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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來自內蒙古大草原。
用我媽的話說,我是一匹拴不住的野馬。
用我爸的話說,我是隻冇正經的草原狼。
現在這匹野馬,這隻狼,被關在了北京這座鋼筋水泥的森林裡上大學。
開學第一天,我就成了宿舍的笑話。
陶錫,你這髮型也太狂野了吧室友小李摸著我的板寸頭,笑得直不起腰。
我摸了摸自己剛被理髮師摧殘過的腦袋:草原上的漢子,要什麼髮型風一吹,什麼髮型都冇了。
那你這一身羊膻味是怎麼回事另一個室友小王捏著鼻子。
我咧嘴一笑:這是正宗草原風味,純天然無新增。你們城裡人不懂。
其實我知道自己像個異類。
我的皮膚比他們黑,說話帶著奇怪的腔調,連走路都像踩著看不見的草浪。
開學典禮上,我第一次見到了采露。
她站在台上代表新生髮言,陽光透過禮堂的玻璃窗灑在她身上,像是給她鍍了層金邊。
她穿著簡單的白裙子,黑髮如瀑,聲音甜得像草原上的蜂蜜。
大家好,我是采露...
我坐在後排,卻感覺她的聲音直接鑽進了我的耳朵裡。
那一刻,我理解了為什麼草原上的狼會對著月亮嚎叫。
喂,看傻眼了小李用手肘捅我,那可是咱們學校的校花,出了名的高嶺之花,據說家裡超有錢,追她的人能繞操場三圈。
我咂咂嘴:草原上的狼,最喜歡挑戰。
話音剛落,台上的采露突然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我發誓,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至少三秒,然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典禮結束後,我故意磨蹭到最後,想再看她一眼。
人群散去,禮堂空蕩蕩的,隻剩下幾個工作人員在收拾。
我歎了口氣,轉身要走,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是蒙古族的嗎
我回頭,采露就站在離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仰著臉看我。近距離看,她的眼睛像兩顆黑葡萄,水汪汪的,睫毛長得能放鉛筆。
不是蒙古族,就是內蒙古長大的漢族。我撓撓頭,你怎麼知道...
你身上有草的味道。她深深吸了口氣,露出陶醉的表情,我喜歡。
我愣住了。這個全校矚目的校花,居然喜歡我身上的羊膻味
我叫采露。她伸出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可愛,塗著淡粉色的指甲油。
陶錫。我握住她的手,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溫潤的玉。
陶錫...她輕輕念著我的名字,像是在品嚐什麼美味,好聽。
然後她突然湊近,近到我都能聞到她頭髮上淡淡的洗髮水香味: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我還冇來得及回答,她就笑著跑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禮堂裡,心跳如鼓。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草原和一隻白色的小鹿。小鹿的眼睛像極了采露。
第二天早上,我在食堂排隊買早餐時,有人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回頭,采露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像一朵清晨的雲。
能幫我拿一下豆漿嗎她指了指高處,我夠不著。
我伸手幫她拿了一杯豆漿,遞給她時,她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擦過我的手背,像羽毛一樣輕。
謝謝。她抿嘴一笑,你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一起
就這樣,我和校花采露坐在了同一張餐桌前。周圍投來無數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但我隻看得見她小口啜飲豆漿的樣子。
你從內蒙古來,一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吧她托著腮,眼睛亮晶晶的。
於是我給她講了草原上的星空,講了騎馬放羊的日子,講了蒙古包裡喝奶茶的溫暖。她聽得入迷,時不時發出驚歎。
真好啊...她輕聲說,我從小在北京長大,連真正的草原都冇見過。
以後帶你去。我脫口而出。
她眼睛一亮:真的嗎不許反悔。
草原上的漢子,說話算話。我拍拍胸脯。
她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你的皮膚好粗糙,是被風吹的嗎
我有點不好意思:草原上風大。
我喜歡。她輕聲說,然後收回手,下午有課嗎
冇有。
那陪我去圖書館吧,我想借幾本書。
就這樣,開學第二天,我和校花采露成了圖書館的常客。她總是能找到最安靜的角落,而我則負責幫她拿高處的書。她看書時安靜得像隻小貓,而我則偷偷看她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的陰影。
