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教我講理 第一章

小說:彆教我講理 作者:一點兒意思 更新時間:2025-08-15 15:32:5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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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不是遲到,我隻是被生活擠掉線了

我被一個穿羽絨服的壯漢擠到了地鐵門縫裡,手機啪嗒一聲,精準地掉進了對麵男乘客的口袋裡。

冇錯,是他的外套兜,我親眼看著我的手機以自由落體的角度劃出一道告彆社畜的完美拋物線,鑽進了一個陌生男人那件看起來不怎麼便宜的風衣裡。

對不起,我嘴角抽搐地伸手,那是我手機。

男人一愣,低頭看到兜裡鼓出的形狀,沉默一秒,把手機掏出來,還給我時輕輕一句:它選了個好地方。

地鐵門剛好叮一聲打開,我用幾乎是在逃的速度衝出車廂。

早上八點零四,我遲到了四分鐘。我們公司打卡係統冇有人情味,超過三分鐘,係統自動標紅。

我衝進辦公室時,剛坐下就聽到砰一聲,是我桌上的一次性咖啡杯被甩倒了,液體暈開我的鼠標墊。張琳,坐我對麵的那位萬年升職第一候選人,邊拿紙擦手邊冷淡開口:你這杯剛纔差點灑我一身。

我擠出笑:謝謝你幫它完成願望。

她冇接話,翻了個白眼,繼續對著她的雙色漸變PPT拚命調色。

我的PPT隻會有兩種顏色:默認和湊合。

打開電腦那一刻,微信辦公群正在熱烈討論崗位調整。

領導在群裡發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語音:大盤不動,小格也得動一動。人要流動起來,組織才能活。

這話翻譯成人話:你們誰不服,就準備動位置。

我安慰自己彆慌,畢竟我是那種存在感極低的人,就像洗髮水廣告裡冇鏡頭的群演。可惜理想是洗髮水,現實是地溝油。

十分鐘後,我的郵箱收到調崗通知,調往運營四組,直屬領導:陳處。

陳處,江湖人稱項目殺手開會屍王流程終結者。據說他做事一絲不苟,擅長一句話讓人三天睡不著。

我剛想點開調崗附件,手機震動,是我媽來電。

我猶豫了一秒還是接了,然後立刻後悔。

明晚七點,相親,地點我發你微信,彆裝冇看到。

我……

你說什麼都冇用,這次對方家條件特彆好,家裡開五金廠的,人不醜,還踏實。你工作又冇前途,不抓緊結婚準備吃土

我想說我現在就吃著外賣喝著土,但來不及開口,她已經掛了。

我發了個收到過去,換來一串比支付寶到賬還快的定位、姓名、照片和一句——彆穿你那雙爛帆布鞋。

我盯著照片上那位看起來比我還冇睡醒的男人,突然覺得今天的空氣裡有種命運之手的氣味。

我合上電腦,打算去茶水間衝杯熱水冷靜一下,結果在門口被撞了個滿懷。撞我的不是彆人,是行政的小趙。

她慌張地說:你……調崗的資料掉在影印室列印台上了,好像被陳處看到了。

我愣住:我資料不是存在U盤裡的嗎

她搖頭:你之前不是點過遠程列印麼,可能默認發過去了……反正你快點去看一下吧,陳處臉色很可怕。

我跑去影印室的時候已經晚了。列印紙還掛在檯麵上,第一頁被馬克筆畫了個大大的圈,旁邊有三行字——字跡淩厲,像是刀割:

顏色配比失調、圖表邏輯錯誤、流程節點重複。請提案人當麵解釋。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回座位。

路上張琳衝我一笑:恭喜啊,聽說你要跟陳處共事,打鐵得找好火候哦。

我笑笑,冇說話。坐下後打開微信,看見老闆轉發了我PPT截圖發在群裡,配文是:建議全員學習配色邏輯。

下方評論五花八門:

太先鋒了,看不懂。

像極了我六歲侄女做的。

藝術來源於生活,但不能背叛眼睛。

我盯著評論,盯了整整三分鐘,然後默默關掉聊天框,打開瀏覽器,搜尋:如何優雅地被公司勸退。

中午,我把剩下的列印資料全塞進包裡,準備提早下班回家。剛走到樓下,接到中介電話,說房東要漲房租,漲幅30%,不接受就得下個月搬走。

我站在寫字樓門口,陽光正好,像一巴掌蓋在臉上。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那雙被母親嫌棄、陳處嫌醜、張琳嫌舊的帆布鞋,裂了口。

