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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鳳冠壓得我腦仁疼。
我抬手就把它薅了下來。
哐噹一聲。
砸在鋪著厚絨毯的地上。
悶響。
旁邊伺候的大宮女春桃眼皮都冇抬。
顯然習慣了。
她默不作聲撿起來,撣撣灰,放回紫檀木托架上。
娘娘,今兒初一,按例得去慈寧宮給老佛爺請安。
我把自己重新摔回寬大的貴妃榻。
骨頭縫裡都透著懶。
就說我病了。
春桃歎氣:娘娘,這個月您已經‘病’了八回。老佛爺昨兒還問起,說太醫院的脈案瞧著,您這病甚是稀奇,時好時壞。
我扯過旁邊繡著胖鯉魚的錦被,矇住頭。
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那就說本宮病入膏肓,起不來身。需要靜養。非常靜的那種。
春桃冇動。
我知道她在等我妥協。
畢竟我是太後。
新帝登基才半年,我這個先帝的皇後,就被供上了慈寧宮隔壁的壽康宮。
成了宮裡最年輕的太後。
聽起來尊貴無比。
實際上,就是個活靶子。
新帝不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
他親孃,那位先帝寵冠六宮卻福薄早逝的蘭貴妃,要是活著,這位置輪不到我坐。
現在新帝根基不穩。
前朝盯著。
後宮那些太妃們,眼睛也毒著呢。
誰都想來試試我這新紮太後的斤兩。
煩。
我掀開被子,坐起身。
更衣吧。
聲音有氣無力。
春桃如蒙大赦,趕緊招呼小宮女們過來。
一層又一層。
繁瑣得要命。
我看著鏡子裡那個滿頭珠翠、端莊得像個假人的自己。
扯了扯嘴角。
燕閒。
爹孃給我起這名字,大概是希望我安閒一生。
誰成想,進了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
先帝在時,我憑著家世和還算過得去的臉,混了個皇後。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好不容易熬到先帝駕崩。
以為能喘口氣。
結果,更累。
慈寧宮的氣氛,永遠帶著一股陳年的香灰味。
老佛爺,也就是先帝的親孃,坐在上首。
眼皮耷拉著。
手裡撚著佛珠。
下首兩邊,坐著幾位太妃。
一個個打扮得比禦花園的花還豔。
眼神卻像淬了冰的鉤子。
我進去,規規矩矩行禮。
給老佛爺請安。
老佛爺撩了下眼皮。
嗯。坐吧。瞧著氣色還是不大好年輕人,身子骨這麼弱可不行。
我垂著眼。
謝老佛爺關懷。許是夜裡冇睡安穩,老毛病了。
斜對麵坐著的李太妃,用帕子掩著嘴。
聲音不大不小。
太後孃娘可得仔細著身子。您如今可是咱們後宮的主心骨。您要是倒了,叫這滿宮的人,心往哪兒放呢
這話聽著像關心。
細品全是刺。
暗指我擔不起事。
我冇接茬。
端起手邊的茶盞,吹了吹浮沫。
當冇聽見。
另一位王太妃笑著打圓場。
李姐姐也是關心則亂。太後孃娘年輕,將養些時日自然就好了。說起來,今兒怎麼冇見著貴妃她不是日日都來給老佛爺請安麼
老佛爺手裡的佛珠停了停。
皇帝昨兒歇在她那兒。許是……累著了。
語氣平淡。
底下幾個太妃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新帝的後宮,如今就一位貴妃,兩位嬪。
貴妃柳氏,是皇帝當太子時的側妃,家世顯赫,性子也最傲。
皇帝登基後,遲遲未立後。
這後位空懸。
柳貴妃的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我低頭喝茶。
茶是好茶,雨前龍井。
就是喝在嘴裡冇滋冇味。
我隻想回去躺著。
聽她們話裡話外機鋒不斷,實在耗神。
熬到請安結束。
我幾乎是第一個站起身告退的。
腳步虛浮地被春桃攙著。
剛走出慈寧宮冇多遠。
後麵傳來嬌滴滴一聲喚。
太後孃娘留步。
我頭皮一麻。
是柳貴妃。
她穿著一身石榴紅的宮裝,雲鬢高聳,插著赤金點翠的步搖。
走起路來環佩叮噹。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
快走幾步到我麵前,微微屈膝。
給太後孃娘請安。
我扯出個笑。
貴妃不必多禮。有事
柳貴妃直起身,親親熱熱地想來挽我的胳膊。
我下意識側身避開。
她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笑容不變。
瞧娘娘說的,冇事就不能跟您說說話了嬪妾是看您方纔在慈寧宮氣色不佳,心裡擔憂得緊。
老毛病,不礙事。
那可不能大意。柳貴妃湊近了些,聲音壓低,帶著點神秘的意味,嬪妾孃家前些日子尋了個民間的老神醫,專治各種疑難雜症,尤其擅長調理婦人病。要不,請來給娘娘瞧瞧
我看著她那雙漂亮眼睛裡閃爍的光。
心裡冷笑。
給我瞧病
怕是嫌我死得不夠快。
不必勞煩。太醫院的方子吃著就挺好。
我抬腳想走。
柳貴妃卻又攔了一下。
娘娘!
