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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記耳光,火辣辣地甩在我臉上。
我,大梁長公主李朝央,被我那溫潤如玉的駙馬爺——裴九夜,堵在了床上。我的身邊,還躺著我那位相貌俊美的姦夫。
殿下,您可知錯裴九夜的聲音很輕,像春風拂過柳梢,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卻結著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捂著臉,腦子裡一片混沌。我不是正在博物館整理出土的漢代金器嗎怎麼會穿成這個聲名狼藉、私生活放盪到人儘皆知的長公主
床上的姦夫已經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看著裴九夜,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錦袍,身姿清瘦,氣質斐然,宛如畫中謫仙。史書上記載,這位駙馬出身前朝世家,才貌雙全,是京城無數貴女的夢中情人,卻被先帝強行指婚給了原主這個草包公主,受儘了屈辱。
京城裡的人都說,長公主府的綠帽子,能摞起來捅破天。
我,一個現代曆史學博士,開局就接了這麼個地獄難度的盤。
駙馬……我剛一開口,嗓子乾得像砂紙。
裴九夜卻笑了。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頂帽子。那帽子是姦夫的,用金絲編成,上麵竟然還喪心病狂地嵌滿了圓潤的東珠。
好一頂華貴無比的綠帽。
我當著滿府下人的麵,親手給我那名滿京華的夫君,戴上了這頂價值連城的綠帽。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用我三寸不爛之舌垂死掙紮一下,卻看到了一生難忘的景象。
那跪在地上的姦夫,竟像條狗一樣,匍匐著爬到裴九夜的腳邊,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混雜著恐懼和狂熱的眼神,親吻著他的靴尖。
主子,他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奴才辦事不利,請主子責罰!
2
主子
我腦子裡轟的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被我戴了無數頂綠帽、全京城都公認的第一怨夫裴九夜,竟然是這個姦夫的主子
這是什麼神展開
裴九夜冇有看地上的男人,他的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冰錐,死死地釘在我的臉上。他緩緩地,將那頂鑲滿東珠的金絲綠帽,戴在了我的頭上。
動作輕柔,卻充滿了極致的侮辱。
殿下,他笑得越發溫潤,眼底的寒意卻能將人凍成冰雕,這頂帽子,您戴著,真好看。
滿屋的下人,全都死死地低著頭,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偌大的寢殿,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我頭皮發麻。
完了。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家庭倫理劇了,這是恐怖懸疑片。
這個裴九夜,絕對不是史書上記載的那個溫潤君子。他是一條蟄伏在我身邊的毒蛇,一條我,或者說原主,從未發現過的毒蛇。
拉下去。裴九夜淡淡地開口,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割了舌頭,做成花肥。
不!主子饒命!公主救我!地上的男人發出淒厲的慘叫,立刻有兩個黑衣人從陰影裡竄出,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拖了出去。
慘叫聲戛然而止。
我知道,他活不成了。
裴九夜揮了揮手,所有下人都無聲地退了出去,並體貼地關上了殿門。
現在,這個巨大的牢籠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月白色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在地麵上漾開一圈圈冰冷的漣漪。
我下意識地往床角縮去,後背緊緊抵著冰冷的牆壁。
殿下,怕了他坐在床沿,伸手撫上我的臉頰。他的指尖很涼,像一塊上好的寒玉,激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是李朝央,不是那個腦子裡隻有草的草包公主。越是危險的時候,越要冷靜。
駙馬爺說笑了。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我禦下不嚴,讓駙馬爺受委屈了。你想怎麼處置他,都是應該的。
處置他裴九夜輕笑一聲,手指順著我的臉頰,緩緩滑到我的脖頸,那冰涼的觸感,像蛇信子一樣舔舐著我的皮膚,殿下,您是不是搞錯了他,不過是我送給您的一個玩意兒。您玩得……還儘興嗎
我的心臟,瞬間沉到了穀底。
姦夫是他安排的。
捉姦是他設計的。
從頭到尾,我就是他掌心裡的一個玩偶,被他肆意擺佈。
他到底想乾什麼
裴九夜,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到底是誰
他冇有回答我,隻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深得像一潭不見底的旋渦,要將我的靈魂都吸進去。
3
我是誰裴九夜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我頸側的動脈,彷彿在感受著血液的每一次搏動,我是您的夫君,是大梁的長公主駙馬,裴九夜啊。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可我隻覺得渾身發冷。
這張溫潤如玉的皮囊之下,藏著一頭擇人而噬的惡鬼。
殿下,他忽然湊近,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激起一陣戰栗,您玩了這麼久,是不是也該……儘一儘為人妻的本分了
我瞳孔猛地一縮:你什麼意思
嘶啦——
一聲裂帛的脆響。
我胸前的衣襟,被他毫不留情地撕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裴九夜!你放肆!我驚怒交加,抬手就想給他一巴掌。
手腕,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扣住,死死地按在頭頂。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根本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麼清瘦。
男女之間懸殊的力量差距,讓我感到一陣絕望。
放肆他低頭,看著我,眼神裡是**裸的、不加掩飾的佔有慾和……恨意。
是的,是恨意。
我看得清清楚楚。
殿下,您在外麵養了多少個男人,我都可以不管。他的唇,幾乎貼著我的唇,聲音喑啞,像惡魔的低語,但是,您的肚子,必須是乾淨的。
因為……
您該懷上我的種了。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他的目的。
他不是要殺我,也不是要報複我出軌。他要的,是更可怕的東西。
他要一個流著他和李氏皇族血脈的孩子。
一個可以被他控製的、未來的傀G。
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
你做夢!我用儘全身力氣掙紮,卻像被鐵鉗箍住,動彈不得。
是不是做夢,殿下很快就知道了。他輕笑一聲,另一隻手,開始粗暴地撕扯我身上剩下的衣物。
冰冷的空氣,接觸到皮膚,讓我控製不住地顫抖。
屈辱、恐懼、憤怒……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吞噬。
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被這頭惡鬼徹底撕碎的時候。
咚咚咚!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長公主殿下!陛下急召!請您立刻入宮!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福安的聲音。
皇帝我那個懦弱無能、被我這個姐姐常年壓製的便宜弟弟
他這時候找我乾什麼
裴九夜的動作停住了。
他抬起頭,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就恢複了那副溫潤的模樣。
他鬆開我,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替我拉了拉那件被他撕破的衣袍,遮住我裸露的肌膚。
看來,是臣的不是了,打擾了殿下的雅興。他朝我行了一禮,姿態優雅,彷彿剛纔那個試圖強暴我的禽獸,根本不是他。
隻是……他直起身,看著我,笑容裡帶著一絲詭異的警告,殿下,今晚的遊戲,還冇結束。臣,在府裡等您回來。
等我回來,繼續這個未完的遊戲。
我抓緊衣襟,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手心一片冰涼。
我知道,從皇宮回來,我將要麵對的,是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必須想辦法,在見到皇帝之前,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必須找到,能和裴九夜這頭惡鬼抗衡的資本!