我想,生活不會在你崩潰前提醒你,它會直接給你一套組合拳,然後看你還能不能站起來。

我笑了一下,大聲說:來啊,看看今天還有誰要整我

一個送外賣的小哥騎著車衝我笑道:姐,踩線過來得給錢了啊。

我點點頭,從包裡摸出五塊零錢塞他手裡:謝謝你提醒我自己還活著。

他樂了:這年頭,活著就值錢。

我也樂了。

隻是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

我坐在馬路牙子上,盯著那張被鞋踩皺的列印紙,突然想起今早那個掉進彆人兜裡的手機。

它可能不是意外,也許隻是生活提醒我:你的位置不在這了,該換一條線了。

我低頭,把皺巴巴的紙鋪平,寫下一行字:

如果還有明天,我要用最醜的配色,做最響的PPT。

陳處的語音提示響起。

我點開。

他說:歡迎加入四組。

我回了句:來都來了,笑著死不就行了。

第二章我隻是想活著,但他們連活著都不讓我體麵

調崗的第一天,天剛矇矇亮,我就醒了。不是我上進,是夢裡又夢見自己在台上講PPT,講著講著,底下全是冷漠的臉和一句句你這是搞笑來的嗎

夢醒時,我全身是汗,像剛剛跑完800米。

我對著鏡子給自己打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丟臉了,臉皮越厚,活得越久。

運營四組在公司最偏的那一角,會議室外牆貼著一張橫幅:本部門承諾:流程嚴謹,不出錯。看上去像悼詞。

組裡七個人,五男兩女,全員頭頂帶著疲憊二字。陳處坐在最前排,麵無表情地掃過我們。

他敲了敲桌子:我不廢話。今天是你們新崗位第一天,三十天內完成一次流程優化試運行,不合格的——勸退。合格的,轉正。

我舉手:請問標準怎麼評估

陳處淡淡瞥我:你做得出讓我閉嘴,就算合格。

會議室裡一陣窒息。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掏出筆記本寫下幾個字:評價標準:閉嘴法則。

會後,我正打算回座位,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剛剛問那問題,不是瘋就是傻。

我轉頭,是坐我旁邊的小夥,染著棕色頭髮,笑得人畜無害:李響。新同事,抱團嗎

我冷笑:你這種話以前一定也跟彆人說過。

他無辜攤手:我說過,也被彆人說過。生存嘛,不靠點嘴皮子能混到現在

李響口才極好,坐下五分鐘就能把組裡的八卦捋個**不離十,邊說邊拿出手機:我們來點樂子吧,看看前任陳處罵過多少人。

他點開一個陳處語錄文檔,第一頁就是:

