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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犯點錯怎麼了你非要報警把他往死裡逼!
我聽著這些話,點了點頭,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朝著張嬸咚的一聲跪下了。
張嬸剛露出得意的笑,我就淒厲地哭喊起來,聲音比她剛纔還大:張嬸!我對不起你啊!我不該報警的!我就該讓你兒子偷光我的錢,最好再給我一刀,讓我死在家裡,這樣他就不用跳樓了啊!
我一邊哭喊,一邊拿頭咚咚咚地磕著地,額頭瞬間見了紅。
大家快來看啊!張嬸逼我給他兒子償命啊!我不活了!
上輩子我太要臉,百口莫辯。
這輩子我才明白,對付流氓,就要比他們更流氓。
1.
償命
年輕人犯點錯怎麼了我兒子不就偷了你幾百塊錢嗎!你非要報警!現在他從樓上跳下去了,你滿意了是你逼死他的!你這個殺人凶手!
張嬸的哭嚎聲尖利刺耳。
周圍鄰居的指指點點,使我如芒在背。
我站在自家門口,看著樓下那攤被白布蓋住的血色,胃裡翻江倒海。
這是我重生的第一天。
就在三小時前,我剛從二十八樓一躍而下,結束了被這場逼死人的鬨劇糾纏了整整一年的絕望人生。
上輩子,我就是在這裡,麵對著張嬸的撒潑和鄰居的道德審判,一遍遍蒼白地解釋:他偷的是我準備給我媽做手術的救命錢,不是幾百,是五萬。
報警是正當的法律程式,我隻是依法維護自己的權益,我冇想過他會跳樓。
我不是殺人凶手……
可冇人信。
他們隻相信一個傷心欲絕的母親,隻相信一個被逼上絕路的年輕人。
在他們眼裡,我這個外地來租房的,冷靜、理智,甚至是冷漠。而冷漠,就是原罪。
我被單位辭退,被房東趕走,走在路上被人扔雞蛋,網絡上我的個人資訊被扒得乾乾淨淨,附上冷血女逼死鄰居的標題。
我的人生,在那一天,隨著張嬸兒子李浩的縱身一躍,徹底毀了。
而現在,我又回來了。
回到了這一切的起點。
你說話啊!你這個黑了心肝的女人!我兒子死了,你也彆想好過!你得給他償命!張嬸見我不說話,衝上來就要撕扯我的頭髮。
我聽著這些熟悉又刺骨的話,看著她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這一次,我不會後退,也冇有辯解。
我點了點頭。
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朝著張嬸,咚的一聲,直挺挺地跪下了。
水泥地冰冷堅硬,膝蓋骨撞上去的瞬間,劇痛鑽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
撕扯的哭嚎,竊竊的私語,鄙夷的目光,在這一刻儘數凝固。
張嬸剛要抓向我頭髮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她大概以為我終於怕了,被這陣仗嚇垮了,要服軟求饒了。
她那張佈滿淚痕的臉上,嘴角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向上揚。
我猛地抬起頭,積攢了兩輩子的恨意與絕望,在這一刻化作了比她淒厲百倍的哭喊。
張嬸!我對不起你啊!
我的嗓子嘶啞尖利,劃破了整個小區的寧靜。
我不該報警的!我真的不該報警啊!
我就該讓你兒子偷光我的錢!那五萬塊錢我不該要的!我就該讓他偷!他偷光了我的錢,最好再給我一刀,把我捅死在家裡!這樣,他就不用跳樓了啊!
我一邊哭喊,一邊像瘋了一樣,把頭重重地往地上磕。
咚!
咚!
咚!
額頭撞擊水泥地的悶響,一聲比一聲沉,一聲比一聲響。
不過三四下,溫熱的液體就順著我的眉骨流了下來,糊住了我的眼睛。
眼前一片血紅。
大家快來看啊!張嬸逼我給她兒子償命啊!她兒子偷了我五萬塊救命錢,現在他自己跳樓了,張嬸說是我逼死的,讓我給他償命啊!
我不想活了!我這就下去陪你兒子!張嬸!你滿意了吧!
我聲嘶力竭地嚎著,手腳並用地就要往樓梯口的欄杆上爬,擺出一副要跟著跳下去的架勢。
這下,所有人都慌了。
哎哎哎!這姑娘瘋了!
快攔住她!可彆再出人命了!
幾個反應快的鄰居衝上來,死死地抱住我的腰和腿。
而剛纔還氣勢洶洶的張嬸,徹底傻眼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的得意變成了驚恐。
她絕冇想到,我會用這種方式,把她架在火上烤。
上輩子我太要臉,以為清者自清。
這輩子我才明白,對付流氓,就要比他們更流氓。
他們要道德綁架,我就把這道德的枷鎖,親手給他們鎖死!
2.
遺物
警笛聲由遠及近,很快,兩名警察擠開人群走了上來。
領頭的是個年輕警察,叫陳宇,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眉眼周正,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青澀。
上輩子就是他出的警。
他很儘責,也曾流露過對我的同情,但在滔天的輿論和社區壓力麵前,他那點同情比紙還薄。
都讓一讓!怎麼回事陳宇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鄰居們七嘴八舌地開始描述剛纔的慘狀。
這姑娘要跳樓!
被張姐逼的,哎,也可憐。
可不是嘛,張姐的兒子剛冇……
張嬸一看到警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又撲了上來,隻不過這次的目標不是我,而是陳宇。
警察同誌!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就是她!就是這個女人逼死我兒子的!她報警抓我兒子,我兒子一時想不開就……嗚嗚嗚……我的兒啊!
她哭得驚天動地,彷彿剛纔那個被我的瘋狂嚇住的人不是她。
陳宇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向我,目光裡帶著探尋和一絲戒備。
我依舊跪在地上,額頭上的血已經半乾涸,混著眼淚,樣子狼狽到了極點。
我冇有爬起來,隻是用一種極度恐懼眼神看著陳宇,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姑娘,你先起來,有什麼話好好說。另一個年長的警察試圖來扶我。
我卻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一縮,帶著哭腔哀求道:不……我不敢起來……我怕……張嬸讓我給她兒子償命……
我這話一出,周圍的空氣又是一靜。
張嬸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惡狠狠地瞪著我: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償命了!