4
我用最快的速度換好宮裝,鏡子裡的女人,麵色慘白,嘴唇被咬得毫無血色,眼神卻冷得像冰。
李朝央,你可是曆史係的博士,專攻的就是權謀心計。你不能慌。
去皇宮的路上,我坐在轎子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眼前的局勢。
第一,裴九夜絕不是善類,他蟄伏在我身邊,所圖甚大。他要我懷上他的孩子,極有可能是想通過血脈,來乾預甚至掌控大梁的皇權。
第二,原主是個徹頭徹尾的草包,除了放蕩和跋扈,一無是處。我在宮中,冇有任何可以信任的盟友。
第三,皇帝弟弟李朝顕,雖然懦弱,但生在皇家,疑心病是天生的。他突然急召我,絕非小事。這很有可能,也是裴九夜計劃中的一環。
我現在的處境,是內有惡狼,外有猛虎,腹背受敵。
唯一的突破口,或許就在皇帝身上。
進了宮,大太監福安引著我,一路到了禦書房。
皇姐來了。李朝顕坐在龍椅上,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閃。他今年才十七歲,龍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
陛下深夜急召,所為何事我開門見山。
這個……李朝顕看了一眼旁邊的福安,欲言又止。
福安立刻會意,躬身退了出去。
禦書房裡,隻剩下我們姐弟二人。
皇姐,李朝顕終於鼓起勇氣,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份奏摺,你看這個。
我接過奏摺,打開一看,瞳孔猛地一縮。
是彈劾我的。
罪名有三:一,穢亂宮闈,德行有虧;二,驕奢淫逸,耗空國庫;三,結交外臣,意圖謀反。
前兩條,是原主乾的混賬事,我認。但這第三條,意圖謀反,簡直是誅心之論!
奏摺的末尾,聯名上奏的,是禦史大夫張承,以及他手下的一眾言官。
這是裴九夜的手筆。我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斷。
隻有他,有這個動機和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煽動這麼多言官來攻擊我。
他想乾什麼先用捉姦的事敗壞我的名聲,再用朝堂的力量來打壓我,讓我徹底孤立無援,成為他掌心裡的玩物
皇姐,朕知道,這第三條是假的。李朝顕看著我,聲音有些發虛,可是……張大人他們,言之鑿鑿,還說……還說有證人。
證人我冷笑一聲,什麼證人
是……是您之前寵幸過的那個……伶人,衛青。
衛青!
那個被裴九夜拖下去做花肥的姦夫!
好一招借刀殺人,死無對證!裴九夜,你算得可真夠精的!
陛下,你信他們,還是信我我直視著李朝顕的眼睛。
我……我自然是信皇姐的。他被我看得有些心虛,可是,朝堂之上,悠悠眾口……皇姐,要不,您最近就先在公主府裡禁足,避一避風頭
禁足
這恐怕纔是裴九夜的最終目的。
隻要我被禁足,就徹底成了他籠中的金絲雀,任他宰割。
不行,我絕不能讓他得逞!
陛下,我忽然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眼眶瞬間就紅了,臣妹知道,這些年,是臣妹太過驕縱,讓陛下為難了。
李朝顕看到我這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皇姐,你彆這樣……
陛下,您還記得嗎母後臨終前,是怎麼囑咐臣妹的我聲音哽咽,開始打感情牌,母後說,讓臣妹一定要好好輔佐您,守護好我們李家的江山。這麼多年,臣妹就算有千般不是,可對陛下的這顆心,對大梁的這顆心,是天地可鑒的啊!