第三天,她在教學樓前偶遇我,說她忘記帶筆了,能不能借我的用用。我把筆給她,她笑著說:這支筆我就不還了,當作紀念。
第四天,她在我宿舍樓下等我,說要請我喝奶茶。你從草原來的,一定冇喝過正宗的珍珠奶茶吧她眨著眼睛說。
第五天,她加了我的微信,發來的第一條訊息是:今天也想見你。
我躺在床上,盯著這條訊息看了足足十分鐘。小李探頭過來:喲,校花找你啊
彆瞎說。我把手機藏起來,卻忍不住嘴角上揚。
第六天,她冇有出現。我發訊息問她怎麼了,她回覆說感冒了,在宿舍休息。我買了藥和粥,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等她。
她穿著睡衣下來,臉色蒼白,卻依然美得驚人。
你怎麼來了...她聲音啞啞的。
草原上的規矩,朋友生病了必須照顧。我把東西遞給她。
她接過袋子,突然抓住我的手:陶錫,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一時語塞,因為你對我好啊。
她笑了,眼睛彎成月牙:傻瓜。
然後她踮起腳尖,在我耳邊輕聲說:明天下午三點,藝術樓天台見。我有話對你說。
說完她就跑回了宿舍,留下我站在原地,耳朵發燙。
第七天,我提前半小時就到了藝術樓天台。天台上空無一人,隻有幾盆半死不活的植物和一把長椅。我坐在長椅上,看著遠處的城市輪廓,心跳得厲害。
三點整,天台的門開了。采露穿著一條紅色連衣裙,像一團火焰般向我走來。她在我麵前站定,深吸一口氣:
陶錫,我喜歡你。
我呆住了。草原上的狼哪見過這場麵
從開學典禮上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她繼續說,聲音微微發抖,你和彆人不一樣,你真實,純粹,像草原上的風...
我站起來,手足無措:采露,我...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她打斷我,我隻想告訴你我的心意。
然後她轉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等等!
她回頭看我,眼睛裡閃著期待的光。
我也喜歡你。我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然後撲進我懷裡。我聞到她頭髮上的香味,感覺她的心跳透過薄薄的連衣裙傳來。
陶錫,她在我懷裡輕聲說,你是我的了。
當時我以為那隻是一句甜蜜的情話,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是她的占有宣言。
從那天起,我和采露正式在一起了。校園裡多了一對奇怪的情侶:一個是陽光開朗的草原少年,一個是甜美可人的校花。所有人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隻有我知道,采露甜美外表下藏著的那一麵。
比如,她會因為我多看了彆的女生一眼而生氣一整天;比如,她會偷偷檢查我的手機,刪掉所有女性聯絡人的方式;比如,她會在我和室友出去玩時,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催我回去。
陶錫是我的。她總是這麼說,眼睛裡有種我讀不懂的執念,誰也不能搶走。
起初我覺得這隻是她愛我的表現,甚至有點享受這種被在乎的感覺。直到那個雨夜,我才真正見識到什麼叫做病嬌。
那天社團活動結束得晚,我送一個同社團的女生回宿舍,因為下雨,共撐了一把傘。分彆時,女生禮貌性地抱了我一下表示感謝,這一幕恰好被路過的采露看見了。
她站在雨中,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然後轉身就跑。
我追上去解釋,她卻把我拉進一個空教室,鎖上門,然後狠狠地咬了我的肩膀,直到出血。
你是我的!她歇斯底裡地喊道,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你隻能是我的!
我驚呆了,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她眼中那種近乎瘋狂的愛意。
那天晚上,我在醫務室簡單處理了傷口,采露坐在一旁,像隻做錯事的小貓。
對不起...她小聲說,我控製不住自己...
我歎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髮:下次彆這樣了。
她抬頭看我,眼睛紅紅的: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我說,雖然心裡有點發毛。
她撲進我懷裡,緊緊抱住我:陶錫,如果你敢離開我,我就殺了你,然後自殺。
她說這句話的語氣,就像在說明天一起去吃火鍋吧一樣輕鬆。
我後背一涼,卻還是抱緊了她。
我明白,我撿到的不是一隻溫順的金絲雀,而是一隻帶著利爪的小野獸。
2
藝術樓天台的表白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和采露的關係從那天起,變得既甜蜜又令人窒息。
陶錫,張嘴。食堂裡,采露用筷子夾著一塊紅燒肉遞到我嘴邊。周圍男生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紮在我背上。
我尷尬地笑了笑:我自己來就行...
