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與影的驅魔人 第一章

小說:煙與影的驅魔人 作者:九州鼎那的水東樓 更新時間:2025-08-14 11:31:20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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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2年的倫敦,霧是有形的枷鎖。

清晨六點,泰晤士河上空的灰幕還未被陽光撕開,東區貧民窟已被工廠汽笛的尖嘯剖開。煤煙混著潮濕的水汽灌進喉嚨,廉價杜鬆子酒的酸腐味從破釜酒館後巷飄來,與爛菜葉、馬糞的腥臭絞成一團,這是底層倫敦的晨曲。

約翰·康斯坦丁蜷縮在垃圾堆旁,破舊的深棕色大衣下襬沾滿汙泥,靴底的冰碴在磚牆上蹭出細碎的聲響。他嘴裡叼著的雪茄隻剩半截焦黑的菸蒂,火星在濃霧裡明明滅滅,像他昨夜冇喝完的劣質白蘭地——那點暖意早被後巷的寒風捲走了。

康斯坦丁!

粗糲的吼聲撕破霧幕,兩個穿油膩皮圍裙的壯漢堵住巷口。領頭的疤臉吉米晃著黃銅指節套,指節上的鏽跡比他臉上的刀疤更顯眼,唾沫星子濺在康斯坦丁磨破的翻領上:上週的賬,該清了。

康斯坦丁緩緩直起身,動作帶著宿醉後的滯澀。他的頭髮像被狂風蹂躪過的鳥窩,眼下的青黑比煤煙更濃重,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玻璃。吉米,他吐出菸蒂,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擦過生鏽的鐵,再寬限三天。

他從大衣內袋摸出個鏽跡斑斑的小銅盒,盒蓋一掀,裡麵的深藍色石頭泛著幽光,像浸在水裡的星子。約克郡來的,據說能防雷電。上週工廠區那陣雷暴,你知道的——

去你的雷電!吉米一把搶過銅盒,掂量兩下就扔回給他,銅盒砸在康斯坦丁胸口發出悶響,老子要的是英鎊!不是你從死人堆裡刨出來的破爛!

拳頭帶著風聲揮來,康斯坦丁像條泥鰍般滑開,後背撞在斑駁的磚牆上。牆皮簌簌往下掉灰,混著他大衣上的煤煙,在肩頭堆成一小撮菸灰山。

看那邊。他突然偏過頭,下巴朝酒館門口揚了揚。

吉米狐疑地轉頭,隻見酒館老闆正用抹布擦著積霧的玻璃窗,窗上糊著的《泰晤士報》頭條用粗黑字體嘶吼:科學钜子慘死家中!索恩希爾爵士書房驚現血腥謎案!旁邊配著幅潦草的版畫,畫中貴族宅邸的哥特式尖頂刺破灰霧,窗洞漆黑,像被挖去眼球的巨眼。

看到了康斯坦丁重新點燃一支雪茄,煙霧在他麵前凝成小小的漩渦,這種時候,防雷電的石頭可比英鎊值錢。誰知道下一個被‘劈’的是誰說不定是放高利貸的——老天爺總愛找肥羊開刀。

吉米的拳頭懸在半空。倫敦人這三天都在傳索恩希爾的死狀——梅菲爾區的豪宅裡,那位皇家學會的明星會員被髮現時,內臟像屠夫店裡的掛肉般纏在書房天花板上,牆上的血字扭曲如蛇,連見慣了白教堂凶案的老警察都吐了。他啐了口唾沫,褐色的痰在霧裡劃出弧線:三天。再冇錢,卸你一條胳膊。

兩個壯漢罵罵咧咧地走了,康斯坦丁靠在牆上劇烈咳嗽起來。他從大衣口袋摸出個癟掉的杜鬆子酒瓶,仰頭灌了兩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手帕捂嘴時,邊緣洇出一點暗紅——這是前年處理碼頭水鬼時落下的毛病,每次陰雨天就咳得像要把肺咳出來。看來這肺也快成壞賬了,他對著空氣嘀咕,得找個惡靈討點利息。

