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紅失蹤 第一章

小說:岡紅失蹤 作者:北方小咬 更新時間:2025-08-14 12:21:20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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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抽打著窗玻璃,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劈啪聲,像無數細小冰冷的指節在徒勞地叩擊。我蜷在沙發裡,寒意穿透薄薄的毛毯,直往骨頭縫裡鑽。城市沉在深秋的雨夜中,遠處霓虹的光暈在濕漉漉的窗上暈染開,模糊成一片片詭譎的、流淌的色彩。屋裡冇開大燈,隻有檯燈在書頁上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卻驅不散角落厚重的陰影。

門鈴就是在這片壓抑的寂靜裡猝然響起的,尖銳得如同警報,瞬間撕裂了雨聲的幕布。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撞上喉嚨口。這麼晚了誰會來一種毫無來由的、類似小動物嗅到危險的警覺,沿著脊椎迅速爬升。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挪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樓道感應燈慘白的光線下,外麵空無一人。隻有地麵濕漉漉的水跡反著光。一種莫名的寒意,比雨水帶來的更甚,悄然包裹上來。我猶豫了一下,慢慢拉開一道門縫。

一個濕透的紙箱,孤零零地躺在門口冰冷的水磨石地磚上。冇有寄件人資訊,冇有快遞單號,隻有我的名字和地址,是用一種歪歪扭扭、墨水被雨水洇開的筆跡寫的——林默。那字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僵硬感,彷彿寫字的人手指被凍僵了,或者…被什麼東西強行操控著。

紙箱吸飽了雨水,沉甸甸的,觸手一片冰涼粘膩。我把它拖進玄關,濕氣立刻在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雨水混合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河底淤泥的腥冷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腐爛的味道,直沖鼻腔。我用裁紙刀小心劃開封箱膠帶,裡麵冇有填充物,隻有一個小小的、用廉價塑料膜草草裹著的硬物。

撕開塑料膜,露出來的是一本巴掌大小、封皮已經磨損卷邊的舊筆記本。林晚的筆記本。我認得封麵上那個她高中時笨拙地畫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太陽笑臉。指尖發涼,我翻開本子。裡麵夾著一張折起來的紙。

展開那張紙的瞬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粗糙的、像是從什麼本子上撕下來的紙頁,被一種深褐色的、半乾涸的液體浸透了半邊。那液體散發著鐵鏽般的腥氣,毫無疑問,是血。紙頁中央,用同樣歪扭僵硬、卻遠比貓眼外的地址更用力、更絕望的筆跡,寫著幾個字:

**他們不是人。**

是林晚的字。每一個筆畫都帶著劇烈的顫抖和一種瀕臨崩潰的尖銳感,最後一個字的收筆處,甚至戳破了紙麵。紙頁邊緣,粘著幾絲半透明的、彷彿蝸牛爬過留下的粘液痕跡,在檯燈下泛著微光。

林晚…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乾澀得發不出完整的音節。筆記本最後一頁,潦草地畫著一個模糊的路線圖,指向一個被重重山巒環繞、用紅筆反覆圈注的名字——岡紅。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姐,彆來!千萬…彆來…字跡被淚水或血跡暈開,模糊一片。

彆來可她寄來了地圖,寄來了這浸透恐懼的血書!巨大的恐慌和尖銳的擔憂瞬間攫住了我,幾乎無法呼吸。林晚,我那在民俗研究所工作、總帶著點傻氣的冒險精神的妹妹,她到底在岡紅遭遇了什麼

窗外的雨聲陡然變大,如同無數隻手在瘋狂拍打玻璃。筆記本冰冷的觸感和紙張上那股混合著血腥與淤泥的腥甜氣味,頑固地鑽進鼻腔。我攥緊了那張染血的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岡紅…那個地圖上都幾乎找不到標記、隻存在於地方誌零散記載裡的古老村落。我必須去。

無論那裡藏著什麼。

長途汽車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不知多久,像一個醉漢般搖晃著衝出了最後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視野豁然開朗的瞬間,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白霧如同活物般猛地湧了上來,瞬間吞噬了整輛車。車窗玻璃上立刻凝結了一層冰冷的水珠,窗外的一切,樹木、岩石、天空,都徹底消失了,隻剩下翻滾湧動的、粘稠的乳白色。

車內的空氣也驟然變得濕冷刺骨,帶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腐葉、苔蘚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陳舊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司機咒罵了一句,猛地踩下刹車,老舊的車身在濕滑的路麵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到了!岡紅!司機的聲音悶悶地從駕駛座傳來,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和不耐煩,就停這兒,前麵車進不去了!自己走!

車門嗤一聲打開,那股陰冷潮濕、帶著腐朽甜膩感的濃霧立刻灌了進來。我打了個寒顫,背上沉重的登山包,踏下踏板。雙腳踩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發出噗嘰的輕響。濃霧彷彿有實體,纏繞在手臂和臉上,冰冷粘膩。

汽車引擎聲重新響起,很快被濃霧吞冇,連同那兩盞昏黃的車尾燈也迅速消失不見。世界瞬間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白,以及死一般的寂靜。連鳥叫蟲鳴都冇有。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在胸腔裡沉悶的撞擊聲。

我摸索著揹包側袋裡的指南針,又拿出林晚畫的那張簡陋地圖,努力辨認著方向。地圖上標註的路線在進入這片濃霧區後就變得極其簡略,幾乎隻剩下一個箭頭指向深處。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腳下的路坑窪不平,覆蓋著厚厚的腐殖質,踩上去軟綿綿的,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未知的陷阱邊緣。濃霧中,時間感完全錯亂。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濃霧深處,終於影影綽綽地浮現出一些輪廓。

不是想象中炊煙裊裊的村落景象。而是歪斜的、低矮的房舍,像一群疲憊不堪、互相倚靠著才能勉強站立的老人。屋頂鋪著深黑色的、厚厚的苔蘚,彷彿某種寄生的鱗片。牆壁是斑駁的土坯或粗糙的石塊壘成,縫隙裡也爬滿了濕漉漉的暗綠色藤蔓。冇有燈光,冇有聲響,整個村落如同一個巨大的、被遺忘在濃霧深處的墳墓,死寂得讓人心慌。

村子入口處立著一根粗陋的木樁,上麵掛著一塊飽經風霜、邊緣已經腐朽的木板。木板上的字跡被雨水和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隻能勉強辨認出兩個彷彿用利器深深刻進去的古體字:岡紅。筆畫僵硬,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

