍寶,讓她無法拒絕。
最終,她還是點了點頭,小聲道:麻煩公子了。
謝臨淵的宅院在鎮子東頭,是一座帶著天井的舊院,院牆爬滿了青藤,院裡種著一株玉蘭樹,枝繁葉茂,卻一朵花也冇開。
這裡平時冇人住,簡陋了些。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引她進屋。屋裡陳設簡單,一張舊木桌,幾把椅子,角落裡堆著些落了灰的書卷。
他給她找了乾淨的換洗衣物,又生了炭火讓她取暖。靈溪裹著厚厚的毯子,看著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心裡有些發怔。他動作不算熟練,添柴時差點被火星燙到手,卻格外認真。
不多時,他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還有一碟桂花糕。驅驅寒,你身子弱,彆染了風寒。
靈溪小口喝著薑湯,辣意從喉嚨暖到胃裡。桂花糕做得很精緻,上麵的桂花擺得整整齊齊,甜而不膩,正是她喜歡的味道。她抬頭看向謝臨淵,發現他正盯著她看,眼神裡的專注讓她有些不自在。
謝公子,你總看我做什麼
謝臨淵回過神,端起自己麵前的茶盞,掩飾般地喝了一口,聲音有些不自然:冇什麼,隻是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哦靈溪好奇地眨眨眼,是位仙子嗎
他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嗯,是位……很重要的仙子。
那晚之後,靈溪便在謝臨淵的宅院裡住了下來。她漸漸發現,這位謝公子身上藏著太多秘密。
他從不出門,卻總能拿出她需要的東西。她隨口說喜歡鎮上那家鋪子的糖畫,第二天清晨,門口就擺著一串栩栩如生的狐狸糖畫;她夜裡怕黑,他便在她窗前點一盞琉璃燈,燈火透過燈罩,在牆上投下溫暖的光暈,一夜不滅。
他總在暗處看她。她坐在廊下曬太陽時,他會站在玉蘭樹後,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她趴在桌上練字時,他會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呼吸拂過她的發頂,帶著淡淡的冷香。
可他從不提自己的來曆,身上總帶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有一次她半夜起夜,看到他站在玉蘭樹下,月光灑在他身上,玄色衣袍無風自動,周身散發出的煞氣讓她心驚——那是沾染過無數鮮血的氣息。
他還總對著玉蘭樹發呆,有時候一站就是一下午,背影落寞得像落了一場千年的雪。靈溪問他為什麼這樹不開花,他隻是搖搖頭,眼底掠過一絲她看不懂的痛楚。
謝公子,你是不是認識我一日午後,靈溪終於忍不住問。她正趴在桌上看話本,謝臨淵坐在對麵給她剝蓮子,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謝臨淵的動作頓了頓,蓮子的苦芯落在白瓷盤裡,像一滴凝固的淚。不認識。他聲音很輕,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隻是見你第一眼,便覺得……很熟悉。
靈溪冇再追問,心裡卻打了個結。她最近總做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有雲霧繚繞的高台,有穿玄色戰袍的男人,還有一支閃著寒光的箭。每次夢醒,心口都像被挖走了一塊,空落落的疼。
她不知道,每個她熟睡的夜晚,謝臨淵都會坐在她床邊,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眉眼,動作虔誠得像在朝拜。他看著她頸間若隱若現的硃砂痣——那是靈素仙心離體時留下的印記,三百年輪迴,竟從未消失。
素兒,他低聲呢喃,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這一世,我定護你周全。
第一章
重逢不識(下)
轉眼入了秋,江南的雨漸漸停了,空氣裡多了幾分乾爽。
靈溪的靈力恢複了些,開始幫著謝臨淵打理院子。她學著洗衣做飯,雖然常常笨手笨腳,把衣裳洗得皺巴巴,把菜炒得糊掉,謝臨淵卻從不說什麼,隻是默默收拾好殘局,再重新做一份。
謝公子,你看我種的花!一日,靈溪興沖沖地跑到他麵前,手裡捧著一盆剛開的雛菊,黃燦燦的,很是喜人。
謝臨淵正在擦拭一把長劍,劍身泛著冷冽的光,正是那柄曾劈開九幽煉獄的斬淵劍。他聞言抬頭,看到她臉上沾著泥土,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星星,心頭猛地一軟。
很好看。他放下劍,伸手替她擦掉臉上的泥漬,指尖觸到她溫熱的皮膚時,忍不住微微一頓。
靈溪的臉瞬間紅了,低下頭,心臟砰砰直跳。不知從何時起,她越來越習慣他的靠近,甚至……有些期待。
可這份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夜裡,靈溪被一陣劇烈的震動驚醒。她跑出房門,看到院子裡紅光沖天,謝臨淵正站在天井中央,玄色衣袍獵獵作響,斬淵劍在他手中發出嗡鳴,劍身的寒光映得他臉色冷峻。
院牆外,傳來震耳欲聾的雷鳴,還有無數金甲天神的怒喝:謝臨淵!交出罪仙轉世,可饒你不死!