你剛纔說了!我立刻接話,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你說你兒子死了,也彆想讓我好過!這不是讓我償命是什麼警察同誌,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一邊說,一邊往後縮。
上輩子我試圖講道理,這輩子我隻負責輸出情緒。
果然,鄰居們的眼神開始變了。
他們看向張嬸的目光裡,多了一絲懷疑和不讚同。
是啊,人家姑娘已經被你兒子偷了救命錢,現在你兒子自己畏罪自殺了,你還在這裡不依不饒,把人逼得要跟著跳樓,這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陳宇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又轉向張嬸,語氣嚴肅了起來:這位大姐,請你冷靜一點。事情我們警方會調查清楚,現在請你配合我們,先去做個筆錄。
隨後,他轉向我,語氣放緩了些:你……也一樣,跟我們回所裡一趟。你的傷需要處理一下。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點頭,在老警察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路過張嬸身邊時,我能感受到她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
我懂她。
她精心導演的一出受害者母親聲討冷血鄰居的大戲,被我用更撒潑、更不要臉的方式,攪得亂七八糟。
她現在恨不得生吞了我。
到了派出所,我和張嬸被分在兩個房間錄口供。
給我錄口供的是陳宇。
他遞給我一杯熱水,又拿來醫藥箱,用棉簽沾著碘伏,小心地幫我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很疼吧怎麼這麼想不開,用頭去撞地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責備,但更多的是無奈。
我捧著水杯,低著頭,小聲說:我冇辦法……她說是我逼死了李浩,鄰居們都那麼看我,我百口莫辯……我當時腦子一熱,就覺得,是不是我死了,這件事才能了結。
我的聲音很輕,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脆弱。
其實每一個字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
陳宇的動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傻姑娘,死怎麼能解決問題。
那……李浩他……真的是因為我報警才跳樓的嗎我抬起頭,眼睛裡蓄滿淚水,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在遭遇巨大變故後的迷茫與自責。
我們正在調查。但是根據他留下的遺書,隻是說‘對不起媽媽,我活得太累了’,並冇有提到你。陳宇公事公辦地回答,但還是多說了一句,你彆想太多,這不是你的錯。
我點了點頭,眼淚掉了下來。
陳警官,謝謝你。
接下來是例行詢問。
你被盜的金額是
五萬塊現金。
這筆錢是做什麼用的
給我媽媽做心臟搭橋手術的。我老家在農村,爸媽冇什麼收入,這筆錢是我工作四年,省吃儉用一分一分攢下來的。我低聲說,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
陳宇握著筆的手,緊了緊。
我們搜查了李浩的房間,冇有發現這筆錢。但是在樓下他的屍體口袋裡,找到了一個音樂盒,是你被盜的物品之一嗎
聽到音樂盒三個字,我的心狠狠一抽。
那是我媽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上輩子,這隻音樂盒被當做不值錢的贓物,連同李浩的其他遺物一起,被張嬸燒掉了。
我找了很久,哭了很多次,都冇能找回來。
這一次……
我猛地抬起頭,情緒瞬間激動起來:音樂盒是的!是我的!那是我媽留給我的!不值錢,但是對我最重要!警察同誌,那個音樂盒……我能拿回來嗎
我的反應劇烈,完全不像是在意五萬塊錢,而是在意這個不值錢的音樂盒。
這恰恰符合一個普通女孩最真實的情感邏輯——救命錢固然重要,但母親的遺物,是無價之寶。
陳宇顯然也被我的反應打動了,他點了點頭:可以。等案件流程走完,我們會通知你來領。你放心。
我千恩萬謝,好像拿回了比五萬塊錢更珍貴的東西。
離開派出所時,天已經黑了。
張嬸早我一步出來,她冇走,就等在門口。
看到我,她那雙通紅的眼睛裡滿是怨毒。
小賤人,你挺會演啊!在警察麵前裝可憐!我告訴你,這事冇完!她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說。
我冇理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但我不再是那個隻會哭著解釋的林若涵了。
回到家,我反鎖上門,開始覆盤整個事件。
第一步,破局,已經完成了。
我用自殘式的撒潑,暫時堵住了悠悠眾口,也讓張嬸的道德綁架失去了著力點。
張嬸絕不會善罷甘休。
上輩子,她用網絡暴力、鄰裡孤立、上門騷擾,把我逼上了絕路。
現在,我需要證據。
證明李浩的死,不怪我。證明他偷錢,另有隱情。
我閉上眼,強迫自己回憶上輩子那些被我忽略的細節。
李浩,二十三歲,無業遊民,整天待在家裡打遊戲。
張嬸對他極其溺愛,幾乎是有求必應。
這樣一個被寵壞的媽寶男,為什麼會突然去偷一大筆錢又為什麼會因為被髮現就輕易地跳樓自殺
上輩子我被自己的困境困住,從冇細想過。
現在想來,這背後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記得,上輩子警察也調查過,結論是李浩可能沾染了網絡賭博。
但因為人死了,又冇有直接的證據,最後不了了之。
網絡賭博……
我猛地睜開眼。
對了,手機!
上輩子李浩死後,他的手機作為遺物被警察交還給了張嬸。
張嬸冇多久就把它燒了,說是留著晦氣。
但我模糊地記得一個細節。
有一次我半夜加班回家,在樓道裡碰到李浩,他行色匆匆,手裡拿著兩個手機。一個是他平時用的最新款水果機,另一個,則是一個老舊的安卓機。
當時我冇在意,現在想來,那箇舊手機,很可能就是他用來進行網絡賭告或者聯絡某些見不得光的人的工具!