皇姐……李朝顕的眼圈也紅了。他自幼喪母,是我這個姐姐一手帶大,雖然原主對他很苛刻,但這份姐弟情分,是刻在骨子裡的。
張承他們,不過是裴九夜的馬前卒!我話鋒一轉,變得淩厲起來,他們今天能用莫須有的罪名來誣陷我,明天就能用同樣的手段來構陷您!他們的目的,不是我,是您屁股底下這張龍椅啊,陛下!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地紮在了李朝顕最敏感的神經上。
他最怕的,就是彆人覬覦他的皇位。
那……那依皇姐之見,該當如何他果然上鉤了。
我看著他,緩緩地吐出四個字。
引蛇出洞。
5
引蛇出洞李朝顕一臉困惑。
對。我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陛下,你明日早朝,就準了張承的奏請,下旨將我禁足於公主府。但是,要加一條——收回我參政議政之權,府中一切事務,皆由駙馬裴九夜代為掌管。
什麼李朝顕大驚失色,皇姐,你瘋了這不是正中他下懷嗎把權力都交給他,那我們豈不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打斷他,眼神裡閃爍著算計的光芒,陛下,裴九夜這條毒蛇,藏得太深了。我們不知道他的底牌,也不知道他的黨羽有多少。隻有讓他以為自己得逞了,放鬆了警惕,他纔會露出馬腳。
我將權力交給他,就是將一塊巨大的肥肉,吊在他眼前。他想吃,就必須動用他藏在暗處的勢力。到時候,誰是他的人,誰在幫他做事,我們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李朝顕還是有些猶豫。
陛下,你想想,我被禁足,他大權在握,最高興的人是誰我循循善誘。
是……是他自己
不,是他背後,那些真正想看我李家江山大亂的人!我斬釘截鐵地說,裴九夜,不過是他們推到台前的一顆棋子。他現在看似風光,實則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他拿了我這個長公主的權,就必須做出成績來給他的主子們看。做得好,功高震主,他背後的勢力會忌憚他。做得不好,他就是個廢物,會被立刻拋棄。
無論他怎麼做,都是死路一條。而我們,隻需要在暗中,靜靜地看著他表演,收集證據,然後……我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姿勢,一網打儘。
李朝顕聽得目瞪口呆,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崇拜。
他從未見過如此冷靜、如此有謀略的皇姐。
好!就按皇姐說的辦!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緊緊握住了我的手,皇姐,這次,我們姐弟同心,定要將這些亂臣賊子,一舉剷除!
看著他那副被我煽動得熱血沸騰的樣子,我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第一步,穩住皇帝,成功。
回到公主府,天已經矇矇亮。
裴九夜正坐在前廳喝茶,彷彿一夜未睡,專門在等我。
殿下回來了。他放下茶杯,朝我微微一笑,不知陛下,是如何處置殿下的
我看著他那張虛偽的臉,心中冷笑,麵上卻裝出一副失魂落魄、萬念俱灰的樣子。
本宮……被禁足了。我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從今日起,府中事務,皆由你掌管。
裴九夜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他走到我身邊,扶住我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殿下不必憂心,有臣在,定會為殿下週旋。您隻需在府中,安心休養便是。
休養我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裴九夜,我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怎麼會呢他伸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淚珠,動作溫柔得像一個真正的、愛護妻子的丈夫,隻要殿下乖乖聽話,為臣……生下一個孩子。臣保證,您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
他的話,像毒蛇的信子,再次舔舐著我的神經。
我看著他,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裴九夜,你彆這樣……我怕……
我的示弱,似乎讓他非常滿意。
他俯下身,在我額上印下一個冰冷的吻。
不怕。從今天起,您的一切,都由我來守護。
守護
不,是監視,是囚禁。
我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冷光。
裴九夜,遊戲纔剛剛開始。你最好祈禱,自己不要玩火**。
6
禁足的日子,開始了。
我被徹底軟禁在了自己的寢殿,一步都不能踏出。一日三餐,由裴九夜的親信送來,並且每一道菜,他都會用銀針試過毒後,再讓我食用。
他不是怕我被毒死,他是怕我死得太容易。
他每天都會來。
白天,他會坐在窗邊看書,或者處理府中的事務。他不再偽裝,將府中原屬於我的勢力,用雷霆手段,清洗得乾乾淨淨。那些忠於我的老人,要麼被髮配,要麼……就人間蒸發了。
他用這種方式,一點一點地,剪除我的羽翼,讓我變成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看著他,心裡冇有憤怒,隻有冰冷的算計。
他越是急於清除我的勢力,就越是說明,他自己的根基,並不穩固。
晚上,他會睡在我的床上。
他冇有再碰我,隻是像一頭守護著自己領地的野獸,睡在我身邊。他睡得很淺,隻要我稍有異動,他就會立刻驚醒,用那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們像兩隻互相戒備的刺蝟,在同一張床上,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爭。
我表麵上,扮演著一個被現實擊垮、徹底認命的女人。我變得沉默、順從,甚至會主動討好他。
我會為他研墨,會為他撫琴,會在他疲憊的時候,為他按揉太陽穴。
我的順從,讓裴九夜很受用。
他看我的眼神,漸漸地,少了一絲戒備,多了一絲……真正的、屬於男人的佔有慾。
他開始允許我,在他的書房裡看書。
這正是我想要的。
他的書房,就是他的指揮中心。裡麵,有他與外界聯絡的所有秘密。
我藉著看書的機會,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
我發現,他每隔三天,就會收到一封來自江南織造府的密信。信上的內容,都用一種特殊的藥水寫成,需要用特製的香薰,才能顯現出來。
我還發現,他書房裡,有一盆看似普通的蘭花,但那花盆的底座,卻可以轉動。每轉動一次,都會發出細微的哢噠聲,像是在傳遞某種信號。
這些,都是他與外界黨羽聯絡的方式。
我將這一切,都默記在心,然後通過一個我早就收買的、負責打掃的啞巴小丫鬟,用最原始的方式——在衣物的縫線裡藏紙條,將訊息傳遞了出去。
紙條的終點,是皇帝李朝顕的禦書房。
一張大網,正在裴九夜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張開。
這天,裴九夜的心情似乎很好。
江南傳來訊息,他安排的人,已經成功地策反了主管漕運的鹽鐵使。這意味著,他幾乎掌控了大梁一半的經濟命脈。
晚上,他甚至破天荒地,讓下人準備了酒菜,要與我對飲。
殿下,他舉起酒杯,桃花眼裡漾著一絲笑意,為我們……未來的孩子,乾一杯。
我看著他,也舉起酒杯,笑靨如花。
好啊。
酒過三巡,他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
他看著我,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占有,而是多了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的情緒。有迷戀,有掙紮,甚至還有……一絲痛苦。
朝央……他忽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殿下。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像……很像一個人。
我心中一動:誰
一個……故人。他收回手,端起酒杯,一飲而儘,喉結滾動,說不出的性感。
就在我以為,能從他嘴裡,套出一些關於他過去秘密的時候。
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的心腹,林風,神色慌張地敲響了門。
主子!不好了!南境急報!鎮南王……反了!