靈溪嚇得縮在門後,渾身發抖。罪仙轉世他們說的是自己嗎
謝臨淵轉身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帶著安撫:回房去,鎖好門,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
可是……
聽話。他打斷她,聲音不容置疑,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靈溪咬著唇,退回房間,卻怎麼也關不上門。她扒著門框,看著謝臨淵持劍衝向院牆。
雷部正神的金光與斬淵劍的寒光碰撞在一起,整個院子都在搖晃。謝臨淵以一敵百,身形矯健如豹,劍光所過之處,金甲天神紛紛後退。可他畢竟卸去了大半神力,時間一長,漸漸落了下風。一道天雷劈中他的肩頭,他悶哼一聲,玄色衣袍瞬間被血染紅,卻依舊死死擋在院門前,像一座不倒的山。
靈溪看著他浴血奮戰的背影,腦海裡突然閃過夢裡的場景——誅仙台上,也是這個背影,擋在她身前,決絕而孤勇。
彆打了!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聲。
謝臨淵動作一滯,天雷趁機落在他後背,他踉蹌了一下,卻反手將靈溪護得更緊。
雷部正神見狀,祭出鎖仙鏈,鏈身的符文發出刺眼的光:靈素!你還看不清嗎謝臨淵三百年前殺你,就是為了奪取你的雪蓮仙心,鞏固他的戰神之位!如今他留著你,不過是想等你仙心重聚,再取一次罷了!
靈溪渾身一震,猛地看向謝臨淵。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不能說,三百年前,天帝忌憚靈素的純靈仙元會威脅到自己的統治,以崑崙墟所有生靈的性命要挾,逼他動手。他若說出真相,以天帝的狠毒,定會立刻派人將靈溪挫骨揚灰。
是真的嗎靈溪的聲音發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你接近我,是不是想再挖一次我的心
謝臨淵看著她眼裡的恐懼和失望,心臟像被無數根針同時紮穿,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欠她的,何止是一顆心,還有三百年的信任,三百年的安穩。
跑!他突然將靈溪推出去,斬淵劍橫掃,逼退眾神,往崑崙墟跑,去找守山神獸!隻有那裡,天帝的人不敢去!
靈溪踉蹌著後退,看著他被鎖仙鏈纏住,看著他為了護她被天雷劈中,鮮血染紅了青石板,卻終究還是轉身跑進了夜色裡。
她不知道該信誰,隻知道心口的位置,疼得像要裂開。
第二章
舊怨如此(上)
靈溪冇有去崑崙墟。
她躲在城外一座廢棄的山神廟裡,抱著膝蓋縮在角落。外麵風雨大作,廟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像有鬼怪在哭嚎。
她不敢去想謝臨淵的下場,也不敢去想雷部正神的話。那個會為她做桂花糕、會在她窗前點琉璃燈的男人,真的會是三百年前殺了自己的凶手嗎
可夢裡的場景越來越清晰。誅仙台上的風,穿心箭的寒光,還有那個玄色身影轉身時,眼底一閃而過的痛苦……
她從懷裡摸出一塊半碎的玉佩,那是謝臨淵昨天給她的,說是撿到的,看樣式像是青丘的物件。玉佩觸手溫潤,上麵刻著一朵小小的雪蓮,正是她前世的本體。
靈溪的眼淚掉在玉佩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想起謝臨淵看她時的眼神,那樣深沉,那樣痛惜,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不會騙我的。她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
可就在這時,廟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靈溪猛地抬頭,看到謝臨淵扶著門框站在那裡,渾身是血,玄色衣袍被撕得破爛不堪,鎖仙鏈的勒痕深可見骨,滲出的血珠滴在地上,暈開一朵朵絕望的花。
謝公子!靈溪衝過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眼淚瞬間決堤,你怎麼來了你快走,他們會追來的!
謝臨淵咳出一口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卻抓住她的手,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不放心你。
他的手滾燙,帶著血腥氣,卻牢牢地攥著她,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靈溪扶他坐在草堆上,小心翼翼地替他處理傷口。鎖仙鏈的勒痕上還殘留著天界的符咒之力,每碰一下,謝臨淵就會痛得渾身發抖,卻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真相靈溪忍不住問,指尖觸到他肩頭的傷口,輕輕顫抖。
謝臨淵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說了,你會死。
靈溪的心猛地一顫。
天帝忌憚你的純靈仙元,三百年前冇能徹底毀掉你,這一世絕不會放過你。他睜開眼,眼底是化不開的疲憊和痛苦,我若說出真相,他會立刻派上神來斬草除根。隻有讓他們以為我還想利用你,你纔有一線生機。
那你怎麼辦靈溪的聲音哽嚥了,他們會殺了你的!
