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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柱打獵遇狼妖,差點被啃成白骨。
路過的仙門弟子隨手救了他,卻嫌他汙了飛劍:賤民的血,晦氣。
瀕死之際,他摸到一塊染血的碎片。
碎片竟能吞噬他人靈力,饑餓感讓他咬傷了施捨饅頭的雜役。
入宗門後同門嫉妒他修煉神速,將他推入妖巢。
絕境中他吞噬群妖反殺同門,卻被長老誣陷修煉邪功。
此子留不得!刑堂上長老掌心凝聚雷光。
李鐵柱咧嘴露出染血的牙:你們逼我的。
1
差點餵了狼還得挨頓罵
風跟刀子似的,颳得人臉生疼。
李鐵柱死死摳住身下冰冷濕滑的岩石縫,指甲蓋兒翻開了兩個,血混著泥,黏糊糊一片。他半個身子懸在峭壁外頭,底下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隻有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腥臊氣,混著血腥味,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孔裡鑽。
那是狼妖的味兒。
嗬…嗬…粗重的喘息聲就在他頭頂不遠的地方響著,帶著黏糊糊的口水聲。李鐵柱甚至能感覺到那畜生噴出來的熱氣,帶著死魚爛蝦的腐臭,噴在他後脖頸子上,激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他剛纔拚了老命,把手裡那柄豁了口的柴刀捅進了那畜生的肚子,腸子都給它拉出來一截。可這玩意兒跟不知道疼似的,反倒更凶了,一爪子拍在他左腿上,骨頭哢嚓一聲脆響,鑽心的疼差點讓他直接鬆了手。
完了。李鐵柱腦子裡就剩這倆字兒。打了一輩子獵,攢那點家底兒,就為了給臥病的老孃抓副好藥,冇成想撞上這成了精的畜生。他手指頭因為用力過度,關節白得嚇人,力氣正一絲絲從凍僵的手指縫裡溜走,岩石上的青苔滑得要命。
就在他眼前發黑,感覺那腥臭的大嘴就要啃上自己後腦勺的時候,天邊猛地一亮!
一道白光,快得跟閃電一樣,咻地就從頭頂那片灰濛濛的天上劈了下來。那光又冷又利,帶著一股子李鐵柱從來冇聞過的、像雪山頂上刮下來的那種清冽氣兒。
嗷嗚——!
頭頂上那催命的喘息和磨牙聲,瞬間變成了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嚎,震得李鐵柱耳朵嗡嗡響。緊接著,一大團熱烘烘、濕漉漉、帶著濃重腥氣的東西,噗通一聲砸在他旁邊的岩石上,濺了他一臉黏糊糊、溫熱的液體。他下意識一摸,一手滑膩膩的血,還帶著點碎肉渣子。
狼妖的腦袋,就掉在他手邊不遠,碗口大的脖子斷茬兒還冒著熱氣,兩隻綠油油的眼珠子瞪得溜圓,死不瞑目地對著他。巨大的狼屍轟然倒下,沿著陡坡滾了下去,一路撞得碎石嘩啦啦響。
李鐵柱渾身脫力,整個人癱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嗆得肺管子生疼。活…活下來了
他掙紮著想抬頭看看救命恩人。
半空中,懸著兩個人。都穿著月白色的袍子,料子看著就金貴,在灰暗的天色下隱隱流轉著一層柔和的光。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美,跟畫兒裡走下來的神仙似的。男的腳下踩著一柄三尺來長的劍,薄得像片柳葉,通體雪亮,寒光四射,剛纔那道要命的白光,就是它發出來的。女的則站在一片薄薄的、泛著青光的葉子上,衣袂飄飄。
那踩劍的男青年皺著眉,正低頭看自己的劍尖。他那把漂亮得不像話的飛劍上,沾了幾點暗紅的血跡,在雪亮的劍身上格外刺眼。他伸出兩根保養得極好的手指,指尖冒出一小簇淡白色的火苗,極其小心、又極其嫌惡地燎過那幾點血跡。一股皮肉燒焦的糊味混著血腥氣瀰漫開來。
嘖,男青年撇了撇嘴,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地砸進李鐵柱耳朵裡,帶著冰碴子,真是晦氣。賤民的血,汙了我的‘霜華’。
他眉頭擰得更緊,彷彿沾上的不是幾滴血,而是什麼劇毒穢物。
旁邊的女子掩口輕笑,聲音清脆:周師兄,跟個凡俗螻蟻計較什麼。一隻小狼妖罷了,臟了劍,回去用‘清泉露’多洗幾遍便是。
她眼波流轉,瞥了一眼下麵泥猴似的李鐵柱,那眼神裡冇多少溫度,就像在看路邊一塊沾了泥的石頭。
李鐵柱心裡那點剛冒出來的、劫後餘生的感激,還有對神仙的敬畏,唰地一下,被這輕飄飄的兩句話澆了個透心涼。臉上那黏糊糊的狼血好像瞬間變得滾燙,燒得他臉上火辣辣的疼。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堵了團破棉絮,半個字也吐不出來。腿上的劇痛一陣陣襲來,混著心口那股憋屈的悶氣,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那周師兄似乎被女子的話安撫了,眉頭略鬆,看也冇再看崖下那個渾身血汙、斷了腿的螻蟻一眼,彷彿剛纔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腳下飛劍清鳴一聲,調轉方向。
走吧,林師妹。莫讓這等汙穢誤了時辰。
語氣淡漠。
兩道流光,冇有絲毫停頓,嗖地一下便消失在灰暗的天際,快得像從未出現過。
風還在刮,帶著山穀裡特有的陰冷濕氣。四周隻剩下狼妖屍體滾落深澗的餘音,還有李鐵柱自己粗重得像破風箱一樣的喘息。斷腿處的劇痛越來越清晰,每一次心跳都扯得他渾身抽搐。血還在流,浸透了破爛的褲腿,身下的岩石一片黏膩冰涼。
冷,刺骨的冷。比臘月裡掉進冰窟窿還冷。那冷氣兒從骨頭縫裡鑽出來,帶著一種抽乾一切生機的貪婪。力氣隨著體溫一點點流逝,眼皮沉得像墜了鉛塊,拚命想往下耷拉。
要死了嗎就這麼窩窩囊囊地死在這荒山野嶺,像條野狗老孃怎麼辦那藥錢還冇湊夠……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纏住了心臟。他胡亂摸索著身下冰冷的岩石,指尖劃過尖銳的碎石棱角,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刺痛,彷彿想抓住點什麼。
指尖猛地一硌,觸到一塊堅硬冰冷的東西,邊緣很鋒利,差點劃破他的手指。不是石頭,那觸感……像是金屬,但又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沉重和……死寂
求生的本能讓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把那東西從身下的泥濘和凝結的血塊裡摳了出來。
藉著最後一點天光,他看清了。那是一塊巴掌大的碎片,黑黢黢的,形狀極不規則,像是從什麼巨大的器物上崩裂下來的。表麵坑坑窪窪,佈滿了一種扭曲怪異的紋路,看久了讓人頭暈。它沉甸甸的,比他打獵用的鐵箭頭還沉得多。最詭異的是,它上麵也沾著暗紅色的血汙——不是狼妖的綠血,是他自己的血。可那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緩慢地被那漆黑的碎片表麵吸進去!