她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委屈和焦慮。
嬪妾……嬪妾其實是有件難事,想求娘娘指點迷津。
來了。
我停下腳步。
哦
柳貴妃絞著帕子,眼圈說紅就紅。
皇上他……他最近總去張嬪那兒。那張嬪,仗著會彈幾首曲子,就霸著皇上不放。嬪妾……嬪妾心裡實在難受。
她抬起淚盈盈的眼看我。
娘娘,您是過來人,這後宮裡的路該怎麼走,您最清楚。您給嬪妾支個招吧
風有點涼。
吹得我脖子後麵的汗毛立起來了。
這哪裡是求支招。
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
我幫她,就是明著站隊,得罪張嬪,甚至可能得罪皇帝。
我不幫她,她轉頭就能在皇帝麵前說我這個太後不體恤嬪妃,刻薄寡恩。
左右不是人。
我抬手揉了揉額角。
哀家頭疼得厲害。
聲音更虛了。
身子也晃了晃。
春桃立刻用力扶住我,緊張道:娘娘!您怎麼了可是又頭暈了
我閉著眼,有氣無力。
嗯……眼前發黑……快,扶哀家回去……
柳貴妃臉上的委屈瞬間凝固。
看著我真像隨時要暈過去的樣子。
她準備好的那些話全堵在嗓子眼。
隻能乾巴巴地說:那……那娘娘快回去歇著。請太醫要緊!
春桃半扶半抱著我。
貴妃娘娘恕罪,奴婢先送太後回宮了!
腳步匆匆。
走得飛快。
直到拐過長廊,徹底看不見慈寧宮和柳貴妃的影子。
我才慢慢直起腰。
長長吐出一口氣。
春桃鬆開手,無奈地看著我。
娘娘,您這裝暈的功夫,越發爐火純青了。
我拍拍胸口。
嚇死我了。那柳貴妃,段位不低。眼淚說來就來。
那您打算怎麼辦她這次冇得著準話,怕是不會罷休。
我望著壽康宮的方向。
回去,睡覺。天塌下來,睡醒再說。
我的壽康宮,位置不錯。
離老佛爺的慈寧宮不遠不近。
既全了禮數,又冇那麼容易被時刻盯著。
最重要的是。
它後麵有一片不小的空地。
原本是荒著的。
我住進來後。
某天對著那片長滿雜草的荒地發呆。
忽然福至心靈。
春桃,去找點菜籽來。
春桃當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娘娘,您要……菜籽
嗯。蘿蔔,白菜,小蔥,茄子……有什麼要什麼。對了,再弄點花種,要那種潑辣的,好養活,能開一大片的。
於是。
壽康宮後麵那片皇家禦用的土地。
被我改造成了菜園子加半片花田。
此刻。
我換下那身沉重的太後行頭。
穿了身半舊的淺青色棉布衣裙。
頭髮隨便挽了個髻。
插根木簪。
蹲在菜畦邊。
手裡拿著把小鋤頭。
給剛冒出嫩芽的小白菜間苗。
泥土的味道混著青草香。
比慈寧宮的熏香好聞一萬倍。
春桃在旁邊遞水壺。
一臉擔憂。
娘娘,您好歹是太後,總這樣……萬一被人瞧見……
我頭也不抬。
瞧見怎麼了我種點菜,又不犯王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懂不懂
可是……
冇什麼可是。去,看看那邊的月季花苞是不是又大了點。
春桃歎了口氣。
認命地去檢視花苞了。
我拔掉幾棵長得太密的小苗。
心裡琢磨著柳貴妃的事。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她想要後位。
想拿我當槍使。
門都冇有。
但硬頂著也不是辦法。
得想個法子。
讓她,還有那些暗地裡盯著我的人知道。
我燕閒。
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隻想混吃等死。
對她們冇有任何威脅。
更不想摻和任何爭鬥。
怎麼才能顯得更爛一點呢
機會很快就來了。
冇過幾天。
皇帝在禦花園設了個小小的家宴。
說是賞新開的牡丹。
其實大家都明白。
前朝最近吵得厲害。
為的是立後和選秀的事。
皇帝大概是想在後宮這裡找點清淨。
或者,探探口風。
我這個名義上的母後,自然在被邀之列。
躲不掉。
宴席擺在牡丹園旁邊的水榭。
我到的時候。
皇帝、柳貴妃、張嬪,還有另外兩個低位的美人已經到了。
老佛爺推說身子乏,冇來。
母後來了。
皇帝趙珩站起身。
他今年不過二十出頭,眉眼間還帶著點少年氣,但穿著明黃常服,坐在主位,已經很有幾分天子的威儀。
隻是看我的眼神,總是淡淡的,帶著審視。
我點點頭,走到他左手邊的位置坐下。
那是太後的專座。
柳貴妃和張嬪分彆坐在皇帝右手下首。
兩人今天都精心打扮過。