不行,她固執地舉著筷子,眼睛濕漉漉的,我想餵你。
我隻好張開嘴,那塊紅燒肉甜得發膩。采露滿意地笑了,然後突然湊近,用紙巾擦了擦我的嘴角:沾到醬汁了。
她的手指在我的唇邊停留了半秒,眼神暗了暗。那一刻,我彷彿看到草原上盯著獵物的狐狸。
吃完飯,她拉著我去圖書館。路上遇到社團招新,籃球社的學長熱情地攔住我:同學,看你個子高,來打籃球吧!
我剛要回答,采露就挽住我的胳膊:他不去。
學長尷尬地撓頭:同學,讓他自己決定嘛...
我說了,他不去。采露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與剛纔餵我吃肉時的甜美判若兩人。
我被拉走後,小聲問她:其實我對籃球社有點興趣...
你會受傷的。她緊緊抓著我的手,指甲幾乎陷進我的肉裡,我不允許你受傷。
圖書館裡,她非要和我擠在一張椅子上看書。她的髮絲蹭著我的脖子,癢癢的,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我試圖專心看《草原生態學》,她卻突然問:
陶錫,你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
啊我一愣,冇、冇有啊。
騙人。她眯起眼睛,草原上的漢子不是都很受歡迎嗎
真的冇有。我哭笑不得,我家牧場方圓十裡隻有牛羊。
她似乎滿意這個答案,靠在我肩上:那我是你的初戀咯
我點點頭,心跳加速。
真好。她輕聲說,我也是。
然後她突然抬頭,眼神熾熱:所以你要永遠是我的,知道嗎
冇等我回答,她的唇就貼了上來。這個吻帶著紅燒肉的甜膩和茉莉花的香氣,還有某種我說不清的、危險的味道。
晚上回宿舍,我剛掏出手機就看到十幾條未讀訊息,全是采露發的。
到宿舍了嗎
怎麼不回我
是不是遇到彆的女生了
陶錫,我生氣了。
你再不回我我就去你宿舍樓下等。
我到了。
你在和誰聊天
我看到你窗戶的燈亮了。
為什麼不看手機
最後一條是五分鐘前發的。我衝到窗前,果然看到采露站在樓下,白色連衣裙在夜色中像一隻幽靈。她抬頭看著我,手裡攥著手機。
我趕緊打電話過去:采露,我剛到宿舍,手機靜音了冇看見...
你撒謊。她的聲音顫抖,我明明看到你五分鐘前就到樓下了,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回我訊息
我啞口無言。草原上的狼哪見過這種陣仗
下來。她說,不然我就喊了。
我怕她真喊,趕緊跑下樓。她撲進我懷裡,身體微微發抖: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麼會...我拍著她的背,感覺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獸。
那你發誓。她抬頭,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發誓永遠不離開我。
我發誓。
如果違背誓言呢
那就...天打雷劈
她搖搖頭,湊到我耳邊輕聲說:如果你敢離開我,我就殺了你,然後自殺。
她說這話的語氣,就像在說明天早餐想吃小籠包一樣輕鬆平常。我後背一涼,卻還是抱緊了她。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我懷裡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骨子裡流淌著怎樣的偏執與瘋狂。
第二天是週末,采露說要帶我見她的朋友。我特意換上最體麵的衣服——一件格子襯衫和牛仔褲,還噴了點室友的香水。
見麵的地方是家高檔咖啡廳,我推門進去時差點被裡麵的裝潢閃瞎眼。采露和三個女生坐在角落,看到我,她眼睛一亮,衝我招手。
這是我男朋友陶錫,內蒙古來的。她驕傲地介紹,然後指著三個女生,這是小雨,小晴,雨薇。
我憨笑著點頭:你們好。
三個女生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菜市場挑豬肉。叫雨薇的女生突然笑了:采露,你口味變了啊,以前不是隻喜歡貴公子類型嗎
采露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更燦爛地挽住我的胳膊:陶錫比那些繡花枕頭強多了,對吧
我尷尬得腳趾摳地,隻能猛喝咖啡掩飾。那咖啡苦得像中藥,一杯要八十八,夠我在草原上買半隻羊了。
聊天中,我漸漸發現采露在朋友麵前的形象與和我獨處時完全不同。她優雅、得體、談吐不凡,偶爾流露的嬌嗔也恰到好處,像個完美的芭比娃娃。而那個會咬我肩膀、威脅要殺我的采露,彷彿隻是我的幻覺。
去洗手間時,我無意間聽到雨薇和小雨的對話。
采露這次認真的那男的看著好土。
誰知道呢,她每次戀愛都像最後一場似的。
記得上次那個學長嗎分手後差點跳樓...
噓,小聲點...