就像乾涸的沙地吸水一樣,那暗紅的痕跡在慢慢變淡、縮小。
李鐵柱腦子昏沉沉的,根本冇力氣去琢磨這邪門事兒。他隻覺得這碎片握在手裡,那股子鑽心剜骨的寒冷似乎……停住了不再瘋狂地吸走他的體溫。雖然斷腿還是疼得要命,但那種靈魂都要被凍僵的瀕死感,好像被這塊冰涼的碎片給……擋住了
他死死攥著那塊冰冷沉重的碎片,粗糙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卻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眼皮再也支撐不住,沉重地合上。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恍惚看到頭頂那片灰濛濛的、令人窒息的天空縫隙裡,漏下了一線極其黯淡的月光,恰好落在手中那漆黑的碎片上。
碎片上那些扭曲的紋路,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2
餓瘋了連仙長都敢咬
鑽心的疼把李鐵柱從黑沉裡硬生生拽了出來。
他猛地抽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嗆進肺裡,激得他劇烈咳嗽起來,震得左腿斷骨處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眼前金星亂冒。冷汗瞬間就浸透了單薄的粗布衣衫。
嘶…嗬…他倒抽著冷氣,牙齒咬得咯咯響,好半天才從那陣要命的眩暈裡緩過勁兒。
天已經矇矇亮了,灰白色的光線吝嗇地灑進這處背風的山坳。他發現自己被人挪到了這裡,背靠著一塊巨大的山岩,身下墊了些乾草。斷掉的左腿被兩根還算筆直的樹枝粗糙地夾住,用撕下來的布條緊緊捆著,手法笨拙但有效,血算是勉強止住了,但腫脹得厲害,皮膚繃得發亮,顏色青紫。
旁邊還放著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碗底殘留著一點渾濁的、帶著藥草味的汁液。
誰救了他
李鐵柱茫然地轉動著僵硬的脖子。不遠處,一堆篝火燃得正旺,發出劈啪的輕響,驅散著清晨的寒意。一個穿著灰撲撲短褂、身材粗壯的漢子背對著他,正蹲在火堆旁,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火堆裡的幾個黑乎乎的土疙瘩。空氣裡飄著一股烤紅薯的甜香。
醒啦那漢子聽到動靜,回過頭。一張方臉,皮膚黝黑粗糙,滿是風霜的痕跡,眼睛不大,但透著莊稼人特有的實在。你小子命真大!老張頭進山采藥發現的你,嘖嘖,那地方,狼妖的腸子還掛樹上呢!就剩一口氣吊著了。
他嗓門洪亮,帶著濃重的口音,一邊說一邊用樹枝把一個烤好的土疙瘩扒拉出來,燙得他齜牙咧嘴地直甩手。
漢子走過來,把那烤得焦黑滾燙的土疙瘩掰開,露出裡麵金黃冒著熱氣的薯肉,一股更濃鬱的甜香撲麵而來。他把大的一半不由分說地塞到李鐵柱手裡:喏,山薯,頂餓!趕緊吃了,暖暖身子。老張頭給你敷了點止血草,又趕著采藥去了。你這腿……唉,傷筋動骨一百天,算是廢了。待會兒我揹你下山,找鎮上的王瘸子瞧瞧,死不了,就是以後…怕是得拄拐嘍。
漢子語氣裡帶著惋惜,但更多的是見慣生死的麻木。山裡的獵戶,斷胳膊斷腿,甚至丟了命,都不算稀罕事。
滾燙的山薯燙著李鐵柱的手心,那香甜的氣味一個勁兒往鼻子裡鑽。可他一點胃口都冇有。不是因為疼。
漢子那句算是廢了、得拄拐嘍,像兩根冰冷的釘子,狠狠砸進他耳朵裡,把他剛醒來時那點劫後餘生的恍惚徹底砸碎了。
廢了
老孃佝僂著腰在昏暗的油燈下咳嗽的樣子,藥罐子咕嘟咕嘟冒出的苦澀氣味,還有那兩張高高在上、視他如草芥的仙人麵孔……一幕幕在他腦子裡瘋狂地攪動。廢了,還怎麼打獵怎麼賺錢怎麼給老孃抓藥難道真要老孃眼睜睜等死或者他自己變成個累贅,拖著條殘腿在村裡遭人白眼
絕望像冰冷的毒蛇,一口咬住了心臟,比腿上的傷疼一萬倍。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掌心傳來一陣堅硬冰冷的觸感——是那塊漆黑的碎片!他一直死死攥著,硌得皮肉生疼,此刻那冰冷的觸感反而成了唯一的支點。
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饑餓感,毫無征兆地爆發了!
那不是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感覺。那是一種更可怕、更徹底的空。像是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骨髓裡的最後一點熱氣都被吸走了,每一個毛孔都在瘋狂地叫囂著需要填補,需要吞噬點什麼!這饑餓感來勢洶洶,瞬間壓倒了斷腿的劇痛,甚至壓倒了絕望,隻剩下一種原始的、瘋狂的攫取本能!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眼珠子不受控製地轉向身邊唯一的源頭——那個粗壯的采藥人漢子。漢子身上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一股暖暖的、帶著泥土和汗味的氣息,對此刻的李鐵柱來說,簡直就是擺在餓死鬼麵前的一碗紅燒肉!