索恩希爾……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嘴角勾起抹嘲諷的笑。那個狂熱的唯物主義者,上個月還在《泰晤士報》上撰文,說所有鬼魂都是消化不良的產物,配圖是他新研製的胃動力測量儀。現在倒好,自己成了全倫敦最驚悚的鬼故事主角。不知道他那台精密的胃動力測量儀,能不能解釋自己的內臟為什麼會掛在天花板上盪鞦韆。

酒館裡傳來醉醺醺的議論聲,木板牆擋不住那些興奮又恐懼的調子:聽說血字會動半夜看像拉丁字母,天亮就變成齒輪了……警察查了三天,連個腳印都冇找到!門窗都從裡麵鎖死的,難不成是魔鬼鑽煙囪進去的我奶奶說,那房子邪性得很——索恩希爾去年拆了花園裡的老教堂,諾曼時代的建築,地基裡埋著家族墓碑呢……

康斯坦丁推開門,劣質麥芽酒的酸氣撲麵而來,混著汗臭和廉價菸草味,這是他熟悉的人間味。吧檯前的醉漢們瞬間安靜,幾十雙眼睛齊刷刷投過來——在東區,誰都知道康斯坦丁是個怪人:他能看懂老掉牙的拉丁文咒語,能在墳場裡睡得安穩,還總用些裝著聖水(其實是摻了鹽的雨水)的小瓶子騙錢。

他剛要走向吧檯,一個穿體麵晨禮服的老人攔住了他。老人頭髮花白,銀邊眼鏡滑到鼻尖,緞麵馬甲上沾著趕路的灰,手指攥著皮夾子的指節發白——這副打扮出現在破釜,像天鵝掉進了泥沼。

您是康斯坦丁先生老人的聲音發顫,每說一個字都要瞟一眼周圍醉漢,像怕被什麼臟東西沾染上。

康斯坦丁挑眉,從大衣口袋摸出個錫製酒壺,擰開喝了一口:取決於你找他做什麼。要是想算姻緣,我收費比吉普賽人貴三成;要是想驅邪……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老人發抖的肩膀,那得看邪祟的脾氣。

我是塞繆爾,索恩希爾家的管家。老人嚥了口唾沫,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音說,關於爵士的死,我需要您的幫助。

酒館裡徹底靜了,連最醉的酒膩子都豎起了耳朵。康斯坦丁扯著老人的胳膊走到角落,木桌被他一屁股壓得吱呀作響:老夥計,你知道我是誰索恩希爾家的人不是隻信蒸汽機和解剖刀嗎怎麼想起找我這個‘迷信殘餘’

小主人不信,塞繆爾的眼鏡片映著牆上搖曳的油燈,但我看見了。昨夜我去收拾爵士的遺物,書房裡的燭火突然變成綠色,牆上的血字在動——真的在動,像有蟲子在裡麵爬。還有腳步聲,不是人的腳步聲,像是鐵在地上拖……他的肩膀劇烈發抖,爵士不該拆那座小教堂的。那是諾曼時代就有的建築,地基裡埋著家族的墓碑,我小時候還見過牧師來做彌撒……

康斯坦丁撚滅雪茄,菸灰落在他磨破的袖口上。什麼時候拆的

三個月前。爵士說要建個新實驗室,放他的發電機。塞繆爾歎了口氣,從皮夾子裡掏出五張嶄新的英鎊紙幣,推到康斯坦丁麵前,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給十倍。

英鎊的油墨味混著老人身上的薰衣草香,在酸腐的空氣裡格外清晰。康斯坦丁的目光在鈔票上停了停,手指卻冇碰——他認得這種紙鈔,是英格蘭銀行剛發行的白色英鎊,比舊版的金色畿尼更挺括,也更紮眼。

發電機他嗤笑一聲,酒壺在手裡轉了個圈,就是那個用銅線圈和磁鐵騙錢的玩意兒你家爵士還往地縛靈的地盤灌‘電液’嫌它餓得不夠快

爵士說那是未來的力量。塞繆爾的聲音更低了,求您了,康斯坦丁先生。再這樣下去,這房子裡還會死人的。昨天廚娘說,她看見地下室的管道在滲黑血……

康斯坦丁盯著英鎊看了半晌,突然抓起塞進內袋,動作快得像搶。地址。他站起身,大衣下襬掃過桌子,帶倒了個空酒杯,下午三點到。告訴你們家小少爺,把警察和他的‘電液玩具’都收起來——我乾活時,不喜歡閒雜人等晃悠。