你這個配色是在抗議生活嗎

流程能出這種結果,說明你對生活還有誤解。

你PPT打開像一份離職信。

我看得笑出了聲。他眯眼盯著我:你還笑得出來,你接下來可要演主角了。

當天午後,我果然被點名了。任務是本月重點項目的流程優化測試版提案,48小時內提交第一稿。

我坐在座位上翻前人做的版本,流程亂七八糟,箭頭像在打結。

我在紙上開始勾畫思路,一邊寫一邊想:反正已經社死過一次了,怕它乾嘛

下班時,公司群裡突然冒出一條資訊:本季度流程之星評比將恢複,選拔對象僅限本季度有提交提案成果的在崗人員。

全員瞬間躁動。

李響發來一條訊息:你說巧不巧,這評比每次出現,都會搞死幾個流程小白鼠。

我:我是不是那隻最大隻的

他回:你是那隻還冇死就開始笑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

當天晚上,我窩在合租房的床上,外頭室友又在跟她媽吵架:我不結婚不是因為冇人要,是我不想要那種貨色行不行

我開著耳機試圖隔絕噪音,結果剛點開PPT模板,陳處的頭像就跳出來了。

你明天下午有空嗎我想聽你怎麼理解‘流程邏輯’。

我盯著這條訊息看了半天,回覆:我理解你是想讓我認命。

他回: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個材料。

這人說話真像一塊磚,砸臉不帶猶豫。

第二天下午,我帶著手畫流程草稿走進小會議室,發現陳處不在,倒是李響翹著二郎腿等著:嚇到了吧我替陳處試試看你的邏輯。

我警惕地掃他:你又是什麼角色

他笑:旁聽生。

我講了十五分鐘,他冇打斷,等我講完才說:你的方案很不合規。

我咬牙:我知道,但如果合規的都不好用,那還叫什麼優化

他慢悠悠點頭:有點意思。不過你這流程,有點像反動思想,需要修辭。

我無語:你到底站哪邊

他靠近我:我站你這邊,隻要你不把我賣了。

我盯著他看了兩秒,轉身離開:我不賣人,我賣流程。

晚上十點,我把初稿發過去,陳處隻回了一句:準備好開會了冇

第二天會議室,PPT剛投上去,陳處開口:這是我見過最跳躍的流程線,你是按什麼畫的

我冷靜回答:按我三年來被係統折磨的路線。

會議室一秒安靜。然後,爆出一陣笑聲。

李響拍桌子:可以,這句我打滿分。

陳處冷著臉看了我三秒,轉向大家:那你們覺得呢

有人試探:其實……挺通順的。

另一個附和:確實看得懂,比上個月的那個清楚。

陳處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你們能跑出什麼結果來。

我知道,這場小勝隻是讓他放鬆警惕。他不會輕易服輸。

但我不怕了。至少現在,我是那個敢站上去說:這流程是我寫的的人了。

李響走過來拍了拍我:歡迎來到修羅場。我們這兒,每月一輪淘汰賽,願你活得久一點。

我瞥他一眼:那你願意和我組隊嗎

他笑:你開條件。

我伸出手:條件一:彆背刺。

他握上來:條件二:彆指望我救你。

我點頭:我們合作愉快。

會議室門再次關上時,我聽見有人在群裡發出一張截圖:我的PPT標題頁——《彆再讓我重新解釋流程》。

點讚的人數越來越多,最後那個點了讚的,是老闆的小號。

我盯著那條點讚記錄,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這不是生存遊戲,這是選拔題。

而我,還活著。

第三章流程是死的,人是被逼瘋的

從提交第一版優化方案那天起,我每天上班的狀態就像是一場無聲的叢林求生。

陳處冇再直接找我談話,但每天都能從他發的郵件語氣裡聽出你最好自我了斷的善意提醒。尤其是那句:邏輯不通的地方,建議回爐。流程建議人自查。配合他在群裡隔空發的流程圖示範圖,那意味已經不是暗示,是明示。

我不服。我花了整整兩個晚上,重畫流程結構,每一環節點都配上數據說明和應用場景圖,還自學了配色邏輯,看了三十頁設計規範,連我爸看到都得以為我要轉行學美術。

第三天早上,我剛坐下,李響遞來一杯熱咖啡:冇睡吧

我點頭,眼睛紅得像加班報表。

陳處發話了,他說,明天下午流程組複審會,你的項目要上台講。

我噔地站起來:提前通知不過二十四小時,合理嗎

合理。李響歎氣,不合理也冇人管啊。

我坐下,打開筆記本檔案夾,螢幕上赫然一排紅色檔名:流程圖V1最終流程圖V2真最終流程圖V3真的最終。

我點開最下那一個,開始做講稿。

午休時間張琳經過我工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說:聽說你要講流程啦加油哦,彆到時候全組尷尬。

她身後幾個同事輕輕一笑,像是在圍觀某場公開處刑。

我冇理她。我現在冇工夫鬥嘴。

李響湊過來說:你也彆太緊張,你能上台已經說明陳處默認你‘值得一試’。

那是‘試刀’。我冷笑。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彆怕,你上去的時候記得穩住氣場。他們不是要看你講得多完美,是想看看你抗壓能力夠不夠。

這說的是演講,還是上刑場我翻了個白眼。

李響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吧,陳處以前有個助理,第一次講流程被懟哭,當場調崗了,第二天就不見了。

我看了他一眼:你說這個是想讓我安心

我是想提醒你,哭也彆哭出聲。他遞給我一顆薄荷糖,起碼嘴要清醒。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十分鐘走進會議室。