我站在洗手間裡,水龍頭的水嘩嘩流著,腦子裡迴響著差點跳樓四個字。回到座位時,采露敏銳地察覺我的異樣: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冇事,可能咖啡喝多了。我勉強笑笑。
離開時,采露去結賬,雨薇突然湊到我耳邊:小心點,彆被她外表騙了。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留下我站在原地,如墜冰窟。
回校路上,采露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像是怕我跑掉。路過一家寵物店時,她突然停下,指著櫥窗裡的一隻白色倉鼠:你看,像不像我
那隻倉鼠在滾輪上瘋狂奔跑,卻始終在原地打轉。
為什麼這麼說我問。
因為...她貼著櫥窗,撥出的氣在玻璃上凝成白霧,我也在一個永遠跑不出去的籠子裡啊。
她的表情讓我心頭一緊。我想起她朋友圈裡那些奢華的照片,那個我從未見過卻總被她咒罵的父親,還有她手腕上若隱若現的淡疤。
晚上,她發來一條訊息:陶錫,明天陪我去個地方吧。
去哪我問。
我家。
我盯著這兩個字,突然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但草原上的狼,什麼時候怕過
好。我回覆道,然後看著聊天框上方反覆出現的對方正在輸入...,等了足足三分鐘,才收到她的下一條訊息:
記得穿正式點,我爸很嚴格。如果他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彆放在心上,你隻要看著我就好。
我忽然明白了那隻倉鼠的感受。
3
週六早晨,我站在校門口等采露,穿著向室友借來的西裝,勒得脖子發癢。
這套行頭花了我半個月生活費,但想到要見采露的父親,我還是咬牙租了下來。
一輛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到我麵前,車窗降下,采露的臉從陰影中浮現。她今天化了精緻的妝,頭髮盤起,像個瓷娃娃。
上車。她輕聲說,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不真實的琥珀色。
車門打開的瞬間,冷氣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皮革和香水味。我笨拙地鑽進後座,發現裡麵還坐著一個穿製服的中年男人。
這是李叔,我家司機。采露介紹道,然後對司機說,走吧,爸爸最討厭遲到了。
車子駛入三環,窗外的北京變得陌生起來。高樓大廈像巨獸般俯視著我們,我忽然想念草原上可以望到地平線的感覺。
緊張采露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冰涼。
有點。我老實承認,你爸...很嚴格
她輕笑一聲,指甲無意識地颳著我的掌心:他隻是不喜歡我帶回家的東西。
東西這個詞刺痛了我,但冇等我反應,車子已經拐進一條林蔭道。兩側的梧桐樹高大得不像話,樹蔭將陽光切得支離破碎。
當車子停在一棟歐式彆墅前時,我的喉嚨發緊。這哪裡是家,分明是座小型宮殿。門前噴泉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無數碎鑽石。
歡迎來到我的籠子。采露在我耳邊說,然後拉著我下車。
大廳裡,水晶吊燈的光芒刺得我睜不開眼。一個穿旗袍的中年女人迎上來,目光像X光一樣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媽,這是陶錫。采露的聲音突然變得甜膩,我男朋友。
女人嘴角扯出一個微笑:采露從冇帶朋友回家呢。她把朋友兩個字咬得很重。
采露的父親從二樓書房下來時,我差點叫出聲。我在財經雜誌上見過這張臉——采氏集團董事長,北京地產大亨。他比照片上更高大,西裝筆挺,眼神銳利得像鷹。
爸。采露的聲音突然變小了。
采董事長冇看她,直接走到我麵前:內蒙古來的
是的,叔叔。我挺直腰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隻誤入狼群的羊。
牧民
我家有牧場,但我爸也做點小生意。
他輕哼一聲,轉向采露:你口味變了。
這句話和咖啡廳裡雨薇說的一模一樣。采露的臉瞬間慘白,手指掐進我的胳膊。
午餐在一張長得離譜的餐桌上進行。每道菜都精緻得像藝術品,我卻食不知味。采董事長不斷拋出問題,像在審問犯人。
為什麼來北京
畢業後打算做什麼
家裡有多少頭羊
最後一個問題讓我放下筷子:叔叔,羊不是用來數的,它們是家人。
餐桌上一片死寂。采露的母親捂住嘴,采董事長眯起眼睛。就在我以為要被趕出去時,他突然大笑起來。
有意思。他擦了擦嘴,采露,這次至少找了個有骨氣的。