塞繆爾如蒙大赦,連連鞠躬,轉身時差點被椅子腿絆倒。康斯坦丁仰頭將酒壺裡的杜鬆子酒一飲而儘,抹了把嘴走向門口。路過吧檯時,老闆用抹布擦著杯子問:真要去索恩希爾家那地方邪乎得很,上週有個巡警去查案,回來就瘋了,見人就喊‘齒輪在啃腸子’。

邪乎纔好。康斯坦丁推開門,濃霧像隻冰冷的手按在他臉上,不然哪來的錢還你的酒賬。

第二章:破屋工具與豪宅魅影

回到白教堂區的破屋時,霧更濃了。

這棟擠在製鞋廠和屠宰場之間的房子,牆皮剝落得像老人的皮膚,屋頂的破洞用帆布蓋著,雨天時能接半桶水。康斯坦丁掏出黃銅鑰匙插進鎖孔,鎖芯哢嗒一聲彈開——這把鎖還是他從一個破產鐵匠那淘來的,據說能防撬,可惜防不住老鼠和潮濕。

屋裡瀰漫著草藥、黴味和硫磺的混合氣息。牆角的木箱裡堆著他的工具:生鏽的鐵十字架(聖水早就蒸發了,裡麵灌著煤油)、缺頁的拉丁文手稿(《驅魔大全》的殘本,被他用菸鬥燙了好幾個洞)、裝著琥珀色液體的瓶子(他所謂的冷凝液,其實是雨水泡蓍草,摻了點硝酸)。

最底下壓著個巴掌大的鉛盒,表麵佈滿劃痕,邊角的錨形花紋被摩挲得發亮。康斯坦丁把它拎出來,盒身沉甸甸的,像揣了塊冰。這是三年前從愛丁堡一個老牧師那騙來的——那老頭快死時說,盒子裡的符文是用十三世紀殉道者的血刻的,能困住最凶的地縛靈,但每次用都要折壽。康斯坦丁當時嗤笑老東西迷信,現在卻摸得格外小心——去年碼頭水鬼案,就是靠這盒子纔沒讓那東西拖走半條街的流浪漢。

老夥計,又該你出馬了。他用袖口擦了擦盒蓋,上次在利斯河,你幫我收了那個淹死的船長,這次……他頓了頓,想起塞繆爾說的齒輪聲,嘴角撇了撇,這次的主兒,怕是愛吃鐵。

他從床底拖出個帆布包,把鉛盒、手稿、冷凝液瓶一股腦塞進去,最後摸出把老舊的雙管霰彈槍——槍管上的藍鋼早就磨冇了,槍托纏著防滑的麻繩。他往子彈袋裡塞了幾發特製霰彈:銀砂混著鐵屑,彈頭裹著浸過鹽水的棉布。這是他對付金屬靈的老法子,比聖水管用,就是後坐力能震碎牙。

正午時分,康斯坦丁揣著包走到街對麵的麪包店,用一枚從塞繆爾那拿的英鎊買了六個黑麪包。老闆娘用稱盤托著麪包,眼神像看怪物:康斯坦丁,你發財了

借的。他咬了一大口麪包,黑麥的粗糲混著酵母的酸,要是三天後我冇來還賬,就把我那破屋裡的十字架當柴燒。

老闆娘啐了一口:誰要你那沾過鬼血的破爛。嘴上這麼說,卻還是多塞了塊黃油給他。

霧稍微散了些,能看見遠處工廠的煙囪在噴吐黑煙,像一頭頭永不停歇的巨獸。康斯坦丁沿著白教堂路慢慢走,路過紡織廠時,看見幾十個工人正排隊進廠,他們的臉被煤煙燻得發黑,手指關節粗大變形,像被機器啃過的木頭。這就是索恩希爾爵士口中的進步——用工人的骨頭和血汗,餵飽那些轟鳴的鋼鐵。

下午三點,梅菲爾區的索恩希爾宅邸出現在霧中。

潔白的門柱纏著新鮮的常春藤,黃銅門環擦得能照見人影,連門前石板路上的裂縫裡都冇半點灰塵。康斯坦丁站在台階下,拍了拍大衣上的煤灰,卻越拍越顯眼——他像塊從東區粘來的汙漬,落在這片纖塵不染的奢華裡。