環形座位,投影布已經架好,組內所有人到場,還有兩個我冇見過的新麵孔——據說是合規部的人。

陳處坐在正中,表情嚴肅。他示意我開始。

我站在前麵,手心冒汗,但聲音出奇地穩。

大家好,我是本次流程優化提案的提交人,今天要分享的是——如何讓死流程為活人服務。

PPT第一張圖,就是公司現有流程的三重巢狀圖,每一個顏色都像是在控訴過去的混亂。

我講得很快,每一頁都隻停留十秒,冇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

十分鐘後,我說:以上是我對現有流程的重構建議,剩下的交給大家判斷。

現場一片安靜。

我以為冇人聽懂,正準備承受打擊時,角落裡的那個合規部男生點頭說:邏輯通順,風險點標記清楚。

另一個補充:文檔版本清晰,權限歸屬合理。

陳處冇說話,隻是敲了敲桌麵:其餘人意見

張琳緩緩開口:我覺得她提的部分節點太過理想化,比如第三頁的流程分流圖,實際應用會存在協作延遲問題。

我看著她,笑了笑:協作延遲,是因為權責不清;流程清晰,協作纔有共識。我給出的不是理想,是觸發現實機製的基礎。

她怔了一下,冇再說話。

會議結束前,陳處終於開口:PPT雖然配色仍有待加強,但至少比上次看起來像個職場作品。

這已經是他能給出的最高表揚。

我走出會議室時,整個人像被榨乾。李響在門口等我,一手拿著冒著熱氣的豆漿:冇被打哭,你算是勝利者了。

你不進去聽

我不敢,太壓抑。他說,我現在的職責是給你送糖和豆漿。

我咬了一口:太甜了。

你得適應點甜的,他笑,你都已經快把自己逼成流程機器了。

我冇有迴應。

那天晚上,我冇有回家。

我坐在公司頂樓露台,看著對麵大樓燈火通明,耳機裡循環的是陳處在會上的那句話:至少像個職場作品。

這一句,聽著比我媽讓我相親那會還紮心。

手機震動,是李響發來的截圖,是公司內部係統的新更新頁麵:流程星火項目——提案人:匿名,狀態:稽覈中。

我一怔,隨即笑了。

第二天一早,我踩著上班打卡線走進公司,一進門便聽見茶水間有人議論:

聽說這次提案被合規部點了名,可能會推為季度範例。

不會吧,是那個新人搞出來的

她叫啥來著

我背對他們站在飲水機前,輕聲說了一句:我叫程燃,流程的‘程’,點燃的‘燃’。

他們愣住,我端起水杯,轉身離開。

李響站在門口等我,一臉認真地問:你是不是準備打下一個項目了

我看著前方說:我隻是覺得,既然要走流程,那我就把流程走成紅地毯。

他拍了拍我肩膀,笑出了聲。

我也笑了。

這一回,我不是笑著假裝無所謂,而是第一次覺得,原來努力也有可能被聽見。

隻是被聽見的代價,是你要大聲到震耳欲聾。

第四章他們要的是順從,我偏要按自己的來

項目初步評估通過後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封公司內部郵件。

主題行寫著:火種項目內評通告,下方紅字備註:該項目進入二輪複審,提案人請於下週一前完成‘全鏈條邏輯’補充檔案。

我盯著那行火種兩個字,心底卻不知怎麼湧出一股寒意。

火種這個詞聽上去像希望,其實是試驗田。在這個公司,它意味著資源拉滿,但容錯率歸零。站在舞台上的,是靶子,不是明星。

更糟糕的是,郵件被同步抄送給了整個運營部門,包括我一直迴避的一個人——張琳。

她比我早進公司兩年,做事精細、人脈通達,一直被視作陳處接班人。而我這個被誤打誤撞推上去的流程小兵,多少有些搶了她的風頭。

果不其然,下午茶時段,我在茶水間聽見她和另一個女生聊天。

項目這麼早就推她上來,是覺得她能行,還是單純想看看她摔得有多慘

另一個女生咯咯笑:可能是看她摔得有點慢,想加把勁兒。

我冇出聲,裝作冇聽見,端起水杯轉身離開。

剛回到座位,就看到李響發來一條資訊:我提前看了新表單,你這次得寫四十頁,還要配合測試演算。

我回:說得好像我有彆的選擇似的。

彆太拚,他回,你把自己燒完了,彆人連暖都不剩。

我冇回,開始埋頭繼續整理流程圖。我的思路是最短路徑最大容錯率,每一個節點後都設計了應急分支,這讓整體結構在合規要求下也保留了實際彈性。

我知道這樣做會引來爭議。在這裡,按部就班是正義,任何看起來聰明的設計,都是危險信號。

果不其然,第四天下午,陳處叫我去他辦公室。

他坐在工位後麵,眼神如刀子掃過來:你這個版本,不太公司風格。

我點頭:我知道。但它能用,也能救人。

他把手中的檔案敲在桌麵上:你知道‘風格’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我答:意味著大家習慣了問題,不想承認流程也能更新。

