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糖的夏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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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轉校生與靠窗的位置

三月的風捲著沙礫撞在教學樓的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班主任領著江辰走進教室時,林溪正在低頭算一道複雜的三角函數,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歪斜的線。

這是新轉來的同學,江辰。

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你就先坐林溪旁邊那個空位吧,那裡靠窗,比較安靜。

林溪猛地抬頭,撞進一雙冇什麼溫度的眼睛裡。男生穿著洗得發白的藍校服,領口扣到最上麵一顆,碎髮遮住眉骨,下頜線繃得很緊。他冇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徑直走到空位旁,將黑色雙肩包往桌肚裡一塞,拉開椅子坐下,動作利落得像一陣冷風。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林溪卻突然覺得耳根發燙。她的同桌空位空了半個學期,上一任同桌轉學後,她總覺得右邊少了點什麼。現在這個位置被填滿了,卻填得讓她呼吸都放輕了。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老師在黑板上寫得飛快。林溪的筆冇水了,她手忙腳亂地在筆袋裡翻找,指尖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橡皮,滾到了江辰的腳邊。

她

呀

了一聲,正要彎腰去撿,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已經先她一步拾起橡皮,輕輕放在她的桌角。

謝、謝謝。

林溪的聲音細若蚊吟。

江辰冇回頭,隻是盯著黑板,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林溪偷偷側過臉看他。他的課本嶄新,上麵冇有任何筆記,卻能精準地跟上老師的思路,偶爾在筆記本上寫幾個字,字跡冷硬如刀鋒。陽光從窗外斜斜切進來,落在他的髮梢,鍍上一層淺金,卻暖不了他周身的寒氣。

放學鈴響時,林溪收拾書包的動作慢了半拍。她看見江辰拿出一箇舊舊的

MP3,戴上一邊耳機,望著窗外發呆。操場上傳來籃球撞擊地麵的聲音,女生們的笑鬨聲飄進來,他卻像活在另一個維度裡。

林溪忽然想起剛纔他撿橡皮時,手腕內側有一道淺淺的疤,像被什麼東西劃到過。她低下頭,在速寫本的最後一頁,飛快地畫下一個望著窗外的側影,筆尖頓了頓,給那道疤留了個模糊的位置。

2

感冒藥與未送出的糖

四月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林溪淋了半節課的雨跑回教室,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她剛坐下,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

江辰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眉頭蹙著,像是在忍耐什麼。他的臉色比平時更白,連嘴唇都冇了血色。

林溪心裡咯噔一下。她記得自己的筆袋裡有一包備用的感冒藥,是上週媽媽來看她時塞的。她猶豫了很久,手指在藥包上捏出褶皺,終於趁老師轉身寫板書時,飛快地把藥推到他那邊,小聲說：這個……

治感冒的。

江辰的咳嗽停了。他側過頭看她,眼神裡有一閃而過的驚訝,快得像錯覺。他冇接藥,隻是盯著那包印著卡通圖案的藥,沉默了幾秒,又轉了回去。

林溪的手僵在半空,臉頰瞬間燒起來。她覺得自己像個自作多情的傻瓜,正想把藥拿回來,卻見他悄悄把藥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指尖碰到了藥包的邊緣。

那天下午,江辰的咳嗽聲漸漸停了。放學時,林溪看見他把空了的藥板扔進垃圾桶,動作很輕。

從那以後,兩人之間似乎多了點什麼。林溪會在他睡覺被老師點名時,用胳膊肘輕輕碰他一下；他會在她被提問答不上來時,用鉛筆在課本上圈出答案的頁碼。他們依然很少說話,卻像是有了某種無聲的默契。

林溪的速寫本裡,關於江辰的畫越來越多。有他皺眉解題的樣子,有他用指節敲桌子提醒她聽課的樣子,甚至有他被陽光曬得打哈欠時,眼角泛起的一點點紅。

她生日那天,媽媽寄來一盒水果糖,包裝是亮晶晶的玻璃紙。林溪偷偷剝了一顆橘子味的,想遞給他,卻在看到他被一群男生圍住問問題時,默默把糖塞進了自己嘴裡。橘子味的甜在舌尖散開,帶著點澀。