門童穿著猩紅色的製服,白手套白得刺眼,打量他的眼神像在看條試圖闖進客廳的野狗。您找誰

約了塞繆爾。康斯坦丁扯了扯衣領,露出裡麵那件洗得發白的襯衫。

門童顯然不信,但還是轉身進了屋。片刻後,塞繆爾匆匆趕來,銀邊眼鏡後的眼睛滿是焦慮:先生,您可來了。亞瑟少爺在書房等您,他……他不太高興。

我猜也是。康斯坦丁跟著他走進門廳,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他故意用沾著汙泥的靴子在地上蹭了蹭,留下串灰黑的腳印,唯物主義者看見我這種人,就像貓看見老鼠。

門廳穹頂的吊燈垂下無數水晶墜子,折射出冷光,照得康斯坦丁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牆上掛著索恩希爾家族的肖像畫,從伊麗莎白時期穿鎧甲的騎士,到布希時代穿燕尾服的商人,一張張臉都帶著倨傲的神情,彷彿在審視這個闖入者。

亞瑟少爺在書房等您。塞繆爾的聲音發緊,他說……要親自揭穿您的騙局。

康斯坦丁冷笑一聲,跟著走上旋轉樓梯。地毯厚得像踩在棉花上,吸走了所有聲音,隻有他的呼吸聲在走廊裡迴盪。二樓的牆上掛著幅巨大的肖像,畫中男人穿著皇家學會的紅色綬帶,眼神銳利,下巴揚起——正是埃德加·索恩希爾爵士。

科學的信徒,康斯坦丁盯著畫像嘀咕,死在自己最看不起的東西手裡,這諷刺夠寫進民謠了。

第三章:書房血字與實驗室秘聞

書房門是厚重的橡木做的,表麵留著幾道猙獰的斧痕——警察破門時的傑作。門被推開的瞬間,康斯坦丁聞到三種氣味:福爾馬林的刺鼻(亞瑟用來儲存父親的科學標本)、陳年橡木的沉鬱,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腥氣,混著機油味,像生鏽的齒輪浸在血裡。

房間很大,四壁的書架被黃銅管道和玻璃容器擠到了角落。角落裡的蒸汽機模型正嘶嘶作響,活塞有節奏地上下跳動,驅動著一個小小的飛輪——這大概是亞瑟用來證明科學力量的擺設。

穿高領白襯衫的年輕人背對著門口,正用放大鏡觀察牆上的什麼。他轉過身,臉上的傲慢和肖像畫裡的祖先如出一轍,隻是多了層冇睡好的青灰。

你就是那個江湖騙子亞瑟·索恩希爾把放大鏡扔在紫檀木書桌上,鏡片與桌麵碰撞的脆響像在宣戰,我警告你,康斯坦丁先生。我父親的死因,科學會給出答案——比如某種罕見的精神錯亂,或是新型毒素引發的幻覺。彆想用你那些裝神弄鬼的把戲騙錢。

康斯坦丁冇接話。他徑直走向房間中央,那裡的地毯已被移除,露出的木地板上有深色的汙漬,邊緣泛著金屬般的青黑,像被強酸腐蝕過。他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汙漬,指尖傳來一種黏膩的涼意,不像普通的血。

這是什麼亞瑟注意到他的動作,語氣裡滿是不屑,我已經讓法醫取樣了,結果下週就會出來。

法醫康斯坦丁從口袋掏出個小布包,倒出鹽、鐵屑和蓍草灰混合的粉末。他把粉末撒在汙漬上,粉末落地的瞬間,幾處突然冒起青煙,在木板上灼出細小的焦痕,你讓那些隻會用解剖刀的蠢貨來查這個他們能看出這是‘縛靈咒’的變體嗎總不能讓死者自己爬下來,跟法醫解釋這是‘消化不良的高級表現’吧

他站起身,走向牆邊,仔細觀察那些扭曲的血字。字跡像被無形的手揉過,每個轉折處都藏著模糊的符號,像是被硬生生掰彎的拉丁字母。這不是普通的血。他掏出自己的放大鏡——鏡片上有道裂紋,是上次被鬼撞的——湊近觀察,血裡混了鐵屑,還有……他皺起眉,像是發電機裡的銅鏽。

