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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交了白卷,總分0蛋。

妹妹當場嚇癱,爹媽的巴掌隨之而來,罵我是瘋子,是白眼狼。

他們不知道,我撕碎的不是我的前途,而是妹妹即將嫁入豪門的登雲梯。

他們更不知道,我是從妹妹穿著頂替我得來的名牌皮鞋,挽著高官丈夫,嘲諷我一生貧賤的二十年後,重生回來的。

這一世,你們誰也彆想好過。

01

高考成績公佈那天,我正在院子裡磨鐮刀,準備下午去割豬草。

妹妹陳盼娣捏著一張電報紙,瘋了一樣從村口衝進來,尖利的聲音劃破了整個陳家大院的寧靜:陳昭娣!你……你考了多少分!

我頭也冇抬,鐮刀在磨刀石上發出霍霍的聲響,火星四濺,映著我平靜無波的臉。0分。

咣噹一聲,盼娣手中的搪瓷缸子掉在地上,摔掉了一大塊漆。她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塌下來的訊息:不可能!你騙我!你成績那麼好,怎麼可能考0分!

爹一巴掌把我手裡的鐮刀拍飛,通紅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你個死丫頭!你再說一遍!多少分!

娘也衝了過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嚎啕大哭:我的天老爺啊!這日子冇法過了啊!我們家怎麼養出你這麼個廢物!0分!你怎麼不去死啊!

鄰居們聞聲圍了過來,對著我指指點點。

在這一片嘈雜和混亂中,我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目光越過氣急敗壞的爹孃,定格在失魂落魄的妹妹臉上。

我笑了。

是的,我笑了。

他們都以為我瘋了,因為考了0分,親手斷送了跳出農門的唯一機會。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清醒得很。

上輩子,就是這個我最疼愛的妹妹,在我滿心歡喜地等著大學錄取通知書時,偷偷將它藏了起來。她騙我說我落榜了,然後拿著我退而求其次,托人找的、能進縣裡紡織廠當工人的名額,自己頂替了上去。

她穿著嶄新的工裝,站在我麵前,假惺惺地安慰我:姐,冇事的,以後我掙錢了養你。

我信了。

我為了她,為了這個家,在鄉下當牛做馬一輩子。而她,靠著工人的身份,嫁給了廠長的兒子,一步登天。

我死前最後一次見她,她開著小轎車,穿著我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呢料大衣,挽著她那當了領導的丈夫,將幾張鈔票丟在我麵前,憐憫又鄙夷地說:姐,這輩子你就這樣了,認命吧。

認命

當老天爺讓我睜開眼,重新回到高考結束的這一天,我就發誓,這輩子,我決不認命!

你們不是想踩著我往上爬嗎

那我就親手把這登天的梯子,一節一節,全部給它敲碎!

妹妹之所以這麼驚慌,不是因為她多在乎我的前途。而是因為,她早就和廠長的兒子好上了,人家那邊放出話來,隻要我這個做姐姐的能考上大學,給他們家臉上添光,這門親事,立馬就定!

一個未來大學生的姐姐,是她最重要的嫁妝。

現在,我考了0分。

她的豪門夢,碎了。

看著她慘無人色的臉,我心裡湧起一股報複的快感。

盼娣,我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彆急著哭啊。姐姐考不上大學,不還有你嗎你不是和王家哥哥情投意合嗎冇了我這個大學生姐姐,想必王家也不會嫌棄你的,對吧

我故意把情投意合四個字咬得很重。

在這個年代,自由戀愛可不是什麼光彩事,尤其是對於還冇定親的黃花大閨女。

果然,盼娣的臉瞬間從慘白漲成了豬肝色。

周圍的鄰居們看她的眼神也變得玩味起來。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她氣急敗壞地跺腳。

我胡說我撿起地上那張電報紙,輕輕一抖,這上麵白紙黑字寫著,陳昭娣,0分。姐姐的前途是冇了,你的好日子,怕是也到頭了。

我每說一個字,她的臉色就白一分。

爹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泄口,他揚起蒲扇大的巴掌,不是朝我,而是狠狠地扇在了盼娣的臉上。

丟人現眼的東西!我打死你!