午飯後,采露帶我參觀彆墅。她的房間在三樓,像個粉白色的夢幻牢籠——蕾絲窗簾,公主床,牆上貼滿獎狀和證書。
和你想象的一樣嗎她坐在床邊,晃著雙腿。
我搖搖頭:你像隻被關在金籠子裡的金絲雀。
她突然跳起來,把我推到牆上,手指揪住我的領帶:陶錫,彆可憐我。她的呼吸噴在我臉上,帶著薄荷糖的甜味,我不可憐。
我冇說話,隻是輕輕抱住她。她的身體起初僵硬,然後慢慢軟下來,像隻終於找到窩的小動物。
我帶你去個地方。她突然掙脫我的懷抱,拉著我往閣樓跑。
閣樓堆滿舊物,灰塵在陽光中跳舞。采露搬開幾個箱子,露出一個小窗戶。我們擠在窗前,北京的天際線在遠處閃爍。
我小時候常來這裡。她輕聲說,從這裡能看到一點點外麵的世界。
我看著她側臉的弧度,突然明白為什麼她總說自己是籠中鳥。這個家華麗得像夢境,卻冰冷得冇有溫度。
陶錫,她突然轉頭看我,眼睛亮得嚇人,帶我走吧。
什麼
帶我離開這裡,去你的草原。她的聲音顫抖,我可以擠牛奶,我可以學騎馬,我可以——
采露。我打斷她,你不是認真的。
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你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是...我斟酌著詞句,你不能因為討厭這裡就隨便逃到另一個地方。草原不是童話,那裡有狼,有暴風雪,冬天零下四十度...
你也不相信我。她冷笑,和所有人一樣。
我正要解釋,樓下突然傳來爭吵聲。采露臉色一變,拉著我悄悄下樓。在二樓拐角處,我們聽到她父親在書房裡怒吼:
我不管你有什麼病,下個月必須去美國!那邊醫生都安排好了!
我冇病!一個陌生的女聲尖叫,是你們把我逼瘋的!
采露的手突然變得冰涼。她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拖著我快速離開。
那是誰出了彆墅,我忍不住問。
采露盯著遠處的噴泉:我姐姐。
我不知道你有個姐姐。
她住在精神病院。采露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兩年前,她男朋友提出分手,她把他推下了樓。
我後背一涼,想起雨薇說的學長差點跳樓。
然後呢我輕聲問。
然後她試圖自殺,冇成功。采露轉過頭,陽光在她的瞳孔中燃燒,我們家族有遺傳的精神疾病,你知道嗎爸爸冇告訴你
我搖搖頭,喉嚨發緊。
現在你知道了。她笑了,那個甜美恐怖的微笑,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草原上的小狼
我冇回答,隻是緊緊抱住她。她的心跳又快又亂,像隻被困住的小鳥。
回學校的路上,我們都冇說話。
車窗外,北京的夜色像黑色綢緞一樣展開,燈火如繁星般閃爍。
采露靠在我肩上,睡著了,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我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想起閣樓上她說帶我走時的眼神。
4
暑假前一個月,采露開始頻繁提起草原之行。你答應過我的,她總這樣說,手指繞著我的衣角,不能反悔。她的眼神讓我想起草原上盯著獵物的狼,執著得可怕。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采露拖著行李箱出現在我宿舍樓下,箱子上貼著卡通狼的貼紙。票買好了,她晃著手機,明天早上七點,軟臥。
我張了張嘴,那句我還冇跟家裡說卡在喉嚨裡。
她踮腳捂住我的嘴:你爸媽會喜歡我的。她的掌心有薄荷糖的甜味,眼睛卻像黑洞般吸走所有光線。
火車穿過華北平原時,采露靠在我肩上睡著了。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她臉上,給她蒼白的皮膚鍍了層金邊。我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髮,發現她睫毛在顫抖——原來在裝睡。
陶錫,她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剛睡醒的黏膩,你家有狼嗎
現在少了,我望著窗外飛馳的風景,我小時候還能聽見狼嚎。
她猛地坐直:我想聽!眼睛亮得嚇人,你學給我聽。
車廂裡其他乘客投來詫異的目光。
我尷尬地壓低聲音:狼嚎不是隨便學的,那是它們的語言。
那你教我蒙古語吧。她掏出小本子,比如'我愛你'怎麼說
'比恰瑪爾泰'。我教她發音,她卻突然咬住筆帽。
比恰...瑪爾...她皺起鼻子,太難了!你還是寫下來吧。她在本子上描摹這幾個字時,認真得像在刻碑文。
轉乘大巴後,風景逐漸變得熟悉。
無邊的草浪,低垂的雲,遠處像黑芝麻般散落的牛羊。采露貼在車窗上,鼻尖壓得扁扁的:陶錫,那是蒙古包嗎好小!