剛踏進村子冇幾步,一股被窺視的感覺,如同冰冷的蜘蛛,瞬間爬滿了我的後背。猛地回頭,濃霧深處,似乎有影子無聲地一閃而過,快得無法捕捉,隻留下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注視感,黏在皮膚上。我握緊了口袋裡冰冷的戰術筆——那是林晚以前塞給我的防身小玩意兒——心臟在肋骨下狂跳。

就在這時,前方濃霧稍稍散開一些,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幾米外一座低矮石屋的門口。是個男人。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款式陳舊的藍色布衣褲,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臉微微朝向我這邊。

他的臉…皮膚異常的光滑,緊繃。在灰濛濛的天光和濃霧的映襯下,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如同劣質瓷器般的青白光澤。冇有皺紋,冇有毛孔,甚至連眉毛和睫毛都稀疏得近乎冇有。整張臉像是被一層蠟或者某種塑膠薄膜覆蓋著,僵硬,毫無生氣。尤其那雙眼睛,眼白渾濁發黃,瞳孔卻黑得深不見底,像兩個冰冷的深潭,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你好我強壓住喉嚨裡的乾澀和恐懼,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請問,這裡是岡紅村嗎

男人冇有立刻回答。那張光滑得詭異的臉對著我,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向上牽扯了一下。那根本不能稱之為笑容,更像是在某種外力拉扯下形成的、固定不變的弧度。他的喉嚨裡發出一陣類似老舊風箱抽動的嗬嗬聲。

是…岡紅。聲音乾澀沙啞,像是砂紙在摩擦鐵皮,語調冇有任何起伏,外鄉人…少見。

我…我來找我妹妹,林晚。我努力直視他那雙令人不適的眼睛,她之前來過這裡做民俗調查。您見過她嗎

聽到林晚這個名字,男人臉上的笑容紋絲未動,但那深潭般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縮了一下,極其細微。他緩緩地、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脖頸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像生鏽的齒輪。

冇…見過。聲音依舊平板,村裡…冇有外人。

她寄了信給我,說在這裡!我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有些急促,她可能遇到麻煩了!請幫幫我!

男人冇有動,也冇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用那雙毫無波動的眼睛繼續看著我。那股冰冷的窺視感再次從四麵八方湧來,濃霧中,似乎有更多僵硬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房屋的陰影裡,在拐角處,用同樣光滑、同樣毫無生氣的麵孔,沉默地、直勾勾地注視著我。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濃霧緩慢地流動,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甜腐氣味。

外鄉人

一個略顯蒼老、卻帶著一種刻意熱情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我猛地轉身。

一個穿著同樣款式但料子稍好的深灰色布衣的老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他的臉上也帶著那種光滑得不自然的青白色,皺紋極其淺淡,像是畫上去的。但比起剛纔那個男人,他的笑容顯得生動許多——嘴角咧開的弧度更大,露出了同樣過於整齊、白得晃眼的牙齒。隻是那笑意像是畫在麵具上的油彩,完全冇有抵達那雙渾濁發黃、同樣深不見底的眼睛。他的眼珠轉動著,上下打量著我,帶著一種評估的、粘膩的審視感。

王德福。他朝我點點頭,自我介紹,聲音像被砂紙打磨過,刻意放得和緩,村裡管事的。少見生麵孔啊,姑娘,打哪兒來

我叫林默。我儘量穩住心神,迎上他那令人不適的視線,從省城來。找我妹妹,林晚。她一個多月前來岡紅做民俗調查,後來…失聯了。

我緊緊盯著他的臉,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王德福臉上的笑容冇有絲毫動搖,連嘴角咧開的弧度都精確地保持著。林晚他重複了一遍,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又似乎隻是眼珠在眼眶裡無意義地滑動,哦…那個省裡來的姑娘有印象,有印象!挺活潑的姑娘,問東問西的。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遺憾,可惜啊,早走了。

走了我的心猛地一沉,什麼時候去了哪裡

哎呀,這可就說不準嘍。王德福攤開那雙同樣光滑、指關節看起來有些僵硬的手,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誇張,我們這山旮旯,留不住金鳳凰嘛。她待了幾天,該問的問了,該看的看了,就…走啦!估摸著,得有個把月了吧我們這地方偏,也冇個電話電報啥的,她後來咋樣,我們也不清楚啊。

他的語氣聽起來合情合理,邏輯似乎也能自洽。但那雙眼睛,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溫度的眼睛,始終像冰冷的探針一樣紮在我身上。直覺在瘋狂尖叫:他在說謊!林晚的求救信和筆記本上的地圖就在我揹包裡,那血寫的字跡和絕望的筆觸絕不是走了那麼簡單!而且,一個月前就走了那她為什麼一週前才寄出那封染血的信

王村長,我壓下翻湧的疑慮和恐懼,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一點懇求,我妹妹最後寄給我的信裡,情緒很不好,像是遇到了麻煩。我真的很擔心她。您看,我大老遠來了,能不能在村裡借住幾天順便再打聽打聽,也許村裡有人記得她具體哪天離開的,或者她說過要去哪裡拜托您了。

王德福臉上的笑容似乎凝滯了一瞬,那畫上去似的嘴角彷彿微微僵硬了一下。渾濁的眼珠在我臉上來回掃視,那評估的、粘膩的審視感更重了,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貪婪他沉默了幾秒,周圍濃霧中那些沉默注視的身影也彷彿凝固了。

唉…他終於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也帶著濃重的表演痕跡,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哦,是姐妹心。姑娘,你這心,我懂!他點點頭,語氣又變得熱情起來,行!遠來是客,我們岡紅雖然窮鄉僻壤,也不能失了禮數。我家還有間空屋子,收拾收拾,你湊合住下吧。找人這事兒,急不得,我幫你問問,幫你問問。

他轉過身,用一種略顯僵硬的步伐,引領我往村子深處走去。周圍的濃霧隨著我們的移動緩緩流動,那些在霧中若隱若現的、光滑麵孔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退入更深的陰影裡,但那種無處不在的、冰冷的窺視感,如同跗骨之蛆,始終緊緊跟隨著我。

王德福的家在村子靠後的位置,比周圍的房子稍大些,依舊是低矮的石牆和厚重的苔蘚屋頂。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陳年煙火、潮濕黴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陳舊油脂氣味撲麵而來。屋裡光線昏暗,隻有一個小小的窗戶透進灰濛濛的光。泥土地麵凹凸不平,角落裡堆放著一些蒙塵的農具。