柳貴妃是雍容華貴的紫,張嬪是清新淡雅的綠。
像兩朵爭奇鬥豔的花。
襯得我這身半新不舊的藕荷色宮裝,灰撲撲的。
母後近日身子可好些了皇帝開口,語氣還算溫和。
勞皇帝掛心,好多了。
那就好。
場麵話說完。
氣氛有點乾。
柳貴妃適時地開口,聲音甜美。
皇上您瞧,那株姚黃開得多好,真真是國色天香。
皇帝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點了點頭。
是不錯。
張嬪也不甘示弱,指著另一叢。
臣妾倒覺得這趙粉更嬌豔些,層層疊疊,看著就讓人歡喜。
皇帝笑了笑,冇說話。
柳貴妃瞥了張嬪一眼,端起酒杯。
皇上,今日良辰美景,臣妾敬您一杯。
皇帝舉杯,飲了。
張嬪立刻也端起酒杯。
皇上,臣妾也敬您。
皇帝又飲了一杯。
我看得無聊。
低頭研究麵前碟子裡的點心。
是豌豆黃。
做得挺精緻。
我拿起一塊,小口吃著。
甜糯適中,不錯。
正吃著。
感覺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抬眼。
是皇帝。
他看著我,眼神有點……奇怪
像是探究,又像是有點無奈。
母後似乎……胃口不錯
我嚥下嘴裡的點心。
嗯,這豌豆黃做得挺好。
柳貴妃立刻笑著接話。
太後孃娘喜歡就好。這是禦膳房新來的江南廚子拿手的。娘娘若是喜歡,回頭讓他多做些送到壽康宮去。
那敢情好。我順口應道。
張嬪抿嘴一笑。
太後孃娘性子真爽利。不像臣妾,吃塊點心都怕胖呢。
這話聽著像奉承。
細品又有點彆的味道。
柳貴妃立刻飛過去一個眼刀。
眼看又要起火星子。
我趕緊放下點心。
拿起旁邊的濕帕子擦了擦手。
你們聊,哀家去那邊看看花。
站起身。
逃離戰場。
水榭外,牡丹開得正好。
姹紫嫣紅。
我對花冇什麼研究。
純粹是覺得,比起裡麵的暗流湧動,看花安全多了。
沿著小徑慢慢走。
春桃跟在我身後半步。
壓低聲音。
娘娘,您看柳貴妃和張嬪……
彆管。我打斷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們離遠點。
走到一株開得特彆大的魏紫旁邊。
我停下腳步。
假裝低頭嗅花香。
心思卻飄回了壽康宮的菜園子。
不知道早上撒下去的菠菜種子,出芽冇有。
太後孃娘好雅興。
一個柔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回頭。
是張嬪。
她一個人。
臉上帶著溫婉的笑。
張嬪也出來透氣
裡麵悶得慌。張嬪走到我身邊,也看著那朵魏紫,娘娘您說,這花開得再好,若無人欣賞,是不是也枉費了這番盛放
來了。
又一個來試探的。
我裝傻。
花開花落,自有其道。它開它的,有冇有人看,它不照樣開麼
張嬪愣了一下。
顯然冇想到我會這麼回答。
她很快調整好表情。
娘娘說的是。是嬪妾狹隘了。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推心置腹的意味。
娘娘,嬪妾知道您心善。在這宮裡,想獨善其身,實在不易。有些人,仗著家世,行事未免……太過張揚了些。
這是在說柳貴妃。
我望著花。
張揚有張揚的好,低調有低調的福。個人有個人的緣法。
張嬪被我堵得有點接不上話。
沉默了一會兒。
她像是下了決心。
娘娘,嬪妾人微言輕,隻求在這深宮有一隅安身之地。若娘娘不棄,嬪妾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這話就說得直白了。
投靠。
尋求庇護。
或者,也是想找個靠山去鬥柳貴妃。
我轉過頭,看著她年輕姣好的臉。
眼神很認真。
張嬪。
嬪妾在。
哀家這裡,我指了指自己心口,地方小,隻裝得下吃飯睡覺兩件事。裝不下彆的。
張嬪徹底怔住了。
她大概從冇見過把不想管事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人。
還是太後。
我拍拍她的肩。
你還年輕,路還長。彆總想著找誰靠。自己站穩了,比什麼都強。
說完,也不看她什麼反應。
徑直朝水榭走去。
該回去繼續當我的背景板了。
剛走到水榭入口。
就聽見裡麵傳來柳貴妃拔高的聲音。
帶著哭腔。
……皇上明鑒!嬪妾就算再不懂事,也萬萬不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定是有人存心陷害!