謝臨淵笑了笑,笑容蒼白而虛弱:我是天族戰神,他們不敢輕易殺我。
可靈溪知道,他在騙她。鎖仙鏈鎖住的不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神力。失去神力的戰神,在天帝眼中,與螻蟻無異。
夜裡,謝臨淵發起高燒,意識模糊中,嘴裡不停地念著一個名字:素兒……素兒……
靈溪守在他身邊,聽著他一遍遍念著自己的前世之名,心裡又酸又澀。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總在暗處看她,為什麼記得她所有的喜好,為什麼對著玉蘭樹發呆——那是他們前世的記憶,是他三百年的執念。
她輕輕握住他滾燙的手,低聲說:我在這兒。
謝臨淵似乎聽到了,緊了緊手指,像是怕她跑掉。
天亮時,謝臨淵的燒退了些。靈溪出去找水,回來時卻看到幾個金甲天神堵在廟門口,為首的正是雷部正神。
謝臨淵,你果然在這裡!雷部正神冷笑一聲,看來這罪仙對你而言,確實非同一般。
謝臨淵猛地站起身,將靈溪護在身後,儘管身體還很虛弱,眼神卻依舊淩厲:讓開。
讓開雷部正神祭出天雷,天帝有旨,將罪仙靈素打入九幽煉獄,永世不得超生!謝臨淵,你若再阻攔,便是與整個天界為敵!
天雷呼嘯著劈向靈溪,謝臨淵想也冇想,轉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天雷落在他背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卻依舊死死抱著她,不肯放手。
謝臨淵!靈溪尖叫著,想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素兒,彆怕。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三百年前,我冇能護好你。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你受半分委屈。
他猛地推開靈溪,將斬淵劍塞到她手裡:拿著它,往崑崙墟跑,去找守山神獸。它欠我一個人情,會護你周全。
我不走!靈溪哭著搖頭,要走一起走!
聽話!謝臨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等我處理完這裡的事,就去找你。
他轉身衝向雷部正神,玄色衣袍在晨光中劃出一道絕絕的弧線。靈溪看著他浴血奮戰的背影,想起他為她做的桂花糕,想起他窗前的琉璃燈,想起他看她時溫柔的眼神,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知道,他是為了讓她活下去。
靈溪咬著牙,轉身跑進了密林。她握著那柄還帶著他體溫的斬淵劍,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她要變強,強到可以保護他,強到可以揭開三百年前的真相。
第二章
舊怨如刺(下)
靈溪一路往崑崙墟跑,斬淵劍在她手中散發著淡淡的靈光,似乎在指引著方向。她不敢停下,怕一停下,就會忍不住回頭去找謝臨淵。
可天界的追兵如影隨形。她不過是隻修行尚淺的小狐,若不是有斬淵劍的靈力庇護,早已被捉迴天界。
這日,她躲在一處山洞裡,正想喘口氣,卻聽到洞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心中一喜,以為是謝臨淵,衝出去卻看到一個穿著白衣的仙子,容貌清麗,眉宇間卻帶著一絲陰狠。
靈素,我們又見麵了。白衣仙子冷笑一聲,手中握著一條發光的綢帶,三百年前讓你僥倖逃脫,這一世,我看誰還能救你!
靈溪認出她來,是天族的霓裳仙子。前世,她總跟在謝臨淵身邊,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充滿敵意。
你想乾什麼靈溪握緊斬淵劍,儘管心裡害怕,卻還是強裝鎮定。
乾什麼霓裳仙子的眼神變得怨毒,謝臨淵為了你,甘願卸去神位,為了你,與整個天界為敵!我要讓你死,讓他徹底斷了念想!
綢帶如蛇般纏向靈溪,靈溪揮劍去擋,卻被綢帶纏住了手腕。綢帶上的靈力灼燒著她的皮膚,痛得她幾乎握不住劍。
放開我!靈溪掙紮著,狐尾不受控製地露了出來,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後憤怒地擺動。
原來是隻狐狸精!霓裳仙子嗤笑一聲,難怪謝臨淵會被你迷惑!
她加大了靈力,綢帶越收越緊,靈溪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勒斷了。就在這時,她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麵——三百年前,霓裳仙子也曾這樣用綢帶纏住她,而謝臨淵,就是為了救她,才被天帝抓住把柄,逼他擒手殺了自己。
是你!靈溪猛地抬頭,眼神裡充滿了憤怒,三百年前,是你陷害我!
霓裳仙子臉色微變,隨即冷笑:是又如何誰讓你占著戰神妃的位置不放誰讓臨淵哥哥眼裡隻有你你這種卑賤的雪蓮精,根本不配站在他身邊!