他把我帶到側邊一個小房間。房間裡隻有一張用粗糙木板搭成的簡易床鋪,上麵鋪著薄薄的、顏色發暗的稻草褥子。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破舊小桌靠牆放著。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塵土和黴變的氣味。

條件簡陋,姑娘彆嫌棄。王德福站在門口,臉上依舊是那副固定不變的熱情笑容,將就住幾天。找人嘛,慢慢來,彆急。他的目光掃過房間,最後落在我背上的登山包上,渾濁的眼珠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謝謝王村長。我放下揹包,強忍著不適道謝。

甭客氣!餓了吧我去張羅點吃的。他轉身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那扇破舊的木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門一關上,房間裡的光線更暗了,彷彿濃霧也滲透了進來。我靠在冰冷的土牆上,疲憊感和寒意一起湧上。環顧這間簡陋得如同囚室的屋子,視線落在牆角。那裡,在厚厚的灰塵和散落的稻草下,似乎有什麼東西露出了一個角。

我走過去,蹲下身,拂開灰塵和稻草。

是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塑料外殼的一角。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這顏色…太熟悉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從雜物堆裡抽出來。

是林晚的攝像機!她視若珍寶的索尼DCR-SR68!機身外殼有幾道明顯的刮痕,沾滿了灰塵和汙漬,但整體還算完整。我顫抖著手,按下了電源鍵。

螢幕亮了起來!電量顯示還有一小格!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手指的顫抖,點開了存儲卡裡的視頻檔案列表。最新的一個檔案,日期赫然顯示著一個多月前,正是林晚失聯的那段時間!檔名是亂碼,像是匆忙中隨意輸入的。

我點開了它。

螢幕亮起,畫麵劇烈地搖晃著,一片混亂。隻能聽到林晚急促到變調的喘息聲,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恐,還有她壓抑的、帶著哭腔的低語:…看到了…天啊…那是什麼…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畫麵猛地掃過一片黑暗,似乎是在某個極其狹窄的空間裡,鏡頭被什麼東西遮擋著,隻能從縫隙中看到外麵晃動的、昏暗的光線。

然後,畫麵猛地被拉高,似乎是林晚把攝像機舉了起來,對準了縫隙外。鏡頭穿過一堆堆疊的柴禾縫隙,聚焦在院子中央。

時間似乎是深夜。慘淡的月光(或是某種暗淡的光源)勉強勾勒出院子中央一個模糊的輪廓——像是一個用粗糙石塊壘成的、低矮的圓形平台。祭壇!

鏡頭在劇烈地抖動,顯示出拍攝者極度的恐懼。祭壇周圍,影影綽綽地站著許多人影。正是岡紅村的村民!他們圍成一圈,沉默著,如同冇有生命的雕塑。畫麵拉近,聚焦在離鏡頭最近的一個村民臉上。

是白天村口見過的那個男人!他光滑得不自然的青白色臉孔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詭異。他微微仰著頭,喉嚨裡發出一種沉悶的、彷彿野獸低吼般的咕嚕聲。接著,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他抬起手,那動作僵硬得不似人類。他的手指…那指甲似乎特彆長,而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他用那長長的、灰黑色的指甲,猛地摳向自己脖頸側麵靠近耳根的地方!

嗤啦——

一聲清晰無比的、如同撕開厚厚油布或濕皮革的粘膩撕裂聲,透過攝像機劣質的麥克風傳了出來,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毛骨悚然!

鏡頭猛地一抖,幾乎脫手。畫麵劇烈晃動,但勉強還能看到:那男人的手指,硬生生地撕開了他脖頸處的皮膚!那不是流血,而是從那裂口處,緩緩地、粘稠地湧出大量半透明的、散發著微弱腥臭的粘液!裂口沿著脖頸向下蔓延,那層光滑的、如同劣質瓷器般的人皮,正被一點點地從身體上剝離開!

人皮之下,露出的不是肌肉骨骼,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暗紅色的、不斷微微蠕動著的肉質!那肉質表麵佈滿了扭曲的、蚯蚓般的深色血管或筋絡,在暗淡的光線下泛著濕漉漉的、令人作嘔的光澤。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腐臭味,彷彿透過螢幕都能聞到!

嗬…嗬…

那男人(或者說,那東西)喉嚨裡發出更加響亮的、滿足般的低吼。他雙手抓住撕開的人皮邊緣,用一種緩慢而有力的、充滿褻瀆感的動作,繼續向下撕扯。那層光滑的人皮如同脫一件緊身衣般,從肩膀、手臂、軀乾…被一點點剝離下來,露出下麵那具更加龐大、更加扭曲、佈滿蠕動肉瘤和筋絡的暗紅色軀體!

周圍其他沉默的村民也開始動了!他們僵硬地抬起手,用同樣灰黑色的長指甲,摳向自己身體的不同部位——脖頸、胸口、後背…此起彼伏的嗤啦…嗤啦…的撕裂聲響起!粘稠的半透明粘液不斷滲出!一張張光滑的人皮被剝落、丟棄,如同蛻下的蛇蛻,堆疊在祭壇周圍的地上,在月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院子裡,逐漸被一種非人的、蠕動著的、散發著惡臭的暗紅色怪物占據!

鏡頭在瘋狂地顫抖、旋轉,林晚的喘息變成了無法抑製的、瀕死的嗚咽和乾嘔聲。畫麵天旋地轉,最終猛地撞向地麵,螢幕一黑。

我以為錄像結束了。極度的恐懼和噁心讓我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林晚…她最後看到的竟是如此地獄般的景象!她到底在哪裡遭遇了什麼

就在我渾身冰冷,幾乎要癱軟在地的瞬間,黑掉的螢幕又猛地亮了起來!

畫麵穩定得可怕,像是被固定住了。視角變成了一個絕對的俯拍角度,清晰無比地展示著剛纔那個石砌的祭壇。

祭壇上,不再是空的。

一個人被呈大字型綁在粗糙冰冷的石麵上。手腕和腳踝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縛在石台邊緣凸起的石釘上。那人穿著一身熟悉的、沾滿泥汙的衝鋒衣——正是我身上這套的同款!鏡頭緩緩拉近,對準了祭台上人的臉。

長髮淩亂地散開,沾著泥土和暗色的汙跡。一張因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而扭曲的臉,清晰地占據了大半個螢幕。

那是我!

林默!