3

誤會是六月的雷

進入高三,教室後排的倒計時牌數字一天天減少,空氣裡瀰漫著試卷油墨和汗水的味道。

林溪的成績忽上忽下,她開始失眠,上課總走神。一次模擬考後,她的數學卷子上紅叉連片,趴在桌上掉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

突然,一張寫滿解題步驟的草稿紙推到了她麵前。字跡是江辰的,冷硬的筆畫裡,每一步都寫得格外細緻,連她最容易錯的輔助線都標了出來。

林溪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他。他冇看她,隻是望著窗外,聲音低沉：這道題,輔助線應該這樣畫。

那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超過五個字的話。林溪的心跳得像要炸開,她想說

謝謝,想說

我好像很笨,卻隻擠出一個哭花了的笑。

可這份小心翼翼的靠近,很快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誤會打碎了。

六月的午後,暴雨傾盆。林溪去辦公室交作業,回來時看見江辰的桌子裡,放著一封粉色的情書,收信人是江辰,寄信人卻是班裡最活潑的女生。而江辰就坐在座位上,低頭看著那封信,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點弧度。

林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想起前幾天,那個女生借數學題的名義,在江辰座位旁站了很久,笑得燦爛。原來他們早就熟悉了,隻有自己還傻傻地以為,他對誰都那麼冷淡。

她轉身跑回座位,把剛買的、想給他的冰鎮可樂狠狠塞進桌肚,易拉罐被撞得發出悶響。

那天下午,江辰發現林溪不對勁。她不再看他,甚至刻意往左邊挪了挪,兩人之間的距離彷彿隔了一條河。他想問她怎麼了,卻看見班長拿著一疊報名錶走過來,笑著拍林溪的肩：林溪,週末的聯誼活動你報不報名隔壁班的男生說想認識你呢。

林溪抬頭,笑得像往常一樣明媚：好啊,報一個。

江辰的手指猛地攥緊了筆,筆芯

啪

地斷了。他看著她和班長說笑,看著她接過報名錶認真填寫,忽然覺得心裡像被什麼堵住了。原來她的陽光,從來都不是隻給他一個人的。

暴雨還在下,教室的窗戶蒙上一層水霧。他們之間那條無形的河,徹底結了冰。

4

未遞出的信與散落的夏天

高考前最後一天,教室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桌椅被重新排列,隻剩下倒計時牌孤零零地立在講台旁,數字顯示

0。

林溪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手裡攥著一個信封。裡麵是她寫了又改、改了又寫的告白,從三月寫到六月,字跡從工整到潦草,最後一頁畫著兩個背靠背的小人,一個紮著馬尾,一個留著碎髮。

她看見江辰走進來,收拾桌子裡剩下的東西。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尋找什麼。

林溪的心跳得飛快,她站起身,想把信遞出去。可就在這時,她看見他從桌角撿起一個東西

——

是她去年送他的感冒藥的包裝,被揉成一團,卻冇被扔掉。

他捏著那個小紙團,指尖微微發抖,然後抬頭看向她。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溪突然想起那天的粉色情書,想起他可能對自己的厭惡,所有的勇氣都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她慌忙低下頭,把信封塞進書包最深處,聲音細弱：我、我先走了,祝你……

前程似錦。

江辰看著她幾乎是逃跑般的背影,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冇說。他桌子裡,其實還放著一個東西

——

一顆用玻璃紙包著的橘子糖,是他那天從她掉落的筆袋裡撿到的,一直冇捨得吃。

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同學聚在

KTV

裡唱歌。林溪喝了點啤酒,頭暈乎乎的。她看見江辰坐在角落裡,有人遞給他話筒,他搖搖頭,隻是看著螢幕上滾動的歌詞。

林溪鼓起勇氣走過去,想把信給他。可還冇走到跟前,就被一個男生攔住,笑著問她要聯絡方式。她下意識地回頭看江辰,卻發現他已經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外麵的夜空有星星,林溪站在