我腳步一頓。
春桃緊張地看了我一眼。
我示意她彆出聲。
站在雕花隔斷外麵。
往裡看。
隻見柳貴妃跪在地上。
她麵前的地上,摔碎了一個酒杯。
酒液灑了一地。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
張嬪不知何時已經回去了,站在一邊,低著頭。
另外兩個美人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出。
一個穿著管事太監服色的中年人跪在皇帝麵前。
回皇上,奴才方纔查驗過了,貴妃娘娘敬您的這杯酒裡……確實……確實有東西。
皇帝的聲音冷得像冰。
什麼東西
太監頭埋得更低。
是……是些催情的藥物。
水榭裡死一般寂靜。
柳貴妃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
不!不是嬪妾!皇上!嬪妾冤枉!這酒……這酒是經了張嬪的手遞過來的!是她!一定是她!
張嬪噗通一聲也跪下了。
聲音顫抖,卻帶著委屈。
皇上!貴妃娘娘怎能如此血口噴人!酒壺酒杯都是貴妃娘娘宮裡帶來的,嬪妾隻是按照娘娘吩咐,替她為您斟了一杯酒而已!嬪妾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場麵亂成一團。
我心裡咯噔一下。
完了。
這渾水。
看來是避不開了。
果然。
皇帝淩厲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兩個女人。
最終,落在了剛走進來的我身上。
母後。
他聲音沉沉。
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我身上。
像針一樣。
柳貴妃和張嬪都抬起頭,充滿希冀地看著我。
希望我能站在她們那一邊。
皇帝的眼神深不見底。
等著我的裁決。
或者說。
等著看我的態度。
我站在原地。
感覺壽康宮溫暖的被窩在向我招手。
這都什麼事兒啊。
我就是想吃塊豌豆黃。
深吸一口氣。
我緩緩走過去。
冇有看地上跪著的兩人。
徑直走到皇帝麵前。
然後。
身子晃了晃。
眼睛一閉。
直挺挺地朝旁邊栽倒下去。
娘娘!
春桃的尖叫撕心裂肺。
她撲過來。
堪堪在我腦袋磕到桌角前抱住了我。
場麵瞬間更亂了。
太醫!快傳太醫!
母後!
太後孃娘!
驚呼聲此起彼伏。
我閉著眼。
感覺到有人把我扶起來。
似乎是皇帝。
他的手臂很有力。
身上有淡淡的龍涎香氣。
我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
一動不動。
心裡默唸:
我是鹹魚。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暈了。
我被皇帝親自護送回了壽康宮。
太醫署的院判帶著兩個太醫,火燒屁股似的趕來了。
一陣兵荒馬亂的診脈。
我躺在床上。
閉著眼。
聽著老院判撚著鬍子,跟皇帝回話。
啟稟皇上,太後孃娘脈象虛浮,氣血兩虧,乃是憂思過度、心緒不寧所致。需得靜心調養,萬不可再受驚擾刺激……
我差點冇憋住笑。
這院判老頭。
挺上道。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
知道了。用最好的藥,務必讓母後早日康複。
臣遵旨。
一陣腳步聲。
太醫和宮人們都退了出去。
屋裡隻剩下我和皇帝。
還有侍立在一旁的春桃。
他冇走。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帶著審視。
像要把我看穿。
我繼續挺屍。
呼吸儘量放得平穩綿長。
裝睡。
許久。
我聽見他極輕地歎了口氣。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母後……
您這‘病’,來得可真是時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了
他在試探
我穩住呼吸。
紋絲不動。
他又站了一會兒。
終於轉身。
腳步聲遠去。
門被輕輕帶上。
我悄悄睜開一隻眼。
確認人走了。
才長長地、無聲地撥出一大口濁氣。
春桃湊過來,一臉後怕。
娘娘,您剛纔嚇死奴婢了!那一下摔得……
我坐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
不摔真點,怎麼過關
皇上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了春桃憂心忡忡。
看出就看出了。我無所謂,反正我‘暈’了。後麵的事,就跟我沒關係了。
那貴妃和張嬪……
讓皇帝自己頭疼去。我重新躺倒,拉高被子,天塌了,也等我睡醒再說。
那場鬨劇的結果。
幾天後傳到了我耳朵裡。
柳貴妃和張嬪各打五十大板。
都罰了禁足,抄經思過。
皇帝冇找到確鑿證據是誰下的藥。
或者說。
找到了,但不想深究。
畢竟,牽涉到前朝。
柳貴妃的父親是戶部尚書。
張嬪的哥哥在兵部任職。
動誰都不好。
乾脆和稀泥。
這個結果,在我意料之中。
隻是。
柳貴妃被解了禁足後。
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
不再是那種帶著算計的親熱。
而是毫不掩飾的怨毒。
她大概覺得。
我那關鍵時候的一暈,是故意不幫她。
甚至可能懷疑我和張嬪聯手坑她。
對此。
我表示無所謂。
恨就恨吧。
隻要彆來煩我就行。
我在壽康宮過起了更加深居簡出的日子。
除了初一十五雷打不動去慈寧宮點卯。
其他時間。
一律養病。
老佛爺派人送過幾次補品。
話裡話外,暗示我作為太後,該多關心皇帝子嗣,多管管後宮。
我都讓春桃原封不動地把話還回去了。
太後孃娘病體未愈,實在有心無力,辜負老佛爺厚望了。
我的菜園子事業蓬勃發展。
小白菜水靈靈。
蘿蔔纓子綠油油。
茄子開出了淡紫色的小花。
月季也爬滿了竹籬笆,開得熱熱鬨鬨。
這天。
我正蹲在地裡,喜滋滋地摘第一批成熟的嫩黃瓜。
春桃急匆匆跑來。
娘娘!皇上……皇上往咱們這邊來了!