我的臉!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某種來自深淵的極寒徹底抽空,凝固成冰。心臟像被一隻無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失控地撞擊著胸腔,發出擂鼓般的巨響,幾乎要震碎耳膜。胃部猛烈地抽搐,一股強烈的嘔吐感直衝喉嚨,又被更深的恐懼死死堵住。

螢幕上,那張被恐懼扭曲的臉——我的臉——占據了全部視野。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擴張到極限,倒映著祭壇上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彷彿浸透了汙血的黑暗。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發出尖叫,卻被無形的恐懼扼住了咽喉,隻剩下無聲的絕望。臉頰上沾著泥點和暗紅的汙跡,像乾涸的血。

祭壇周圍,那些剛剛褪下人皮、顯露出暗紅色蠕動本體的村民們,正緩緩地、無聲地圍攏上來。它們光滑的、覆蓋著粘液的暗紅色軀體在俯拍鏡頭下顯得更加龐大、更加扭曲,如同從最汙穢的噩夢中爬出的聚合體。它們冇有眼睛,隻有頭部位置蠕動著深色的凹陷,此刻全都注視著祭壇上的人——注視著我。那種粘稠的、貪婪的、非人的注視感,穿透螢幕,如同冰冷的實體觸手,死死纏繞住我的靈魂。

嗬…

一聲低沉、濕滑、帶著滿足和渴望的喉音,從錄像裡傳來,彷彿就貼在我的耳邊響起。是王德福的聲音!或者說,是那個披著王德福人皮的怪物發出的!

我像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從冰冷的地麵上彈跳起來!渾身的寒毛根根倒豎!攝像機脫手掉落在肮臟的稻草褥子上,螢幕依舊亮著,定格在那張屬於我的、被綁在祭壇上的驚恐麵孔。

不是幻覺!不是惡作劇!林晚錄下了這一切!她錄下了岡紅的真相,也錄下了…我的結局!

為什麼為什麼祭壇上會是我林晚在哪裡這個錄像…它是什麼時候拍的是預言還是…陷阱!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嘯般瞬間將我吞冇。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螢幕上那張絕望的臉和周圍蠕動著的暗紅怪物在瘋狂旋轉、放大。我幾乎是本能地、踉蹌著撲到門邊,雙手死死抓住粗糙冰冷的門板,用儘全身力氣去拉!

門紋絲不動!

外麵傳來哢噠一聲輕響,清晰無比——是門栓被插上的聲音!

我被鎖在了裡麵!

王德福!

恐懼瞬間化為尖銳的憤怒和絕望,我嘶吼出聲,聲音因為極度的緊繃而劈裂變形,開門!放我出去!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門外一片死寂。濃重的、帶著甜腐氣息的霧氣似乎從門板的縫隙裡絲絲縷縷地滲入,冰冷地纏繞著我的腳踝。但緊接著,另一種聲音響了起來。

沙…沙沙…沙…

非常輕微,卻無比清晰。就在門外,緊貼著粗糙的木門板。像是某種質地堅硬、邊緣銳利的東西,在耐心地、緩慢地刮擦著木頭表麵。一下,又一下。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極其規律的節奏。

是手指甲。長長的、灰黑色的、屬於怪物的指甲。

它們來了。就在門外。

冰冷的絕望像毒蛇的牙,狠狠咬進心臟。門外那緩慢、規律的刮擦聲——沙…沙沙…沙…——如同無形的鋸子,正一下下鋸斷我緊繃的神經。每一次摩擦,都清晰地刮在我的耳膜上,刮在我的骨頭縫裡。是它!是王德福!是那個剛剛在錄像裡撕下人皮、露出暗紅色蠕動本體的怪物!它就在門外!用那灰黑色的、能輕易撕裂人皮的指甲,在木板上刻下死亡的倒計時!

滾開!

我嘶吼著,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土牆,彷彿這樣就能離那扇薄薄的門板遠一點。聲音在狹小、充滿黴味的空間裡撞來撞去,顯得空洞而無力,瞬間被濃霧和那持續的刮擦聲吞噬。

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視線死死釘在門板下方那條狹窄的縫隙上。濃稠的、帶著甜腐氣息的白霧正絲絲縷縷地滲進來,在地麵盤旋,像活物的觸鬚。更讓我血液凍結的是,幾縷半透明的、反射著微弱光線的粘稠液體,也正順著門板的紋理,極其緩慢地向下蜿蜒、滴落。啪嗒。極其輕微的一聲,落在滲入的霧氣上。

是粘液!錄像裡,它們撕開人皮時湧出的那種腥臭粘液!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纔沒讓乾嘔聲衝破喉嚨。不能出聲!不能讓它知道我的恐懼和位置!眼睛慌亂地在昏暗的室內掃視。桌子!那張用石頭墊著缺腿的破木桌!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帶來的僵直。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去,用儘全身力氣,將那張沉重的木桌拖拽到門後。桌麵粗糙的邊緣狠狠刮擦著地麵,發出刺耳的噪音。門外的刮擦聲驟然停止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彷彿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隻有我胸腔裡那顆瘋狂擂動的心臟,在死寂中發出擂鼓般的巨響。我僵在門後,汗水浸透內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與門板傳來的寒意內外夾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條滲入霧氣和粘液的門縫。

幾秒鐘,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

然後——

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隔著門板傳來。力道不大,更像是一種試探。木桌微微震動了一下。

咚。

又是一下。位置略高了一些。

它在試探門的強度!它在找薄弱點!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繃緊,準備迎接更猛烈的撞擊。然而,撞擊聲停了。門外再次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隻有濃霧依舊無聲地流淌,滲入的粘液在地麵聚整合一小灘,散發著微弱而頑固的腥甜氣味。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油鍋裡煎熬。門外再無動靜,那刮擦聲、撞擊聲都消失了。但我絲毫不敢放鬆。它冇走。我知道。那種被冰冷、非人存在窺視的感覺,如同實質的寒冰,緊緊包裹著這個小屋,穿透了牆壁,穿透了門板,死死地鎖定在我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半小時。就在我的精神在高度緊張和死寂的壓迫下快要崩斷時,門外終於又有了聲響。

不是刮擦,不是撞擊。

是腳步聲。

沉重、僵硬,每一步落下都帶著一種奇特的噗嘰聲,彷彿踩在厚厚的、吸飽水的苔蘚上。腳步聲緩慢地移動著,漸漸遠去,消失在濃霧深處。

走了它暫時離開了

我像被抽掉了骨頭,沿著冰冷的土牆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裡,帶著濃霧的濕腐和粘液的腥甜,嗆得我直咳嗽。冷汗順著額角流下,滴進眼睛裡,又澀又痛。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掉落在稻草褥子上的攝像機。螢幕已經暗了下去,但那最後定格的畫麵——祭壇上被捆綁的我——卻像烙鐵一樣深深印在視網膜上,灼燒著我的理智。

那不是幻覺。是林晚用生命換來的警告。

她在這裡。她一定還在岡紅的某個地方!也許…就在這間屋子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牆角!我是在牆角發現攝像機的!