KTV

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燈儘頭,手裡的信封被汗水浸得發皺。

那個夏天,蟬鳴聒噪,鳳凰花落在地上,像一攤攤碎掉的陽光。他們就這樣,在最該說再見的時刻,連一句

再見

都冇說。

5

畫展與藍白校服

五年後,林溪的個人畫展在市中心美術館開展。

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站在《同桌的你》那幅畫前,看著畫裡的少年。畫中的江辰正望著窗外,校服袖口捲起,露出半截手腕,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疤。這幅畫她畫了三年,改了無數次,直到昨天才定了稿。

這幅畫很特彆。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溪猛地回頭,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江辰就站在那裡,穿著黑色風衣,比高中時高了些,眉眼間的冷冽淡了些,卻依舊是她記憶裡的樣子。他看著畫,又看向她,眼神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緒,像沉在水底的石子,終於被打撈上來。

你……

林溪的聲音有些發顫。

那天在

KTV,我不是故意走的。

江辰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點沙啞,我去買橘子糖了,想送給你,回來時你已經走了。

林溪愣住了。

那封粉色的情書,是彆人塞給我的,我冇看就扔了。

他繼續說,我看見你跟班長說話,以為……

你討厭我不理你。

原來那天他嘴角的弧度,是因為看到她哭花的臉,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心疼；原來他撿感冒藥包裝,是因為那是她第一次對他示好；原來他不是討厭她的靠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林溪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像高三那年冇忍住的哭。她從包裡拿出一個東西,是那個被她攥了五年的信封,邊角已經磨得發白。

這個,本來想在畢業那天給你的。

江辰接過信封,指尖觸到她的溫度,微微一顫。他拆開信,一行行看下去,看到最後那幅畫,看到畫背麵她寫的小字：其實我畫了很多你的樣子,隻是冇告訴你。

他抬起頭,眼裡有了笑意,很淺,卻像融化的冰。我也有東西給你。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紙包,裡麵的橘子糖已經有些融化變形,卻依然能看出當年亮晶晶的樣子,這個,我找了很久,掉在桌縫裡,畢業那天才發現。

美術館的光落在兩人身上,溫柔得像多年前那個靠窗的午後。林溪看著他手裡的糖,突然笑了,眼淚卻掉得更凶。

原來有些暗戀,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那些藏在習題冊裡的小心思,那些冇說出口的話,那些被誤會凍結的時光,終究在重逢的這一刻,重新流動起來。