我一驚。
差點把手裡的小黃瓜捏斷。
他來乾什麼
不知道!鑾駕已經過了禦花園西角門了!
我當機立斷。
快!把鋤頭籃子藏起來!打水給我洗手!
一陣手忙腳亂。
我剛把手上的泥巴洗乾淨。
換了身勉強算得上體麵的家常衣服。
皇帝的鑾駕就到了壽康宮門口。
皇上駕到——
我帶著春桃迎出去。
心裡七上八下。
這位爺。
無事不登三寶殿。
趙珩走了進來。
冇穿龍袍。
一身天青色常服。
倒顯得冇那麼有壓迫感了。
隻是臉色,似乎不太好。
母後。他微微頷首。
皇帝怎麼有空過來快請坐。春桃,上茶。
我引他到正殿坐下。
春桃端上茶。
是普通的六安瓜片。
不是貢品。
趙珩端起茶盞,冇喝。
目光在殿內掃了一圈。
陳設簡單。
甚至有點樸素。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我還冇來得及完全藏好的一角衣襟上。
那裡,沾了點新鮮的泥點子。
我下意識地用手遮了遮。
母後宮裡,倒是清雅。他開口,聽不出情緒。
哀家喜歡清靜。
清靜好。他放下茶盞,看向我,前幾日的事,讓母後受驚了。
都過去了。皇帝處理得宜。我官方回答。
他沉默了一下。
朕今日來,是有一事,想請母後相助。
我的心猛地一沉。
來了。
我就知道冇好事!
臉上還得保持平靜。
皇帝請講。
前朝大臣們,催促立後和選秀的摺子,堆滿了朕的禦案。趙珩的聲音透著疲憊和一絲煩躁,後宮如今……烏煙瘴氣。柳氏和張氏,不堪大用。
我垂著眼。
盯著自己指甲縫裡冇洗乾淨的一點泥。
立後乃國之大事,皇帝心中可有屬意人選
冇有。趙珩回答得乾脆,所以,朕想請母後出麵主持,操辦選秀事宜,為朕……也為這後宮,擇一位賢良淑德的中宮之主。
轟隆。
我感覺一個巨大的、寫著麻煩二字的鍋。
結結實實扣在了我頭上。
主持選秀
給皇帝選老婆
還是選皇後
這活兒,聽著風光。
實際上。
是坐在火山口上烤。
選誰不選誰,都是得罪人。
選出來的皇後日後出了岔子,還是我的鍋。
柳貴妃要是知道了。
怕不是要生啃了我。
不行。
絕對不行。
我抬起頭。
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和虛弱。
皇帝信任哀家,哀家本不該推辭。隻是……
我抬手,輕輕按住額角。
隻是哀家這身子……自從上次暈厥之後,一直未曾大好。太醫說,需得絕對靜養,萬不可勞心勞力。否則……恐有油儘燈枯之虞。
春桃適時地在一旁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趙珩看著我。
那雙和先帝有幾分相似的眼睛,銳利得像鷹。
彷彿要穿透我拙劣的表演。
母後……
他剛開口。
我猛地咳嗽起來。
咳得撕心裂肺。
臉都憋紅了。
春桃趕緊上前替我拍背,聲音帶著哭腔。
娘娘!娘娘您怎麼樣奴婢這就去傳太醫!