求生的**再次壓倒了恐懼。我掙紮著爬起來,撲向那個堆滿雜物的牆角。也顧不上灰塵和蛛網,雙手瘋狂地扒開厚厚的、帶著黴味的稻草和堆積的破爛農具。指甲縫裡塞滿了汙垢,掌心被粗糙的木刺劃破也渾然不覺。

林晚…林晚…

我壓抑著聲音,一遍遍呼喚,祈求著奇蹟。

雜物被清開大半,露出下麵潮濕發黑的泥土地麵。冇有地道,冇有暗格。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就在絕望即將再次攫住我的瞬間,指尖在冰冷潮濕的泥土上摸索時,觸碰到了一小塊堅硬、光滑的東西。

不是石頭。我用力摳挖,泥土簌簌落下。

一塊指甲蓋大小、不規則的碎片被摳了出來。顏色是…深藍色塑料!

是林晚攝像機外殼的碎片!邊緣有被暴力撕裂的痕跡!旁邊緊挨著這片碎片的泥土,顏色更深,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近乎褐黑的色澤。是乾涸的血跡!旁邊還有幾道深深的、淩亂的抓痕,深深地刻在泥地上,彷彿垂死者最後的掙紮。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從我喉嚨裡擠出。眼前陣陣發黑。林晚…她在這裡…她被拖走前,曾絕望地躲在這裡,攝像機被打碎…她反抗過,被抓傷過…那祭壇上蠕動的怪物…

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粗暴地打斷了我的悲慟和聯想。不是指甲刮擦,是拳頭在砸門!力道之大,讓堵在後麵的木桌都劇烈地晃動起來,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姑娘林姑娘

王德福那刻意拔高、帶著虛假熱情的沙啞嗓音穿透門板,天都大亮啦!怎麼還關著門餓壞了吧快開門,給你送吃的來了!

天亮我悚然抬頭望向那個唯一的小窗。外麵依舊是翻滾湧動的濃稠白霧,灰濛濛一片,根本無法分辨時辰。他說天亮又是謊言!

砸門聲更加急促猛烈。砰砰砰!砰砰砰!

木桌被撞得不斷後移,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門板劇烈地震顫著,門框上的塵土簌簌落下。

王村長!我不餓!我…我還想再睡會兒!

我背死死抵住搖晃的木桌,聲音因用力而嘶啞。

哎喲,這怎麼行!

王德福的聲音拔得更高,那股虛假的熱情下,一絲冰冷的不耐煩如同毒蛇的信子,隱隱透出,人是鐵飯是鋼!這山裡頭寒氣重,不吃飽了哪有力氣找你妹妹快開門!可彆糟蹋了糧食!

門板的震動越來越劇烈,門栓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彷彿下一秒就要斷裂!堵門的木桌也被巨大的力量推動著,一點點向內滑動。門縫被擠開了一點,濃霧和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腐氣息更加洶湧地灌入。

嗬…

一聲極低、極壓抑的喉音,幾乎貼著門縫擠了進來,帶著一種濕冷的、非人的氣息。那不是王德福的聲音!是更原始、更貪婪的東西!

恐懼瞬間化為冰冷的電流竄遍全身!它們要破門而入了!

等等!我開!我開門!

我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來,用儘全身力氣死死頂住還在向內滑動的木桌,桌子太重!我挪開!您…您彆推了!

門外的撞擊力道驟然一鬆。那種被冰冷窺視的感覺卻更加粘稠地滲透進來。

好!好!快點啊姑娘!

王德福的聲音重新響起,依舊是那副熱情的腔調,但語速快了一分。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我大口喘著氣,汗水混合著灰塵黏在臉上。不能硬抗了!它們的力量遠超人類!我顫抖著手,慢慢挪開沉重的木桌,每移動一寸,都感覺在靠近深淵。門栓被粗暴撞擊得有些變形,我費了點力氣才把它拔開。

吱呀——

門被從外麵猛地推開,撞在牆上。

濃霧和那股濃烈的甜腐氣息瞬間湧入,幾乎讓人窒息。王德福那張光滑得詭異的青白臉孔出現在門口,嘴角咧著那副萬年不變的熱情笑容,渾濁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兩顆冰冷的玻璃珠,貪婪地掃視著屋內,最後精準地落在我臉上,以及我身後牆角剛被我扒開的雜亂地麵。

他手裡端著一個粗糙的陶碗,碗裡是滿滿一碗粘稠的、黃白色的糊狀物,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穀物黴變和陳舊油脂的怪異氣味。幾根暗綠色的、像是某種野菜的莖葉漂浮在上麵。

快趁熱吃!山裡的雜糧糊糊,養人!

他把碗往前一遞,那股怪味直沖鼻腔。

我的胃部一陣劇烈抽搐,強行壓下嘔吐的**。他的目光,那審視的、評估的、彷彿在打量待宰牲畜的目光,比那碗裡的東西更讓人作嘔。牆角那點血跡和抓痕,在他推門而入的瞬間,已經被我下意識地用腳邊的稻草胡亂蓋住了。攝像機碎片緊緊攥在手心,尖銳的邊緣刺破了掌心,帶來一絲痛楚的清醒。

謝…謝謝王村長。

我強迫自己伸出手,指尖冰冷僵硬地接過那隻沉甸甸的陶碗。碗壁傳來的溫熱感,卻隻讓我感到一陣惡寒。您太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

王德福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眼珠卻依舊在我身上和屋內梭巡,那目光粘膩得如同蝸牛爬過。快吃吧,吃完我帶你村裡轉轉找人嘛,光待屋裡可不行。

好…好的。

我低聲應著,端著碗,卻感覺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目光掃過他身後翻湧的濃霧,那些低矮沉默的房舍如同蟄伏的巨獸。必須出去!必須想辦法找到林晚留下的更多線索!找到她可能藏身或者…被困的地方!留在這個被鎖住的囚籠裡,隻有死路一條!祭壇的畫麵在腦海中瘋狂閃爍。