荒謬!亞瑟提高了音量,我父親的實驗室裡確實有銅線圈,但這和他的死有什麼關係

塞繆爾,你說燭火變綠康斯坦丁突然轉頭。

老管家愣了一下,趕緊點頭:是的,先生。就在爵士死前那晚,我路過書房,看見裡麵綠光閃爍,像有無數螢火蟲在飛……

康斯坦丁走向書桌,桌上擺著本燙金封麵的日記,封皮上印著索恩希爾家族的紋章。他翻開最後幾頁,鋼筆字跡從工整變得潦草,最後幾行幾乎難以辨認:

三月十五日:發電機功率又提升了。電流通過銅線時,產生奇異的磁場效應——鐵屑會在桌麵形成漩渦,像被無形的手操控。這或許能證明‘電液’是一種新的力。

三月二十日:奇怪,地下室總有金屬摩擦聲。工人說是管道熱脹冷縮,但聲音太規律了,像齒輪在轉動。塞繆爾說是‘不祥之兆’,老東西的迷信真是可笑。

三月二十五日:實驗室溫度異常。明明冇有加熱,銅線圈卻發燙,甚至能點燃紙片。我記錄了數據,但無法解釋——或許是某種未知的能量轉化

四月一日:夢見祖父。他站在老教堂的祭壇前,對我說‘你在撕毀契約’。什麼契約我們家族靠的是紡織廠和鐵礦,不是什麼封建迷信。

最後一頁隻有一行字,筆跡抖得像篩糠:它來了。上帝啊,它真的來了。

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些夢的康斯坦丁合上日記,目光銳利如刀。

亞瑟皺眉,手指攥緊了桌沿:父親從不信這些。他是理性主義者,這些隻是壓力過大導致的幻覺。

回答我的問題。康斯坦丁的聲音冷得像地下室的石板。

大概……拆教堂之後。亞瑟的聲音低了下去,但那又如何拆一座廢棄的教堂,建一座推動科學進步的實驗室,這是文明的必然。

康斯坦丁冇再理他,轉身走向角落的蒸汽機模型。模型的活塞還在哢嗒作響,他掀開底座,裡麵貼著張泛黃的紙片,上麵用哥特體寫著一行拉丁文:以血為誓,以屋為牢,世代相護,違約者噬。

塞繆爾的臉色瞬間慘白:這是……老教堂祭壇下的禱文。我小時候聽老牧師念過。

帶路去地下室。康斯坦丁收起紙片,往口袋裡一塞,現在。

亞瑟想攔,卻被康斯坦丁的眼神釘在原地。那眼神裡冇有嘲諷,隻有一種見過太多死亡的冷漠,像在看一個已經半截入土的人。

第四章:銅線圈與地縛靈

地下室比樓上冷得多,空氣裡飄著鐵鏽和硫磺的氣味,像走進了座廢棄的礦坑。中央矗立著台巨大的機器——黃銅汽缸裹著石棉,銅線圈纏著鐵芯,三根粗管道通向地麵,頂端的鈴鐺狀裝置正微微震顫,發出嗡嗡的低鳴。

這就是埃德加·索恩希爾的驕傲——他耗費三年研製的磁電發電機。康斯坦丁繞著機器走了一圈,手指敲了敲發燙的汽缸,聽到裡麵傳來咕嘟聲,像沸水在翻滾。這玩意兒一直在轉

是的,亞瑟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父親說要保持‘電液’的穩定,就算冇人也不能停。

康斯坦丁的目光掃過牆角,那裡的水泥比彆處新,邊緣還留著撬棍的痕跡。拆教堂時,地基裡的東西怎麼處理了

塞繆爾的聲音發顫:是些石頭和骨頭,爵士說都是垃圾,讓工人運去泰晤士河填河了。有個老石匠勸過,說那些骨頭是‘守墓的’,動不得……

哪個老石匠

湯姆,住在白教堂區。塞繆爾的嘴唇哆嗦著,上週他在河裡撈東西,被髮現時……內臟全冇了,和爵士的死狀一樣。

康斯坦丁挑眉:內臟全冇了這位惡靈倒是懂得‘標準化作業’,連處理方式都懶得換。

康斯坦丁突然掏出摺疊刀,蹲下身撬開塊鬆動的石板。石板下的泥土是黑色的,散發著腐爛的氣息,裡麵混著細小的骨片和生鏽的金屬碎片。他用刀尖挑起一點泥土,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驟變。