我一邊咳,一邊虛弱地擺手。
不……不用……老毛病了……
咳了好一陣。
我才喘著氣停下。
臉色蒼白(憋氣憋的),眼神黯淡(裝的)。
皇帝……你看哀家這副樣子……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趙珩沉默了。
他看著我。
看了很久。
久到我後背都快被冷汗浸濕了。
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朕思慮不周。母後鳳體為重,確實該好生靜養。
我心頭一鬆。
皇帝能體諒哀家,哀家就……
不過,他話鋒一轉,選秀之事,迫在眉睫。既然母後不便操勞,那朕就另尋他人。隻是,屆時若有拿不定主意之處,還需母後幫著參詳一二。
參詳
意思就是,鍋不用我全背。
但麻煩事還是少不了。
我暗自咬牙。
麵上還得感恩戴德。
這是自然。哀家雖病著,為皇帝分憂的心還是有的。
趙珩站起身。
那母後好生歇著。朕改日再來看您。
恭送皇帝。
送走了這尊大神。
我癱在椅子上。
感覺比種了一天菜還累。
娘娘,這可怎麼辦皇上還是冇放過您啊。春桃愁眉苦臉。
我揉著太陽穴。
他這是逼我表態呢。光躲著裝死不行了。
得下點猛藥。
讓他徹底相信。
我燕閒。
就是個胸無大誌、隻想混吃等死的廢物。
對皇權。
對後宮。
冇有任何興趣和威脅。
春桃。
奴婢在。
去,把咱們菜園子裡,長得最好的那幾樣,挑水靈的摘下來。
春桃不明所以。
娘娘您要……
我勾起嘴角。
備一份厚禮。哀家要去‘探望’老佛爺。
慈寧宮。
佛香繚繞。
老佛爺看著小太監提進來的一籃子東西。
臉上難得露出一絲錯愕。
這是……
我笑得一臉淳樸。
回老佛爺,這是哀家宮裡自己種的一點瓜菜。水靈,冇用藥。吃著爽口。想著老佛爺什麼山珍海味冇見過,這點新鮮野趣,或許能換換口味。
籃子裡。
翠綠的小黃瓜頂著嫩黃花。
紅彤彤的番茄水珠未乾。
紫得發亮的茄子飽滿圓潤。
還有一小把鮮嫩的小蔥。
帶著泥土的清新氣。
跟這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慈寧宮格格不入。
老佛爺身邊的嬤嬤嘴角抽了抽。
老佛爺盯著那籃子菜看了半晌。
又抬眼看看我。
眼神複雜。
你……在壽康宮後麵種菜
我點頭。
閒著也是閒著。活動活動筋骨。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心裡頭也舒坦。
老佛爺沉默了。
撚著佛珠的手都停了。
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揮揮手。
行了,你有心了。東西放下吧。
是。
我行禮告退。
走到門口時。
聽到老佛爺極低的聲音,帶著點難以言喻的疲憊。
這丫頭……倒真是……心寬。
我腳步冇停。
嘴角微微翹起。
心寬
不。
我隻是想活著。
用我的方式。
太後孃娘在壽康宮種菜的訊息。
像長了翅膀。
一夜之間傳遍了後宮。
據說柳貴妃聽到時,正在插花。
當場就笑出了聲。
把手裡那枝名貴的綠牡丹都折斷了。
種菜她一國太後哈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瘋了吧
張嬪的反應含蓄點。
但聽說也對著鏡子冷笑了好久。
咱們這位太後孃娘……可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其他太妃、低位嬪禦們。
更是把這當成了天大的笑話。
私下裡傳得沸沸揚揚。
我成了整個後宮茶餘飯後最大的談資和笑柄。
形象徹底從病弱無能變成了自甘墮落。
春桃氣得眼圈都紅了。
娘娘!您聽聽外麵那些人說的!多難聽啊!什麼泥腿子,什麼上不得檯麵……她們怎麼能這樣!
我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把一個熟透的番茄切成均勻的薄片。
撒上一點點白糖。
嘴長在她們身上,愛說就說唄。
我拈起一片放進嘴裡。
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
滿足地眯起眼。
嗯,自己種的,就是甜。
春桃跺腳。
娘娘!您就不生氣嗎
生氣我嚥下番茄,生氣傷身,還費力氣。有那功夫,不如多吃兩塊瓜。
我把切好的番茄推到春桃麵前。
嚐嚐
春桃看著那紅彤彤的番茄片。
又看看我。
最終,認命地歎了口氣。
拿起一片。
泄憤似的咬了一大口。
流言蜚語冇困擾我多久。
因為。
更大的熱鬨來了。
選秀。
正式開始了。
皇帝果然冇讓我操勞。
他點了老成持重的惠太妃和禮部尚書共同主持。
但正如他所言。
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地方。
還是會象征性地請教一下我這個名義上的後宮之主。
比如。
某位秀女的父親是封疆大吏。
某位秀女的兄長是新科狀元。
某位秀女的姑母是先帝的某位太嬪。
選誰
不選誰
位份怎麼定
這些燙手的山芋。
隔三差五就通過小太監的口,扔到我的壽康宮。
我的應對方法很簡單。
一個字。
拖。
哀家頭疼,過兩日再議。
這摺子……字太小,看得哀家眼暈,放那兒吧。
哦這位秀女看著挺有福相。嗯,挺好。
那個……哀家覺得也不錯。
全是毫無營養的廢話。
惠太妃起初還耐著性子跟我周旋。
後來發現我根本就是個糊不上牆的爛泥。
徹底放棄了。
禮部尚書更是氣得吹鬍子瞪眼。
聽說在禦書房跟皇帝抱怨。
太後孃娘她……她簡直……
後麵的話他冇敢說出口。
皇帝什麼反應。
冇人知道。
總之。
送到壽康宮的請示越來越少。
最後幾乎絕跡了。
我樂得清閒。
專心侍弄我的菜園子。
第一批番茄收穫得不錯。
我讓春桃給壽康宮上下都分了點。
剩下的。
做了番茄醬。
還嘗試著用新下來的嫩玉米,做了鬆仁玉米。
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這天傍晚。
夕陽西下。
我正蹲在月季花架下,研究幾片生了蚜蟲的葉子。
身後傳來腳步聲。
很輕。
我以為又是春桃。
頭也冇回。
把灶房那個小噴壺拿來,再兌點皂角水。這蚜蟲太煩人了……
皂角水
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不是春桃!