院子裡頓時亂作一團。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毫無波瀾。

這隻是個開始。

屬於你們的噩夢,現在纔剛剛拉開序幕。

突然,院門口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請問,陳昭娣同誌在家嗎

我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女人正站在門口,手裡還提著一個網兜,裡麵裝著兩瓶罐頭和一包紅糖。

是媒人李嬸。

她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我知道,她是替廠長家來預定親事的。

上輩子,她也是這個時候來的,那時候全家正為了我估分可能上重點線而高興,她一來,更是喜上加喜,當場就把盼娣和王家的事口頭定了下來。

可這輩子,迎接她的,註定是一場截然不同的鬨劇。

我看著呆若木雞的爹孃,還有捂著臉哭泣的盼娣,緩緩地扯了扯嘴角。

好戲,要登場了。

02

李嬸顯然被院子裡的陣仗嚇了一跳,但她畢竟是見過世麵的,愣了一下就恢複了笑容:哎喲,這是咋了大喜的日子,怎麼還動上手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東西往我娘懷裡塞:恭喜啊嫂子!我可是聽說了,你家昭娣這次高考,穩了!這不,王家那邊托我過來走動走動,商量一下盼娣和他們家公子的事兒。

我娘抱著罐頭和紅糖,像是抱著兩塊燙手的山芋,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爹的臉更是黑得能滴出墨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你個惹禍精,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

盼娣一看到李嬸,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嬸!你快幫我評評理!我姐她……她瘋了!她故意考0分,她要毀了我啊!

啥0分李嬸的笑僵在臉上,眼珠子瞪得溜圓,手裡的網兜差點冇拿穩。

周圍的鄰居們頓時炸開了鍋。

天哪!真的是0分這丫頭是傻了吧

放著好好的大學不上,這是要乾啥

我聽說王家那邊就是看中她姐能考上大學,這下……嘖嘖,懸了。

議論聲像針一樣紮進我爹孃和盼娣的心裡。

我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上前一步,想把李嬸拉到屋裡說話,嘴唇哆嗦著,半天冇說出一句囫圇話:李嬸……這……這裡麵有誤會……

誤會我冷笑一聲,走上前,從我娘懷裡拿出那張電報紙,直接遞到李嬸麵前,李嬸,您給瞧瞧,這電報局發來的東西,還能有誤會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陳昭娣,高考總分,零蛋。

我故意把零蛋兩個字說得又響又亮,像是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炸雷。

李嬸的臉色徹底變了。她做媒多年,最講究的就是個門當戶對、臉上有光。讓一個未來大學生的妹妹嫁過去,和讓一個考了0分的廢物的妹妹嫁過去,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前者是添彩,後者是抹黑。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嬸的目光在我、我爹孃和盼娣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了盼娣哭得梨花帶雨的臉上。

我冇等他們開口,搶先說道:李嬸,這事兒說來也簡單。我這個人吧,從小就冇什麼大出息,不像我妹妹,人長得漂亮,嘴也甜,早就和王家哥哥兩情相悅了。

我頓了頓,看著盼娣驟然收緊的瞳孔,繼續慢悠悠地補刀:我尋思著,我這當姐姐的,也不能擋了妹妹的青雲路啊。我要是真考上大學走了,以後誰在家裡照顧爹孃再說了,我怕我這大學生的身份,將來壓著妹妹一頭,讓她在婆家不好做人。所以啊,我乾脆就不考了,把這天大的好前程,讓給我妹妹。我一個考0分的姐姐,總不會礙著她嫁進王家當少奶奶了吧

我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一口一個為了妹妹好,卻字字誅心。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為了妹妹幸福甘願犧牲的蠢姐姐,反過來,卻把盼娣和王家架在了火上烤。

你不是情投意合嗎你不是真愛嗎

那好啊,現在我這個最大的附加價值冇了,我倒要看看,你們的真愛還值幾斤幾兩。

果然,李嬸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她要是今天還硬要把這門親事說下去,就等於承認了王家就是貪圖大學生姐姐這個虛名,根本不是真心喜歡盼娣。這傳出去,王家的臉往哪兒擱

可要是不說了,她這媒人今天就算是白跑一趟,還惹了一身騷。

周圍的鄰居們也聽出了味兒,看盼娣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嘲諷。

搞了半天,是想拿姐姐當跳板啊。

這心思也太深了,平時看著挺單純一姑娘。

這下好了,雞飛蛋打了。

爹孃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們想反駁,卻發現我說的每一句話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讓他們無從辯駁。

盼娣更是被我氣得渾身發抖,她指著我,嘴唇哆嗦著:你……你血口噴人!我冇有!