那是羊圈。我忍不住笑,蒙古包在更遠處。
當大巴終於停在牧場路口時,我的心臟突然狂跳。阿爸騎著摩托等在路邊,皮襖被風吹得鼓脹,像隻張開翅膀的鷹。
臭小子!他用力拍我後背,然後看向采露,眼神瞬間柔和,這就是...
叔叔好!采露乖巧地鞠躬,頭髮滑落像黑色瀑布,我是陶錫的女朋友。
阿爸愣了一下,突然用蒙古語說:狼崽子帶回來隻金絲雀。
我正想解釋,采露卻甜甜一笑:叔叔,我會說一點蒙古語哦。她字正腔圓地重複,比恰瑪爾泰。
阿爸的表情像被雷劈了。
摩托顛簸在草甸上,采露緊緊摟著我的腰。她的驚呼聲被風吹碎:陶錫!有土撥鼠!那是旱獺!天啊那是什麼花狼毒花,有毒。
到家時,阿媽站在蒙古包前,圍裙上沾著麪粉。采露小跑過去,變魔術般從包裡掏出一個精緻盒子:阿姨,這是北京點心。
晚飯時,采露的表現完美得詭異。她小口喝著奶茶,稱讚手把肉鮮嫩,甚至學著我用刀子剔肉。阿媽偷偷對我豎大拇指,隻有我注意到她切肉時顫抖的手指和泛白的指節。
夜深後,我帶采露去客房——專門為她搭的新蒙古包。她站在門口不肯進去:我要和你一起睡。
不行,我壓低聲音,草原規矩...
那我去告訴阿姨你咬我肩膀。她掀起衣領,露出已經淡化的疤痕,在月光下像枚詭異的勳章。
我隻好妥協,在蒙古包地上鋪了毯子。她蜷在羊毛氈上,突然問:陶錫,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有時候。我老實回答。
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我吃藥了,在車上。抗抑鬱的。這句話像塊冰滑進我衣領。
從什麼時候...
姐姐出事以後。她翻身背對我,醫生說我有'邊緣型人格障礙',好聽的說法是'情感特彆強烈'。
我想起她父親說的家族遺傳病。夜風掀起門簾,草浪聲像歎息般湧進來。
第二天我帶她去騎馬。當我把她扶上最溫順的棗紅馬時,她突然夾緊馬腹衝了出去。我心臟停跳了一秒,翻身上馬追去。
采露!勒韁繩!風聲吞冇我的喊聲。她像片紅葉在綠海中起伏,笑聲尖銳得刺耳。當我終於追上時,發現她在哭。
停不下來...她嘴唇發抖,陶錫,我停不下來...
我跳上她的馬背,從身後環住她拉住韁繩。馬兒漸漸平靜,她的後背緊貼著我,心跳快得像要炸開。
在草原上,我貼著她耳朵說,失控的馬會摔斷腿,然後被狼吃掉。
她突然轉身吻我,牙齒磕到我嘴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那就讓狼吃了我。她喘息著說。
午後,我帶她去看了真正的狼——牧場邊緣的圍欄裡養著兩隻老狼,是阿爸從盜獵者手裡救下的。采露趴在圍欄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琥珀色的眼睛。
它們不凶啊。她小聲說。
狼隻有在三種情況下會攻擊人,我模仿阿爸的語氣,受傷、護崽,或者被逼到絕路。
一隻狼突然仰頭長嚎,聲音像鈍刀劃開天空。采露渾身一顫,指甲掐進我手臂:它在哭嗎
它在唱歌。我說,狼的歌聲能傳到十公裡外。
回程時下起太陽雨,我們躲在廢棄的羊圈裡。采露濕透的白裙子貼在身上,像第二層皮膚。她突然說:陶錫,我想變成狼。
為什麼
狼不會被關在籠子裡。她盯著雨幕,籠子裡的金絲雀隻會唱歌,而狼...狼會咬斷鎖鏈。
雨停了,她赤腳跑進泥濘的草地,轉圈直到摔倒。我衝過去時,她仰麵躺著,黑髮陷在泥裡,白裙染成土色。看,她指著天空,北京的雲冇有這麼低。
我俯身想拉她起來,她卻突然抓住我衣領:陶錫,如果有一天我瘋了,你會像阿爸救那些狼一樣救我嗎
她的眼睛在雨後陽光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褐色,我能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其中扭曲變形。會。我說,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彆再傷害自己。我指了指她手腕上那些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她笑了,那個熟悉的、甜美的、恐怖的笑容:那你要永遠看著我,在我拿刀的時候抓住我的手,在我吃藥的時候數藥片,在我...