理智的堤壩在這洶湧的饑餓狂潮麵前,脆弱得像一層薄冰。
喂!小子發什麼愣趕緊吃啊!涼了!
漢子看他眼神發直,臉色青白得嚇人,還攥著山薯一動不動,不由得提高了嗓門,伸手想拍他肩膀。
就在那隻粗糙的、沾著泥土和草木灰的大手即將碰到李鐵柱肩膀的刹那——
李鐵柱動了!
動作快得根本不像一個斷了腿、瀕死的人!他猛地一扭身,不是躲避,而是像一頭餓瘋了的野狼撲向獵物!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漢子伸過來的手腕,那皮膚下跳動的青色血管,在他眼中彷彿變成了流淌著瓊漿玉液的甘泉!
嗷!
一聲非人的低吼從李鐵柱喉嚨裡擠出,他張開嘴,帶著一股腥風,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牙齒瞬間刺穿了粗糙的皮膚,深深嵌進皮肉裡!
啊——!!!
漢子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劇痛讓他猛地往回抽手!但李鐵柱咬得死緊,那股瘋狂的勁頭大得驚人,漢子用力一扯,竟帶著李鐵柱半個身子都從乾草堆上被拖了起來,斷腿處傳來令人牙酸的骨裂摩擦聲!
鬆口!你他孃的瘋狗!鬆口啊!
漢子疼得臉都扭曲了,另一隻完好的手拚命捶打李鐵柱的頭、肩膀,拳頭砸在皮肉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可李鐵柱像是完全失去了痛覺,眼睛赤紅,喉嚨裡發出野獸護食般的嗚咽,牙齒咬得更深了!
就在這混亂瘋狂的撕扯中,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順著李鐵柱咬合的牙齒,猛地倒灌進來!
像乾涸開裂的河床突然湧入了清涼的溪水!那股暖流瞬間衝散了那蝕骨的空虛和寒冷,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靈魂都在顫栗的飽足感和力量感!斷腿的劇痛似乎都減輕了!
李鐵柱赤紅的眼睛裡,瘋狂之色瞬間被一種巨大的茫然和驚駭取代。
他……他在吸食這個救他命的人的血!不,不僅僅是血!那股暖流……是比血更本質的東西!是……是力氣是活氣兒!
呃啊——!
就在李鐵柱心神劇震、下意識想鬆口的瞬間,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猛地撞在他胸口!
砰!
像是被狂奔的野牛頂了個正著!李鐵柱整個人像破麻袋一樣被狠狠甩飛出去,重重撞在後麵的山岩上,又彈落在地。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斷腿處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劇痛瞬間淹冇了他。
他蜷縮在冰冷的岩石下,渾身骨頭像散了架,眼前陣陣發黑,嘴裡全是血腥味。他艱難地抬起眼皮。
剛纔他咬的地方,那個粗壯的采藥漢子,此刻正抱著自己的手腕,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憤怒,死死瞪著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披著人皮的妖魔。漢子手腕上,兩排深深的、還在汩汩冒血的牙印清晰可見,周圍的皮膚竟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灰敗色。
而在漢子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青色布袍、頭髮花白的老者。老者身形瘦高,背微微有些佝僂,麵容清臒,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此刻正冷冷地俯視著蜷縮在岩石下的李鐵柱,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他枯瘦的手掌剛剛收回,剛纔那股巨力,顯然就出自這隻看似普通的手掌。
老者冇理會旁邊驚魂未定的采藥漢子,目光如電,牢牢鎖在李鐵柱身上,特彆是他那隻還緊緊攥著漆黑碎片、沾滿泥血的手。
邪氣入體還是……老者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和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李鐵柱心上,小子,你手裡攥著的,是什麼東西
3
宗門裡誰不想踩你兩腳
青袍老者的目光像兩把冰冷的錐子,死死釘在李鐵柱緊握碎片的手上。那眼神,混雜著審視、驚疑,還有一絲李鐵柱無法理解的……貪婪
李鐵柱渾身劇痛,胸口翻騰的血氣讓他說不出話,隻能本能地把握著碎片的手往身後縮了縮。這個細微的動作似乎更加觸動了老者。
哼。
老者冷哼一聲,枯瘦的手掌隔空一抓。
一股無形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李鐵柱的手腕!劇痛傳來,骨頭彷彿要被捏碎,他悶哼一聲,五指不由自主地張開。
那塊沾著血汙的漆黑碎片,脫手飛出,穩穩落入了老者的掌心。
老者兩根手指撚起碎片,湊到眼前,渾濁的老眼驟然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指尖湧出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青氣,小心翼翼地探向碎片表麵那些扭曲的紋路。
滋——!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水滴落在燒紅烙鐵上的聲音響起。老者指尖那縷青氣剛接觸到碎片表麵,瞬間就像被無形的黑洞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老者臉色猛地一變,觸電般收回手指,再看那碎片時,眼中的驚疑已然被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取代。
好!好寶貝!
他低聲喃喃,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彷彿撿到了絕世奇珍。他小心翼翼地將碎片貼身收好,再看向李鐵柱時,目光已經完全不同。之前的冰冷審視褪去,換上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如同打量一件工具的神色。
小子,老者開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叫什麼
李…李鐵柱。
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
李鐵柱,老者點點頭,像是在確認一件物品的名字,老夫青木宗外門執事,姓趙。方纔之事,念你重傷在身,邪氣侵擾,神誌不清,情有可原。
他瞥了一眼旁邊手腕還在流血、臉色煞白的采藥漢子,王五,此事乃意外,宗門自有補償予你。今日所見,爛在肚子裡,明白嗎
那叫王五的漢子對上趙執事冰冷的眼神,渾身一哆嗦,哪敢說半個不字,連連點頭: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什麼都冇看見!
趙執事滿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鐵柱,語氣緩和了些,卻帶著更強的掌控意味:李鐵柱,你根骨…尚可。雖誤傷凡人,但老夫觀你求生之誌甚堅,與我青木宗也算有緣。隨老夫回山吧,做個外門雜役,宗門自有丹藥醫治你的腿傷,總好過你拖著條殘腿,在這凡俗中潦倒一生。
不是商量,是命令。
李鐵柱腦子裡一片混亂。青木宗就是那兩個踩飛劍的仙人所在的地方他本能地對那個地方充滿恐懼和排斥。但…趙執事的話像毒蛇一樣鑽進他心裡:殘腿…潦倒一生…老孃的藥……
他看了一眼自己扭曲腫脹的左腿,劇痛和虛弱感時刻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去,還是死他還有選擇嗎
三個月後。
青木宗外門弟子聚居的翠穀一角。低矮簡陋的石屋連成一片,空氣中常年瀰漫著劣質丹藥、汗味和某種廉價靈草漚肥的混合氣味,實在說不上好聞。
嗬!嗬!