不是垃圾。是‘祭品’。他站起身,刀尖指向發電機,你們家族能在倫敦立足三百年,靠的不隻是紡織廠和鐵礦。

他走向牆邊,用刀背在石縫裡颳了刮,刮下幾塊發黑的骨片:看這些骨頭上的刀痕,是人為劈斷的。至少有十幾個人,被埋在這當‘契約’的抵押品。

亞瑟的臉瞬間慘白:你胡說!我們家族是正當商人!

正當到每十年就往地基裡埋個流浪漢康斯坦丁冷笑一聲,從泥土裡撿起枚生鏽的銅幣,上麵刻著布希二世的頭像,這是1742年的幣,正好是你們家族買下威爾士鐵礦的那一年。他把銅幣扔給亞瑟,你們祖先和地縛靈做了交易——用教堂供奉它,定期獻祭,換它守護礦脈和財富。

即使真有這種東西,亞瑟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樹葉,為什麼殺我父親為什麼不殺我

因為你父親是家主,是契約的承擔者。康斯坦丁收起刀,而且,誰說它隻殺你父親

話音剛落,地下室的溫度驟然下降。發電機的嗡嗡聲突然變調,像被掐住了喉嚨,銅線圈周圍冒出詭異的綠光,在潮濕的空氣裡凝成細小的漩渦。

哢嗒……哢嗒哢嗒……

金屬摩擦的刺耳聲從牆壁裡鑽出來,像無數齒輪在乾磨。康斯坦丁猛地轉頭,隻見牆角的陰影裡,一團灰黑色的霧氣正在凝聚,霧氣裡隱約有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在旋轉,閃爍著劣質黃銅的暗啞光澤。

索恩希爾家族……背約者……

非人的聲音從霧團裡滾出來,像無數人同時說話,又像生鏽的齒輪在碾壓骨頭:拆我廟堂,棄我祭品,以鐵為不敬……當以血肉填補契約……

快走!康斯坦丁猛地推開亞瑟和塞繆爾,自己則衝向帆布包,掏出雙管霰彈槍。

霧團突然加速,撞向樓梯口,將唯一的退路堵死。霧氣裡的金屬碎片旋轉得更快了,發出尖銳的嘶鳴,像一群饑餓的鐵蟲。

塞繆爾,帶亞瑟躲到發電機後麵!康斯坦丁往槍管裡塞了發銀砂霰彈,彆碰任何金屬!

他扣動扳機,霰彈帶著火光射進霧團,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水潑在燒紅的鐵上。霧團猛地散開,又在另一側凝聚,這次康斯坦丁看清了它的輪廓:大概一人高,形狀像團扭曲的內臟,表麵覆著生鏽的鐵片和齒輪,旋轉的碎片間混著油膩的煤灰,散發出刺鼻的酸蝕氣味——像把泰晤士河底的淤泥、工廠的廢料和死人的血肉絞在了一起。

它移動時,地麵留下焦油般的黑痕,每道痕跡裡都冒著細小的火星。

銀砂……對我無效……霧團發出嘲笑,你們的‘電液’餵養了我……讓我進化了……

它猛地衝向康斯坦丁,速度快如子彈。康斯坦丁側身躲開,但霧團突然分裂成數股,其中一股擦過他的後背——滾燙的金屬碎片燙穿大衣,在他背上留下三道深深的燒痕。

操!康斯坦丁悶哼一聲,跌倒在地,後背的灼痛像有火在燒。早知道這惡靈還兼職燒烤,我就該帶兩串香腸來。他掙紮著轉身,看見霧團正撲向躲在發電機後的兩人,那些旋轉的金屬碎片在綠光裡閃著嗜血的光。

用這個!他掏出冷凝液瓶扔過去,潑它!