就像那年夏天錯過的陽光,終於在多年後,落在了彼此的肩頭。

6

美術館外的風

畫還掛在牆上。江辰手裡捏著那封信,指腹蹭過紙頁上皺巴巴的邊緣。

其實,

林溪撓了撓頭,聲音有點飄,畫裡的袖口,我改了三次。

江辰抬眼。

第一次畫得太明顯,怕彆人看出來是你。

她低頭笑了,第二次又太淡,像冇畫一樣。最後這次……

就剛好。

他看著她,眼裡的冰好像徹底化了,淌出點溫柔的水。我轉學來那天,你在算三角函數。

他忽然說,草稿紙上的線歪歪扭扭,像在畫小蛇。

林溪愣了愣,然後噗嗤笑出聲。哪有！

她反駁,那是我卡殼了,急的。

嗯。

江辰點頭,後來你掉了橡皮,臉都紅了,像熟透的桃子。

原來他都記得。

美術館閉館的鈴聲響了。工作人員開始清場,走廊裡的腳步聲慢慢遠了。

江辰把信摺好,放進風衣口袋。走吧。

他說。

兩人並肩走出美術館。傍晚的風帶著點熱,吹起林溪的髮梢。

當年為什麼突然轉學

林溪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小聲問。

我爸工作調動。

江辰的聲音低了點,那陣子他總吵架,家裡挺亂的。我不想說話,也不想理人。

林溪停下腳步。她想起他總望著窗外,想起他手腕上的疤

——

後來她才知道,是搬東西時不小心劃到的。原來那層冰殼底下,藏著這麼多她不知道的事。

我那時候……

她吸了吸鼻子,總覺得你討厭我。看到那封粉色的信,就更慌了。

那信我冇拆。

江辰轉頭看她,眼神很認真,塞信的女生問我題,我隻是在想怎麼講清楚步驟。

那你看我跟班長說話,是不是也覺得……

是。

他打斷她,嘴角勾了下,覺得你跟誰都能笑得那麼亮,好像我對你來說,冇什麼特彆的。

林溪的心跳又開始亂了。她抬頭,撞進他的眼睛裡。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剛好覆在她的影子上,像高中時,他的胳膊肘偶爾會越過課桌中線,碰到她的。

前麵有家店,

江辰指了指街角,賣橘子味的冰淇淋。

林溪笑起來,眼裡的光比夕陽還亮。好啊。

風從街角吹過來,帶著點甜絲絲的味道。就像很多年前那個冇送出的橘子糖,繞了很遠的路,終於還是落到了該去的地方。

7

橘子味的風

走到店門口,玻璃櫃裡擺著五顏六色的冰淇淋。風扇在頭頂轉著,吹得風鈴叮鈴響。

要兩個橘子味的甜筒。

江辰走到櫃檯前,聲音比高中時清楚多了。

林溪站在旁邊,看著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付款。手指在螢幕上劃了兩下,動作很輕。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總用一箇舊錢包,裡麵隻有幾張零錢和一張褪色的照片。

在想什麼

江辰轉過來,手裡拿著兩個甜筒,遞了一個給她。

冰淇淋冒著白氣,橘子味的甜香飄進鼻子裡。林溪咬了一口,冰得縮了縮脖子：在想你高中時的錢包。

江辰愣了愣,嘴角彎了彎：那錢包早丟了。裡麵是我媽年輕時的照片。

他頓了頓,她那時候總出差,我爸脾氣又急,家裡常冇人說話。

林溪的心揪了一下。她記得自己總羨慕同學有父母陪讀,卻冇想過他比自己更孤單。

你畫得真好。

江辰看著她手裡的甜筒,畫展的名字,是不是藏了什麼

嗯

林溪抬頭,冰淇淋沾在了鼻尖上。

江辰冇說話,從口袋裡掏出紙巾,輕輕替她擦掉。指尖碰到皮膚時,林溪的臉

騰

地紅了,像高中時被他撞見偷偷畫他。

畫展叫‘夏末的風’。

她小聲說,我總想起畢業那天,風吹得鳳凰花落了一地,你走得太快,我冇追上。

其實我冇走遠。

江辰的聲音很輕,我在街角等了一會兒,手裡攥著那顆橘子糖,怕化了。

甜筒在手裡慢慢融化,滴在手指上。林溪舔了舔指尖的甜,忽然笑了：那時候真傻,一句話能憋半年。

我也傻。

江辰看著她,眼裡有光,看見你跟班長說話,氣得把剛寫好的紙條揉了。

什麼紙條

林溪好奇地問。

江辰從風衣內袋裡拿出一張疊得整齊的紙,邊角有點黃。打開來,是冷硬的字跡,寫著：週六下午,圖書館三樓,給你講數學題。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被劃掉又描了描：其實,我也偷偷看你畫畫。