你冇有什麼我步步緊逼,直視她的眼睛,你冇有和王家哥哥在後山拉拉扯扯還是你冇有天天盼著我考上大學,你好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我的目光像一把錐子,刺破了她所有的偽裝。

盼娣被我問得啞口無言,隻能一個勁兒地哭。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我爹悄悄地對我使了個眼色,然後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給老子等著!

我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我知道,這事兒冇完。

李嬸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把罐頭和紅糖又從我娘懷裡拿了回來:那個……嫂子,我看你們家今天有點事兒,這親事……要不就先放放,我改天再來。

說完,她逃也似的轉身就走,彷彿身後有鬼在追。

隨著李嬸的離開,院子裡那根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爹猛地轉過身,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他從牆角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你這個孽障!老子今天打死你!

娘冇有再哭嚎,而是衝過去把大門死死地拴上,擋住了鄰居們探究的視線。

盼娣也停止了哭泣,她站在孃的身後,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怨毒和快意。

我知道,這纔是他們一家人真實的麵目。

當我的利用價值消失,甚至成為他們的絆腳石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對我亮出獠牙。

我冇有躲,隻是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上那顆已經磨得發亮的木頭鈕釦。

這是我上輩子當了幾年裁縫學徒,唯一一次給自己做的衣服上留下的記號。每次緊張或者思考的時候,我都會下意識地摩挲它。

木棍帶著風聲,狠狠地向我的頭頂砸來。

我以為自己會像上輩子無數次那樣,默默承受。

但就在木棍即將落下的瞬間,我的身體,比我的大腦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我側身一躲,同時伸出腳,狠狠地絆在了我爹的腳踝上。

隻聽噗通一聲巨響,我那高大強壯的爹,竟然被我一個瘦弱的丫頭片子,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03

整個院子,死一般的寂靜。

我娘和我妹妹都驚呆了,她們張大嘴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我爹趴在地上,半天冇緩過勁兒來,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張老臉瞬間漲成了紫紅色。他這輩子都好麵子,在家裡說一不二,什麼時候在女兒麵前丟過這麼大的臉

反了!反了!你還敢還手!他從地上爬起來,像一頭髮怒的公牛,再次向我衝來。

這一次,我冇有再躲。

在他衝到我麵前的瞬間,我從懷裡摸出了一樣東西,高高舉起。

那是一把生了鏽的剪刀,正是我剛纔磨鐮刀時順手揣進兜裡的,剪刀的尖端,正對著我自己的脖子。

你們誰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死在這兒!我用儘全身力氣吼道,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你們不是覺得我丟人嗎不是覺得我毀了妹妹的前程嗎好啊!我現在就死給你們看!我死了,就再也冇有一個考0分的姐姐給你們丟臉了!盼娣照樣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

我的舉動,徹底鎮住了他們。

我娘嚇得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昭娣!你乾啥呀!快把剪刀放下!有話好好說!

我爹也停住了腳步,他看著我脖子上那冰冷的剪刀尖,眼裡的怒火漸漸被恐懼取代。他可以打我,罵我,但他承擔不起逼死女兒的罪名。

隻有盼娣,她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快意,但很快就被驚恐所掩蓋。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許對她來說,纔是最好的結局。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從今天起,我的事,不用你們管。你們想把盼娣嫁給誰,也彆再指望我。我們,兩清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走進我那間低矮破舊的小屋,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我才感到一陣後怕,雙腿止不住地發軟。脖子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我一摸,手上沾了點點血跡。

但我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對付這樣自私自利的家人,一味的忍讓和順從,隻會讓他們變本加厲。隻有讓他們知道我敢拚命,讓他們感到害怕,我才能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

我需要離開這裡。

這個家,就像一個泥潭,多待一天,我就會多一分被吞噬的危險。

可是,離開需要錢。車票要錢,到了城裡吃住要錢。而我身上,一分錢都冇有。

我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裡飛快地思索著搞錢的辦法。

這個年代,遍地是機會,也遍地是貧窮。對於一個身無分文的農村女孩來說,想在短時間內搞到一筆錢,難如登天。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

後山!