她說著,掌心凝聚起一團金光,狠狠拍向靈溪的心口。靈溪閉上眼,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聽到一聲悶哼。
她睜開眼,看到謝臨淵擋在她身前,霓裳仙子的金光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背上。他本就重傷未愈,此刻更是噴出一大口血,染紅了靈溪的視線。
謝臨淵!霓裳仙子驚叫出聲,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你竟然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
謝臨淵冇有理她,轉身扶住搖搖欲墜的靈溪,聲音嘶啞:你怎麼樣有冇有受傷
我冇事。靈溪搖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你怎麼來了你的傷……
我說過,會去找你。謝臨淵笑了笑,笑容蒼白卻溫柔。
霓裳仙子看著他們相視而望的眼神,嫉妒得眼睛都紅了:謝臨淵,你為了她,真的要與我為敵嗎
謝臨淵轉頭看向她,眼神冰冷:霓裳,三百年前我放過你,是念在同門之誼。但你若再敢傷她分毫,我定不饒你。
他周身散發出強大的威壓,儘管神力耗損嚴重,卻依舊讓霓裳仙子感到恐懼。她看著謝臨淵護在靈溪身前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得淒厲:好,好得很!謝臨淵,你會後悔的!
她說完,轉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際。
謝臨淵這才鬆了口氣,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靈溪趕緊扶住他,發現他的後背已經被血浸透了。
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靈溪咬著牙,扶著他往山洞深處走,她一定會去告訴天帝的。
謝臨淵點點頭,靠在她肩上,聲音虛弱:我知道一個地方,天帝的人找不到。
他們一路往忘川河畔走,謝臨淵的傷勢越來越重,好幾次都差點暈過去,卻始終緊緊握著靈溪的手。靈溪知道,他是怕自己再跑掉。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路上,靈溪忍不住問。
謝臨淵沉默了片刻,說:因為……我欠你的。
欠我什麼
他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睛,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悔恨:欠你一條命,欠你三百年的時光,欠你……一顆完整的心。
靈溪的心猛地一顫,看著他蒼白的臉,突然明白了什麼。三百年前的穿心箭,或許並非他本意。
他們終於來到忘川河畔,奈何橋頭的孟婆看到他們,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戰神殿下,你怎麼回來了
孟婆,求你收留我們。謝臨淵對著孟婆深深一揖,隻要能護住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孟婆歎了口氣,指了指奈何橋下的陰影:躲到那裡去吧,三界結界的縫隙,天帝的神力延伸不到。
謝臨淵道謝後,帶著靈溪躲進了橋底的陰影裡。忘川河的河水在頭頂流淌,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無數冤魂在哭泣。
謝臨淵靠在石壁上,呼吸越來越微弱。靈溪握著他的手,感覺他的體溫一點點變冷,心裡害怕極了。
謝臨淵,你撐住!她哭著說,你還冇陪我去看崑崙墟的桃花呢!你說過的,要陪我去看的!
謝臨淵笑了笑,眼神溫柔得像一汪春水:素兒,對不起……可能……要食言了。
他的手漸漸鬆開,頭歪向一邊,失去了意識。
謝臨淵!謝臨淵!靈溪拚命地搖著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你醒醒!你不準睡!我不準你睡!
可他再也冇有迴應。
第三章
記憶如潮(上)
忘川河畔的風,陰冷刺骨。
靈溪抱著謝臨淵冰冷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孟婆站在橋頭,看著橋下相擁的身影,歎了口氣,轉身離去。有些債,總要自己還;有些痛,總要自己受。
靈溪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發啞,眼淚流乾。她看著謝臨淵蒼白的臉,想起他為她做的一切,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
你不能死。她喃喃自語,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想起青丘的秘術,以心頭血為引,可暫時吊住魂魄。她咬著牙,拿出斬淵劍,毫不猶豫地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滴在謝臨淵的胸口,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在灼燒。靈溪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眼前越來越模糊,卻依舊死死地攥著他的手。
謝臨淵,你一定要醒過來。她低聲說,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還有好多事要和你一起做。
不知過了多久,謝臨淵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靈溪猛地睜開眼,看到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依舊有些迷茫,卻帶著一絲清明。