塞繆爾慌忙接住瓶子,拔開塞子就往霧團潑。琥珀色的液體一接觸霧氣,立刻冒出白煙,霧團發出刺耳的尖叫,向後退了幾步。

不夠……康斯坦丁咬著牙爬起來,後背的傷口讓他每動一下都像被刀割,它吸了三個月的電液,普通的驅魔不管用。

他摸向口袋裡的鉛盒,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金屬,霧團突然撞過來,把盒子撞飛老遠。鉛盒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發電機的銅線圈旁,發出哢嗒一聲輕響。

完了……塞繆爾絕望地閉上眼。

就在這時,亞瑟突然衝向控製檯。他的白襯衫被冷汗浸透,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拉桿,眼角餘光瞥見父親散落在地上的筆記,其中一頁潦草寫著反向磁場或可中和異常能量——那是他曾嗤之以鼻的瘋話。如果電流餵養了你,那反向電流呢

他猛地拉下巨大的拉桿,但方向與平時相反。發電機發出刺耳的逆轉聲,銅線圈周圍的綠光開始閃爍不定,像瀕死的螢火蟲。

霧團發出痛苦的尖叫,身形開始不穩,那些旋轉的金屬碎片轉速慢了下來。

就是現在!康斯坦丁趁機爬向鉛盒,手指剛碰到盒蓋,後背的灼痛突然加劇,他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還不夠!他嘶吼著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嘴裡炸開,需要更強的束縛!

他將血啐在鉛盒的符文上,符文瞬間如熔岩般流淌起來,暗紅色的光順著地麵蔓延,地下室石壁上頓時映出蛛網般的血色紋路,直刺霧團。

塞繆爾!康斯坦丁喊道,你信什麼大聲說出來!

老管家愣了一下,額頭的血珠順著皺紋滑落,滴進腳邊的鹽圈裡。他突然想起自己十五歲剛到索恩希爾家時,老夫人教他的家訓。索恩希爾家族以敬畏立根!以守諾傳世!先祖之約,重於泰山!他捂著流血的額頭,聲音從顫抖變得嘶啞,最後變成破音的嘶吼。

鹽圈中的血珠突然炸開,白光中綻開一朵紅蓮般的光暈,與鉛盒的血色紋路交織成網,將霧團死死釘在原地。但霧團還在掙紮,邊緣的金屬碎片開始瘋狂旋轉,眼看就要掙破光網。

亞瑟!加大功率!把所有電流都反向輸出!康斯坦丁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亞瑟咬著牙,將控製桿推到極限。發電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銅線圈開始冒煙,藍色的電火花劈啪作響,在潮濕的空氣裡拉出細長的電弧。

康斯坦丁抓起鉛盒,衝向霧團。在紅光與白光的雙重擠壓下,霧團被強行壓縮,那些旋轉的金屬碎片哢嗒作響,像被捏碎的齒輪。它最終變成核桃大小的黑霧,被死死吸入鉛盒中。

砰!

康斯坦丁猛地扣上盒蓋,符文的光芒瞬間熄滅,石壁上的血色蛛網也隨之隱去。地下室恢複了寂靜,隻有發電機的餘熱在嘶嘶作響,像頭疲憊的巨獸。

他癱倒在地,後背的燒傷讓他每次呼吸都像吞刀子。塞繆爾和亞瑟慌忙跑過來,想扶他起來,卻被他揮手推開。

結束了塞繆爾的聲音抖得不成樣。

暫時。康斯坦丁喘著粗氣,掙紮著把鉛盒抱在胸前,這東西比我想象的強。普通的封印撐不了多久,得找個最深的海溝扔下去。

亞瑟看著冒煙的發電機,突然蹲下身,捂住了臉。他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某種信仰崩塌的劇痛。

第五章:餘燼與新生

三天後,康斯坦丁坐在破釜酒館的角落,麵前擺著杜鬆子酒和一疊烤土豆。他後背纏著厚厚的繃帶,每次靠向椅背都要小心翼翼,咳嗽時手帕上的暗紅又深了些——醫生說那些燒傷會留下永久的疤痕,像地圖上的河流。

塞繆爾送來了五十英鎊,用牛皮紙包著,沉甸甸的。康斯坦丁數了數,抽出五張還給酒館老闆,剩下的塞進內袋,壓著那枚從地下室撿來的生鏽銅幣。

聽說了嗎老闆端來一盤燻肉,肥油在盤子裡滋滋作響,索恩希爾家的少爺拆了發電機,在原地重建了小教堂。還說要為家族的‘曆史錯誤’贖罪——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好事。康斯坦丁嚼著土豆,皮都冇削,有些人需要被好好嚇一次,才知道天高地厚。他摸了摸後背的繃帶,這疤痕形狀,倒像幅抽象派的惡靈肖像,以後驅邪都能當名片用。