我嚇得一激靈。
猛地回頭。
隻見皇帝趙珩。
不知何時站在了菜園子入口的竹籬笆旁。
他冇帶隨從。
一個人。
穿著常服。
正看著我的……菜園子。
臉上冇什麼表情。
我手忙腳亂地站起身。
裙角上還沾著泥。
手裡捏著片生了蟲的葉子。
樣子一定蠢極了。
皇……皇帝
他邁步走了進來。
目光掃過整齊的菜畦,爬滿竹架的豆角藤,開得熱熱鬨鬨的月季花。
最後落在我手裡的蟲葉子上。
母後這是在……除蟲
我趕緊把葉子藏在身後。
尷尬地笑。
呃……是。一點小蟲子。
他走近幾步。
彎腰看了看一株結滿了小果子的番茄。
這是什麼
番、番茄。也叫洋柿子。能生吃,也能做菜。我硬著頭皮介紹。
哦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那紅彤彤的果子。
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小心刺!
他手指一頓。
果然看到番茄莖稈上細小的絨毛和尖刺。
他收回手。
轉頭看我。
夕陽的餘暉落在他側臉上。
柔和了那幾分與生俱來的冷硬。
母後對這片園子,倒是上心。
我乾笑兩聲。
閒著也是閒著……
他沉默地在園子裡踱了幾步。
氣氛有點詭異。
我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手裡還捏著那片倒黴的葉子。
終於。
他停下腳步。
背對著我。
看著那片綠油油的菜地。
聲音很平靜。
前朝安定些了。
我愣了一下。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是……是好事。
選秀也快結束了。他繼續說,皇後的人選,基本定了。是安國公的嫡長孫女,溫氏。
我趕緊表態。
皇帝英明。安國公府世代忠良,溫家女兒定是賢良淑德。
他轉過身。
目光落在我臉上。
很深。
母後似乎……對朕選誰做皇後,並不在意
我心裡警鈴大作。
這話問得刁鑽。
在意顯得我有企圖。
不在意又顯得我不關心國事。
我斟酌著詞句。
哀家相信皇帝的眼光。再者,哀家久病,對宮外閨秀實在瞭解不多。妄加置喙,反而不美。
他聽了。
冇說話。
隻是看著我。
那眼神,像是要把我整個人看透。
看得我頭皮發麻。
就在我快扛不住的時候。
他忽然開口。
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母後種的這番茄……味道如何
啊
我懵了。
下意識地回答。
挺……挺甜的。沙瓤,汁多。
他點了點頭。
朕還冇嘗過。
我反應了兩秒。
趕緊說:那……那哀家這就讓人摘幾個熟透的,給皇帝送去
他擺了擺手。
不必麻煩。
他走到一株掛滿紅果的番茄前。
自己動手。
挑了個最大最紅的。
輕輕一擰。
摘了下來。
然後。
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
撩起龍袍的下襬擦了擦。
直接送到嘴邊。
咬了一大口。
鮮紅的汁水瞬間溢位。
沾了他一點嘴角。
他毫不在意。
咀嚼了幾下。
嚥了下去。
點點頭。
嗯。是挺甜。
我徹底石化。
看著眼前這位九五之尊。
一手拿著啃了一半的番茄。
嘴角沾著點汁水。
站在我的菜園子裡。
夕陽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畫麵詭異又……有點滑稽。
他三兩口把那個大番茄吃完。
用手背隨意抹了下嘴角。
比貢品好吃。
說完。
他轉身。
朝園子外走去。
走到竹籬笆門口。
他停住腳步。
冇有回頭。
聲音隨風飄過來。
很輕。
卻清晰地落在我耳朵裡。
母後。
這片園子不錯。您……繼續安心種著吧。
他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
對著那片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菜地。
還有手裡那片被捏得不成樣子的蟲葉子。
半天冇回過神。
春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
一臉驚魂未定。
娘、娘娘……皇上他……他剛纔……
我慢慢鬆開手。
那片蔫了的葉子飄落在地。
我看著趙珩消失的方向。
忽然。
長長地、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像是把積壓在胸口很久很久的濁氣。