風從店門吹進來,帶著橘子味的甜。林溪捏著那張紙,感覺眼眶有點熱。陽光落在兩人腳上,影子捱得很近,像高中課桌下,偶爾會碰到的膝蓋。

甜筒快吃完了,江辰忽然說：明天還來看畫展嗎我想再看看那幅畫。

林溪咬著最後一口甜筒,用力點頭：好啊,我給你當導遊。

冰淇淋的甜留在舌尖,像那個錯過的夏天,終於慢慢回了味。

8

畫裡的舊時光

第二天一早,林溪就到了美術館。陽光透過玻璃頂灑下來,給《同桌的你》那幅畫鍍上一層柔光。

她正對著畫發呆,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江辰手裡拿著一個帆布包,站在不遠處笑。

帶了東西。

他走到畫前,從包裡拿出一個相框。相框裡不是照片,是一張泛黃的草稿紙,上麵是她當年畫的歪歪扭扭的三角函數圖,旁邊還有一行小字：輔助線畫錯啦。

林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這是我高三那張草稿紙！你怎麼還留著

畢業收拾桌子時撿到的。

江辰把相框放在畫旁邊,那時候覺得,畫得比我的解題步驟好看。

兩人並肩站著看畫。畫裡的少年望著窗外,陽光落在他的側臉。林溪忽然指著畫的角落：你看這裡,我藏了個小細節。

江辰湊近看,才發現角落裡畫著一顆小小的橘子糖,被陽光照得亮晶晶的。

那時候總想著,要是敢把糖遞給你就好了。

林溪的聲音輕輕的。

其實我知道你有糖。

江辰轉過頭,有次你剝開糖紙,香味飄過來,我假裝睡覺,其實偷偷聞了好久。

林溪的臉一下子紅了,像高中時被他發現偷偷看他。

他們在美術館裡慢慢逛,江辰聽林溪講每幅畫的故事。講到一幅畫著教室窗戶的畫時,林溪停下腳步：這是按我們高中教室畫的,你轉學來那天,窗外的梧桐葉就是這樣的。

江辰看著畫,忽然說：我轉學來第一天,其實很緊張。看到你趴在桌上算題,頭髮亂糟糟的,突然就不緊張了。

哪有亂糟糟！

林溪假裝生氣,卻忍不住笑了。

快閉館時,江辰從包裡拿出一個本子,遞給林溪。本子很舊,封麵有點磨損。翻開一看,裡麵全是速寫,畫的都是她

——

她低頭解題的樣子,她被老師提問時慌張的樣子,她偷偷畫畫時抿著嘴的樣子。

高三那年畫的。

江辰的耳朵有點紅,不敢讓你看見,就藏在書包最裡麵。

林溪一頁頁翻著,指尖輕輕劃過紙上的線條。原來那些她以為隻有自己在偷偷珍藏的時光,他也一樣記在心裡。

夕陽西下,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出美術館時,江辰忽然說：明天週末,要不要回高中看看聽說操場翻新了,梧桐樹葉應該也長出來了。

林溪抬頭看他,眼裡的光像當年教室窗外的星星。

好啊。

她笑著點頭,我還想去看看我們坐過的那個靠窗的位置。

晚風輕輕吹過,帶著點夏天的味道。好像那些被誤會隔開的時光,那些藏在草稿紙和畫裡的心動,都在這一刻,慢慢鋪成了一條通往過去的路。

9

回到老教室

週末的陽光暖烘烘的。林溪和江辰站在高中校門口,看著熟悉的紅磚牆,上麵還爬著當年的爬山虎,葉子綠得發亮。

門衛大叔認出了林溪,笑著揮揮手：回來看看進去吧,今天冇上課。

走進校園,操場果然翻新了。紅色的跑道閃閃發亮,籃球架也換了新的。林溪跑到跑道上,踮腳轉了個圈：以前跑八百米,總在這摔跟頭。

江辰站在旁邊看著她,眼裡帶著笑：我知道,有次你摔在我前麵,半天冇起來,校服褲都磨破了。

你怎麼什麼都記得！

林溪臉一紅,快步往教學樓跑。

樓梯還是老樣子,扶手被磨得光滑。走到三樓,高二（3）班的門虛掩著。林溪輕輕推開門,陽光從窗戶湧進來,落在課桌上,浮塵在光裡跳舞。

她徑直走到靠窗的位置。桌子還是原來的樣子,隻是換了新的桌布。林溪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麵：你當時就坐在這裡,總趴著睡覺。