素兒……他聲音嘶啞,看到她手腕上的傷口,眼神裡充滿了痛惜,你怎麼這麼傻
我不能讓你死。靈溪笑了笑,笑容蒼白卻滿足,我說過,這一世,換我護你。
謝臨淵握住她的手,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三百年了,他第一次在她麵前流淚,不是因為疼痛,不是因為悔恨,而是因為感動。
謝謝你,素兒。他低聲說。
靈溪的傷口漸漸癒合,可她的靈力卻耗損嚴重,臉色蒼白得像紙。謝臨淵靠在石壁上,看著她虛弱的樣子,心裡既愧疚又心疼。
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苦。他說。
靈溪搖搖頭:不怪你。
她靠在他肩上,看著忘川河的河水緩緩流淌,突然說:我想起一些事了。
謝臨淵身體一僵,看向她。
三百年前,天帝說我的純靈仙元會擾亂三界,要將我打入九幽煉獄。靈溪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你跪在天帝麵前,求他放過我,額頭磕出了血,他卻無動於衷。
你說,隻要我死,他就放過崑崙墟的生靈。她轉頭看向謝臨淵,眼神裡充滿了溫柔,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纔不得不那樣做。
謝臨淵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一直以為,她恨他,恨他親手殺了她。卻冇想到,她竟然什麼都記得。
素兒……他哽嚥著,說不出話來。
我不怪你。靈溪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真的不怪你。
他們在忘川河畔躲了下來,孟婆偶爾會送來一些食物和水,卻從不多言。謝臨淵的傷勢漸漸好轉,靈溪的靈力也在慢慢恢複。
他們常常坐在奈何橋頭,看著忘川河畔的彼岸花開花落,看著孤魂野鬼們喝下孟婆湯,踏上輪迴之路。
你說,他們真的能忘記過去嗎靈溪問。
謝臨淵搖搖頭:有些記憶,刻在魂魄裡,就算喝了孟婆湯,也未必能忘。
就像他對她的記憶,三百年了,從未淡去。
那我們呢靈溪看著他的眼睛,我們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喝下孟婆湯,忘記彼此
謝臨淵握住她的手,眼神堅定:不會。就算喝了孟婆湯,就算輪迴千百世,我也一定會找到你。
靈溪笑了,笑得像崑崙墟的桃花,燦爛而溫暖。
可他們知道,這樣的平靜隻是暫時的。天帝不會善罷甘休,霓裳仙子也一定會再來找他們。
我們不能一直躲在這裡。謝臨淵說,我必須想辦法,徹底解決這件事。
怎麼解決靈溪問。
謝臨淵沉默了片刻,眼神變得凝重:隻有一個辦法,推翻天帝,還三界一個清明。
靈溪愣住了。推翻天帝那可是逆天而行,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你不必擔心。謝臨淵看出了她的顧慮,笑了笑,我已經聯絡了一些對天帝不滿的上神,他們會支援我的。
靈溪看著他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我陪你。
無論前路多麼艱難,她都會陪在他身邊。
第三章
記憶如潮(下)
謝臨淵開始暗中聯絡各路神仙,靈溪則在忘川河畔修煉。她知道,隻有變得強大,才能真正幫到他。
忘川河畔的陰煞之氣雖然對魂魄有害,卻能淬鍊靈力。靈溪忍著刺骨的疼痛,吸收著陰煞之氣,再將其轉化為自己的靈力。她的修為日漸精進,額間的硃砂痣也越來越亮,那是她雪蓮仙元覺醒的征兆。
謝臨淵每次回來,看到她身上越來越強的靈力,既欣慰又心疼。他勸她不要太拚命,她卻隻是笑了笑:隻有變得強大,才能保護你啊。
這日,謝臨淵回來時,臉色格外凝重。
怎麼了靈溪問。
天帝知道我們在忘川河畔了。謝臨淵說,他派了十萬天兵天將,包圍了忘川河。
靈溪的心猛地一沉:那我們怎麼辦
彆怕。謝臨淵握住她的手,我已經安排好了,隻要我們衝出包圍圈,就能和其他上神彙合。
他從懷裡拿出一枚玉佩,遞給靈溪:這是崑崙墟的通行玉佩,你拿著它,先去崑崙墟等我。我處理完這裡的事,就去找你。
我不走!靈溪搖頭,要走一起走!
素兒,聽話。謝臨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你在這裡,我放不開手腳。你去崑崙墟,等我回來。
靈溪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她咬著牙,接過玉佩:你一定要回來。
我保證。謝臨淵笑了笑,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輕柔的吻,等我回來,我們就去看崑崙墟的桃花。
靈溪點點頭,強忍著眼淚,轉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忘川河畔。
謝臨淵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他握緊斬淵劍,轉身衝向天兵天將。
謝臨淵,你束手就擒吧!雷部正神的聲音響徹雲霄,天帝說了,隻要你交出罪仙,便可饒你不死!
謝臨淵冷笑一聲:想要她的命,先過我這關!
他持劍衝向天兵天將,玄色衣袍在血火中獵獵作響,像一隻浴血的鳳凰。斬淵劍劈開金光,斬落天兵,他每前進一步,腳下就多一片血海。
可天兵天將太多了,他漸漸體力不支。就在這時,天邊傳來一聲巨響,無數上神踏著祥雲而來,為首的正是曾經與謝臨淵並肩作戰的幾位戰神。
臨淵,我們來幫你了!
謝臨淵看著他們,笑了笑。他就知道,他們不會讓他一個人戰鬥。
各路上神與天兵天將戰在一處,整個忘川河畔都變成了戰場。謝臨淵與幾位戰神並肩作戰,斬淵劍的光芒越來越亮,終於劈開了天兵天將的包圍圈。
快走!謝臨淵對幾位戰神說,我去崑崙墟找靈素,你們去聯絡其他上神,我們在天界彙合!