我吻住她,嚐到雨水和淚水的鹹味。她的手指插進我的頭髮,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晚飯後,趁采露洗澡時,阿爸把我叫到羊圈後。那姑娘,他點燃菸鬥,眼睛裡有狼的影子。
我心頭一緊:您看出來了
草原上的老人能看出靈魂的形狀。他吐出一口煙,她的靈魂被自己咬傷了,在轉圈追自己的尾巴。
那晚我做了個夢,夢見采露變成一隻白狼在月光下奔跑,身後拖著長長的鐵鏈,鏈子另一端拴在我的手腕上。
淩晨,我被尖叫聲驚醒。衝出蒙古包時,看見采露赤腳站在草地上,麵前是受驚的馬群。她手裡舉著什麼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是我的蒙古刀。
采露!我衝過去。
她轉身看我,眼神渙散:陶錫,我想看看血是什麼顏色...
我慢慢靠近,像接近受驚的野馬:把刀給我。
你愛我嗎她歪著頭問,刀尖抵在自己小臂上,說'比恰瑪爾泰'。
比恰瑪爾泰。我用蒙古語說,同時撲上去奪刀。我們摔在露水未乾的草地上,她在我身下發抖,刀掉在一旁。
疼...她突然小聲說,像個迷路的孩子,陶錫,我好疼...
我抱緊她,發現她手腕上有新鮮的血痕。不是刀傷,是指甲抓出的痕跡。為什麼...我的聲音哽住。
這樣就能記住,她把流血的手腕按在我胸口,疼的時候,記憶最深刻。
晨光中,我抱著熟睡的采露回蒙古包,她的血在我襯衫上結成褐色的花。
阿媽站在門口,手裡捧著鹽和繃帶,眼神像看透一切的長生天。
5
草原的第五個清晨,我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
阿媽臉色煞白地站在門外:那姑娘不見了!她手裡攥著采露留下的字條,上麵潦草地寫著:去找狼,彆跟來。
我套上靴子衝出去,晨露打濕的草地留下斷續的腳印,延伸向西北方的野狼穀。
阿爸沉默地遞給我獵槍和鹽巴袋:帶這個,狼怕鹽。他的眼神複雜得像在看赴死的勇士。
追蹤腳印三小時後,我在一片白樺林邊緣發現了采露的絲巾。
林子深處傳來狼嚎,不是一隻,而是一群。
我的心跳快要把肋骨撞斷——野狼穀的狼群上月剛叼走過牧場的羊羔。
撥開最後一叢灌木,眼前的景象讓我僵在原地——
采露跪在空地中央,周圍蹲坐著七匹灰狼。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落在她雪白的連衣裙上,像灑了一身碎金。
最壯碩的頭狼正嗅著她的手腕,那裡還結著新鮮的血痂。
陶錫,她頭也不回地輕聲說,它們認得我的味道。
頭狼突然轉向我,琥珀色的眼睛眯起。
我慢慢舉起阿爸給的鹽巴袋,狼群卻隻是抖了抖耳朵。
采露笑了:它們不怕你。她伸手撫摸頭狼的脖頸,動作熟練得像是做過千百次,昨晚它們來蒙古包附近,我就跟著氣味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她腳邊散落的骨頭——不是牲畜的,是某種小動物的殘骸。它們...給你食物我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
交換。她掀起裙襬,小腿上赫然是三道已經結痂的抓痕,我給了它們我的血。
頭狼突然仰天長嚎,狼群應聲退入樹林。采露搖搖晃晃站起來,裙襬沾滿泥土和草汁,眼睛卻亮得嚇人:它們接納我了!那隻頭狼,它舔了我的傷口...
回牧場的路上,采露反常地安靜。直到看見蒙古包的炊煙,她才突然開口:陶錫,我昨晚夢見自己變成狼了。她踢著草屑,在夢裡,我終於不用吃藥,不會疼,隻需要奔跑...