江辰在她旁邊坐下,低頭看著桌麵。上麵有淡淡的刻痕,是當年倒計時牌的數字印記。你總在這畫畫,課本裡夾滿了速寫紙。

他說,有次風把紙吹到我桌上,畫的是窗外的梧桐。

林溪愣住了。她以為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心思,他從來冇注意過。

窗外的梧桐樹枝繁葉茂,陽光透過葉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林溪忽然想起高三那個午後,她趴在桌上哭,江辰遞過來的草稿紙。

那道數學題,

她輕聲說,後來我終於弄懂了。

我知道。

江辰轉頭看她,高考成績出來,你的數學分很高。

你怎麼知道

我托班主任問的。

他的耳朵有點紅,怕你考砸了難過。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來那些隔著距離的時光裡,他一直都在偷偷關注她。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是打掃衛生的阿姨。阿姨笑著說：這屆學生剛考完試,你們是以前的學生吧這位置總有人來拍照呢。

林溪和江辰對視一眼,都笑了。

走出教室時,林溪在門口停住腳步。牆上的黑板報還冇擦,畫著

高考加油

的字樣,旁邊貼著幾張舊照片。她指著其中一張：你看,這是畢業照！

照片裡的林溪笑得一臉燦爛,站在第一排。江辰站在最後一排,表情淡淡的,眼神卻朝著她的方向。

陽光穿過走廊,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林溪忽然覺得,那些錯過的時光好像都沒關係了。因為現在,他們正一起走在當年的校園裡,陽光正好,風也溫柔。

10

藏在時光裡的物件

從教學樓出來,林溪拉著江辰往操場邊的梧桐樹跑。樹乾上還留著當年學生刻的歪歪扭扭的身高線,最高的那道旁邊,刻著個小小的

溪

字。

這是我高二刻的。

林溪踮腳比了比,那時候總盼著長高,每個月都來量一次。

她忽然停住腳步,指著樹乾中間一個樹洞,你看這裡！

樹洞不大,裡麵塞著個牛皮紙信封。林溪小心地把它掏出來,信封邊角已經發潮,上麵畫著個簡單的笑臉。這是我藏的畫！

她眼睛發亮,拆開信封。

裡麵是幾張速寫,畫的都是同一個少年的側臉,有的在低頭做題,有的在望著窗外。紙頁邊緣有點發黴,線條卻依然清晰。高三壓力大的時候,就把畫藏在這裡。

林溪的聲音輕輕的,總覺得藏起來,秘密就不會被髮現。

江辰接過畫,指尖輕輕拂過紙上的線條。畫裡的少年眼角有顆小小的痣,是他自己都冇注意過的細節。畫得很像。

他抬頭看她,眼裡有光,原來你那時候,看了我這麼多次。

林溪的臉瞬間紅了,搶過畫塞回信封：快去圖書館看看！你說的筆記說不定還在。

圖書館還是老樣子,木質書架散發著淡淡的油墨香。江辰熟門熟路地走到三樓靠窗的書架,蹲下身在最底層翻找。冇過多久,他拿出一本藍色封皮的筆記本,邊角已經磨圓。

找到了。

他把筆記本遞給林溪。

翻開本子,裡麵是工整的數學筆記,每一頁都寫得密密麻麻。翻到最後幾頁,林溪忽然停住了。後麵幾頁不是筆記,而是用鉛筆描的小畫

——

有個紮馬尾的女生在低頭畫畫,有個女生在走廊裡追著風吹走的試卷跑,還有個女生在吃橘子糖,嘴角沾著糖渣。

這是……

林溪的聲音有點發顫。

高三畫的。

江辰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看你總在畫畫,就學著畫了畫你。

他指著最後一頁的日期,這天真的看到你吃糖,嘴角沾了糖渣,像隻偷吃東西的小鬆鼠。

林溪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砸在筆記本上,暈開一小片墨跡。她不是在哭,是心裡太甜了。原來那些她以為孤單的暗戀時光裡,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記錄著她。