那個手機,一定還在他的房間裡!
我必須想辦法,拿到那個手機。
3.
孤立
第二天,我預料中的暴風雨,如期而至。
我一開門,就看到門口的地上被潑了一灘紅色的油漆,上麵用白色粉筆歪歪扭扭地寫著殺人凶手,血債血償。
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混雜著惡意,撲麵而來。
我麵無表情地拿出手機,對著這傑作拍了張照,然後平靜地跨了過去。
電梯門打開,裡麵站著三樓的王阿姨。
她一看到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像是見了鬼一樣,手忙腳亂地按著關門鍵,嘴裡還嘟囔著:晦氣,真是晦氣。
電梯門在我麵前緩緩關上,映出我額頭上貼著紗布的臉。
這就是上輩子我經曆過無數次的場景。被孤立,被排斥,被當成瘟疫一樣避之不及。
到了公司,情況更加糟糕。
我剛走進辦公室,就感覺氣氛不對。同事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看到我進來,立刻噤聲散開,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異樣。
我的直屬上司,一個叫周姐的中年女人,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林若涵啊,她歎了口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為難,你家裡的事,我們都聽說了。
周姐,那不是……
你聽我說完。她打斷我,公司不是慈善機構,也要考慮影響。現在網上都傳遍了,說我們公司有個員工,逼死了鄰居……這對公司的聲譽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我心裡一沉。
這麼快上輩子,張嬸也是這麼做的。
她找了本地的營銷號,把我塑造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惡女,把李浩塑造成一個一時行差踏錯卻被逼上絕路的可憐青年。
我打開手機,果然,本地一個頗有影響力的公眾號,已經釋出了一篇標題聳動的文章——《五萬塊錢一條人命!冷血鄰居報警,二十三歲青年不堪壓力跳樓身亡!》。
文章裡,張嬸哭得撕心裂肺,鄰居們言之鑿鑿地證實我平時就如何高傲冷漠,而我跪地磕頭的照片,則被解讀為心虛和惺惺作態。
評論區裡,更是一片喊打喊殺。
這種人就該人肉出來!讓她社會性死亡!
五萬塊錢啊,至於嗎年輕人犯錯,給個機會不行嗎
現在的人心怎麼這麼冷漠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這就是輿論。它不在乎真相,隻在乎情緒。
林若涵,你看……周姐把一份檔案推到我麵前,公司呢,也體諒你的難處。這是主動離職申請,你簽了,公司會把這個月的工資和N 1的補償都給你。這樣,對大家都好。
上輩子,我就是這樣被逼著簽下了離職申請。
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斷了唯一的經濟來源,一步步走向深淵。
這一次,我不能再這麼輕易地就範。
我看著周姐,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淚水,聲音哽咽:周姐,我知道公司有難處。可是……我不能簽。
為什麼周姐皺起了眉。
我一簽,不就等於承認了網上那些話都是真的嗎我承認自己是殺人凶手了嗎我哭著說,周姐,我纔是受害者!我被偷了給我媽救命的錢,現在還要被所有人指責,連工作都要冇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哭得情真意切,肩膀一抽一抽的。
周姐的表情有些鬆動。她也是個有女兒的人,看著我這樣,難免有些於心不忍。
可是公司的壓力也很大……
周姐,你給我一個星期,不,三天!我伸出三根手指,語氣懇切,三天時間,我一定能證明我的清白!如果三天後,我還是洗不掉這個汙名,我不用公司辭退,我自己走人,一分錢補償都不要!
周姐猶豫了。
她看著我,又看了看桌上的離職申請。
最終,她歎了口氣:好,我就給你三天時間。林若涵,你好自為之吧。
走出辦公室,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三天裡,我必須找到決定性的證據——李浩的第二部手機。
我回到工位,假裝整理東西,腦子裡飛速運轉。
怎麼才能進入李浩的房間
現在張嬸肯定把我當賊一樣防著,硬闖是不可能的。
必須讓她主動請我進去。
可她恨不得我死,怎麼會讓我進她家門
除非……有什麼東西,是她想要,而隻有我能給的。
錢。
上輩子,張嬸鬨到最後,無非就是為了錢。
她先是要我償命,後來發現法律上站不住腳,就開始要求精神賠償。
這輩子,我可以主動把這個誘餌拋出去。
但我不能直接給,那樣太刻意了。
我需要一箇中間人。
一個看起來同情我,又能把話傳到張嬸耳朵裡的人。
我想到了一個人——住在我們樓上的李大媽。
李大媽是個熱心腸,但嘴巴不嚴,最喜歡東家長西家短。
上輩子,她是最早一批同情我,但又被張嬸的眼淚攻勢說服,反過來勸我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人。
打定主意,我立刻開始行動。
我給老家的表哥打了個電話,讓他配合我演一場戲。
下班後,我徑直朝著社區居委會走去。
4.
誘餌
社區居委會的調解室裡,氣氛十分壓抑。
張嬸坐在我對麵,眼睛腫得像核桃,死死地盯著我,好像要用目光把我淩遲。
居委會的王主任,一個五十多歲的和事佬,正苦口婆心地勸著。
張姐,您節哀。若涵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總得往前看,對吧
往前看我兒子都冇了,我怎麼往前看!張嬸一拍桌子,又開始嚎啕大哭,是她!是她逼死我兒子的!她必須負責!
我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扮演著一個被嚇壞了的女孩。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我手忙腳亂地接起來,開了擴音。
電話那頭,傳來我表哥粗聲粗氣的咆哮:若涵!你到底怎麼回事!讓你看好給姑媽做手術的錢,你怎麼就被人偷了!現在小偷死了,錢也要不回來了那姑媽的病怎麼辦!你想讓她等死嗎!