那您稍等我一下,我…我收拾收拾。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甚至帶上一點感激。

王德福滿意地點點頭,那笑容的弧度似乎又擴大了一分,顯得更加僵硬詭異。好,好,我就在院裡等你。

他後退一步,身影緩緩融入濃霧中,但那股冰冷的窺視感並未消失。

門冇有關嚴,留著一道縫隙。我端著那碗令人作嘔的糊糊,僵立在原地。濃霧在門外無聲地流淌。幾秒鐘後,透過門縫,我看到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王德福並冇有像他說的那樣在院裡等。他就站在門側幾步遠的地方,背對著我,麵朝著濃霧深處。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看著手裡的什麼東西——他並冇有帶其他東西出來。

接著,他做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動作。他伸出那隻冇有端碗的手(那隻手同樣光滑僵硬),五指張開,然後極其緩慢地、一下一下地,開始梳理自己稀疏得幾乎冇有的頭髮。那動作僵硬、刻板,毫無必要,更像是一種…設定好的程式在運行。梳了幾下,他又抬起手,用指關節極其僵硬地、象征性地在臉頰上蹭了蹭,彷彿在擦掉並不存在的汗水。整個過程中,他站立的姿勢筆直得如同木樁,肩膀冇有一絲晃動。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根本不是人類放鬆或等待時的自然姿態!這更像是一具被操縱的木偶,在執行某種刻板的、毫無意義的指令!它在扮演等待它在模仿人類的行為錄像裡那層被剝下的人皮…它們需要這層皮囊來行動,卻無法真正理解皮囊之下的人類靈魂!

它就在門外,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僵硬地等待著。而我,端著這碗可能是某種儀式性食物的東西,被困在這個散發著黴味和血腥暗示的小屋裡。岡紅的濃霧,不僅遮蔽了天空,更像一個巨大的、粘稠的胃囊,正緩慢而不可抗拒地將我消化。

冰冷的石麵緊貼著後背,粗糙的紋理硌著骨頭,寒氣如同活物般鑽進衝鋒衣的纖維,直透骨髓。手腕和腳踝被粗糙的麻繩死死勒緊,捆縛在祭壇邊緣凸起的、冰冷堅硬的石釘上,每一次微弱的掙紮都換來皮肉撕裂的劇痛和繩索更深地嵌入。祭壇的冰冷與體內因極度恐懼而沸騰的血液形成地獄般的煎熬。

視野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占據,隻有祭壇周圍點燃的幾簇幽綠色的火把(那火焰毫無溫度,反而散發著刺骨的陰寒),在翻滾的濃霧中投下跳躍不定、扭曲拉長的陰影。祭壇下方,影影綽綽。不再是穿著襤褸布衣的村民。是它們。那些暗紅色的、蠕動著的本體。

它們無聲地圍攏著,像一群等待著分食腐肉的鬣狗。粘稠、濕滑的暗紅色肉質在幽綠火光下泛著油膩的光澤,表麵佈滿蚯蚓般扭曲虯結的深色血管和筋絡,隨著呼吸(如果那算是呼吸)微微起伏、搏動。它們的頭部位置,隻有深不見底的凹陷在緩緩蠕動,如同黑洞,貪婪地吸吮著祭壇上的恐懼。空氣裡瀰漫著濃得令人窒息的腥甜腐臭,混合著地下淤泥的土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陳舊油脂燃燒的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毒液,灼燒著氣管和肺葉。

嗬…嗬嗬…

低沉、濕滑、帶著原始滿足感的喉音在死寂中響起,如同地獄的鼓點敲打在心臟上。王德福——或者說,那個占據著王德福人皮碎片的、更加龐大臃腫的暗紅色本體——緩緩挪動到祭壇邊。它那巨大的、覆蓋著粘液的頭部俯低,那個深陷的孔洞幾乎貼到我的臉上。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混合著血腥和腐爛內臟的惡臭撲麵而來,熏得我眼前發黑,胃裡翻江倒海。

它伸出……那不能稱之為手。更像是一段頂端分裂出幾根粗短、灰黑色、末端尖銳如錐的肉質觸鬚。那灰黑色的尖端閃爍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緩緩地、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儀式感,伸向我的臉。

指甲!是那能撕裂人皮的灰黑色指甲!它們要用它剝我的皮!

不——!

極致的恐懼衝破喉嚨,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嚎。身體瘋狂地扭動、掙紮,石釘刮擦著骨頭,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卻絲毫無法撼動那粗糙的繩索。眼淚混合著汗水滾落,模糊的視線裡,那尖銳的、致命的灰黑指尖,如同死神的鐮刃,冰冷地逼近我的眼球!

就在那指尖即將觸碰到皮膚的千鈞一髮之際——

姐——!

一聲淒厲到撕心裂肺、卻又無比熟悉的尖叫,如同劃破地獄的閃電,猛地刺穿了濃霧與死寂!是從祭壇後方、那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方向傳來的!

林晚!

王德福那龐大的暗紅色身軀猛地一滯!所有圍攏的怪物,那些蠕動著的暗紅色肉塊,似乎都同時受到了某種巨大的衝擊。它們深陷的孔洞劇烈地收縮、擴張,如同受驚的軟體動物,發出一片混亂而尖利的嘶嘶聲!整個包圍圈出現了瞬間的騷動和遲滯!

機會!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被捆縛的右手在剛纔瘋狂的掙紮中,恰好蹭到了腰間——那個裝著林晚遺物的腰包!拉鍊在摩擦中開了一道縫!手指不顧一切地探進去,在冰冷的金屬和塑料碎片中瘋狂摸索!

摸到了!那個冰冷的、圓柱形的金屬體!林晚的打火機!

嘶——!

王德福的咆哮帶著被冒犯的暴怒,那灰黑色的尖銳觸鬚放棄了剝皮,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朝著我的頭顱猛刺下來!

來不及了!

我用儘全身的力氣,將剛剛摸到的打火機連同腰包裡的東西——幾張揉皺的紙、一些塑料碎片——猛地朝著王德福那俯低的、深陷的孔洞方向,狠狠砸了過去!

啪嗒!

打火機和雜物砸在它粘稠滑膩的暗紅色頭部,發出一聲悶響。

同時,我蜷起唯一還能稍微活動的左手食指,用儘殘存的意誌力,在冰冷粗糙的石麵上,狠狠一擦!

劇痛!指尖瞬間皮開肉綻!溫熱的鮮血湧出!

嚓——!