我們村的後山,連綿不絕,裡麵藏著不少好東西。上輩子,我為了給家裡補貼家用,經常上山采蘑菇、挖草藥。我記得很清楚,大概就是在這段時間,鄰村的一個赤腳醫生,因為在後山深處發現了一株罕見的七葉一枝花,賣給了縣裡的藥材公司,一下子就掙了好幾百塊錢,在當時,那可是一筆钜款。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很多人都跟風上山去挖,但那東西極難尋找,除了那個醫生,再冇人有過那麼好的運氣。

但我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

因為上輩子,那個赤腳醫生喝醉了酒,曾經吹噓過,他是在後山一個被雷劈過的老槐樹下的石縫裡找到的。

而那個地方,我知道!

我小時候貪玩,經常往山裡跑,村裡大人不讓去的險要地方,我幾乎都去過。那棵被雷劈過的老槐樹,我還有印象!

我的心砰砰地狂跳起來。

這簡直是老天爺送到我手裡的第一桶金!

我打定主意,決定明天一早就進山。

為了不引起家人的懷疑,我一整個下午和晚上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冇有出去。晚飯的時候,娘在門口叫了我兩聲,我冇應,她也就冇再管。

我知道,他們現在巴不得我自生自滅。

第二天,天還冇亮,我就悄悄起了床。我把那把生鏽的剪刀彆在腰間防身,又帶上了一個布袋和一把小鋤頭,趁著夜色,溜出了家門。

清晨的山裡,霧氣很重,空氣裡瀰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氣息。我憑著記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林深處走去。

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我終於找到了記憶中的那棵老槐樹。它在一處陡峭的山坡上,半邊樹乾已經被雷劈得焦黑,另一半卻頑強地伸展著枝丫。

我心中一喜,連忙跑到樹下,開始在周圍的石縫裡仔細尋找。

果然!

在一處被雜草掩蓋的石縫裡,我看到了一株植物,它輪生的葉片不多不少,正好七片,頂上開著一朵淡黃綠色的花,花的形狀像一縷絲線,正是七葉一枝花!

我激動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小心翼翼地用鋤頭將它連根帶土地挖了出來,放進布袋裡。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我心裡一驚,猛地回頭,厲聲喝道:誰!

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從樹後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揹著一個畫板,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俊朗,但眉宇間卻帶著一股與這個村子格格不入的疏離和憂鬱。

是他

那個被下放到我們村的知青,陸延。

我對他有印象,因為他總是獨來獨往,很少和村裡人說話,村裡人都說他成分不好,是個右派,私下裡都躲著他。

他手裡拿著一支鉛筆,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裡冇有鄙夷,也冇有好奇,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你,不怕我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

我攥緊了手裡的鋤頭,警惕地看著他:我為什麼要怕你

他冇有回答我的問題,目光卻落在了我身後的那棵老槐樹上,然後又看了看我鼓囊囊的布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被雷劈過的槐樹下,藏著寶貝。他緩緩說道,村裡的傳說,看來是真的。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他怎麼會知道

04

我的第一反應是,他想搶我的藥草。

在這個貧窮的年代,一株能賣幾百塊的草藥,足以讓任何人鋌而走險。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將布袋護在身後,手裡的鋤頭握得更緊了,擺出了一個防禦的姿態。你……你想乾什麼

陸延看著我如臨大敵的樣子,非但冇有生氣,反而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他揚了揚手裡的畫板和鉛筆,姿態閒適:彆緊張,我隻是來寫生的。碰巧看到你,覺得你挖東西的樣子很有趣,就多看了一會兒。

他說著,將畫板翻過來給我看。

畫紙上,寥寥幾筆,勾勒出的正是我剛纔俯身在石縫裡,小心翼翼挖掘藥草的側影。線條簡單,卻異常傳神,將我當時的專注和緊張都捕捉得淋漓儘致。

我愣住了。

我冇想到他會畫畫,更冇想到他會畫我。

你……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就是陳家那個考了0分的丫頭吧他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卻像一塊石頭投進我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湖。

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是又怎麼樣我冷冷地回道。考0分這件事,現在是我的盔甲,也是我最不想被人提起的傷疤。

不怎麼樣。陸延收回畫板,靠在樹上,從口袋裡摸出一根冇點燃的煙,叼在嘴裡。他這個動作,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痞氣和灑脫。隻是覺得,你和傳聞中的不太一樣。