他想起離開索恩希爾宅邸的那天夜裡,亞瑟拉住他的袖子。年輕人的眼睛裡冇有了傲慢,隻有通紅的血絲和深不見底的愧疚:我父親的日記裡,還有其他記錄。關於失蹤的流浪漢,關於家族的‘傳統’……我以為那些都是迷信,但現在……

現在你知道,有些傳統存在是有原因的。康斯坦丁拍了拍他的肩膀,繃帶下的傷口傳來刺痛,重建教堂,定期祭拜,但彆再獻活人。用酒和麪包就夠了。它現在虛弱,不敢太挑剔。

亞瑟點點頭,手指攥得發白:我會的。還有那些失蹤的人……我會查他們的名字,給他們的家人寄錢,建所孤兒院,用索恩希爾家的錢。

康斯坦丁冇再說什麼。他見過太多被超自然力量摧毀的人,能像亞瑟這樣站起來的,不多。

現在,他喝完最後一口酒,站起身。大衣口袋裡的鉛盒已經不在了——昨天夜裡,他雇了條漁船,在泰晤士河最深處將它沉了下去。盒子沉入河底時,他彷彿聽到了微弱的咆哮聲,但很快就被水聲淹冇,像從未存在過。

走出酒館,濃霧又開始瀰漫。康斯坦丁點燃一支新的雪茄,煙霧在他麵前盤旋,與倫敦的霧融為一體。遠處傳來工廠的汽笛聲,尖利得像在哭泣,還有報童的吆喝聲,喊著最新的報紙頭條——大概又是關於某個新發明的訊息。

他裹緊大衣,慢慢向東區走去。路過索恩希爾紡織廠時,看見工人們正下班,他們的臉上沾著棉絮和煤灰,像一群會移動的幽靈。康斯坦丁突然想起亞瑟說的孤兒院,或許有一天,這些工人的孩子不用再進工廠,不用再被機器吞噬手指。

雪茄的紅點在霧中明明滅滅,像一點不肯熄滅的火星。康斯坦丁笑了笑,咳嗽起來,這次手帕上的紅淡了些。

鬼魂從未消失,他想。消失的,隻是人們的敬畏。而隻要還有人失去敬畏,他就永遠有生意可做。

但這一次,至少有一個人重新學會了敬畏。在這個蒸汽機和電流主宰一切的時代,這已經是個不小的勝利了。

尾聲:新的齒輪

一個月後,梅菲爾區傳來訊息:索恩希爾家的新教堂落成了。亞瑟·索恩希爾親自主持了奠基儀式,他冇穿華麗的禮服,隻穿了件黑色的粗布外套,像個普通的信徒。儀式結束後,他宣佈將家族一半的財產捐給東區的貧民窟,建學校和醫院。

康斯坦丁聽到這訊息時,正在南華克區的一家工廠調查。工廠主說他的蒸汽機總在午夜自動啟動,活塞上還會出現奇怪的抓痕,像被鐵爪子撓過。

又是個不信邪的。康斯坦丁蹲在蒸汽機旁,指尖撫過那些抓痕,上麵沾著細小的金屬碎片——和索恩希爾家的地縛靈留下的一模一樣。

他摸了摸口袋裡新買的鉛盒,湊近時,能隱約聞到鹹腥的海風,還有盒內傳來的模糊低語,像無數怨魂在呢喃。吵什麼他對著盒子低聲說,再吵就把你們倒進泰晤士河喂鰻魚——聽說它們最近正缺‘精神食糧’。

看來,這個時代還需要我很久。康斯坦丁點燃雪茄,煙霧在蒸汽機的嘶嘶聲中散開,畢竟,齒輪轉得再快,也填不滿人心裡的空。

霧又濃了,將工廠的煙囪、貧民窟的破屋、豪宅的尖頂都裹進一片灰濛。隻有雪茄的紅點在霧中移動,像一個孤獨的座標,標記著那些被科學遺忘的角落——那裡,總有等待被驅逐的陰影,和一個永遠欠著債的驅魔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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