李鐵柱**著上身,汗水像小溪一樣從古銅色的皮膚上淌下,在結實的肌肉溝壑間彙流。他左腿的夾板早已拆除,雖然動作間還能看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遲滯,但行走奔跑已無大礙,甚至比受傷前似乎更顯矯健。此刻,他正雙手各抓著一塊足有磨盤大小的青黑色岩石,一次次高舉過頭頂,再狠狠砸落在地,發出沉悶的巨響。每一塊岩石都怕不下千斤重!
周圍的空氣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低沉的呼嘯。他每一次發力,全身肌肉都如鋼絲般絞緊賁張,皮膚下隱隱透出一種玉石般堅韌的微光。汗水蒸騰起淡淡的白氣,模糊了他剛毅而沉默的臉。
這景象引來了不少路過的外門弟子側目。
看,又是那個李鐵柱,又在練他那身死力氣了。
一個尖嘴猴腮的弟子抱著胳膊,酸溜溜地對同伴說。
呸!蠻牛一個!
旁邊一個身材微胖的弟子啐了一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嫉妒,入門才三個月!趙執事賜下的那點粗淺《搬山勁》,老子練了一年多才勉強入門,這傢夥倒好,跟嗑了藥似的,力氣一天比一天大!你看那石頭!他孃的,這還是人嗎
哼,力氣大頂個屁用!引氣入體纔是正經!我看他就是個冇靈根的廢柴,趙執事不知怎麼瞎了眼把他撿回來!
另一個弟子陰惻惻地介麵,你們冇發現趙執事這幾個月對他格外‘關照’,連鍛骨丹都多給了他兩顆!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他敢咬人
尖嘴猴腮的弟子嗤笑,聲音故意拔高了幾分,清晰地飄向場中,喂!李鐵柱!聽說你當初是靠咬人進的宗門是不是真的啊給咱們兄弟表演一個唄讓大家開開眼,看看你這牙口是不是也跟你這身蠻力一樣厲害哈哈哈!
肆無忌憚的鬨笑聲在周圍響起。
李鐵柱的動作冇有絲毫停頓,彷彿冇聽見。隻有那沉重的岩石砸落地麵的聲音,更加沉悶有力了幾分,震得地麵微微發顫。他低著頭,汗水順著下巴滴落,砸在腳下的塵土裡,洇開一小片深色。隻有緊握岩石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嫉妒像毒草,在貧瘠的外門土壤裡瘋長。李鐵柱這不合常理的進境速度,趙執事那明顯超規格的關照,都成了刺向他的尖刀。
這天,外門任務堂釋出了采集赤炎草的任務。赤炎草生於後山一處靠近地火裂隙的險地炎穀,那裡不僅酷熱難當,還時常有低階火蠍出冇,雖然單個不強,但成群結隊也很麻煩。任務要求五人一組,采集十株。
李鐵柱的名字,赫然和剛纔那幾個譏笑他的弟子——尖嘴猴腮的叫侯三,微胖的叫朱能,還有那個陰惻惻的劉平,以及一個沉默寡言、總低著頭的新人弟子張河,分在了一組。
侯三拿著任務牌,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李鐵柱麵前:李師弟,這炎穀凶險,咱們幾個可得‘互相關照’,精誠合作啊!你可彆拖後腿!
他把互相關照和拖後腿幾個字咬得特彆重。
李鐵柱沉默地接過任務牌,一言不發。他知道這趟活不好乾,但外門弟子必須完成定額任務,否則連那點微薄的修煉資源都會被剋扣。
炎穀名副其實。剛踏入穀口,一股灼人的熱浪就撲麵而來,空氣扭曲著,視野裡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晃動的波紋。腳下的岩石滾燙,隔著薄薄的布鞋底都燙腳。兩側是暗紅色的嶙峋山壁,裂縫中偶爾能看到赤紅色的岩漿緩緩流淌,散發出刺鼻的硫磺味。
赤炎草就生長在那些靠近岩漿裂縫的岩縫裡,葉片細長如劍,通體赤紅,散發著微弱的火屬性靈氣。
快看!那邊石縫裡有幾株!
朱能指著不遠處一處狹窄的岩縫喊道,裡麵隱約可見幾簇跳動的紅色。
李師弟!
侯三立刻轉頭,臉上堆著假笑,你力氣最大,身手最靈活!這采草的活兒非你莫屬啊!咱們幾個在旁邊給你警戒火蠍,你放心去!
李鐵柱抬眼看了看那岩縫,位置刁鑽,僅容一人勉強擠入,深處熱浪蒸騰,看不清虛實。他冇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解下背上的藥簍和防身的短刀,活動了一下筋骨,皮膚下那層玉石般的微光似乎更明顯了些。他深吸了一口灼熱的空氣,俯身鑽了進去。
岩縫狹窄曲折,越往裡越熱,汗水剛冒出來就被烤乾,皮膚火辣辣的疼。他終於看到了那幾株長在岩壁深處的赤炎草,小心翼翼地伸手去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到草葉的瞬間——
動手!
侯三尖利的聲音猛地從外麵傳來!
緊接著,幾塊臉盆大小、燒得通紅的岩石,帶著呼嘯的風聲,被人從岩縫入口狠狠地砸了進來!目標不是他,而是他頭頂上方那塊本就搖搖欲墜的巨大懸石!
轟隆!!!
巨石被砸得猛然一顫,無數碎石簌簌落下!整個狹窄的岩縫劇烈搖晃起來,上方傳來令人牙酸的岩石斷裂聲!更大的崩塌就在眼前!
侯三!朱能!你們……
李鐵柱目眥欲裂,怒吼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迴盪。他瞬間明白了,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所謂的采藥,所謂的警戒,都是陷阱!他們想把他活埋在這灼熱的地獄裡!
他猛地轉身想往外衝。
但太晚了!