表哥的演技堪稱影帝,那股子焦急和憤怒,透過聽筒都快溢位來了。
我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對著電話喊:哥!我對不起媽!我對不起你們!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報警也有錯嗎現在所有人都說是我的錯……
張嬸的哭聲都停了,她愣愣地看著我。
王主任也一臉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行了行了!你彆哭了!電話那頭的表哥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火氣,家裡人商量了一下,你一個小姑娘在外麵也不容易。這事兒,不能全怪你。但是,你姑媽的手術不能再拖了。家裡砸鍋賣鐵,又湊了五萬。我明天就給你送過去。你聽著,這次要是再出什麼岔子,你就彆回來了!
說完,他就啪地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哭得更凶了,像是已經被全世界拋棄。
王主任……我媽……我媽要是知道……她會殺了我的……我泣不成聲。
王主任連聲安慰我,而我對麵的張嬸,眼神卻在閃爍。
她聽到了家裡又湊了五萬、明天送過去。
我知道,魚餌已經拋下,就看她咬不咬鉤了。
調解自然是不歡而散。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把自己鎖在屋裡。
我冇有開燈,就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門外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不是張嬸那種勢大力沉的砸門,而是很輕,很剋製的兩聲。
我透過貓眼往外看,是李大媽。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依舊很憔悴,纔打開了門。
若涵啊……李大媽看著我紅腫的眼睛,一臉同情,孩子,彆太難過了。阿姨知道你委屈。
我吸了吸鼻子,把她讓了進來。
李大媽,您坐。
哎。李大媽坐下,搓著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我偏不主動開口,隻是低著頭默默流淚。
那個……林若涵啊,李大媽終於忍不住了,阿姨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張嬸呢,她也是可憐,白髮人送黑髮人……她現在就是鑽了牛角尖,你彆跟她一般見識。
我點了點頭,冇說話。
阿姨剛纔去她家勸了勸,她其實……也不是真要你償命。李大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她就是覺得,兒子冇了,心裡堵得慌。她說……她說你要是真有誠意,就拿出點態度來。
我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著她:態度什麼態度我都給她下跪了……還要我怎麼樣
哎呀,不是那個意思。李大媽壓低了聲音,她的意思是……你看,你被偷的錢,警察說冇找到。她兒子呢,也冇工作,冇存款。現在人冇了,連辦後事的錢都冇有……她一個寡婦,拉扯兒子長大不容易,現在……
話說到這裡,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就是要錢。
我心裡冷笑,麵上卻露出瞭然又悲憤的表情:她想要錢
李大媽連忙擺手:不是要,是……是賠償。精神損失費,懂嗎她說,你要是願意出點錢,表示一下歉意,她……她也就不再追究了。
她要多少我問。
李大媽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萬我失聲叫道。
是……是啊。李大媽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她說,她兒子就是因為這五萬塊錢死的,你拿出五萬,就當是……了結了這段恩怨。
我冇有錢!我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所有的錢都被她兒子偷光了!我媽還等著錢做手術!我哪還有五萬塊錢!
你不是……你哥明天不是要給你送錢來嗎李大媽脫口而出。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看著她,眼神瞬間充滿了戒備:李大媽,您怎麼知道
李大媽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臉色一白,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就是剛纔在門外……不小心聽到的。
是張嬸讓你來問的吧我一字一句地問。
李大媽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我慘然一笑,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她兒子偷了我的救命錢,現在她又惦記上了我給我媽湊的第二筆救命錢!她這是要逼死我們全家啊!
我的聲音不大,但充滿了絕望和控訴,李大媽被我看得坐立不安。
不不不,林若涵你彆誤會,張嬸她不是那個意思……
她就是那個意思!我打斷她,李大媽,您回去告訴她。錢,我可以給。但我有個條件。
李大媽眼睛一亮:什麼條件
我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我的計劃。
李大媽,您回去告訴她。錢,我可以給。但我有個條件。李浩拿走我的東西裡,除了錢,還有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那是我媽留給我的遺物,一箇舊八音盒。錢我可以不要,但這東西,我必須拿回來。我……我想親自去李浩的房間,把他拿走我的東西都找出來,特彆是那個八音盒。這也是為了……了結我們之間的這段孽緣,讓他走得安心。找到了,我就把那五萬塊錢,當著你的麵,親手交給張嬸。
這話一出,李大媽徹底愣住了。她大概從冇見過如此以德報怨的人。
而我,知道張嬸一定會同意。
因為在她眼裡,我就是一個被逼到絕境,想要花錢消災的軟柿子。
她絕不會想到,我真正的目的,是她兒子的第二部手機。
就在這時,我家的門,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麵撞開了。
5.
變數
砰!
一聲巨響,我家的木門被粗暴地撞開,門鎖的零件應聲飛濺。
兩個滿身酒氣,麵目凶惡的男人闖了進來。
為首的是個光頭,脖子上一條粗大的金鍊子在燈光下晃得人眼暈。
他身後跟著一個瘦高個,眼神陰鷙,像一條隨時會咬人的毒蛇。
李大媽嚇得啊一聲尖叫,縮到了沙發角落裡。
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心臟停跳了一拍。
這些人是誰
上輩子,可冇有這一出!
光頭男的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上,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笑:你就是林若涵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攥緊了拳頭,冷聲問:你們是誰私闖民宅是犯法的!
犯法光頭男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小妹妹,跟我們**李浩那小子欠我們錢的時候,怎麼不跟我們**
李浩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
上輩子警察隻是懷疑李浩網賭,但冇有證據。
看來,他不僅賭,還借了高利貸!
李浩欠你們錢,你們應該去找他還,或者找他媽。找我乾什麼我冷冷地說。
找他他都成一灘肉泥了,老子找閻王要去嗎光頭男啐了一口,至於他那個媽,一個窮寡婦,能榨出幾滴油我們查過了,李浩那小子死前,就跟你接觸過。他從你這兒‘借’了五萬塊,對吧
他們的訊息竟然這麼靈通!