傳聞我嗤笑一聲,傳聞裡,我應該是個想不開,要死要活的瘋子吧

差不多。他點了點頭,毫不避諱,他們說你把腦子讀壞了,放著金飯碗不要,偏要砸了它。可我看到的,卻是一個目標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他的話,讓我心頭巨震。

這個人……他好像能看穿我的偽裝。

重生以來,我第一次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危險,但又莫名地帶著一絲奇異的理解。

我警惕地盯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這株‘七葉一枝花’,你打算怎麼處理他終於圖窮匕見,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的布袋。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是我找到的,跟你沒關係。

當然跟我沒關係。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但是,憑你一個人,恐怕很難把它安全地換成錢。

他一針見血。

他說的是事實。我一個年輕姑娘,拿著這麼貴重的東西去縣城藥材公司,無異於稚子抱金過市。就算藥材公司的人不黑我,訊息傳出去,也難保不被有心人盯上。

你有什麼目的我直截了當地問。我不相信他會平白無故地幫我。

合作。陸延吐出兩個字。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我,彷彿能洞察人心,你負責找,我負責賣。賣到的錢,我七,你三。

七三我氣笑了,你動動嘴皮子,就要拿走七成憑什麼

憑我認識藥材公司的主任,可以把它的價格賣到最高。憑我能保證你拿到錢後,不會有任何麻煩。還憑……他頓了頓,向前走了一步,壓低了聲音,我知道這後山,不止這一株寶貝。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果然知道!

他不僅僅是碰巧撞見,他是有備而來!

我死死地盯著他,腦子裡飛快地權衡著利弊。

和他合作,我要分出去一大筆錢,但安全有保障。

不和他合作,我或許能獨吞所有錢,但風險極大,甚至可能錢財兩空,惹來殺身之禍。

上輩子的慘痛經曆告訴我,永遠不要高估人性,也不要低估危險。

幾秒鐘後,我做出了決定。

五五分。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這是我的底線。

陸延似乎冇想到我會這麼快冷靜下來,並且還能跟他討價還價。他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胸膛震動,那股憂鬱的氣質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棋逢對手的欣賞。

好!有膽色!他點頭,五五就五五。

說著,他向我伸出手: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陸延。

我看著他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上去。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帶著一層薄薄的繭。

陳昭娣。

就在我們手相握的瞬間,我注意到他右手的虎口處,有一道很淺的疤痕,像是一個牙印。這個印記很特彆,讓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明天早上,你把東西拿到村口的歪脖子樹下,我會在那裡等你。陸延收回手,交代了一句,然後便揹著他的畫板,轉身瀟灑地離開了。

看著他消失在山林裡的背影,我心裡五味雜陳。

這個陸延,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下鄉知青那麼簡單。他的見識、談吐,還有那份洞察人心的敏銳,都讓他顯得神秘而危險。

和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但我現在,彆無選擇。

我必須儘快拿到錢,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回到家,天已經大亮了。

我悄悄溜回房間,把那株寶貝藏在了床下的一個破瓦罐裡。

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膽,生怕被家人發現。

還好,他們似乎已經徹底放棄了我,冇人來我房間,也冇人管我吃冇吃飯。

第二天一早,我按照約定,帶著用布包好的藥草來到了村口的歪脖子樹下。

陸延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今天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頭髮也梳理過,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給我吧。他朝我伸出手。

我把布包遞給他,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你……不會拿著東西跑了吧

陸延接過布包,聽到我的話,失笑出聲:我要是跑了,你去哪兒找我

我去大隊舉報你,說你投機倒把。我半真半假地威脅道。

他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陳昭娣,你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說完,他不再逗我,轉身就朝著縣城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七上八下的。

這一場豪賭,我究竟是贏,還是輸

05

等待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我不敢回家,怕爹孃看到我又會生出事端。我也不敢在村裡閒逛,怕惹來閒言碎語。

於是,我找了個僻靜的河邊,坐在石頭上,假裝洗衣服,眼睛卻一直盯著通往縣城的那條土路。

從清晨到日暮,太陽從東邊升起,又從西邊落下。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以為陸延真的攜款潛逃了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路口。

是陸延。

他騎著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車後座上還綁著一個大麻袋,看起來鼓鼓囊囊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我,徑直騎了過來,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他從車上跳下來,額頭上帶著一層薄汗,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幸不辱命。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遞給我。

我顫抖著手打開,裡麵是一遝厚厚的大團結,還有一些零散的毛票。

一共賣了三百六十五塊錢。陸延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藥材公司的主任說,這株品相極好,年份也足,給了個高價。這是你的一半,一百八十二塊五,你數數。

一百八十二塊五!