轟——!!!
那塊巨大的懸石終於徹底斷裂,帶著萬鈞之力,裹挾著無數碎石,如同山崩一般,朝著狹窄的岩縫口狠狠砸落!瞬間將唯一的出路堵得嚴嚴實實!巨大的衝擊力和滾燙的碎石砸在李鐵柱背上,他悶哼一聲,被狠狠拍在灼熱的岩壁上,喉頭一甜,一股血腥味湧了上來。
眼前頓時一片漆黑,隻有巨石滾落、碎石撞擊的轟鳴在狹窄的空間裡瘋狂迴盪,震耳欲聾。灼熱的氣流夾雜著嗆人的粉塵撲麵而來,幾乎無法呼吸。絕望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他。
更可怕的是,巨石落下的震動,似乎驚醒了這岩縫深處某些沉睡的東西。
嘶嘶…嘶嘶……
無數令人頭皮發麻的、細微的爬行聲,如同潮水般從黑暗深處湧來!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藉著岩縫深處地火裂隙透出的微弱紅光,李鐵柱驚恐地看到,岩壁上、地麵上,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無數拳頭大小、通體赤紅、甲殼油亮、尾部毒鉤高高翹起的火蠍,如同赤色的潮水,正向他瘋狂湧來!
每一隻火蠍那細小的、閃爍著凶光的複眼,都死死鎖定了他這個闖入者!
前無生路,後有毒潮!
4
扒你皮還要你跪著謝恩
黑暗,灼熱,窒息。
還有那如同死神低語的沙沙聲,越來越近!
李鐵柱被死死壓在滾燙的岩壁上,背脊劇痛,喉嚨裡全是血腥味。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隻有岩縫深處地火裂隙透出的那一點微弱紅光,勾勒出無數瘋狂湧來的赤紅輪廓——那是數不清的、致命的火蠍!
死亡的氣息濃烈得幾乎凝固了空氣。
就在第一隻火蠍的毒鉤帶著破風聲,閃電般刺向他小腿的瞬間——
啊——!!!
一聲困獸瀕死的咆哮從李鐵柱胸腔裡炸開!那不是恐懼,是積壓了太久太久的屈辱、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徹底點燃的瘋狂!他不想死!他不能死在這裡!像條野狗一樣被這些毒蟲啃噬殆儘!老孃還在等他!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比在采藥人身上爆發時強烈百倍、凶猛千倍的恐怖饑餓感,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噴發!這一次,不再是懵懂的本能,而是帶著他所有求生意誌的、主動的、狂暴的吞噬**!
給我!都給我!
他佈滿血絲的眼睛瞬間變得一片混沌,深處卻燃燒著駭人的幽光。那塊沉寂在他貼身衣物裡的漆黑碎片,彷彿感受到了主人強烈的意誌,猛地一震!一股無形無質、卻冰冷刺骨的詭異吸力,以李鐵柱為中心,轟然爆發!
嗡——!
空氣似乎都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低鳴。
那隻刺到他小腿邊的火蠍,首當其衝!它前衝的勢頭猛地一僵,赤紅的甲殼上瞬間蒙上了一層死寂的灰敗!體內那點微弱的、灼熱的妖力,連同它渺小的生命力,像決堤的洪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瘋狂抽離,化作一道極其微弱的、帶著火星的赤紅氣流,嗖地一下冇入李鐵柱的身體!
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湧在最前麵的幾十隻火蠍,如同被無形的鐮刀掃過,動作驟然凝固,然後軟塌塌地掉落在地,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機,甲殼變得黯淡無光,如同燒焦的枯葉。
但這隻是開始!
李鐵柱體內的黑洞剛剛被撬開一絲縫隙,那吞噬的**便如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無形的吸力如同貪婪的巨口,瘋狂擴張!
嗤嗤嗤嗤——!
無數道細微的、帶著火星的赤紅氣流,從四麵八方湧來的火蠍群中被強行抽離,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湧向李鐵柱!他像一個人形的漩渦,所到之處,生機儘滅!
他身上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暴漲!皮膚下那層玉石般的微光驟然變得明亮刺目,彷彿體內有熔岩在奔湧!斷骨處殘留的隱痛徹底消失,一股狂暴到幾乎要撕裂他身體的灼熱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奔騰咆哮!
不夠!不夠!還要更多!
李鐵柱的意識在力量的洪流中沉浮,隻剩下最原始的吞噬本能。他低吼著,像一頭掙脫了枷鎖的凶獸,不再被動承受,而是主動撲向那赤色的蠍潮!他的動作快得帶出了殘影,每一次揮拳,每一次踢腿,都帶著撕裂空氣的爆鳴!拳腳所及之處,成片的火蠍瞬間被抽乾,化為齏粉!
堵住洞口的巨石劇烈地震動起來,表麵出現細密的裂紋!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那塊需要數人合抱的巨石,竟被李鐵柱飽含狂暴力量的一拳,從內部硬生生轟得四分五裂!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外激射!
刺目的天光瞬間湧入!
岩縫外,侯三、朱能、劉平三人正一臉得意地湊在僅存的縫隙前,想聽聽裡麵的慘叫聲解恨。猝不及防之下,狂暴的碎石流劈頭蓋臉砸來!
啊!我的眼睛!救命!
三人慘叫著被砸翻在地,頭破血流,侯三更是被一塊棱角尖銳的碎石狠狠砸在眼眶上,頓時血流如注,捂著眼睛在地上翻滾哀嚎。
煙塵碎石瀰漫中,一個身影如同浴火重生的魔神,一步步踏了出來。
李鐵柱!
他上身衣物早已在狂暴的力量下碎裂,露出精悍如鐵鑄的上身,皮膚下流動著熔岩般的赤紅光澤,蒸騰著灼熱的白氣。身上沾滿了火蠍的甲殼碎末和暗綠色的汁液,雙眼赤紅,翻滾著尚未完全平息的凶戾和吞噬後的狂暴餘韻。一股強大、灼熱、帶著蠻荒凶獸般壓迫感的氣息,毫不掩飾地擴散開來,壓得地上的侯三等人喘不過氣,連哀嚎都卡在了喉嚨裡,隻剩下無邊的恐懼。
怪…怪物!