7
鎮南王反了
這個訊息,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巨浪。
裴九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眼中的那絲醉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殺意。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一個時辰前。林風的聲音都在發抖,鎮南王以‘清君側,誅駙馬’為名,起兵十萬,正朝京城而來!沿途州縣,望風而降!最多不出十日,便可兵臨城下!
清君側,誅駙馬……裴九夜重複著這六個字,忽然冷笑起來,好一個鎮南王,好一個李家忠犬。
我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鎮南王,是我李氏皇族最忠誠的藩王,手握重兵,鎮守南境數十年。他怎麼會突然造反而且,矛頭直指裴九夜
這絕對不是巧合。
這是我那便宜弟弟,李朝顕的手筆!
是我失算了。
我以為他隻是懦弱,冇想到,他比我想象的,更有野心,也更沉不住氣。
我讓他引蛇出洞,他卻直接放了一把火,想把蛇和房子,一起燒了!
他這是想借鎮南王的手,除掉裴九夜,然後再以平叛之功,收回兵權,徹底鞏固他的皇位。
好一招一石二鳥之計。
可他有冇有想過,這無異於與虎謀皮!一旦處理不好,大梁將陷入內戰,國之將覆!
主子,我們現在怎麼辦林風焦急地問。
裴九夜冇有回答,他轉過頭,看著我,眼神深邃,像是在重新評估我這個階下囚的價值。
殿下,他緩緩開口,看來,是臣小看您了。這出‘引蛇出洞’,唱得可真精彩。
他竟然……看穿了我的計劃。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麵不改色。
不懂他輕笑一聲,走到我麵前,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殿下,您這位皇帝弟弟,可比您想象的,要狠得多。他這一招,不僅是要我的命,也是要……您的命啊。
他為什麼要我的命
因為,您是長公主。隻要您活著一天,您就是他皇位上,最大的一根刺。裴九夜的聲音,像魔鬼的誘惑,而現在,這根刺,和鎮南王這把刀,合在了一起。您說,他會怎麼選
我心頭一寒。
我明白了。
李朝顕打著為姐複仇的旗號,讓鎮南王起兵。等鎮南王殺了裴九夜,他就會立刻翻臉,反咬一口,說鎮南王和長公主我,早就勾結在一起,意圖謀反。
屆時,他再大義滅親,將我和鎮南王一併誅殺。
如此一來,內憂外患,一舉儘除。
好狠!好毒!
我這個便宜弟弟,纔是藏得最深的那頭狼!
裴九夜,我看著他,第一次,用一種平等的姿態與他對話,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哦他挑了挑眉,似乎很有興趣。
你想複仇,你想奪取李家的江山。而我,想活下去,想掌控自己的命運。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我們,可以合作。
合作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殿下,您現在還有什麼資本,跟臣談合作
就憑這個。
我從懷裡,拿出一枚小小的、雕刻著玄鳥圖騰的兵符。
看到這枚兵符,裴九夜的瞳孔,猛地一縮。
玄鳥符……怎麼會在你這裡!
玄鳥符,可以調動駐紮在京城外的三大營——五萬京畿衛。這是先帝留給我,用來自保的最後一張底牌。
也是我,敢於跟裴九夜和李朝顕,同時叫板的,真正的資本。
裴九夜,做個選擇吧。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是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都被李朝顕和鎮南王玩死。還是……與我聯手,先破此局,再來談你我之間的恩怨
8
裴九夜盯著我手中的玄鳥符,沉默了。
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裡,風雲變幻,殺意和算計,在瘋狂交織。
我知道,他在權衡。
與我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他好不容易營造出的優勢局麵,將徹底被打破。我將不再是他籠中的金絲雀,而是能與他分庭抗禮的盟友。
但若不合作,鎮南王的十萬大軍壓境,再加上我手中這五萬京畿衛。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將會在瞬間,化為泡影。
好。
良久,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
臣,聽憑殿下差遣。
他說著差遣,眼神卻像一頭即將掙脫枷鎖的惡狼,充滿了侵略性和危險。
我知道,我們的合作,不過是暫時的。一旦外部危機解除,我們之間,必有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但我不在乎。
眼下,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第一,我收起兵符,開始下達指令,立刻派人,去切斷鎮南王與京城的一切聯絡。我不想我那位皇帝弟弟,再給他下達任何新的指令。
第二,以我的名義,傳信給京畿衛三大營的統領。讓他們按兵不動,但要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第三,我看向裴九夜,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要你,親自去一趟南境。
讓我去裴九夜眯起了眼睛。
對。我點點頭,鎮南王雖然忠勇,但並非無懈可擊。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他那個不成器的獨子。據我所知,他兒子三年前,在京城遊學時,欠下了一筆钜額的賭債,至今未還。而那個賭場……似乎是你的產業吧,駙馬爺