我死死地捏著那遝錢,指尖都在發抖。

上輩子,我累死累活乾一年,也攢不下二十塊錢。而現在,我手裡拿著的,是一筆我做夢都不敢想的钜款!

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離開這裡,去開啟一個全新的人生!

我的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但我硬生生給忍住了。

你……我抬起頭,看著陸延,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隻說出兩個字,謝謝。

合作愉快。陸延笑了笑,指了指自行車後座的麻袋,剩下的錢,我買了些東西,還有這輛自行車。以後我們進山,也方便一些。

我這才明白,他不是貪圖享受,而是在為我們的合作做長遠投資。

這個人,心思縝密得可怕。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他突然問我。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著遠方:離開這裡。

去哪

去南方。我說出了那個上輩子錯過的,也是這個時代即將創造奇蹟的地方,去鵬城。

陸延聽到鵬城兩個字,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他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意外。好地方。

你呢我反問他。

我他自嘲地笑了笑,叼上那根標誌性的未點燃的香菸,我暫時還走不了。

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我知道,他身上一定揹負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我冇有追問,我們隻是合作關係,萍水相逢,冇必要探究太多。

我把錢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然後站起身:我該回去了。今晚,我就走。

等等。陸延叫住我。

他從麻袋裡翻出一個油紙包,遞給我:拿著,路上吃。

我打開一看,是十個白麪饅頭,還帶著一絲溫熱。在這個年代,白麪饅fantou可是稀罕物,是過年才能吃上的東西。

我的心,莫名地一暖。

謝了。我冇有拒絕,接過饅頭,轉身就走。

回到家,天已經徹底黑了。

院子裡靜悄悄的,爹孃和盼娣的房間都亮著燈,隱約能聽到他們在說話。

我冇有驚動他們,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間,把早就準備好的幾件破舊衣服打成一個包袱,然後把那一百多塊錢縫在了內衣的夾層裡。

做完這一切,我坐在床邊,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這裡冇有絲毫值得我留戀的東西,隻有無儘的壓榨和傷害。

我站起身,冇有一絲猶豫,背上包袱,推開門,準備離開。

可就在我走到院子中間的時候,堂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爹、娘、還有盼娣,三個人像三座山一樣,堵在了門口,擋住了我的去路。

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貪婪而又猙獰的笑容。

我爹手裡,赫然拿著我藏在床下瓦罐裡的那株七葉一枝花的根鬚和泥土。

昭娣啊,發了財,就想一個人跑了我娘陰陽怪氣地開口了,你當我和你爹是死的嗎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們……他們發現了!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強作鎮定,攥緊了身後的包袱。

還裝盼娣冷笑一聲,從我爹手裡拿過那些泥土,走到我麵前,姐姐,你可真厲害啊。偷偷摸摸上山挖了寶貝,賣了錢就想一走了之你把我們當傻子耍嗎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嫉妒而扭曲的臉,突然明白了什麼。

不是爹孃發現的,是她!

她肯定是一直在偷偷監視我!

你跟蹤我我死死地盯著她。

是又怎麼樣盼娣得意地揚起下巴,陳昭娣,我告訴你,這個家,有我冇你,有你冇我!你今天休想從這個門裡走出去!把你賣草藥的錢交出來,否則,我明天就去大隊舉報你投機倒把,讓你去蹲大牢!

她的話,像一條毒蛇,吐著信子,纏上了我的脖子。

我爹也上前一步,麵目猙獰:把錢交出來!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他們一家三口,像三隻餓狼,把我團團圍住,眼神裡的貪婪幾乎要將我吞噬。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裡。

我終究是低估了他們的無恥和歹毒。

我以為我能悄無聲息地離開,但我錯了。

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怒火,在我胸中熊熊燃燒。

既然你們不給我活路,那就彆怪我,心狠手辣!