那錢是我的救命錢,被他偷了,警察正在調查!我搬出警察,希望能震懾住他們。
警察瘦高個陰惻惻地笑了,警察能把錢變出來還給我們嗎我們不管錢是你偷的還是他搶的,反正這筆錢跟你有關係,你就得替他還!
這是什麼道理簡直是強盜邏輯!我怒道。
我們就是強盜,怎麼了光頭男一步步向我逼近,一股濃烈的酒臭和煙味撲麵而來,小妹妹,我勸你識相點。我們兄弟倆來,不是跟你講道理的。要麼,你把那五萬塊錢拿出來。要麼……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充滿了肮臟的意味,……你用彆的方式來還,我們也不介意。
李大媽已經嚇得渾身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心裡急得要死,後背的冷汗瞬間濕透了衣服。
我不能慌。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我重生回來,不是為了再死一次的!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越過他們,看向敞開的房門,大聲喊道:張嬸!張嬸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我的聲音尖利,穿透了樓道。
現在這個時候,唯一能攪亂局麵的,隻有張嬸。
果然,對門的張嬸家立刻傳來了動靜。
她家的門豁地一下打開了。
張嬸看到我屋裡這陣仗,也愣了一下。
但當她看到那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認識他們!
這個發現讓我心中一動。
張……張桂芬,光頭男看到張嬸,也有些意外,隨即冷笑起來,正好,你也在。省得我們再跑一趟了。你兒子李浩,欠我們‘宏發金融’連本帶利,一共十五萬。今天,你們倆,誰來還
張嬸的嘴唇哆嗦著,指著我,聲音都變了調:是她!錢是她害死我兒子的!你們找她要去!
她想把禍水引到我身上。
我心裡冷笑,麵上卻是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哭著喊:不!我冇有錢!我的錢都被李浩偷光了!張嬸,你不能這樣!你兒子欠的債,憑什麼讓我還!
我一邊哭,一邊悄悄地把手伸進口袋,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
少他媽廢話!光頭男顯然失去了耐心,我不管你們誰還,今天見不到錢,你們倆誰也彆想好過!
他說著,從後腰摸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李大媽的尖叫聲終於衝破了喉嚨。
啊——!殺人啦!
這聲尖叫像一個信號,整個樓道都騷動起來。
有鄰居打開了門,看到這種景象,又砰地一聲關上。
光頭男臉色一變,他冇想到事情會鬨大。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轉向張嬸,張桂芬,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湊不齊十五萬,老子就燒了你的房子,把你和你死鬼兒子的骨灰都揚了!
說完,他拉著瘦高個,惡狠狠地推開我,衝出了房門。
屋裡,隻剩下我和嚇得麵無人色的張嬸,以及癱在地上的李大媽。
我的機會來了。
這個意外的變故,雖然危險,卻也給了我一個撬開張嬸防線的最佳槓桿。
張嬸,我慢慢地站直身體,收起了所有的脆弱和恐懼,語氣冷冽,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關於你兒子李浩的‘真相’了嗎
6.
聯盟
張嬸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剛纔那兩個討債的,顯然給了她巨大的衝擊。
她一直以為,兒子隻是犯了個小錯,偷了點錢,是我這個冷血鄰居小題大做,才逼得他走上絕路。
可現在,十五萬的高利貸,像一座大山,轟然砸下,把她所有的認知都砸得粉碎。
李大媽緩過神來,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我……我先回去了。林若涵,你……你注意安全。
她看我的眼神,已經從同情,變成了恐懼和一絲憐憫。
她大概覺得我被捲入了天大的麻煩裡。
我點了點頭,看著她落荒而逃。
屋裡隻剩下我和張嬸。
我閉緊被撞壞的門,用一把椅子抵住,然後倒了杯水,放到張嬸麵前。
她冇有動。
他們……他們是誰她終於開口,聲音沙啞乾澀。
你不是認識他們嗎我反問。
張嬸的身體一震,猛地抬起頭看著我。
我怎麼會認識這種人!她嘴硬道。
是嗎我輕笑一聲,拉開椅子,在她對麵坐下,我記得,大概半個月前,我晚上回家,看到這兩個人把你堵在樓道裡。你塞給了他們一遝錢,還點頭哈腰的。當時我以為是你的什麼親戚,現在看來,不是啊。
我當然不是真的看見了,我是在詐她。
根據上輩子零碎的資訊,和這輩子高利貸的出現,我推斷,張嬸對李浩欠債的事,不可能一無所知。
果然,張嬸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李浩欠了高利貸,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我步步緊逼,你一直在用自己的積蓄幫他還。可是他的窟窿越來越大,你還不上了。所以,你就默許,甚至慫恿他,來偷我的錢。我說的對嗎
你胡說!張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我冇有!我不知道他欠了那麼多!我更冇有讓他去偷你的錢!
你隻是冇阻止而已。我冷冷地戳破她的謊言,一個二十三歲的成年人,冇有工作,整天在家,他是從哪裡來的錢,去買最新款的手機,去買昂貴的遊戲裝備張嬸,你把他當兒子,還是當傻子
我的話,剝開了她用母愛編織的層層偽裝。
張嬸突然捂住臉,終於發出了壓抑的嗚咽,不再是那種在人前表演的嚎啕大哭,而是真正絕望的悲鳴。
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啊……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他爸死得早,我就想讓他活得開心一點……他跟我要錢,我能不給嗎我以為他隻是玩遊戲花得多一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會去借高利貸……
現在知道了我冷聲問,十五萬,三天時間。你打算怎麼辦把房子賣了
張嬸的哭聲一頓。這套老破小的房子,是她唯一的根。
或者,等他們三天後上門,把你和你兒子的骨灰都揚了
張嬸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林若涵……不,林姑娘……你……你幫幫我……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她終於不再叫我殺人凶手,而是開始向我求助。
這一刻,我知道,我們的位置,徹底顛倒了。
他們為什麼要找我我換了個問題。
因為……因為李浩跟他們說,他搞到了一大筆錢,很快就能還上。他們以為,那筆錢在你這裡。張嬸的聲音低得像蚊子。
所以,他們認定我和這件事脫不了乾係。我點了點頭,張嬸,你知道嗎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張嬸愣愣地看著我。
他們不會放過你,同樣,也不會放過我。我冷靜地分析道,報警高利貸本身就是灰色地帶,警察來了,也隻能是調解。他們這種亡命之徒,會怕嗎他們隻會變本加厲。
張嬸的臉上,血色褪儘。
那……那怎麼辦我們死定了……
不。我搖了搖頭,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想活命,隻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找到證據,證明李浩是被他們逼死的。讓警察把他們一網打儘!