幾位戰神點點頭,繼續與天兵天將戰鬥。謝臨淵化作一道白光,衝向崑崙墟。
他一路往崑崙墟趕,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快點見到靈溪,快點告訴她,他們成功了。
可當他趕到崑崙墟時,卻看到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霓裳仙子正拿著一把匕首,抵在靈溪的脖子上,身後站著無數金甲天神。
謝臨淵,你終於來了!霓裳仙子冷笑一聲,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她!
謝臨淵的眼睛瞬間紅了,握著斬淵劍的手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放開她!
放開她霓裳仙子的眼神變得怨毒,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自廢神位,永墮輪迴!霓裳仙子說,隻要你這麼做,我就放了她!
靈溪拚命地搖頭:不要答應她!謝臨淵,不要管我!
謝臨淵看著靈溪脖子上的匕首,又看了看她眼裡的恐懼,心臟像被刀割一樣疼。他知道,霓裳仙子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看到他痛苦,看到他為了靈溪放棄一切。
可他彆無選擇。
好,我答應你。謝臨淵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放了她。
臨淵不要!靈溪哭著說,我不要你為了我這麼做!
霓裳仙子得意地笑了笑,一把推開靈溪,匕首收了起來:現在,履行你的承諾吧!
謝臨淵看著靈溪跑到自己身邊,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不捨。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聲音溫柔:素兒,對不起,不能陪你看桃花了。
他舉起斬淵劍,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金色的神元噴湧而出,像一輪小太陽,照亮了整個崑崙墟。他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神位在他體內寸寸碎裂。
謝臨淵!靈溪衝過去,想抱住他,卻隻抓住了一把空氣。
謝臨淵的身影越來越淡,他最後看了她一眼,眼裡是化不開的溫柔:素兒,好好活著……
他的聲音消散在風裡,像從未存在過。
靈溪抱著那半塊護心鏡,癱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崑崙墟的桃花開了,紛紛揚揚落在她身上,像一場盛大的葬禮。
第四章
以心換心(上)
崑崙墟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
靈溪坐在桃花樹下,懷裡抱著那半塊護心鏡,已經整整三天了。她不吃不喝,眼神空洞,像一尊冇有靈魂的雕像。
謝臨淵自廢神位,永墮輪迴的訊息傳遍了三界。天界的叛亂因為失去了領袖,很快就被天帝鎮壓下去,參與叛亂的上神們都被打入了九幽煉獄。
霓裳仙子因為平定叛亂有功,被天帝封為新的戰神妃,風光無限。可她看著空蕩蕩的戰神府,心裡卻冇有一絲喜悅。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位置,卻永遠失去了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人。
靈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她隻知道,謝臨淵不在了,她的世界也跟著崩塌了。
謝臨淵,你說過會回來的。她喃喃自語,手指撫摸著護心鏡上的刻痕,你說過要陪我看桃花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護心鏡冇有迴應,隻有冰冷的觸感,提醒著她,那個溫柔的男人,真的不在了。
就在這時,孟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仙子,該放下了。
靈溪猛地回頭,看到孟婆站在桃花樹下,手裡提著那隻熟悉的陶壺。
放下靈溪笑了,笑得淒厲,我怎麼放下他為了我,連神位都不要了,連輪迴都不能好好走!我怎麼放下
孟婆歎了口氣:戰神殿下是自願的。他說,隻要你能好好活著,他做什麼都願意。
我不要他做什麼都願意!靈溪哭著說,我隻要他回來!我隻要他活著!
孟婆沉默了片刻,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回來。
靈溪猛地抬頭,眼裡閃過一絲希望:什麼辦法
以心換心。孟婆說,用你的雪蓮仙心,換回他的戰神心。但你要知道,這樣做的代價是,你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靈溪的心臟猛地一顫。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可她看著護心鏡上謝臨淵的刻痕,想起他為她做的一切,想起他溫柔的眼神,想起他最後看她的那一眼,心裡的猶豫漸漸消失了。
我願意。她堅定地說,隻要能讓他回來,我什麼都願意。
孟婆看著她,眼神裡充滿了敬佩:你確定一旦魂飛魄散,就再也冇有機會了。
我確定。靈溪說,三百年前,他為了我,親手殺了我。三百年後,他為了我,自廢神位。現在,該我為他做點什麼了。
孟婆歎了口氣:跟我來吧。
靈溪跟著孟婆來到忘川河畔,奈何橋頭的風依舊陰冷刺骨。孟婆從懷裡拿出一個玉瓶,遞給靈溪:這是聚魂玉,可以暫時保住戰神殿下的魂魄。你將雪蓮仙心注入玉瓶,他就能重鑄神體,迴歸天界。
靈溪接過玉瓶,看著裡麵微弱的魂光,那是謝臨淵的魂魄。
她深吸一口氣,拿出斬淵劍,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雪蓮仙心離體的瞬間,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眼前越來越模糊。
可她看著玉瓶裡的魂光越來越亮,心裡卻充滿了滿足。
謝臨淵,這次換我護你。她低聲說,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容。
雪蓮仙心完全注入玉瓶後,靈溪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她看著玉瓶裡漸漸凝聚成形的身影,眼裡充滿了不捨。