裴九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冇想到,我連他暗中的產業,都查得一清二楚。
殿下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不是去打仗,是去‘收債’。我冷冷一笑,拿著你那張貨真價實的欠條,去鎮南王的軍前。我要你告訴他,如果他再敢前進一步,他兒子的腦袋,就會被你掛在京城的城樓上。
用一個廢物兒子,去威脅一個手握十萬大軍的藩王裴九夜似乎覺得這個主意很可笑。
不。我搖搖頭,我不是在威脅他,我是在給他一個台階下。
鎮南王這次起兵,本就是被李朝顕逼上梁山的。他忠於的是李氏,不是忠於皇帝個人。他現在,一定也在後悔自己的魯莽。你帶著他兒子的欠條去,就是給了他一個退兵的、最體麵的理由——不是他怕了,而是他要回家處理‘家事’。
如此一來,兵不血刃,南境之圍,自解。
聽完我的計劃,裴九夜久久冇有說話。
他看著我的眼神,變得異常複雜。
彷彿是第一次,真正認識我。
殿下,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真是李朝央嗎
我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駙馬爺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李朝央,還能是誰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冇有再追問。
好,就按殿下說的辦。他轉身,披上鬥篷,在我回來之前,京城,就交給您了。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我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手心,已經全是冷汗。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才真正地,踏上了這條佈滿荊棘和鮮血的權謀之路。
而我要麵對的第一個敵人,就是我那個,坐在龍椅上的,親弟弟。
9
裴九夜離開的第二天,皇宮的聖旨就到了。
李朝顕以我德行有虧,需靜心思過為由,名正言順地將我軟禁,並派了五百禦林軍,將偌大的公主府,圍得水泄不通。
美其名曰保護,實則監視。
我看著前來宣旨的大太監福安,笑得一臉溫婉。
有勞福公公了。還請轉告陛下,就說皇姐知道錯了,定會在此好好反省,為他祈福。
福安看著我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眼神裡閃過一絲輕蔑,但還是恭敬地應了聲是,便轉身離去。
我知道,我的示弱,會讓我那位皇帝弟弟,暫時放鬆警惕。
而這,正是我需要的。
裴九夜不在,公主府裡,他留下的那些親信,就像一群冇了主心骨的鬣狗。他們雖然依舊監視著我,但行動之間,已經遠不如之前那麼嚴密。
我利用這個機會,開始暗中聯絡那些被裴九夜打壓下去的、忠於我的舊部。
我的貼身侍女,雲袖,就是我安插在敵人心臟裡的一顆最重要的棋子。
雲袖的父親,曾是我的太傅,後因直言進諫,被先帝罷官,鬱鬱而終。我將雲袖留在身邊,一是為了報恩,二,就是看中了她的聰慧和忠誠。
殿下,這是您要的東西。
晚上,雲袖趁著送餐的機會,悄悄塞給我一卷小小的布條。
我展開布條,上麵用米醋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我京畿衛三大營的兵力佈防圖,以及城中禦林軍的換防時間。
做得很好。我將布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殿下,我們真的要……雲袖的眼神裡,充滿了擔憂。
雲袖,我握住她的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們不是要造反,我們是要自保。
安撫好雲袖,我一個人在燈下,開始製定詳細的計劃。
李朝顕和鎮南王,以為吃定我了。
他們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三天後,裴九夜那邊傳來了訊息。
和他預料的一樣,鎮南王在看到自己兒子的欠條和裴九夜的死亡威脅後,當即勃然大怒,宣佈要立刻班師回朝,清理門戶。
南境之圍,不戰而解。
得到訊息的李朝顕,據說在禦書房裡,摔碎了他最愛的一方硯台。
他的第一步棋,廢了。
而他,也終於意識到,我這個皇姐,似乎並冇有他想象的那麼容易對付。
他開始變得急躁。
當天晚上,他就派福安,給我送來了一碗湯。
一碗加了鶴頂紅的,毒湯。
殿下,這是陛下親手為您熬的蓮子羹,讓您安神。福安端著湯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我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致命的蓮子羹,心中一片冰冷。
好一個姐弟情深。
他終於,還是對我動了殺心。
放下吧。我淡淡地說道。
福安放下湯碗,卻不離開,顯然是要親眼看著我喝下去。
我端起湯碗,在他和所有監視我的眼線注視下,將那碗毒湯,一飲而儘。
福安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躬身告退,急著回去向他的主子覆命。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捂著嘴,將含在口中的毒湯,儘數吐在了早就準備好的手帕裡。
緊接著,我摳著喉嚨,發出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後砰的一聲,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來人啊!公主中毒了!雲袖發出淒厲的尖叫。
整個公主府,瞬間亂成一團。
我被抬上軟榻,麵色青紫,氣息全無。
府中的管家,是裴九夜的心腹,他上前探了探我的鼻息,又摸了摸我的脈搏,臉色大變。
快!去……去稟報陛下!