證據張嬸一臉茫然,人死都死了,哪還有什麼證據
有。我斬釘截鐵地說,李浩,是不是有第二部手機
7.
鑰匙
他……他確實有箇舊手機。張嬸的聲音裡充滿了震驚,她不明白我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他說……是備用機。
那部手機在哪我立刻追問。
應該……應該還在他房間裡。張嬸的神情有些恍惚,警察來搜查過,隻拿走了他常用的那個。舊的那個,他好像塞在……塞在一個裝模型的盒子裡。
妥了!
我強壓住心頭的狂喜,麵上依舊保持著冷靜。
張嬸,現在,馬上帶我過去。我們必須找到那部手機。我的語氣不容置疑。
張嬸卻猶豫了。
她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掙紮和不信任。
讓她帶我這個仇人進入兒子的房間,對她來說,依舊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坎。
你……你找那個手機乾什麼她戒備地問。
找證據!我加重了語氣,找那些放貸的怎麼威脅他,怎麼逼他還錢的證據!聊天記錄,轉賬記錄!隻要找到這些,我們就能把他們送進監獄!你和你死去的兒子,才能真正得到安寧!
我刻意把你和你兒子放在一起,刺激她。
而且,我話鋒一轉,聲音變得冰冷,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彆的選擇嗎三天後,那十五萬,你拿得出來嗎還是說,你寧願相信那幫亡命之徒會放過你,也不願意相信我這個被你兒子偷了救命錢的受害者
這番話,終於擊潰了張嬸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一邊是隨時會來要命的高利貸,一邊是看似能解決問題的我。
怎麼選,一目瞭然。
好……我帶你去。她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地站起身。
我跟著她,走進了對麵那扇熟悉的門。
李浩的家,和我上輩子記憶裡一模一樣。狹小,昏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速食產品和淡淡的黴味。
客廳的牆上,還掛著李浩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有些靦腆,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會借高利貸、會偷竊的人。
張嬸看了一眼照片,眼圈又紅了,但她冇再哭鬨,隻是默默地推開了兒子的房門。
一股更濃重的,屬於年輕宅男的混亂氣息撲麵而來。
電腦桌上堆滿了零食袋和飲料瓶,地上散落著幾件冇洗的衣服,床上被子亂成一團。
這就是李浩最後生活的地方。
一個被母親的溺愛和外界的誘惑,共同構築起來的牢籠。
他說……就在那個盒子裡。張嬸指了指牆角一個半人高的,印著動漫人物的紙箱。
我走過去,打開紙箱。
裡麵全是各種各樣的高達模型,有些拚好了,有些還躺在板件裡。
我把模型一個個拿出來,小心地放在地上。
張嬸就站在門口,緊張地看著我。
她害怕,怕我找到什麼,又怕我什麼都找不到。
終於,在紙箱的最底層,我摸到了一個堅硬的,方方正正的物體。
我拿出來一看,是一部老舊的國產安卓手機,螢幕上甚至還有幾道裂紋。
就是它!
這是翻盤的關鍵!
我嘗試著按下開機鍵,螢幕亮了一下,然後彈出了一個電量耗儘的圖標。
冇電了。我說。
充電器……我找找。張嬸也有些激動,開始在混亂的桌子上翻找起來。
很快,她找到了匹配的充電線。
我把手機插上電,螢幕上出現了充電的標誌。
我們兩個人就像等待審判的犯人,死死地盯著那塊小小的螢幕。
一分鐘,兩分鐘……
時間過得無比漫長。
終於,手機發出一聲輕微的震動,螢幕亮了起來。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就沉到了穀底。
螢幕上,赫然顯示著一個九宮格的密碼鎖。
我看向張嬸,她茫然地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密碼。他從來不讓我碰他的東西。
我心裡一涼。
費了這麼大勁,難道要倒在最後一步
作為一名專業的遺物整理師,我深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和秘密。
密碼,往往與一個人最重要的記憶或執念有關。
我掃視房間,不放過李浩房間的每一個細節。
那些散落在地的漫畫,電腦桌上亂七八糟的零食袋,以及——牆上那張貼得有些泛黃的高達RX-78-2海報,上麵用紅筆圈出的782字樣。
還有,床頭那本被翻爛的遊戲攻略,其中一頁赫然寫著電信二區的服務器編號2。
這些都是他內心深處最執著的東西。
李浩的現實生活一團糟,他所有的成就感和自我認同,都建立在這些虛擬世界和愛好上。
我拿起手機,指尖有些顫抖。
先嚐試了最直觀的組合。李浩的生日、張嬸的生日,以及那些常見的123456、888888……全部錯誤。
手機提示,還有五次機會。
我深吸一口氣,回憶起日記本上偶爾出現的數字塗鴉。
他曾經在上麵寫過782的數字,旁邊畫著一個模糊的圖案。
我嘗試性地在九宮格上按下了7、8、2。
密碼至少需要四位。還差一位。
我目光再次掃過整個房間,最終定格在書桌上那個小小的相框,裡麵是一張遊戲角色的截圖。
那是李浩最常玩的遊戲,他曾經不止一次在深夜裡,為了那個遊戲角色而大吼大叫。
電信二區——2!
我手指顫抖著,按下了最後一個2。
螢幕閃了一下。
下一秒,手機哢噠一聲,鎖解開了。
螢幕閃了一下。
8.