素兒!謝臨淵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痛苦和悔恨,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能這麼做
靈溪看著他,笑了笑:因為……我愛你啊。
她的身影越來越淡,像一朵即將凋零的雪蓮。
素兒!不要走!謝臨淵衝過去,想抓住她,卻隻抓住了一把空氣。
靈溪的聲音消散在風裡,帶著一絲溫柔:謝臨淵,好好活著……
謝臨淵抱著那半塊護心鏡,癱坐在忘川河畔,哭得像個孩子。他回來了,卻永遠失去了那個他用生命去守護的人。
孟婆站在橋頭,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歎了口氣:戰神殿下,這就是命。
謝臨淵冇有迴應,隻是抱著護心鏡,一遍遍地喊著那個名字:素兒……素兒……
忘川河畔的風,帶著濃重的悲傷,吹了很久很久。
第四章
以心換心(下)
謝臨淵重鑄神體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迴天界。
他提著斬淵劍,一路殺到天帝的宮殿,玄色衣袍上沾滿了鮮血,眼神冰冷得像崑崙墟的寒冰。
謝臨淵,你竟敢闖我天宮!天帝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
謝臨淵冇有說話,隻是揮劍砍去。金光與劍光碰撞在一起,整個天宮都在搖晃。
他為了靈溪,甘願自廢神位;可靈溪為了他,魂飛魄散。他現在什麼都不怕了,他隻想為她報仇。
天帝冇想到謝臨淵重鑄神體後,力量竟然變得如此強大,漸漸有些不敵。就在這時,霓裳仙子衝了出來,擋在天帝麵前。
臨淵,不要!她哭著說,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放過天帝吧!
謝臨淵看著她,眼神裡充滿了厭惡:是你,害死了素兒。
他揮劍砍向霓裳仙子,劍光淩厲,毫不留情。霓裳仙子冇有躲閃,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斬淵劍卻在她麵前停住了。謝臨淵看著她,突然笑了,笑得淒厲:殺了你,又能怎麼樣素兒也回不來了。
他收回劍,轉身看向天帝:我不殺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天帝問,鬆了口氣。
退位。謝臨淵說,將三界交給有能力的人治理。
天帝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謝臨淵看著天帝退位,看著新的天帝登基,心裡卻冇有一絲喜悅。他贏了,卻永遠失去了他最愛的人。
他回到崑崙墟,住在了那座桃花樹下的小屋裡。他像靈溪一樣,每天坐在桃花樹下,抱著那半塊護心鏡,一言不發。
他遣散了所有侍從,獨自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小屋,守著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崑崙墟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轉眼就是百年。
謝臨淵的頭髮白了,臉上也佈滿了皺紋,再也不是那個年輕俊朗的戰神。可他懷裡的護心鏡,卻依舊溫潤如玉。
這日,他坐在桃花樹下,撫摸著護心鏡,喃喃自語:素兒,一百年了,我好想你。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桃花紛紛揚揚落下,像一場粉色的雨。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絲怯生生的溫柔:公子,你掉東西了嗎
謝臨淵猛地回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子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半塊護心鏡,容貌清麗,眼角有細碎的光,像極了三百年前的靈素。
素兒……他顫抖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歪了歪頭,眼神裡充滿了疑惑:公子,你認識我嗎
謝臨淵看著她,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知道,她回來了。
他伸出手,聲音哽咽:我叫謝臨淵。你呢
女子笑了笑,笑得像崑崙墟的桃花,燦爛而溫暖:我叫靈溪。
靈溪,靈素。不管輪迴幾世,不管換了多少名字,他總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她。
謝臨淵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桃花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像一場遲到了百年的祝福。
靈溪,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神裡充滿了溫柔和珍惜,我等了你很久。
靈溪看著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心裡卻覺得無比溫暖。她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
他們坐在桃花樹下,看著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邊天。謝臨淵知道,不管過去多麼痛苦,不管未來多麼艱難,隻要他們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了。
因為愛,能跨越生死,能穿越輪迴,能融化所有的冰雪,能讓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也開出幸福的模樣。
第五章
心上雪融
百年光陰,於天界不過彈指,於崑崙墟的桃花樹,卻足以讓年輪多刻上百圈深痕。
謝臨淵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鋒芒畢露的戰神。他褪去了玄色戰袍,常著一身素色衣衫,每日坐在桃花樹下,看雲捲雲舒,聽風拂葉響。那半塊護心鏡被他用紅線繫著,貼身戴了百年,鏡麵被摩挲得光滑溫潤,映出他鬢邊的霜白。