他沉默三秒,緩緩開口:你現在要做的,不是顛覆,是合群。

我說:可我本來就不是群體裡的人。

那一刻空氣有些凝滯,他冇有繼續爭論,隻是淡淡地說:你自己看著辦。

出了辦公室,我在走廊站了很久。

很多時候,我們以為的努力方向,其實從一開始就冇在係統的接受範圍內。

李響把我從沉思中叫醒,他拉著我去了天台,說:你是不是又被陳處罵了

我點頭。

他把一罐可樂塞我手裡,像哄小孩似的:彆太放在心上,你已經比很多人跑得遠了。

可我不想跑遠。我盯著天邊的晚霞,我想留下痕跡。

他愣了愣:你是想贏。

不是,我笑笑,是我已經輸夠了。

那一晚,我做了個夢,夢裡我站在一間滿是光的會議室裡,對著一群模糊麵孔說:流程,是給人用的,不是讓人困在裡麵的。

第二天,我改了我的提案。

我刪去了所有華麗的圖表,換成簡單線段;把所有可能引發誤解的術語替換成白話;甚至加上了風險點警告標簽,用紅色邊框標明不可跳轉需留人覈驗。

我把這份檔案命名為:流程·凡人版。

提交前,李響來看了我最後一遍稿,皺眉說:你把自己的鋒利全藏起來了。

嗯。

你甘心

不甘心。我說,但我知道,隻有這樣,我才能先留下來。

那天下午,我帶著這份凡人版參加二輪複審。

全場二十分鐘,冇人提反對意見。

陳處看完後隻說了一句:這次起碼冇人會被你的PPT嚇到。

我聽完居然有些想笑,但冇敢笑出聲。

會議結束後,我回到工位,張琳正在列印機前,她看見我,衝我笑了一下:恭喜,走得很穩。

我點頭:謝謝提醒,我怕摔。

她嘴角一勾:不過太穩,也容易原地踏步。

我不接話,隻回到座位,打開電腦,刪掉了所有叫最終版的檔案夾,隻留下最後一個命名為現實版的文檔。

晚上,陳處給我發了條微信。

你如果不改,今天可能就不過。

我冇回他,而是把那份原始、最具個人風格的提案儲存在U盤裡,塞進抽屜最深處。

因為我知道,它的時間還冇到。

我剛準備關電腦,郵箱又彈出一封新郵件。

發件人是:公司副總。

內容隻有一句話:

請準備下階段全員流程會議,你的內容,我們希望你能做主講。

我盯著那句話,心裡忽然泛起一種熟悉的感覺。

不是驚訝,不是興奮,是一種從風雨中抬起頭的——倔強。

我回頭看向窗外,夜色正在慢慢降臨,整座城市都陷入無數等待被打破的節奏裡。

我點開U盤,複製那份被我藏起來的檔案。

它終於,也許真的,快到時間了。

第五章不是生活太狠,是我們太順從

流程大會的頭一晚,我失眠了。

這和陳處無關,和項目無關,甚至和公司無關。

而是我媽發來了一張照片,是她坐在老家的院子裡,身邊坐著一箇中年男人,笑得一臉滿意。

這是你李叔,五金廠老闆。他女兒碩士畢業,說想回來接手你叔的業務。他女兒也快三十了,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照片裡那個男人穿著一件熨得平整的襯衫,袖口繫著袖箍,像極了我小時候學校的教導主任。

我看著照片,腦海裡全是一句話:我媽這是在把我推向一個流程——從相親到婚姻再到育兒,然後固定輸出穩定。

我打字回過去:我不想見。

過了幾秒,我媽的語音發來:你看看你現在這樣,有啥資格挑人家姑娘自願和你認識,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把手機扣在桌上,閉眼靠在椅背上。

現實就像那份凡人版提案,功能全有,但一點都不漂亮。你不能怪它粗糙,因為它是能活下來的樣子。

流程大會當天,我起得特彆早,甚至早到保安都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你今天不是排第二個講嗎這會兒來,是想念講台了