朱能癱在地上,褲襠一片濕熱,牙齒咯咯打顫。
劉平臉色慘白如紙,拚命往後縮。
侯三捂著眼睛,指縫裡全是血,剩下的獨眼死死瞪著李鐵柱,充滿了怨毒和不敢置信:不…不可能…你怎麼冇死!你…你這是什麼邪法!
李鐵柱赤紅的眼睛掃過地上這三個如同爛泥的同門,那眼神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如同在看三具屍體。他緩緩抬起手,皮膚下赤紅的光芒流轉,一股令人心悸的吸力隱隱在他掌心凝聚……
住手!
一聲威嚴的厲喝如同驚雷般炸響!
數道強大的氣息瞬間降臨!為首的正是外門執事趙明遠!他身後跟著數名氣息沉凝、穿著內門弟子服飾的青年,一個個麵色冷峻,眼神銳利如刀。
趙明遠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李鐵柱身上,落在他皮膚下那尚未完全消退的赤紅光芒和周身殘留的狂暴氣息上,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光,隨即又被更深的算計和貪婪覆蓋。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地上慘不忍睹的侯三等人,又瞥了一眼岩縫裡堆積如山的火蠍乾屍,臉色瞬間陰沉如水,彷彿覆蓋了一層寒冰。
大膽孽障!
趙明遠一步踏出,屬於築基修士的強大威壓如同山嶽般轟然壓下,瞬間鎖定了李鐵柱!那威壓沉重無比,帶著冰冷的殺意,讓剛剛經曆力量暴漲的李鐵柱也感覺呼吸一窒,周身流轉的赤紅光芒都被壓製得黯淡了幾分,彷彿揹負了一座大山。
李鐵柱身體猛地一沉,膝蓋幾乎要不受控製地彎下去,他死死咬住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起,硬是挺直了脊梁,赤紅的眼睛毫不畏懼地迎上趙明遠那雙充滿偽善和貪婪的眼。
趙明遠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聲音如同寒鐵交擊,響徹整個炎穀,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李鐵柱!你為逞私慾,殘害同門,手段殘忍,更兼身懷邪功,吞噬生靈精血元氣,已入魔道!此等喪心病狂之舉,天理難容!我青木宗豈能容你這等魔頭存世!
他猛地一指地上哀嚎的侯三等人,又指向岩縫內堆積的蠍屍,厲聲道: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還有何話說!
他身後的幾名內門弟子,看向李鐵柱的眼神也充滿了厭惡和殺意,如同在看一堆肮臟的垃圾。其中一人更是手按劍柄,劍氣森然。
拿下!押回刑堂,聽候發落!
趙明遠大手一揮,語氣斬釘截鐵,彷彿已經宣判了李鐵柱的死刑。他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這邪異的碎片,還有這小子身上的秘密,終於要落入他掌中了!至於真相死人不需要真相。
5
這巴掌扇得震天響
青木宗刑堂。
空氣裡常年瀰漫著一股鐵鏽、陳血和劣質熏香混合的怪味,陰冷得刺骨。巨大的石殿空曠肅殺,隻有牆壁上幾盞慘綠色的長明燈跳躍著幽光,將人影拉得扭曲變形。
李鐵柱被兩條兒臂粗、刻滿符文的黑色鎖鏈捆得結結實實,鎖鏈冰冷沉重,深深勒進他的皮肉,上麵流轉的符文不時亮起,每一次閃爍都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紮進他的骨頭縫裡,強行壓製著他體內那股狂暴後尚未平息的灼熱力量。他被迫跪在冰冷的黑石地板上,膝蓋早已失去知覺。
刑堂上方,坐著三個人。居中是一位鬚髮皆白、麪皮卻紅潤如同嬰兒的老者,閉著眼,彷彿在打盹,正是刑堂大長老。左邊是趙明遠,此刻他一臉沉痛,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誌在必得的陰冷。右邊是一位麵容刻板、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婦人。
下麵兩側,肅立著十幾名氣息沉凝的內門弟子和執事,看向李鐵柱的目光如同看著一攤汙穢的爛泥,充滿了鄙夷和殺意。侯三、朱能、劉平三人裹著傷,被安置在角落的椅子上,添油加醋、聲淚俱下地控訴著李鐵柱如何突然發狂、修煉邪法、吸乾火蠍、殘害同門,說到激動處,侯三那隻獨眼更是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
大長老!諸位師叔!
侯三掙紮著站起,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弟子所言句句屬實!那李鐵柱根本就是個披著人皮的妖魔!他用的絕不是我們青木宗的正道功法!是吸人精血的邪魔外道!請大長老明察,將此獠挫骨揚灰,以正門規啊!
他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
請大長老明察!
朱能、劉平也跟著哭嚎。
整個刑堂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所有的目光都帶著審判的意味,聚焦在李鐵柱身上。那無形的壓力,比身上的鎖鏈更沉重,幾乎要將他碾碎。
趙明遠適時地站起身,對著居中閉目的大長老恭敬一禮,聲音沉痛而懇切:大長老,此子乃弟子三月前自山外帶回,念其求生不易,又有幾分蠻力,便收入外門做個雜役,本想給他一條生路。豈料此子心性歹毒,竟暗中修煉如此傷天害理的魔功!殘害同門,吞噬生靈,證據確鑿!弟子…弟子識人不明,有負宗門所托,甘願受罰!但此等禍害,斷不可留!請大長老為隕落的張河弟子,為受傷的侯三等人,為宗門清譽,速速裁決!
他一番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反而落了個識人不明的委屈,將李鐵柱徹底釘死在魔頭的恥辱柱上。
大長老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渾濁,淡漠,彷彿看透了世事滄桑,又帶著一種視萬物為芻狗的冰冷。他的目光落在李鐵柱身上,冇有任何情緒波動,像是在看一塊石頭。
李鐵柱。
大長老的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趙執事及諸弟子所言,你可認罪
認罪認什麼罪認他們陷害之罪認趙明遠覬覦之罪李鐵柱猛地抬起頭,鎖鏈嘩啦作響。汗水混著血汙從他額角流下,滑進眼睛裡,一片刺痛。但他死死睜著眼,佈滿血絲的眼球裡,燃燒著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冤屈!
不認!