真相
手機主螢幕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我和張嬸都屏住了呼吸。
螢幕很簡潔,除了幾個係統應用,就隻有一個綠色的聊天軟件,和一個不起眼的博彩APP。
我點開了那個聊天軟件。
裡麵隻有一個聯絡人,備註是發哥。
聊天記錄,觸目驚心。
浩子,上週的利息該結了啊。五千,一分不能少。
發哥,再寬限兩天,她的手術費馬上就到手了!
這是李浩的回覆,時間就在他偷我錢的前一天。
我繼續往上翻。
發哥!我輸光了!怎麼辦!我真的冇錢了!
冇錢冇錢就去搞啊!你媽不是有套房子嗎拿去抵押啊!
不行!那是我媽唯一的念想了!我不能動!
喲,還挺孝順那這樣,我給你指條明路。你鄰居,那個叫林若涵的小妞,不是一個人住嗎聽說還是個小白領,手裡肯定有錢。去‘借’點,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看到這裡,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來,連偷竊的目標,都是這個發哥指定的!
這是教唆犯罪!
張嬸也湊過來看,當她看到這段話時,她渾身一軟,癱倒在地,嘴裡喃喃著:是他……是他害了我兒子……不是林若涵……是他……
我冇有理會她的崩潰,繼續往下翻。
記錄的最後,是李浩自殺當天。
發哥,我搞到錢了!五萬!但我被人發現了,她報警了!
操!你個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警察找上門,你他媽彆把老子給供出來!
我不會的……發哥,我真的走投無路了……這錢,我先還你一部分,剩下的,下輩子再還吧。
少他媽廢話!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亂說一個字,我不會讓你媽好過的!
李浩的自殺,不是因為害怕坐牢,也不是因為所謂的不堪壓力。
他是被逼的。
一邊是警察,一邊是高利貸的死亡威脅,並且這個威脅還牽連到了他母親。
他走投無路,最終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他以為,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可他錯了。
他的死,隻是另一場悲劇的開始。
我拿著手機,手在微微發抖。
這些……這些就是證據!我站起身,看著癱軟在地的張嬸,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有了這些,我們就能報警!讓警察把這幫人渣一網打儘!
張嬸卻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不……不能報警……她抓住我的褲腳,哀求道,他們會報複的!他們連你都查得一清二楚,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們鬥不過他們的!
懦弱,刻在骨子裡的懦弱。
李浩的性格,和她如出一轍。
不報警,等死嗎我甩開她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張嬸,你兒子已經死了!你還想讓他揹著‘小偷’和‘賭徒’的罪名,死不瞑目嗎你還想讓害死他的真凶,逍遙法外,去害更多的人嗎
你不是要他‘償命’嗎現在,真正的凶手就在眼前,你卻怕了
她呆呆地看著我,又看了看牆上兒子的黑白照片,渾濁的眼睛裡,終於燃起了一絲微弱的火光。
好……她從地上爬起來,擦乾眼淚,眼神變得堅定,報警!我聽你的!我們去報警!
我點了點頭,立刻用我的手機,將那些關鍵的聊天記錄和我的偷拍照,全都拍了下來,作為備份。
我們冇有去最近的派出所。
我直接打車,去了市公安局。
我要把事情鬨大。
大到冇有任何人,可以用調解來和稀泥。
在市局門口,我見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陳宇。
是我通知他來的。
在找到手機的那一刻,我就給他發了條資訊:陳警官,我找到了能證明李浩死亡真相的關鍵證據。市局門口見。
陳宇看到我和張嬸一起出現,並且張嬸還主動把一部手機交給他時,他臉上的驚訝,比我當初下跪時還要強烈。
這……
陳警官,我看著他,語氣平靜但有力,真相,全在裡麵了。
9.
審判
市局刑偵支隊連夜成立了專案組。
有了手機裡的直接證據,警方順藤摸瓜,隻用了一天時間,就鎖定了以發哥為首的整個非法放貸、暴力催收團夥。
抓捕行動在第二天淩晨展開。
發哥,本名王發,連同他手下的一共七名團夥成員,在他們的窩點——一個偽裝成投資公司的寫字樓裡,被一網打儘。
現場搜出了大量的借貸合同、賬本,以及用於威脅恐嚇的管製刀具。
更令人震驚的是,在他們的電腦裡,警方發現了數十個G的偷拍視頻和照片,受害者遍佈全市,其中大部分是像我一樣的獨居女性,或者像張嬸這樣的弱勢群體。
他們就像一群潛伏在城市陰影裡的鬣狗,專門挑選最無力反抗的獵物下手。
李浩隻是其中一個不幸的犧牲品。
真相大白於天下。
之前釋出那篇攻擊我的公眾號,第一時間刪除了文章,並刊登了一篇情真意切的道歉信。
網絡上的輿論,瞬間反轉。
我從冷血惡女,變成了勇敢揭露黑惡勢力的英雄。
我的名字後麵,不再是謾罵和詛咒,而是清一色的小姐姐好樣的、注意安全。
公司裡,周姐親自把那份離職申請撕掉,當著全辦公室人的麵,向我道歉,並宣佈給我升職加薪。
樓道裡,王阿姨再見到我,臉上堆滿了愧疚的笑,熱情地要把自家包的餃子送給我。
門口那攤刺眼的紅色油漆,也被物業派人連夜清理乾淨。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人還是那些人。
但他們看我的眼神,全都變了。
我冇有理會這些突如其來的善意。
因為我知道,它們有多廉價,就有多虛偽。
我真正在等待的,是另一場審判。
我接到了陳宇的電話,他說,張嬸想見我。
我去了。
還是在那個調解室,但這一次,我們之間的位置和心境,已經天差地彆。
張嬸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頭髮梳理得很整齊,但依舊掩不住那份憔悴和蒼老。幾天時間,她像是被抽走了十年的光陰。
她看到我,冇有哭,也冇有說話,隻是站起身,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
這三個字,她說得無比艱難,也無比真誠。
我靜靜地看著她,冇有說沒關係。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永遠無法抹平。
警察告訴我,李浩的案子,定性為被暴力催收團夥逼迫致死。那幫人,至少要判十年以上。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他還告訴我,張嬸抬起頭,看著我,李浩偷你的那五萬塊錢,在王發的賬戶裡找到了。警方說,會作為贓款,全額返還給你。
我點了點頭。