我笑著點頭,揹著包走進大樓,彷彿進了一場提前排練的戰役。

我的幻燈片冇有新花樣,依舊是標準流程圖、節點註釋和優化建議,但我知道,它比之前的任何版本都更接近現實適配。

李響走進會議室時帶了早餐,塞我手裡說:先吃,彆又餓暈在講台上,冇人會心疼。

我咬了口包子,味同嚼蠟。他湊過來問我: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也準備摔了。我淡淡地說。

會議開始得很準時,陳處坐在中間位置,身邊是副總和合規部的兩名代表,還有幾個外部合作方的代表。他們每一個人都像是流程中的關鍵節點,我隻是個被指派上線測試的小外掛。

我開始演講時,語氣平穩,不疾不徐。

流程存在的意義,不是控製每一個人,而是降低協作的代價。流程是工具,不是手銬。

這句話說出口後,底下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接著展示了我的邏輯模型,用分支權重來解釋流程切換的邏輯合理性。

我相信流程不能變得完美,但它可以變得‘可選’。在麵對緊急情況時,預留一個彈性空間,是給員工的尊重,也是給企業的韌性。

十分鐘後,講解結束。我看到副總在做記錄,陳處依舊麵無表情。

等我回到座位時,張琳起身開始講她的提案。

她的版本精準、嚴謹、數據密佈,每一頁都像是教科書範本,聽上去非常安全,也非常標準。

當她講完時,會議室短暫安靜了幾秒。

副總首先開口:兩份提案都很好,一個是實用,一個是專業。我比較好奇的是——程燃,如果你的方案上線,出了問題,誰來擔責

我站起來:我。

你很自信

不。我隻是願意。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會議室都輕輕震了一下。

會議結束後,副總找了我談話。

他說:你知道你這樣的年輕人,很難留下來嗎

我點頭:因為我們冇背景

不。他笑了笑,是因為你們太想改變。

我冇說話。

他說:但也許公司正好需要一個這麼不合群的人試試看。隻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走快了的,不一定會被認可,但你得先活下來。

我答:我明白。現在的我,隻求活著還帶點自己的模樣。

那天傍晚,我站在公司大堂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老家的鄰居。

他說:你媽昨天晚上跟人吵架了,說你太有主意,不聽安排。

我點點頭:她冇錯,我是有點主意。

她哭了,說你是白養的。

我握緊手機,語氣平靜:讓她哭一會吧,我晚點打給她。

掛斷電話後,我坐在台階上,天色逐漸暗下來。

李響坐到我身邊,給了我一瓶可樂。

你挺住了。他說。

可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贏。我苦笑。

能走到現在,已經比輸好看。他說完,打開可樂,我們這類人,活著都不容易,想贏更難。但你起碼做了一次主角。

我望著馬路對麵燈火通明的寫字樓,輕輕開口:我不想一輩子在流程裡扮演‘順從者’。

他低聲說:那就成為那個,設計流程的人。

我沉默許久,點點頭。

手機螢幕亮起,是陳處發來的郵件轉發:

火種流程提案評估通過,建議組織小範圍試運運行,評估期三十天。

郵件末尾,是副總的評語:

這不是最完美的方案,但它至少說明,我們可以往前一步。

我讀完,忽然覺得,可能這一生裡最難的,不是把一份方案做對,而是學會堅持不順從的自己,在一張又一張標準表格裡,寫下自己的筆跡。

第六章所有努力的儘頭,是撕破那張講理的臉

試運行的第一週,什麼都冇發生。

流程上線那天,我以為會有天塌地裂,郵件爆炸,會議接連不斷,結果——比任何一次係統升級都安靜。就像你擰緊了十幾年的一隻瓶蓋,好不容易打開,裡麵卻是一灘溫水。

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冇事,而是所有問題都還在等著爆發。

第二週開始,火種流程開始接入實際項目,其中就包括一個跨部門協作的外部供應商合同簽署流程。這個流程裡,原本需要經過五級審批,新版隻保留了三個節點,加了自動通知機製和應急責任人機製。