他嘶吼出聲,聲音因為鎖鏈的壓製和喉嚨的乾澀而沙啞破裂,卻像一頭受傷孤狼的咆哮,在死寂的刑堂裡炸開,是他們!是侯三他們故意引我去采草,用石頭砸塌岩縫想活埋我!驚動了火蠍!我是為了活命!我……
放肆!
趙明遠猛地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瞬間壓過了李鐵柱的辯駁。他一步踏出,築基期的強大靈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轟然拍向李鐵柱!那威壓比鎖鏈上的禁製更恐怖,帶著摧毀意誌的冰冷殺意!
噗!
李鐵柱如遭重錘,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身體被死死壓在地上,臉頰緊貼著冰冷刺骨的黑石地板,連呼吸都變得極其困難,後麵的話全被堵了回去。鎖鏈上的符文瘋狂閃爍,壓製著他體內本能想要反抗的灼熱力量,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死到臨頭,還敢攀誣構陷,顛倒黑白!
趙明遠義正辭嚴,聲音響徹大殿,充滿了正義的憤怒,你身懷邪功,吞噬生靈,鐵證如山!侯三他們皆是見證!你這身暴漲的蠻力,這殘留的凶煞之氣,便是你修煉魔功最好的證明!還想狡辯!
他猛地轉向居中閉目的大長老,深深一揖,語氣斬釘截鐵:大長老!此子心性入魔,無可救藥!其邪功更是詭異莫測,能吞噬生靈精元壯大己身,若任其成長,必成我青木宗心腹大患,禍及蒼生!弟子懇請大長老,為宗門計,為天下蒼生計,立斃此獠!以絕後患!
請大長老立斃此獠!
殺了他!
挫骨揚灰!
刑堂內,內門弟子和執事們群情激憤,喊殺聲震天響,如同洶湧的浪潮,要將李鐵柱徹底淹冇。侯三等人臉上露出了怨毒而得意的獰笑。
大長老渾濁的目光掃過群情激憤的眾人,最後落在被死死壓在地上、口鼻溢血、眼神卻依舊燃燒著不屈火焰的李鐵柱身上。那目光依舊淡漠,冇有一絲波瀾。他緩緩抬起枯瘦如同雞爪的右手,乾澀的聲音宣判了最終結果:
魔種深植,無可救藥。按門規,當誅。
最後一個誅字落下,如同喪鐘敲響!
趙明遠眼中精光爆射,再無絲毫掩飾,那是一種獵物終於到手的貪婪和迫不及待!他猛地踏前一步,厲喝道:弟子趙明遠,領法旨,誅魔!
話音未落,他枯瘦的右掌已然抬起!掌心之中,刺目的白光瘋狂彙聚,無數細小的、發出劈啪爆響的青色電弧在其中瘋狂跳躍、凝聚!一股毀滅性的恐怖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個刑堂!空氣彷彿被電離,瀰漫開刺鼻的焦糊味。那掌心雷光越來越亮,越來越狂暴,目標直指地上如同待宰羔羊的李鐵柱!
刑堂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雷霆一擊將魔頭化為飛灰。侯三的獨眼裡閃爍著殘忍的快意。
死!
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實質的枷鎖,瞬間扼住了李鐵柱的咽喉,比鎖鏈更沉重,比趙明遠的威壓更窒息!他看到了趙明遠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貪婪——不是為了除魔衛道,是為了他懷裡的碎片!為了他這身邪功的秘密!
三個月來的屈辱、壓榨、陷害、汙衊……如同被點燃的油庫,在他胸腔裡轟然爆炸!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
憑什麼他們顛倒黑白,就能定人生死
憑什麼他隻想活著,給老孃抓藥,就要被踩進泥裡,還要被扣上魔頭的帽子!
不甘!憤怒!還有那被死亡徹底引爆的、源自碎片深處的、比炎穀時更狂暴、更凶戾的吞噬**!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熔岩,在這一刻,衝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嗬…嗬嗬……
低沉詭異的笑聲,從李鐵柱緊貼地麵的喉嚨裡擠了出來,帶著血沫的咕嚕聲。他猛地抬起頭!
臉上血汙縱橫,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駭人!不再是赤紅,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瞳孔深處,兩點幽邃的紫芒,如同地獄的火焰,驟然點燃!
你們逼我的……
沙啞的聲音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冰冷的瘋狂和滔天的恨意,是你們……逼我的!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怖吸力,以李鐵柱為中心,毫無征兆地、狂暴絕倫地爆發開來!這一次,不再侷限於吞噬生靈精元!
嗡!!!
整個刑堂猛地一震!慘綠色的長明燈火苗被拉長、扭曲,然後瞬間熄滅!牆壁上、地麵上那些刻畫的、用來穩固空間和壓製囚犯的陣法符文,光芒瘋狂閃爍了幾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琉璃鏡麵,哢嚓嚓佈滿了裂紋,緊接著徹底黯淡、崩碎!
捆縛李鐵柱的那兩條刻滿符文的黑色鎖鏈,首當其衝!鏈身上流轉的壓製靈光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啵的一聲瞬間破滅!鎖鏈本身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精鋼打造的鏈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腐朽,彷彿經曆了千年的時光沖刷!
啊!我的靈力!
怎麼回事!
刑堂內,驚呼聲、慘叫聲驟然炸響!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水滴!
離李鐵柱最近的那幾個內門弟子,臉上的鄙夷和殺氣瞬間被無邊的驚恐取代!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苦修多年的靈力,此刻正如同潰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製地、瘋狂地破體而出!化作一道道顏色各異的流光,如同百川歸海,被強行抽離,湧向那個跪在地上、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他們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乾癟灰敗,飽滿的血肉精氣被強行掠奪!幾個修為稍弱的,甚至直接癱軟在地,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眼神迅速渙散。
邪魔!果然是邪魔!
趙明遠發出又驚又怒的尖叫,他掌中那團即將成型的、威力恐怖的掌心雷,此刻竟也劇烈地波動起來!構成雷法的精純雷靈力,正被那股恐怖的吸力強行撕扯、剝離,化作絲絲縷縷失控的電蛇,不受控製地流向李鐵柱!
他感覺自己的手臂,甚至整個身體的氣血和靈力都在蠢蠢欲動,要被強行抽離!這感覺讓他亡魂皆冒!
孽障!還敢作祟!
一直閉目如同泥塑的刑堂大長老,此刻終於霍然睜眼!渾濁的老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一股遠超築基期的恐怖威壓轟然爆發,試圖鎮壓這片失控的力場!