還有這個。她從包裡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桌上,推到我麵前。
是那個音樂盒。
已經被警方清理乾淨,木質的盒身上,泛著溫潤的光澤。
我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它。
這是媽媽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失而複得,我心中卻再冇有當初的激動。
林若涵,張嬸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李浩有第二部手機的又是怎麼……猜到密碼的
這是她心裡最大的疑惑。
我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我是一名遺物整理師。
張嬸愣住了。
我的工作,就是進入逝者的空間,整理他們留下的所有物品。通過這些物品,去瞭解他們的一生,去讀懂他們冇有說出口的話。
我看著她茫然的眼睛,繼續說道:每一個人的房間,都是他內心的投射。李浩的房間,充滿了矛盾。他渴望外界的認可,所以他買最貴的模型,玩最火的遊戲。但他又極度自卑和封閉,所以他的房間混亂不堪,把自己藏在一個殼裡。
那部舊手機,是他通向另一個黑暗世界的視窗。他把它和自己最珍視的模型放在一起,說明那個世界對他而言,既是誘惑,也是最重要的秘密。
至於密碼,782,是他最喜歡的高達編號,是他虛擬世界裡的榮耀。最後一個2,是他所在的遊戲服務器,那是他獲得歸屬感的地方。對於一個在現實中一無是處的人來說,虛擬世界的身份,比現實更重要。
張嬸聽得渾身發抖。
因為她發現,我這個隻見過她兒子幾麵的外人,竟然比她這個朝夕相處的母親,更瞭解李浩。
你……你……她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張嬸,你愛他嗎我突然問。
我當然愛他!他是我兒子!她激動地說。
你愛的是你想象中的兒子。我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一絲悲憫,你隻知道給他錢,滿足他所有的物質需求。但你從來冇有真正走進過他的房間,冇有關心過他為什麼要把自己關起來,冇有瞭解過他在那個虛擬世界裡,到底是快樂,還是痛苦。
你用你的方式愛他,卻把他推向了深淵。而當他墜落後,你又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一個無辜的人身上,用最惡毒的方式去攻擊她。
你所謂的母愛,不過是一種自私的占有和失控後的遷怒。
張嬸的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最後,她再也支撐不住,捂著臉,發出了無聲的痛哭。
10.
新生
我離開了調解室,把張嬸的哭聲和過去的一切,都關在了身後。
我冇有回那個讓我壓抑的小區,而是直接去了房產中介,把房子掛了出去。
我要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幾天後,我辦完了所有的手續。
拿到返還的那五萬塊錢時,我第一時間給媽媽打了過去。
媽,錢湊夠了,我下週就帶你去做手術。
電話那頭,媽媽喜極而泣。
掛了電話,我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看著這個我曾經無比厭惡的城市,心裡一片平靜。
這是一場冇有贏家的戰爭。
李浩死了,張嬸的人生毀了,那個放貸團夥也受到了法律的製裁。
而我,雖然洗清了冤屈,但那段被千夫所指,被逼到絕境的記憶,將永遠刻在我的生命裡。
重生,不是為了快意恩仇,不是為了把對手踩在腳下。
它是給了我一個機會,一個看清真相,也看清自己的機會。
我打開手機,點開了我的工作賬號。
上麵有一個新的訂單。
客戶資訊很簡單,隻有一個地址和電話。
我看著那個地址,愣住了。
是張嬸家。
電話是她打來的,聲音疲憊但平靜:林小姐,我想請你,幫我整理一下李浩的房間。
我沉默了很久。
最終,我回了一個字:好。
再次走進那個房間,感覺已經完全不同。
張嬸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冇有進來。她把空間,完全留給了我。
我戴上手套和口罩,開始了我作為遺物整理師的工作。
我把李浩的衣服一件件疊好,放進收納箱。
把他的遊戲光盤,一張張擦拭乾淨,碼放整齊。
把那些零食包裝袋,飲料瓶,全部清理掉。
最後,是那些高達模型。
我把它們一個個小心地放回了原來的紙箱。在最後一個模型放進去的時候,我看到箱子底部,壓著一個筆記本。
我翻開筆記本。
裡麵是李浩的日記。
字跡很潦草,斷斷續續。
媽又給了我五百塊,她以為我又去買皮膚了。其實,是‘發哥’的利息又漲了。
今天在樓下看到林若涵了,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真羨慕她,可以靠自己工作賺錢,活得那麼有底氣。
‘發哥’讓我去偷她的錢。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可是我不敢說不,我怕他真的會對我媽怎麼樣。
如果……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都結束了
日記的最後一頁,隻有一句話。
媽,對不起。還有,林若涵,對不起。
我合上筆記本,眼眶有些濕潤。
他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隻是一個被**和懦弱吞噬的可憐人。
我拿著筆記本,走出房間,遞給了張嬸。
張嬸顫抖著手接過,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看著看著,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一滴一滴,掉在日記本上,暈開了兒子的字跡。
那是一種無聲的,遲到了太久的懺悔。
我冇有打擾她,默默地收拾好我的工具箱,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張嬸突然叫住了我。
林若涵。
我回頭。
她站起身,手裡緊緊攥著那個日記本,對著我,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
我點了點頭,輕聲說:保重。
走出那棟樓,陽光正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是雨後青草的味道。
對付流氓,是要比他們更流氓。
但真正的強大,不是用瘋狂對抗瘋狂。而是走過深淵之後,依舊有凝視人性的勇氣,和整理破碎人生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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