他不知道,我服下的,是雲袖早就為我準備好的、一種可以造成假死現象的龜息丹。
而真正的毒湯,已經被我吐了出來。
很快,長公主李朝央暴斃的訊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城。
10
我死了。
訊息傳到皇宮,李朝顕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冇有欣喜,反而是在禦書房裡,呆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時,他下了一道旨意——為長公主李朝央,舉行國喪。
他甚至親自為我挑選了墓地,就在先帝皇陵的旁邊。那是僅次於帝後的、至高無上的哀榮。
他用這種方式,來掩蓋自己的心虛和罪惡,也向天下人,展示著他那可笑的姐弟情深。
我的屍體,被裝殮在一副金絲楠木的棺槨裡,停靈於公主府,供百官弔唁。
雲袖一身素縞,跪在靈前,哭得肝腸寸斷,幾次昏厥過去。
她演得很好。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真的死了。
包括那些,監視著公主府的,裴九夜的眼線。
他們將我死亡的訊息,用最快的速度,傳遞了出去。
而我,就躺在這副冰冷的棺材裡,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所有敵人,都放鬆警惕。
等待著,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入夜。
弔唁的百官都已散去,靈堂裡,隻剩下幾個守夜的太監和宮女,昏昏欲睡。
子時三刻。
棺材的內壁,被我輕輕敲響了三下。
這是我與雲袖約好的暗號。
守在靈前的雲袖,不動聲色地,將一根早就準備好的迷香,點燃在了香爐裡。
那香味很淡,混雜在靈堂的檀香味中,幾乎無法察覺。
很快,那幾個守夜的下人,便東倒西歪地,沉沉睡去。
雲袖立刻起身,和另外兩個藏在暗處的、我的心腹侍衛,合力推開了沉重的棺蓋。
我從棺材裡,坐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躺了三天,我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了。
殿下。雲袖立刻遞過來一套夜行衣。
我迅速換上,將長髮束起。
鏡子裡,是一個眼神淩厲,麵帶殺氣的陌生女子。
行動。
我隻說了兩個字。
今夜,是京畿衛三大營的換防之日。也是城防,最鬆懈的一夜。
我要利用這個時間差,去完成一件,足以逆轉乾坤的大事。
我們一行三人,避開所有耳目,悄無聲息地,從公主府的密道,溜了出去。
京城的夜晚,萬籟俱寂。
我們像三道鬼影,穿梭在黑暗的街巷中。
我們的目標,是城西的——天牢。
天牢裡,關押著一個,能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人物。
前禦史大夫,張承。
那個帶頭彈劾我,卻在事後,被李朝顕以辦事不力為由,打入天牢的,倒黴的替罪羊。
李朝顕以為,把張承關進天牢,就能讓他永遠閉嘴。
他錯了。
死人,才能永遠閉嘴。
而一個對主子心懷怨恨的、活著的人,將會是……最鋒利的刀。
天牢,守衛森嚴。
但在玄鳥符和我心腹侍衛的幫助下,我們還是有驚無險地,潛入到了最深處。
陰暗、潮濕的牢房裡,瀰漫著血腥和腐臭的味道。
張承像一條死狗一樣,蜷縮在角落的稻草堆裡。他披頭散髮,衣衫襤褸,身上佈滿了鞭痕。
聽到腳步聲,他警惕地抬起頭。
當他看到,那個本該已經死去的長公主,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時。
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臉上,是見鬼一般的恐懼。
你……你……
張大人,彆來無恙啊。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帶著魔鬼般的微笑。
我今晚來,是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11
交易張承的聲音嘶啞,像破舊的風箱,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值得長公主殿下,親自來一趟
他的眼中,充滿了戒備和不信。
不。我搖搖頭,蹲下身,與他平視,張大人,你不會死。至少,現在還不會。
我那位皇帝弟弟,雖然恨你,但他還需要你這顆棋子,去向裴九夜,或者說,是向裴九夜背後的勢力,傳遞一些……他想傳遞的資訊。所以,在鎮南王的叛亂平定之前,你很安全。
我的話,讓張承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
求生的本能,讓他立刻抓住了我話裡的重點。
殿下……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我看著他,緩緩說道,我要你,做我的汙點證人。
什麼張承愣住了。
我要你,向天下人‘指證’。我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蠱惑,指證我,長公主李朝央,是如何與駙馬裴九夜,暗中勾結,意圖謀反的。
你要我……誣告你自己張承徹底懵了,他完全無法理解我的意圖。
對。我點點頭,笑容裡,是無儘的寒意,但,不僅僅是誣告我自己。我還要你,將裴九夜這些年,安插在朝堂之上的所有黨羽,收受賄賂、結黨營私的全部罪證,都‘呈’上去。
你要把事情,徹底鬨大。鬨到讓全天下的百姓和世家都相信,我李朝央和裴九夜,就是一對狼狽為奸的叛國賊。而我那位‘聖明’的皇帝陛下,是被我們矇蔽了。
張承不是蠢人。
他瞬間就明白了我的計劃。
我這是要……自汙。
用一種最慘烈、最決絕的方式,將自己和裴九夜,徹底綁死。然後,再藉著這把火,將所有藏在暗處的敵人,都燒出來。
這是一招險棋。
一步走錯,我就會真的萬劫不複,背上千古罵名。
殿下……您這是在玩火。張承的聲音都在顫抖。
火,已經燒起來了。我現在,不過是再添一把柴而已。我看著他,張大人,你是個聰明人。幫我,你不僅能活下去,事成之後,我保你官複原職,甚至……更上一層樓。
但如果你拒絕……我頓了頓,從袖中,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銀針,我想,福安公公送來的那碗‘蓮子羹’,你應該也嘗過吧我這裡,還有更‘美味’的。
**裸的威脅。
張承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一邊是生,一邊是死。
他冇有選擇。
老臣……遵命。他低下那顆曾經高傲的頭顱,向我,這個他曾經最看不起的女人,徹底臣服。
搞定了張承,我冇有在天牢久留。
離開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陰暗的、充滿了絕望的地方。
我知道,等我下次再來的時候,這裡,將會關滿我的敵人。
回到公主府的密室,天已經快亮了。
我脫下夜行衣,重新躺回那副冰冷的棺材裡。
接下來,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張承,將那份足以顛覆朝堂的罪證,呈到李朝顕的龍案之上。
等待我那位自作聰明的皇帝弟弟,親手點燃,埋葬他自己的那把大火。
三天後。
我的頭七。
按照大梁的規矩,我的棺槨,將在這一天,正式下葬。
而就在出殯的儀仗,即將離開公主府的時候。
宮裡,傳來了訊息。
禦史大夫張承,在獄中,上了一道萬言血書。
血書的內容,引爆了整個京城。
長公主與駙馬,罪證確鑿,意圖謀反,人神共憤!
朝野震動!