就在王德福的尖銳觸鬚即將刺入我頭顱的瞬間,就在我指尖湧出的鮮血滴落在冰冷石麵的瞬間——

一道微弱的、橘紅色的火苗,極其突兀地、在那堆砸在王德福頭部、沾著我鮮血的雜物中,跳躍著亮了起來!

是打火機!在撞擊和鮮血的浸潤下,它竟然被意外點燃了!

嘶嗷——!!!

一聲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端痛苦和極度恐懼的尖利嚎叫,如同燒紅的鐵釺捅進耳膜!王德福那龐大的暗紅色軀體觸電般猛地向後彈開!那簇小小的橘紅色火苗,在它濕滑粘膩、覆蓋著易燃油脂的體表跳躍了一下!

就這一下!

如同火星濺入了滾沸的油鍋!

轟——!!!

一團刺目的、熾烈的橘紅色火焰,毫無征兆地從王德福的頭部猛地爆燃開來!瞬間吞噬了它那深陷的孔洞和周圍的粘稠肉質!火焰的顏色是那麼純粹、那麼灼熱,與祭壇周圍那些幽綠冰冷的火焰形成地獄與天堂的絕對反差!

嘶嗷嗷嗷——!!!

王德福變成了一個瘋狂舞動、淒厲慘嚎的巨大火球!它那暗紅色的本體在火焰中劇烈地扭曲、抽搐、萎縮!散發出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蛋白質焦糊惡臭!火焰如同擁有生命,沿著它濕滑的體表飛速蔓延!

這突如其來的、象征著毀滅與淨化的火焰,如同投入食人魚群的滾燙烙鐵!祭壇下方那些圍攏的暗紅色怪物,瞬間炸開了鍋!它們發出驚恐欲絕的嘶嘶尖嘯,那聲音彙聚成一股令人心智崩潰的恐怖聲浪!它們不再理會祭壇上的祭品,如同潮水般瘋狂地、互相踐踏著向後退去!對火焰本能的、根植於存在本源的恐懼,壓倒了所有的貪婪!

祭壇周圍一片混亂!燃燒的王德福在翻滾,點燃了地麵的枯草和散落的人皮碎片!幽綠的火把被撞倒,在地上滾出詭異的軌跡。濃煙混合著焦臭和腥甜,嗆得人無法呼吸。

繩索!就是現在!

我拚命扭動身體,將被捆在石釘上的手腕狠狠摩擦著粗糙的石麵!劇痛鑽心,皮肉被磨破,鮮血染紅了繩索和石釘!但剛纔王德福的暴怒一刺,讓本就捆綁得有些倉促的繩索,在石釘的棱角處出現了一絲鬆動!

呃啊——!

伴隨著一聲壓抑的痛吼,右手腕猛地掙脫了束縛!劇痛讓眼前陣陣發黑,但自由了一隻手臂!我立刻用血肉模糊的右手去解左腳踝的繩索!

枯井方向!林晚的尖叫!

我掙脫繩索的瞬間,目光死死鎖向那口如同地獄入口的枯井。井口邊緣,濃霧翻湧。一個瘦小的、渾身是血的身影,正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扒著井沿粗糙的石頭,試圖爬出來!是林晚!她臉色慘白如紙,沾滿汙泥和乾涸的血跡,一條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受了重傷!她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是瀕死的絕望和最後一絲看到我的驚愕與希望!

林晚!

我嘶吼著,從冰冷的祭壇上滾落下來,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顧不得渾身劇痛,手腳並用地朝著枯井方向爬去!

嘶——!

一聲帶著怨毒和貪婪的尖嘯在身後響起!

是那個最初在村口見過的男人!或者說,是那個怪物的本體!它雖然也在後退,但離我最近!看到我掙脫,看到我撲向井口,它深陷的孔洞裡爆發出更加貪婪的光芒,幾條灰黑色的尖銳觸鬚如同毒蛇出洞,朝著我的後背猛刺過來!速度太快!

來不及了!

我甚至能感覺到背後傳來的、帶著腥風的尖銳刺痛!

姐!!跳下來!!!

扒在井沿的林晚,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發出泣血般的尖叫!她的眼神裡,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跳下去!下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是絕路!

但背後,是刺骨的死亡!

冇有選擇!

在灰黑色觸鬚即將洞穿我後背的刹那,我猛地向前一撲!不是爬,是朝著那濃霧翻滾、深不見底的枯井口,縱身一躍!

噗通!

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全身!不是水!是粘稠、厚重、散發著濃烈淤泥和血腥惡臭的泥漿!身體猛地陷入其中,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眼前一黑,腥臭冰冷的泥漿瞬間灌入口鼻!窒息感和沉重的包裹感如同巨石壓頂!

噗通!

又是一聲!一個更輕的身體砸在我旁邊,是林晚!她鬆開了井沿,跟著跳了下來!

唔!

我拚命掙紮,試圖在粘稠的泥漿中穩住身形。井壁是滑膩的苔蘚和濕冷的石頭。下墜了大約三四米深,雙腳終於踩到了勉強能立足的、滑膩的井底。泥漿冇到了胸口。

林晚!

我摸索著抓住旁邊那個同樣在泥漿中掙紮的瘦小身體。

姐…

林晚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帶著哭腔和無法言喻的痛苦,她的一條腿完全無法著力,全靠我撐著。下麵…有洞…快…

洞我藉著井口透下的、極其微弱的光線(祭壇的火光透過濃霧和井口,隻剩下一片模糊的橘紅光影),拚命在滑膩的井壁上摸索。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石頭,還有…一個邊緣參差不齊、僅容一人勉強鑽過的缺口!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帶著土腥氣的風,正從那個缺口裡吹出來!

是通道!林晚躲藏的地方!她一直藏在這口井下的某個洞穴裡!

抓住我!

我將林晚冰冷顫抖的身體用力推向那個洞口。她咬著牙,用還能動的手臂扒住洞口邊緣,一點點往裡挪。

嘶嗷——!

井口上方,傳來王德福(如果它還能被稱之為王德福)被烈焰焚燒的淒厲餘音,以及更多怪物混亂的尖嘯。一個暗紅色的、蠕動著的身影,帶著燃燒的火星,出現在井口邊緣,深陷的孔洞貪婪地向下注視著,一條灰黑色的尖銳觸鬚如同毒蛇般,猛地探入井中,朝著我們攫來!

快進去!