走出圖書館時,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林溪把信封和筆記本抱在懷裡,像抱著全世界的寶藏。江辰走在她身邊,影子和她的影子緊緊挨在一起。

操場邊的廣播突然響了,放著當年很火的一首歌。旋律響起的瞬間,林溪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江辰。

那時候晚自習結束,總放這首歌。

她說,我總覺得,要是能和你一起走一次放學的路就好了。

江辰看著她,眼裡的溫柔快要溢位來。他輕輕牽住她的手,指尖溫熱。

現在可以了。

他說。

晚風輕輕吹過,帶著梧桐葉的清香。兩人手牽手走在夕陽下的校園裡,身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11

放學路與橘子糖

從圖書館出來,夕陽斜斜照在校園小徑。林溪晃了晃江辰胳膊：走走放學路唄,以前總盼和你一道走。

江辰笑著應下,兩人並肩往校門口挪。

剛走到老槐樹旁,林溪眼尖：哎！那不是以前賣橘子糖的小攤嘛！

攤位玻璃櫃裡,橘子糖裹著糖紙,橙黃透亮,和記憶裡一模一樣。

老闆,來兩份橘子糖！

江辰掏錢。老闆是位笑眯眯阿姨,認出林溪：丫頭,好多年冇見你買糖咯！

林溪紅著臉接過糖,剝開一顆塞進嘴裡,酸甜在舌尖炸開。

記得不

林溪含糊開口,有回你低血糖,我塞你顆橘子糖,你含著糖,臉比糖紙還紅。

江辰耳尖發燙,輕輕撞撞她肩膀：還說我,你吃相纔好笑,糖渣沾嘴角,像小倉鼠。

說著,江辰伸手想幫林溪擦嘴角,又猛地收回,耳尖更紅了。林溪笑著把糖遞過去：吃顆當年你說這糖,甜得心裡發軟。

兩人慢慢走,路過小賣部。貨架上的舊款橡皮、卡通貼紙,和高中時冇差。林溪扒拉貼紙：以前攢好久錢,就為買這種貼紙,想貼你作業本,又不敢。

江辰拿起貼紙,往自己筆記本上一貼：現在貼,冇人能說啥。

走到校門口,路燈漸次亮起。林溪望著熟悉的街道,輕聲說：以前覺得這條路好長,要攢滿勇氣纔敢和你走。現在……

她扭頭看江辰,眼神亮亮的,現在覺得,路再長,有你在,每一步都甜。

江辰望著她,把攥在手裡的橘子糖紙,悄悄又塞回兜裡

——

那上麵,有林溪吃糖時,他偷偷畫的小笑臉。

12

路燈下的影子

走出校門,街道兩邊的路燈亮了起來。暖黃色的光灑在地上,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林溪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腳步輕快。以前晚自習放學,這條路擠滿了學生。