12
萬言血書,像一顆炸彈,在京城炸響。
一時間,群情激奮。
無數的讀書人、世家子弟,跪在宮門前,請求皇帝嚴懲國賊。
李朝顕徹底慌了。
他冇想到,張承這顆廢棋,竟然會反咬一口,而且咬得這麼狠。
他更冇想到,我這個已死的皇姐,會給他留下這麼大一個爛攤子。
現在,所有人都相信,長公主和駙馬是一丘之貉。那麼他這個之前對姐姐百般維護的皇帝,算什麼是昏庸還是同謀
為了自證清白,也為了平息眾怒,李朝顕不得不做出一個,他最不想做的決定。
——徹查駙馬府,捉拿裴九夜的同黨!
他被我逼上了梁山。
他必須,向那些被我攀咬出來的、裴九夜的黨羽,動手。
一場席捲整個朝堂的大清洗,就以這樣一種荒誕的方式,拉開了序幕。
吏部尚書、戶部侍郎、大理寺卿……
一個個位高權重的大臣,被禦林軍從府邸裡拖了出來,打入天牢。
這些人,都是裴九夜安插在朝中的心腹。
他們到死,可能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因為長公主的自汙,而徹底暴露。
李朝顕殺得興起,幾乎將半個朝廷,都換成了自己的人。
他沉浸在這種大權在握的快感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正在悄然臨近。
他清洗了裴九夜的勢力,卻也因此,得罪了那些勢力背後,真正的支援者。
——江南的世家,和北境的軍閥。
這些人,纔是裴九夜真正的靠山。
他們之所以支援裴九夜,就是想在大梁的朝堂上,扶持一個他們的代理人,為他們謀取利益。
現在,代理人倒了。
他們的利益,受到了嚴重的損害。
他們會善罷甘休嗎
當然不會。
就在李朝顕以為自己已經大權在握,高枕無憂的時候。
兩個訊息,幾乎同時,傳回了京城。
第一,剛剛平定了叛亂的鎮南王,在回朝的路上,被刺身亡。十萬南境軍,群龍無首,陷入混亂。
第二,一直按兵不動的北境三十萬鐵騎,突然南下,兵鋒直指京城!他們的旗號,和當初的鎮南王一樣——
清君側,誅昏君!
李朝顕,徹底傻了。
他除掉了一個鎮南王,卻引來了一頭更凶猛的北方之狼。
而且,這一次,他手裡,已經冇有可以製衡的牌了。
京城的兵力,隻有禦林軍和三大營,加起來,不到八萬。
如何抵擋三十萬虎狼之師
整個京城,陷入了一片恐慌。
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甚至已經有人,在暗中,準備開城投降了。
李朝顕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麵跪著的一眾廢物,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真正的,孤家寡人。
就在他絕望之際,大太監福安,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陛下!陛下!大喜事!大喜事啊!
喜從何來李朝顕有氣無力地問。
駙馬爺!是駙馬爺回來了!福安激動地喊道,駙馬爺說,他有退敵之策!
13
裴九夜回來了。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風塵仆仆,卻依舊不減半分風華。
他回來的時候,我正躺在棺材裡,通過密道裡特殊的聲音管道,聽著外麵發生的一切。
我知道,他會回來。
我也知道,他回來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救駕。
他是回來……收割的。
李朝顕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在禦書房,召見了他。
愛卿!你……你可有退敵之策李朝顕的聲音,都在發抖。
裴九夜看著這個,不久前還想置他於死地的皇帝,臉上,是那副招牌式的、溫潤如玉的微笑。
陛下,臣,的確有一策。
快講!
北境軍之所以南下,無非是兩個原因。一,為臣鳴不平;二,對陛下您,這位新君,不服。裴九夜不緊不慢地分析道,所以,解鈴還須繫鈴人。
要退北境軍,就需要一個,既能代表李氏皇族,又能讓北境信服的人,去與他們談判。
此人是誰李朝顕急切地問。
裴九夜的目光,緩緩地,投向了殿外,那片屬於公主府的方向。
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是……長公主殿下。
當裴九夜說出我的名字時,李朝顕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你……你說什麼皇姐她……她不是已經……
陛下。裴九夜打斷他,笑容裡,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意味,您真的相信,長公主殿下,會那麼容易就死了嗎
李朝顕不是傻子。
他瞬間就明白了。
從頭到尾,他都被騙了。
被我,這個他以為已經死了的皇姐,玩弄於股掌之上。
是她!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李朝顕猛地站起身,歇斯底裡地吼道,是她害死了鎮南王!是她引來了北境軍!她要謀反!她要篡位!
陛下,慎言。裴九夜的語氣,依舊平靜,現在,能救大梁,能救您的,隻有長公主殿下。
讓她去跟北境軍談判她會嗎她恨不得朕死!
她會的。裴九夜的眼神,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的光芒,因為,臣,會親自去‘請’她。
說完,他朝李朝顕,行了一個標準的臣子之禮,轉身,退出了禦書房。
李朝顕癱坐在龍椅上,失魂落魄。
他知道,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他不僅輸掉了皇位,輸掉了江山,也輸掉了,這世上,最後一個,與他有血脈親情的人。
……
當晚。
裴九夜,來到了我的靈堂前。
他遣散了所有人。
偌大的靈堂裡,隻剩下他,和我,這具冰冷的棺槨。
他走到棺前,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絕美的側臉上,投下一片寂寥的陰影。
朝央,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我知道,你在裡麵。
出來吧。
這場戲,該落幕了。
我冇有動。
怎麼他輕笑一聲,還要臣,親自請您出來嗎
說著,他伸出手,就要推開棺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棺蓋的那一刻。
砰!
棺蓋,從裡麵,被人一腳踹開!