但就在他爆發威壓的瞬間——
李鐵柱那雙燃燒著幽邃紫芒的眸子,猛地鎖定了趙明遠!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瘋狂、所有被引爆的吞噬**,儘數化作了針對他一人的、凝若實質的殺意!
趙!明!遠!
李鐵柱嘶吼著,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竟頂著大長老的威壓和體內狂暴力量撕裂經脈的劇痛,硬生生站了起來!身上殘留的鎖鏈碎片簌簌掉落。他染血的右手,五指成爪,隔空對著驚駭欲絕的趙明遠,狠狠一抓!
給我——過來!
轟!!!
趙明遠周身護體的靈光如同紙糊般破碎!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扼住了心臟,又像陷入了宇宙中最恐怖的引力漩渦!體內苦修數十年的渾厚靈力、蓬勃的生命精氣,如同開閘的洪水,完全不受控製地瘋狂傾瀉而出!化作一道粗壯無比的青色洪流,咆哮著衝向李鐵柱!
不——!!!
趙明遠發出淒厲到不成人形的慘嚎,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他英俊的麵容瞬間扭曲、乾癟,皮膚失去光澤,佈滿皺紋,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枯槁!他想反抗,想掐訣,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被那股吸力拉扯著,踉蹌著向李鐵柱撲去!
大膽!
刑堂大長老鬚髮皆張,怒喝如雷!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出!一隻完全由凝練到極致的青色靈力構成的巨大手掌,帶著鎮壓一切的磅礴威勢,瞬間出現在李鐵柱頭頂,狠狠拍下!他要將這失控的魔種連同趙明遠一起,徹底抹殺!
然而,就在那遮天蔽日的青色巨掌即將拍落的千鈞一髮之際——
吞噬了趙明遠大半修為和生命精氣的李鐵柱,體內那股狂暴到頂點、幾乎要將他撐爆的力量洪流,終於衝破了某個無形的極限!他皮膚下奔湧的赤紅光芒驟然轉為深邃的暗金,周身穴竅彷彿在這一刻全部貫通!
一股遠比之前吞噬火蠍時更精純、更凝練、帶著蠻荒氣息的灼熱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徹底甦醒,轟然從他體內爆發出來!在他身周形成一圈肉眼可見的、扭曲空氣的暗金色力場!
轟!!!!
暗金力場與鎮壓而下的青色巨掌悍然對撞!
震耳欲聾的巨響讓整個刑堂都在劇烈搖晃!狂暴的氣浪如同海嘯般向四麵八方席捲!靠得近的桌椅瞬間化為齏粉!牆壁上崩開蛛網般的裂痕!那些被吸得癱軟在地的內門弟子如同落葉般被掀飛出去!
哢嚓!
一聲清晰的碎裂聲!
刑堂大長老那足以鎮壓普通築基修士的青色巨掌,在與暗金力場僵持了不到一息的瞬間,掌心處竟崩開了一道刺眼的裂紋!裂紋迅速蔓延,眨眼間佈滿整個巨掌!
砰!!!
青色巨掌轟然炸裂,化作漫天狂暴的靈力亂流!
噗!
刑堂大長老身體猛地一晃,臉上那嬰兒般的紅潤瞬間褪去,湧上一抹不正常的灰白,顯然吃了個暗虧。他看向李鐵柱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真正的震驚和凝重,不再是看螻蟻的淡漠,而是看一頭驟然崛起的凶獸!
而李鐵柱,硬撼金丹修士一擊(雖然隻是隨手一擊),雖然那暗金力場也瞬間黯淡近半,身體劇烈搖晃,嘴角溢位更多的鮮血,但他依舊站著!像一杆染血的標槍,釘在刑堂中央!
他緩緩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跡。掌中,那枚沉寂的漆黑碎片不知何時再次出現,被他緊緊握住。碎片表麵那些扭曲的紋路,此刻正流淌著一種與李鐵柱身上暗金光芒同源的、令人心悸的幽光。
整個刑堂,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趙明遠微弱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他癱倒在李鐵柱腳邊不遠處,形如枯槁,頭髮雪白,皮膚鬆弛佈滿老人斑,眼神渙散,一身修為十不存一,已然徹底廢了。他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怨毒地看向李鐵柱,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音:碎…碎片…我的……
李鐵柱低頭,冰冷的目光掃過這具人乾,眼中冇有半分憐憫,隻有一片死寂的寒潭。他抬起腳。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李鐵柱的腳,重重地踏在趙明遠那隻曾高高在上、視他如草芥、如今卻枯瘦如柴的手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啊——!
趙明遠發出一聲微弱卻淒厲到極致的慘嚎,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李鐵柱冇再看他一眼。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燃燒著幽邃紫芒、深處卻沉澱下冰冷堅毅的眸子,迎上刑堂大長老震驚而複雜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如同見鬼般、充滿恐懼和難以置信的內門弟子和執事,最後掠過角落裡抖如篩糠、麵無人色的侯三等人。
刑堂內一片狼藉,鴉雀無聲。隻有粗重的喘息和火焰熄滅後的餘燼氣味瀰漫。
李鐵柱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像冰冷的鐵塊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現在,我算什麼東西
他不再看任何人,拖著傷痕累累卻挺得筆直的身體,一步一步,踏過刑堂冰冷的黑石地麵,踏過碎裂的符文,踏過趙明遠昏死的軀體,走向那扇象征著森嚴門規的巨大石門。
沉重的石門在他麵前緩緩打開,泄入門外的天光。那光有些刺眼。
門外,是通往山下崎嶇的石階,雲霧繚繞,不知通向何方。也許有新的追殺,也許有未知的險惡。
但李鐵柱的腳步冇有一絲遲疑。他攥緊了手中那枚冰冷的碎片,邁過了高高的門檻。脊梁挺得筆直,如同山崖上經曆風霜雨雪卻永不低頭的青鬆。
背後,是死寂的刑堂,是廢掉的趙明遠,是驚駭的眾人,是再也回不去的仙門。
前方,是未知的路。
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被隨意踐踏、被輕易決定的螻蟻了。
他隻是一個想活下去,並且終於抓住了一線機會的凡人。
李鐵柱的身影,融入門外那片有些刺眼的光亮中,消失在山階的雲霧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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