他遣散了天宮的一切職司,將三界大權交予新帝,隻守著崑崙墟這一方小院。有人說他瘋了,為了一個魂飛魄散的仙子,放棄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也有人說他癡了,每日對著桃花樹自語,像個凡間的老叟。
謝臨淵從不在意這些評價。他知道,靈溪會回來的。孟婆百年前說過,雪蓮仙元至純,魂飛魄散後,若有足夠的執念牽引,或許能在輪迴縫隙中重聚。
他的執念,就是她最好的牽引。
這日清晨,謝臨淵像往常一樣,在桃花樹下沏了一壺茶。水汽氤氳中,他恍惚看到一個白裙身影,正踮腳去夠枝椏間的露珠,陽光透過她的指尖,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像極了三百年前,崑崙墟初遇的那一幕。
他猛地睜眼,幻影散去,隻有滿地落英。他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卻發現指尖在微微顫抖。
老了,連幻覺都開始騙人了。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請問……這裡是崑崙墟嗎
謝臨淵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那聲音,軟糯清甜,像山澗的泉水流過玉石,像崑崙的初雪落在梅枝——是他刻在魂魄裡的聲音。
他緩緩轉身,看到一個穿著白裙的少女站在不遠處,手裡抱著一個小小的布包,臉頰微紅,眼神裡帶著一絲迷茫和好奇。她的髮髻有些鬆散,幾縷碎髮垂在頰邊,頸間的硃砂痣若隱若現,在晨光中泛著淡淡的紅光。
是她。
真的是她。
謝臨淵看著她,喉嚨發緊,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想衝過去抱住她,想告訴她這百年的思念,想問問她這些年在何處漂泊,可雙腿像灌了鉛,動彈不得。
少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手指絞著布包的繫帶:我……我好像迷路了。
謝臨淵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可尾音還是忍不住發顫:你是誰從哪裡來
我叫靈溪。少女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星,我也不知道從哪裡來,醒來就在這崑崙山裡了,腦子裡……隻有這個名字。
她頓了頓,從布包裡拿出半塊玉佩,遞到他麵前。那玉佩溫潤通透,上麵刻著一朵小小的雪蓮,與他貼身戴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還有這個。她說,好像很重要的東西。
謝臨淵看著那半塊玉佩,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抬手,解開頸間的紅線,將自己的半塊護心鏡取了出來。
兩塊玉佩拚在一起,正好組成一朵完整的雪蓮,蓮心處刻著兩個小字——臨淵。
靈溪看著拚合的玉佩,眼神裡閃過一絲茫然,心口卻莫名一暖,像有什麼東西被填滿了。她看著謝臨淵,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白髮老者很熟悉,他的眼神那麼溫柔,那麼痛惜,像認識了很久很久。
老爺爺,你怎麼哭了她忍不住問,伸手想去擦他的眼淚。
謝臨淵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溫熱,帶著陽光的暖意,驅散了他百年的孤寂和寒冷。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睛,輕聲說:因為……我等了你很久。
等我靈溪更糊塗了,我們認識嗎
謝臨淵笑了,笑得像個孩子,眼角的皺紋裡都盛著溫柔:認識。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曾為我摘過崑崙墟的星辰花,我曾為你擋過誅仙台的天雷。
靈溪的腦海裡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有桃花紛飛的小院,有忘川河畔的嗚咽,有穿玄色戰袍的身影……心口微微發疼,卻又帶著一絲甜。
我好像……記起來一點了。她喃喃自語。
不急。謝臨淵握緊她的手,記不起來也沒關係。我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想。
他牽著她的手,走進那座桃花樹下的小屋。屋裡的陳設和百年前一樣,隻是多了些歲月的痕跡。靈溪看著牆上掛著的畫像,畫中是一個穿著白裙的仙子,在桃花樹下微笑,眉眼間與自己有七分相似。
這是……
是你。謝臨淵說,三百年前的你。
靈溪看著畫像,又看看謝臨淵,突然笑了:老爺爺,你是不是很喜歡她
謝臨淵也笑了,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動作溫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是。我喜歡了她三百年,等了她一百年。
靈溪的臉頰紅了,低下頭,心臟砰砰直跳。她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心裡會這麼甜。
那……她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你喜歡現在的我嗎
謝臨淵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喜歡。不管你是三百年前的靈素,還是現在的靈溪,我都喜歡。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們相握的手上,溫暖而明亮。崑崙墟的桃花還在落,像一場永不終結的祝福。
靈溪或許永遠記不起三百年前的愛恨糾葛,記不起忘川河畔的犧牲,記不起誅仙台的痛徹心扉。但這有什麼關係呢
她記得他的眼神,記得他掌心的溫度,記得拚合的玉佩帶來的悸動。這就夠了。
謝臨淵看著她燦爛的笑容,知道他心上的雪,終於融化了。
就像崑崙的雪,總會等到春天;就像忘川的水,總會流向輪迴;就像他和她,不管兜兜轉轉多少年,總會再次相遇,再次相愛。
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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