我從棺材裡,一躍而出,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直刺他的咽喉!
這一擊,快如閃電!
是我蓄謀已久,也是我,能殺他的,唯一的機會!
14
我的匕首,最終還是停在了距離裴九夜的喉嚨,不到半寸的地方。
他冇有躲。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用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看著我。
眼神裡,冇有驚訝,冇有恐懼。
隻有一片……化不開的悲涼。
為什麼不躲我看著他,聲音冰冷。
躲不過。他看著我,緩緩開口,如果是你殺我,我認。
我的手,微微顫抖。
這個男人,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反擊。以他的身手,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可他,卻選擇了不躲。
為什麼
裴九夜,收起你那套虛偽的把戲!我厲聲喝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嗎
我不是在演戲。他看著我的眼睛,眼神真誠得可怕,朝央,從你‘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輸了。
你贏了。
贏了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贏了什麼贏得了滿朝文武的猜忌還是贏得了我那個好弟弟的追殺
你贏得了我。
他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濃烈的,幾乎要將我吞噬的愛意。
朝央,他伸手,輕輕握住我持刀的手腕,將那冰冷的刀鋒,又朝自己的脖頸,送近了一分,鋒利的刀刃,已經劃破了他的皮膚,滲出一絲血珠。
我的真名,不叫裴九夜。
我姓……慕容。
我是前朝,被你們李家滅了滿門的,太子,慕容夜。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巨手狠狠攥住。
前朝太子……
原來,這纔是他恨意的根源。
國仇家恨,血海深仇。
我蟄伏在你身邊,本是為了複仇。他看著我,眼中,是無儘的痛苦和掙紮,我要毀了你們李家的江山,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可是,我算錯了一件事。
我算錯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著你,看著你在我麵前偽裝、周旋,看著你用那雙清亮的眼睛算計天下……我就,再也下不了手了。
北境軍,是我引來的。鎮南王,是我派人殺的。我本想,藉著這天下大亂,一舉奪下皇位。
可是,當你‘死’訊傳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如果這個天下冇有你,就算我當了皇帝,又有什麼意義
他握著我的手,緩緩跪下。
這個攪動了天下風雲、讓所有人都聞風喪膽的男人,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跪在了我的麵前。
朝央,殺了我吧。他閉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淚。
用我的命,來平息北境的戰火。用我的血,來洗清你所有的‘汙名’。
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匕首,在我的手中,劇烈地顫抖。
殺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將結束。
李家的江山,保住了。我的危機,解除了。
可是……
我看著他,看著他蒼白的臉,和他脖子上那道殷紅的血痕。
我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痛
痛得像是要裂開一樣。
噹啷——
匕首,從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我看著他,淚流滿麵。
慕容夜,我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所以,你不能死。
你要活著。用你這一生,來償還。
15
三天後。
北境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
京城,四門緊閉,全城戒嚴。
李朝顕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困獸,在皇宮裡,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而我,換上了一身玄色的、繡著金鳳的朝服,在裴九夜,或者說,慕容夜的陪同下,獨自一人,登上了城樓。
城樓之下,是黑壓壓的一片,望不到儘頭的鐵甲洪流。
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北境軍的統帥,是號稱北方之狼的安國公。一個和我父親,有過命交情的老將。
他看到我,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老臣,救駕來遲,請長公主殿下恕罪!
他身後,三十萬大軍,齊刷刷地單膝跪地,聲如山呼海嘯。
請長公主殿下,登基即位!清君側,定江山!
請長公主殿下,登基即位!清君側,定江山!
聲音,響徹雲霄。
我站在城樓上,看著下麵跪著的千軍萬馬,心中,冇有絲毫波瀾。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慕容夜的手筆。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為我,鋪平了通往權力之巔的,最後一條路。
我冇有回頭看他。
我隻是,緩緩地,抬起了手。
城樓下,瞬間,鴉雀無聲。
安國公,請起。我的聲音,通過內力,傳遍了整個戰場,本宮,是李家的女兒。這大梁的江山,姓李,也永遠,隻會姓李。
至於皇位……我頓了頓,目光,投向了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宮。
本宮,誌不在此。
我說完,轉身,走下了城樓。
留下下麵麵相覷的三十萬大軍,和城樓上,那個眼神複雜的男人。
……
當天,李朝顕下了一道罪己詔,宣佈退位,自請前往皇陵,為先帝守陵,終身不出。
而我,以長公主之名,垂簾聽政,輔佐從宗室裡過繼來的、年僅五歲的新帝。
我冇有當皇帝。
因為我知道,那個位置,太冷,也太孤獨。
而慕容夜,我冇有殺他,也冇有囚禁他。
我隻是,收回了他所有的兵權和勢力,讓他,重新做回了那個,一無所有的,長公主駙馬。
他每天,依舊住在公主府。
我們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很少說話。
他會為我畫眉,會為我煮茶,會為我,在冬夜裡,暖好被窩。
他用一種近乎卑微的方式,試圖,償還他欠下的血債。
而我,隻是平靜地接受著。
不原諒,也不憎恨。
那是一個雪夜。
我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夢裡,是他撕開我衣襟時,那雙淬了毒的眼睛。
我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看到他,就站在院子裡的那棵梅花樹下。
雪,落滿了他的肩頭,他卻彷彿未覺,隻是癡癡地,望著我房間的方向。
看到我,他身形一僵,隨即,朝我,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四目相對,隔著漫天的風雪。
我知道,我們之間,隔著的,是國仇家恨,是無數條無辜的人命。
是一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可是……
我看著他,那個為了我,放棄了天下,也放棄了仇恨的男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就軟了。
我朝他,招了招手。
慕容夜,我輕聲說,聲音,幾乎要消散在風雪裡。
外麵冷。
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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