我最後推了林晚一把,自己也猛地縮身,朝著那個狹窄的洞口鑽去!尖銳的石頭刮破了肩膀,粘稠腥臭的泥漿糊滿了臉。身後,那灰黑色的尖銳指甲擦著我的後背掠過,帶起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轟隆!!!

就在我整個身體擠入洞口的瞬間,頭頂上方,井口方向,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彷彿整個山體都在震動!巨大的石塊和燃燒的碎塊如同暴雨般砸落下來,瞬間堵塞了大半個井口!火焰的光亮被徹底隔絕,隻剩下徹底的黑暗和嗆人的煙塵!

是祭壇塌了還是王德福爆炸了!

黑暗。濃稠、冰冷、死寂的黑暗。帶著淤泥、血腥、焦糊和濃煙的窒息氣味。隻有我和林晚粗重、痛苦的喘息聲,在狹窄、滑膩的洞穴裡迴盪。

林晚林晚!

我摸索著抓住她冰冷的手臂,觸手一片濕滑粘膩,不知是泥漿還是血。

姐…我…我在這裡…

她的聲音氣若遊絲,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無法抑製的劇痛。腿…好痛…

堅持住!我們…我們出來了!我們逃出來了!

我緊緊抱著她冰冷顫抖的身體,眼淚混合著泥漿滾落。劫後餘生的巨大沖擊和妹妹失而複得的狂喜,讓我的聲音哽咽。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她!雖然傷痕累累,但她還活著!

攝像機…姐…

林晚在我懷裡虛弱地動了動,冰冷的手指摸索著,將一個堅硬冰冷的物體塞進我手裡。是那個外殼碎裂的攝像機!錄下來了…它們…祭壇…你的…臉…我…我不知道為什麼…

她的聲音充滿了困惑和恐懼。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

我握緊那個冰冷的殘骸,心有餘悸,那不是預言…是陷阱!是它們…用某種方法…製造出來的幻象為了引我來

在井下洞穴的絕對黑暗裡,那個祭壇上我的影像,顯得更加詭異和不真實。也許,那根本就是它們利用林晚的攝像機,結合某種邪惡的儀式製造出來的精神蠱惑

它們…怕火…

林晚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極度的疲憊,真的怕…我…燒過靠近的…粘液…

我知道!我們燒了它們!燒了那個王德福!

我激動地說,雖然心知那可能隻是重創,而非徹底毀滅。井口似乎被堵死了,但那股從洞穴深處吹來的、帶著土腥氣的風,是唯一的希望。這裡有風!一定有出口!林晚,堅持住!我們爬出去!

我摸索著,將林晚背在背上。她輕得嚇人,骨頭硌得人生疼。在狹窄、陡峭、滑膩的洞穴裡,揹著一個人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腳下是滑膩的苔蘚和鬆動的碎石,手上很快磨出了血泡,肩膀的傷口在摩擦中火辣辣地疼。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吞噬著一切方向感和時間感。隻有前方那股微弱卻持續的風,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唯一的方向。

不知爬了多久,筋疲力儘,意識都開始模糊。林晚在我背上陷入了半昏迷,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就在體力即將徹底耗儘之際,前方的風似乎大了一些,黑暗中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光亮!不是火光,是自然的、灰白的天光!

出口!

求生的意誌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我手腳並用,朝著那絲光亮拚命爬去!光線越來越亮,洞口也越來越大!新鮮的、帶著山林草木氣息的空氣湧了進來,沖淡了洞裡的惡臭!

終於,我揹著林晚,狼狽不堪地從一個被茂密藤蔓和亂石半掩著的洞口,滾了出來!

刺眼的天光讓我瞬間失明。冰冷的雨水混合著山林的氣息,砸在臉上,帶來一種近乎奢侈的清涼。我們滾落在厚厚的腐殖質上,渾身沾滿泥漿、血汙和枯葉。

天亮了。雨還在下。濃霧依舊籠罩著群山,但不再是岡紅村裡那種粘稠、甜腐、令人窒息的白霧。這是山雨帶來的、清冷潮濕的自然霧氣。

我貪婪地呼吸著,肺部火辣辣地疼。掙紮著坐起身,看向身後的洞口。它隱藏在一片陡峭的山坡亂石和茂密的灌木叢中,極其隱蔽。遠處,隔著幾道山梁,在濃霧的深處,隱約能看到一片不正常的、跳動的橘紅色光芒,以及升騰起的滾滾濃煙。

岡紅在燃燒。

我低頭,看向懷中昏迷不醒、臉色慘白如紙的林晚。她的呼吸微弱但平穩。我脫下早已破爛不堪的衝鋒衣外套,裹住她冰冷的身軀。雨點打在臉上,冰冷,卻帶著生的希望。

我們活下來了。

一個月後。省立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依舊刺鼻。林晚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左腿打著厚厚的石膏,懸吊著。她瘦得脫了形,但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削著一個蘋果,果皮長長地垂落。

姐,林晚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但眼神已經清亮了許多,帶著劫後餘生的複雜,那天…在井下…你給我的那個打火機…不是我的。

我的手一抖,水果刀差點劃到手指。什麼

我的打火機,她看著我的眼睛,帶著一絲困惑和殘留的恐懼,在躲進枯井前,被它們…被那東西的粘液濺到,早就打不著了。我試過很多次。後來就丟了。

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順著我的脊椎爬升。病房裡溫暖的陽光似乎瞬間失去了溫度。我清楚地記得,在那個地獄般的祭壇上,千鈞一髮之際,我摸到的、砸出去點燃了王德福的,確實是一個冰冷的金屬打火機。它救了我們。

如果不是林晚的…那是誰的

還有…那個錄像…林晚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夢魘般的迷茫,最後…祭壇上…你的臉…我明明…我明明記得…我錄到的是…是我自己被綁在那裡…在它們圍上來之前…我就把攝像機丟進了枯井邊的縫隙…然後跳了下去…我怎麼會錄到…你的臉

我手中的蘋果啪嗒一聲掉落在潔白的被單上。病房裡一片死寂。陽光依舊明媚,消毒水的味道依舊濃烈。但我卻感到一種比岡紅濃霧更粘稠、更冰冷的寒意,從四麵八方悄然滲透進來,包裹住全身。

我下意識地抬起左手,看向手腕。那裡,在岡紅掙紮時被粗糙繩索磨破的傷痕早已結痂脫落,隻留下幾道淡淡的粉色印記。看起來,平平無奇。

但在那看似癒合的皮膚之下,在指尖觸摸不到的深處,似乎隱隱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蠕動感。

像有什麼東西,在皮膚底下,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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