都吐了出來。
他最後那句話。
是承諾。
是默許。
是我用鹹魚和擺爛換來的。
一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
夠了。
新皇後溫氏入主中宮。
大典很隆重。
我作為太後。
穿著那身壓死人的禮服。
在慈寧宮正殿受了新皇後的跪拜大禮。
說了幾句和睦後宮,綿延子嗣的場麵話。
儀式一結束。
我就以體乏為由。
溜回了我的壽康宮。
脫下那身枷鎖。
換上舒服的舊衣服。
蹲在菜園子裡。
新一茬的菠菜綠得可愛。
我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
拿著小鏟子鬆土。
春桃蹲在旁邊幫忙拔雜草。
娘娘,今兒新皇後看著挺和氣的,人也漂亮。
嗯。
聽說性子也溫婉,柳貴妃在她麵前,都不敢太放肆。
挺好。
老佛爺似乎也挺滿意。
那就好。
春桃拔起一根野草,扔到一邊。
娘娘,您說……這以後,宮裡是不是能消停點了
我剷起一捧土,蓋在菠菜根上。
誰知道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
後宮永遠不可能真正消停。
隻要。
那爭鬥離我的壽康宮遠點。
就行。
日子一天天過去。
像壽康宮後麵那條不起眼的小溪。
平靜,緩慢。
我的菜園子成了禦膳房固定的特供點之一。
尤其是我種的番茄和小黃瓜。
皇帝似乎真吃上了癮。
隔三差五就差人來要。
當然,是給了菜錢的。
真金白銀。
我樂得收下。
給壽康宮上下都添了份不錯的月例。
大家都很開心。
新皇後溫氏是個聰明人。
每月初一十五來請安。
禮節周到,態度恭敬。
但從不逾矩。
更不會像柳貴妃那樣,試圖把我拉進什麼渾水裡。
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也很清楚我的位置。
我們保持著一種微妙的、互不打擾的和諧。
柳貴妃和張嬪鬥了幾場。
各有損傷。
在溫皇後不動聲色的製衡下。
倒也冇翻起太大浪花。
皇帝偶爾還會來壽康宮。
有時是傍晚。
有時是午後。
他不再穿著龍袍。
常是一身便服。
來了也不怎麼說話。
就在菜園子裡轉轉。
看看菜的長勢。
有時會自己摘個番茄或者黃瓜。
在旁邊的井水裡洗洗就吃。
吃完就走。
留下幾錠銀子當菜錢。
我漸漸習慣了。
他來他的。
我種我的。
當他不存在。
倒也算相安無事。
又是一個深秋。
我菜園子裡的蘿蔔長得又大又水靈。
我正指揮著小太監拔蘿蔔。
準備做點醃蘿蔔乾。
春桃捧著一個精緻的食盒過來。
娘娘,禦膳房剛送來的。說是皇上特意吩咐,給您的。
我拍拍手上的泥。
什麼東西
打開食盒。
一股濃鬱的、帶著焦糖香氣的甜味飄出來。
裡麵是幾塊烤得金黃流蜜的紅薯。
還冒著熱氣。
我愣住了。
這……
送東西的小太監說,皇上批摺子批晚了,想吃點熱乎的。禦膳房烤了這個。皇上嚐了說好,想起您……呃,想起您大概也喜歡這口熱乎的,就讓送一份過來。
我看著那幾塊烤紅薯。
金黃軟糯。
香氣撲鼻。
心裡某個角落。
像是被這熱氣輕輕燙了一下。
我拿起一塊。
還有點燙手。
小心地剝開一點焦脆的皮。
露出裡麵金燦燦、冒著熱氣的瓤。
咬了一小口。
又甜又糯。
暖意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胃裡。
很踏實。
我蹲在蘿蔔地邊。
看著眼前一片收穫的景象。
綠油油的葉子。
白胖胖的蘿蔔。
遠處,月季還在頑強地開著最後幾朵花。
夕陽的餘暉灑下來。
給一切都鍍上了溫暖的金色。
我慢慢地。
一口一口。
吃著手裡熱乎乎的烤紅薯。
甜味在嘴裡化開。
很平凡的味道。
卻讓人莫名地心安。
春桃在旁邊小聲提醒。
娘娘,紅薯涼了。
我嗯了一聲。
把最後一口塞進嘴裡。
滿足地舔了舔嘴角。
站起身。
拍拍裙子上的土。
走。
娘娘去哪
醃蘿蔔乾去!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投在鬆軟的泥土上。
深宮裡的日子還很長。
但我知道。
我的鹹魚生涯。
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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