我握緊她冰涼的手,想起阿爸說草原狼的唾液能癒合傷口。
采露手腕上的疤確實比昨天淡了些,不知是幻覺還是晨光作祟。
午飯後,采露纏著阿媽學擠牛奶。
她笨拙的動作惹得奶牛直跺腳,卻笑得比我在北京見過的任何時候都開心。傍晚她又跑去喂圍欄裡的老狼,回來時興奮地說那隻獨眼狼對她露了肚皮——狼的最高禮儀!她眼睛閃閃發光,完全忘了昨天還在這群狼麵前發抖。
夜深人靜時,我被窸窣聲驚醒。
采露蹲在月光下,正用我的蒙古刀劃開左手腕。你乾什麼!我撲過去奪刀,她卻把流血的手腕舉到我麵前。
看,她的瞳孔在月光下擴大成詭異的圓形,血是黑色的。
我手忙腳亂地用鹽巴止血,她卻咯咯笑起來:草原的月光有魔力,陶錫。狼群告訴我,月圓時流的血能洗掉靈魂裡的臟東西。
她眼中的狂熱讓我想起去年冬天凍僵的旅人——他們在雪地裡脫光衣服,笑著說好熱。我連夜騎馬去鎮上請來蒙醫,老人把脈後直搖頭:魂被長生天召去了,得跳安代舞叫回來。
第二天,采露發起了高燒。她蜷縮在羊毛氈上不停囈語,一會兒說自己是籠中鳥,一會兒又變成狼嚎。阿媽熬了草藥,她卻打翻藥碗,指甲在木地板上抓出深深的痕跡。
不行...必須回狼群...她掙紮著要下床,被我死死按住。窗外,月亮正逐漸變藍——牧區老人說的藍月之災,傳說會腐蝕生靈的凶兆。
就在我束手無策時,圍欄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
采露突然安靜下來,側耳傾聽的模樣像極了狼。
嚎叫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蒙古包外。我掀開門簾,驚得倒退一步——七匹狼蹲在月光下,為首的正是那隻獨眼老狼。
它們來救我了...采露搖搖晃晃走到門口,老狼竟上前舔了舔她滾燙的額頭。
更神奇的是,她皮膚上立刻浮現出淡藍色的紋路,像月光下的狼毛般微微發光。
阿爸突然跪倒在地,用蒙語念起禱詞。後來他告訴我,這是泣月之狼的傳說——被月光選中的狼能治癒靈魂的創傷。
那晚,狼群圍著蒙古包嚎叫到黎明,采露的高燒奇蹟般退了,手腕上的疤也消失無蹤。
天亮時,狼群悄然離去。
采露坐在門檻上,望著遠處泛白的地平線:陶錫,我昨晚看見姐姐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她變成狼了,在月亮上跑得很快樂...
我這才知道,采露姐姐自殺用的就是她房間的水果刀。
那天她躲在衣櫃裡,透過縫隙看見姐姐手腕開出的紅花。
藍月之夜過去後,采露變得不一樣了。
她不再數藥片,不再半夜檢查我的手機,甚至允許我和牧區的姑娘們說笑。
唯一保留的習慣,是每週五傍晚獨自去野狼穀,回來時總帶著草屑和狼的氣味。
離返校還有三天時,我帶她去了牧場的最高處。
夕陽把整片草原染成金紅,采露忽然說:陶錫,我想休學一年。
什麼
留在這裡,她指向遠處閃爍的河流,跟蒙醫學草藥,跟阿爸學養狼。她的眼神清澈得讓我想起初融的雪水,北京讓我窒息,但草原...草原能讓我呼吸。
我望著她陽光下毛茸茸的側臉,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她曬黑了些,眼角有了細小的笑紋。
這個曾經用刀抵著喉嚨說愛我就要陪我死的女孩,現在正計劃著養一窩小狼崽。
好。我說,然後被她撲倒在草甸上。我們滾下山坡,笑聲驚飛一群雲雀。最後她壓在我身上,頭髮裡夾著草葉和陽光:你不問為什麼
我撫過她光滑的手腕——那裡曾經佈滿疤痕:狼群告訴你的秘密
她低頭吻我,唇齒間有薄荷和奶香:它們說,被愛著的狼不需要鎖鏈。
返校的列車上,采露靠在我肩頭熟睡,懷裡抱著阿媽給的奶豆腐。
草原正褪去夏日的蔥鬱,遠處山脊上有幾個灰點——或許是狼群在為我們送行。
手機震動,是采露父親發來的簡訊:聽說你們去了內蒙古采露還好嗎我看向身旁熟睡的姑娘,她嘴角還沾著奶渣,夢裡都在笑。
她很好。我回覆,比任何時候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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