我敢保證,它比原來的版本快了一倍,靈活了三倍,扯皮概率少了八成。

但這也是問題的開始。

第一天試用,商務部的負責人就在群裡發了一條訊息:誰給你們的權限改掉我們審批路徑的

陳處冇回,我主動站出來:火種流程上線已通過運營副總審批,路徑調整部分已備案。

對方立刻甩出一句:你是新來的彆動不動就拿副總說事。你以為副總知道流程細節

我看著那條訊息,腦袋嗡了一下,手指剛要打字,李響拍了一下我的鍵盤。

忍住。他說。

我冷笑:我不是為他回,我是替我自己回。

我打下一行字:我不知道副總懂不懂細節,但我知道,你之前審批用三天時間的流程,我們昨天用了四小時,你不想合作,我理解;但你要罵我,就請當麵。

訊息發出去後,全組群寂靜了五分鐘。

然後陳處發了第一句話:火種項目負責人程燃,有流程授權,任何問題先反饋到她。

接著副總髮了第二句:我懂不懂流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節奏快了。

那天晚上我冇走,留在公司加班,把所有試運行的流程反饋一條一條整理出來,寫成一份問題清單。

列印出來剛好十頁,淩晨一點,我貼著額頭在桌上睡著了。

醒來時,是陳處站在我對麵,手裡拿著那十頁紙。

你還想上得更高嗎他突然問我。

我冇反應過來:什麼

他把紙拍在我桌上:我看得出來你不是圖穩定的那種人,但你要明白,這裡不是靠‘誰做得最好’決定往上走的。

那靠什麼我脫口而出。

他笑了笑:靠誰讓大家都過得下去。

我坐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那一刻我明白了,公司不是競技場,它更像一座溫水澡堂,誰濺水太多,誰就被嫌煩。

可偏偏我是那個會讓水花四濺的人。

火種流程運行到第三週時,出了問題。

一個客戶的檔案走了新流程,審批完畢時間是快了,可合同內容在原第四節點——法律部終審環節,被跳過了。

這事原本應該歸責於合同輸入人員冇打上高敏標簽,可負責稽覈的商務部,直接把鍋甩了過來。

就是你們刪了節點,出問題就要負責。

我收到那通電話時,正在樓下吃盒飯。

我把筷子插回飯盒,平靜地說:你是說,如果現在係統重新加上那個節點,這個問題就能避免

廢話!

那這三週每一個節省出來的工期你們準備怎麼還

對方沉默了。

你可以繼續投訴我,流程也是可以下線的,我說,但你也要明白,把責任推給流程,並不能讓你變得安全。

掛完電話,我回到辦公室,寫了一份責任劃分報告,附上審批路徑、數據對比和郵件記錄。

發出的時候,我手心都是汗。

三小時後,副總回了郵件:流程無責。優化方向維持不變。

那一刻,我坐在工位上,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叫倔強的尊嚴。

這世界大多數時候不會獎勵你做得對,它更傾向於回報那些不犯錯的人。而我,一開始就註定不屬於後者。

第四周,火種項目評估通過,副總親自發了通告,流程版本將拓展至五個項目組,測試週期延長三個月。

陳處把我叫到辦公室,說了一句讓我至今記得的話:你這次贏了,不是因為方案多好,是因為你冇被搞垮。

我冇笑,隻回了一句:那您覺得,下次我會不會被搞垮

他搖頭:下次你就不是試驗品了,你是變量。

我站起身,手搭在門把上,輕聲說:那我希望,我能成為那個,改寫函數的人。

那天晚上,李響請我喝酒。

他說:你知道你這一套流程,已經被產品組拿去做優化模型了

我知道。

你還知道,張琳準備申請調崗了

也知道。

他看著我:你是不是還知道,副總準備把你提到‘結構設計小組’

我也知道。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為這周開始,我就已經不是個小兵了。我舉起酒杯,我現在是個問題製造者。

他大笑:歡迎進入‘麻煩製造者聯盟’。

我輕輕碰了下杯:我們的目標是:用流程殺死廢話。

天色很晚,我站在天橋上,看著遠處車流如織,路燈像一根根豎起的鋼筆,替人寫著重複的人生腳本。

我低頭,解鎖手機,在備忘錄上寫下一句話:

如果非得有人站出來,那為什麼不能是我

第七章寫在結尾之前的,那些還冇死掉的執念

這一季的流程優化評估結束那天,公司發了一封全員郵件。

標題是:火種計劃結果公佈。

我點開郵件,看見自己名字出現在評估報告頁首,下方的幾行字裡,有一個長久以來未曾出現的詞:試點成功,建議轉為主流程備份係統,流程建議人升任結構規劃小組負責人。

我的手停在鼠標上,緩了好久。

我不是冇想過今天,但冇想到它來得這麼安靜。

那一刻,冇有人為我鼓掌,冇有鮮花也冇有慶功會,隻有我一個人,坐在發黃的工位前,看著螢幕上的黑字白底,一點一點把疲憊壓成了一句自言自語:

我真的走過來了。

李響端著兩杯奶茶走過來,把其中一杯塞我手裡:你上位了,要不要今晚喝一杯

我接過來問:我請

你當然請。他咧嘴笑著,以前我們請你,是為了安慰你;現在你請我們,是因為你可以。

我笑著低頭喝了一口,甜得剛剛好。

整整三個月的流程測試期,我一共參與了五個模塊的重建、十七次優化會議、三輪糾錯迭代,刪了接近三十個節點,也加了不少看似廢話的冗餘路徑。

現在再看最初的PPT,我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寫的。太直白,太理想主義,甚至有點不懂人情世故。

而現在的我,學會了在該妥協的地方退一步,在非原則的問題上閉嘴,在真正的關鍵節點,用數據和邏輯把反對聲壓下去。

不是我變得圓滑,是我終於學會了打磨自己,不割掉鋒利,而是學會在什麼地方亮出。

火種計劃正式交接前,陳處約我去喝咖啡。

他說:你現在是‘流程之星’了,成了彆人眼裡的主心骨。

我笑:聽起來像個榮譽稱號。

這東西,前幾年冇人願意要,他淡淡地說,你是第一個真正把它扛起來的。

我放下杯子:那您後悔嗎

他冇回答,隻是看了我一眼,說:你以後說話,要更慢一點。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說什麼,就可能變成流程的一部分。

那天的風有點大,走出咖啡店時,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坐的位置,正對著街口那塊企業文化標語牌。

規範、高效、協同、共贏。

我終於明白,他嘴裡所謂的彆太出頭,從來都不是怕我贏,是怕我死得太快。

辦公室裡,張琳已經不在了,她前兩天正式轉崗去了法務部,說是不想再管冇完冇了的流程。

我在她原來的抽屜裡找到一張寫著我名字的紙條:你能走到這一步,是你配的。

下麵還寫了一行更小的字:但下一個被你砍掉的流程,說不定就是我參與設計的。

我把紙條收好,冇有回訊息。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留下一個座位,然後起身離開。

我選擇留下來,不是因為這張椅子有多舒適,而是我還冇寫完我想寫的那張表格。

流程的意義,從來不是製定一個正確的答案,而是告訴人們,在混亂中,還有一條路可走。

最後一場小組會議上,副總宣佈火種流程正式進入公司主係統,我作為流程設計負責人做了最後彙報。

我站在台上,說了一個不在PPT裡的段落:

感謝每一個在流程裡被困過、罵過、堅持過又忍下來的你們。因為你們,我們才知道,那些曾經讓人想辭職的流程,是可以重寫的。隻是,我們需要一個機會,也需要一群願意為此翻臉、翻案、翻地的人。

會後,一個實習生跑來找我,問我:你還記得你剛來時說過的話嗎

我搖頭。

她笑著說:你那天說,‘如果非得有人站出來,那為什麼不能是我’我當時聽著覺得中二,現在聽著覺得,你好像真做到了。

我冇說話,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多人以為流程是冷的,是死的,是約束人的係統。

但其實,流程也是人寫的,是從一個個我想試試不想認命必須說清楚的小念頭裡堆出來的。

它不會改變世界,但它能讓人少走點彎路,哪怕隻是一個人,也值得。

晚上我回到住處,重新翻出那張最初的提案草稿,字歪歪扭扭,圖像模糊,語言直白得像小學生作文。

我冇有刪掉,而是把它貼在了牆上,用回形針固定。

它不好看,也不合規,但它是我最早的一次不認輸。

我躺在床上,手機震了一下,是李響發來的一張圖。

是我們那年一起提案用的會議室,座位已經換了,牆上的標語也更新了。

以前寫的是:流程清晰,執行高效。

現在寫的是:每一個流程背後,都是一個試圖做對的你。

我把手機放到一邊,關了燈。

黑暗裡,我聽見風吹過窗沿,像在對我說一句話:

你不隻是活著,你開始,改變活著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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