她說,我總故意放慢腳步,想跟你走一段,又怕被你發現。

江辰側頭看她,嘴角帶著笑：我知道。有好幾次,我都在前麵的公交站牌等你。你走得慢吞吞的,書包帶子總滑到胳膊上。

林溪驚訝地睜大眼睛：真的我怎麼冇看到你

我躲在樹後麵。

他有點不好意思,怕你覺得我奇怪。

兩人走到街角的公交站。站牌還是老樣子,隻是廣告換了新的。林溪指著站牌上的劃痕：你看這裡,我刻過你的名字縮寫,後來又偷偷刮掉了。

江辰彎腰細看,果然在角落髮現幾道淺淺的痕跡。他伸手摸了摸,像在觸碰當年那個小心翼翼的秘密。我也在這裡等過你。

他說,有次下雨,想把傘給你,卻看到你和同學共一把傘走了。

林溪停下腳步,心裡有點酸：那時候我以為你不喜歡熱鬨,總一個人走。

不是不喜歡。

江辰看著她,是隻想和你一起走。

晚風輕輕吹過,帶著街邊小吃的香味。不遠處的小賣部亮著燈,櫃檯上擺著五顏六色的汽水,和高中時一模一樣。林溪拉著江辰跑過去：老闆,兩瓶橘子味汽水！

汽水

嘭

地打開,氣泡滋滋地冒出來。林溪喝了一大口,冰涼的甜味順著喉嚨流下去。以前總羨慕彆人收到汽水,現在終於有人陪我喝了。

她說著,眼角彎成了月牙。

江辰看著她,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是顆用玻璃紙包著的橘子糖,和當年那顆很像,隻是冇那麼皺了。這個給你。

他說,這次冇掉在桌縫裡,也冇化掉。

林溪接過糖,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暖暖的。她剝開糖紙,把糖放進嘴裡,又把糖紙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錢包裡。這個要好好收著。

她說。

兩人沿著路燈慢慢走,影子時而靠近,時而分開。街邊的音像店在放老歌,旋律慢悠悠的。林溪跟著哼起來,腳步打著節拍。

江辰忽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林溪,高三畢業那天,我本來想跟你說句話的。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望進他的眼睛裡。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把他的輪廓照得很溫柔。

13

遲到的告白

路燈的光暈落在江辰肩頭,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比晚風還輕：那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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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我其實跑回去找你了。

林溪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手裡的汽水瓶微微發燙。

我攥著那顆橘子糖,在門口等了快半小時。

他低頭看著地麵,影子隨著腳步輕輕晃動,看到你和同學笑著走遠,糖紙被我捏得皺巴巴的,橘子味都散了。

林溪的眼睛突然濕了。原來那個夏天的錯過,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因為太在乎。

兩人慢慢往前走,街角的舊書攤還在。老闆正彎腰整理雜誌,攤麵上擺著幾本當年的校園刊物。林溪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本：這是我們高三時的校刊！

封麵上印著熟悉的教學樓,翻開內頁,在角落的插畫欄裡,有一幅冇署名的速寫

——

畫的是靠窗的男生,筆尖藏著小小的橘子糖圖案。

這是我畫的。

林溪的聲音有點抖,投了稿卻冇敢寫名字,怕被你認出來。

江辰接過校刊,指尖輕輕拂過畫中的少年。我知道是你。

他抬頭看她,眼裡的光比路燈還亮,畫裡的校服袖口,有我不小心劃破的口子,隻有你注意到過。

書攤老闆笑著收拾東西：現在的年輕人,真好。

兩人並肩走到巷口,牆上還貼著當年的電影海報,邊角已經捲了邊。林溪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江辰：你剛纔說,畢業那天想跟我說什麼

江辰的耳尖紅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正是圖書館找到的那本。翻到最後一頁,他指著那個沾著糖渣的小鬆鼠插畫：那天想告訴你,我畫了很多你的樣子。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認真：還想告訴你,從轉學來第一天,看到你趴在桌上算題的樣子,我就喜歡上你了。

晚風突然停了,巷口的梧桐葉一動不動。林溪的眼淚掉下來,砸在汽水瓶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不是難過,是太開心了。

我也是。

她哽嚥著說,從你幫我撿橡皮那天起,就喜歡上你了。

江辰伸手,輕輕擦掉她的眼淚。他的指尖很暖,像多年前那個偷偷放在桌角的感冒藥。

巷口的路燈忽明忽暗,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溪剝開一顆橘子糖,塞進江辰嘴裡。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像那個遲到了很多年的夏天,終於在這一刻,甜到了心裡。

遠處傳來夜市的喧鬨聲,夾雜著少年少女的笑聲。林溪牽著江辰的手,慢慢往光亮處走。他們的影子緊緊靠在一起,再也冇有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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