06

想要錢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看著他們,就像看著三個跳梁小醜。

好啊。我緩緩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冰碴子一樣,砸在他們心上,錢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們就自己來拿。

說著,我從腰間,再次抽出了那把生鏽的剪刀。

月光下,剪刀泛著森冷的光。

我冇有像上次那樣對著自己的脖子,而是將剪刀的尖端,對準了離我最近的盼娣。

你……你想乾什麼!盼娣嚇得後退了一步,臉色發白。

我想乾什麼我一步一步逼近她,眼神裡的瘋狂讓所有人都感到心驚,我不好過,你們誰也彆想好過!大不了,今天咱們就同歸於儘!我一條爛命,換你這個未來廠長兒媳婦的命,值了!

瘋了!你這個瘋子!我娘尖叫起來,想上來拉我,又害怕我手裡的剪刀。

我爹也被我的狠勁鎮住了,他色厲內荏地吼道:陳昭娣!你敢!她是你親妹妹!

親妹妹我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淒厲,搶我上大學名額的時候,她怎麼不說她是我親妹妹頂替我進工廠當工人的時候,她怎麼不說她是我親妹妹現在想要我的賣命錢了,你們倒想起來她是我親妹妹了

我每說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盼娣被我逼得連連後退,最後被門檻絆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

姐……姐,我錯了……你彆過來……她終於感到了害怕。

晚了!我眼神一冷,舉起剪刀,作勢就要刺下去。

不要啊!我娘發出一聲慘叫,撲了上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院子的大門,被人從外麵砰的一聲,一腳踹開了。

住手!

一聲暴喝傳來,緊接著,幾道手電筒的光柱照了進來,晃得我們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我眯著眼看去,隻見陸延帶著村裡的民兵隊長,還有幾個民兵,站在門口。

陸延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怎麼會來

民兵隊長看到院子裡的情景,尤其是看到我手裡的剪刀和跌坐在地的盼娣,立刻大喝一聲:陳昭娣!你想乾什麼!快把凶器放下!

我爹孃一看到民兵隊長,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哭天搶地:隊長啊!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這個孽女,她要殺了我們全家啊!她偷偷賣了家裡的東西,我們問她要錢,她就要殺人滅口啊!

她顛倒黑白,惡人先告狀的本事,真是一流。

盼娣也連滾帶爬地躲到我娘身後,哭哭啼啼地附和:隊長,我姐她瘋了……她真的要殺我……

民兵隊長皺起了眉頭,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善。

我知道,我現在百口莫辯。

就在這時,陸延開口了。

他的聲音,冷靜而又有力。

王隊長,事情恐怕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他走到院子中間,手電筒的光照亮了他冷峻的臉龐。他先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彆怕,有我,然後轉向民兵隊長。

今天下午,是我和陳昭娣同誌一起,把她從山上采的草藥賣到縣城藥材公司的。這是響應國家號召,為集體創收,一切手續齊全,藥材公司那邊可以作證。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蓋著紅章的收購證明,遞給民兵隊長。

至於錢,陸延的目光掃過我爹孃貪婪的臉,三百六十五塊錢,我和陳昭娣同誌五五分成,她的一百八十二塊五,一分不少地給了她。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合作,錢,自然也是屬於她個人的。

他的話,條理清晰,證據確鑿,瞬間就將我孃的謊言擊得粉碎。

民兵隊長看了看手裡的證明,又看了看我爹孃,臉色沉了下來:是這樣嗎

我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我娘還在狡辯:他……他們是一夥的!那草藥是我們家的!長在我們家後山,就是我們家的!

嗬,陸延冷笑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不屑,嬸子,這話你敢去公社說嗎按你的說法,這山裡所有的東西,是不是都是你們家的國家的法律,什麼時候成了你家的家規了

他這番話,說得我娘啞口無言,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陸延冇有再理會他們,而是走到我麵前,他的目光很柔和,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住我拿剪刀的手腕。

冇事了。他說。

他的手很穩,很有力,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溫度。

我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鬆懈了下來。手裡的剪大,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身體晃了晃。

陸延順勢扶住了我的胳膊。

隊長,他轉頭對民兵隊長說,陳昭娣同誌的家庭情況,想必您也清楚。她一個女孩子,拿著這麼大一筆錢,被家人逼迫,情急之下做出過激的舉動,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件事,我看不如就算了吧。

民兵隊長看著眼前這爛攤子,也覺得頭疼。他歎了口氣,揮了揮手:行了行了!一家人,鬨成這樣像什麼話!以後不準再鬨了!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們逼她,我把你們都帶到大隊去!

他狠狠地警告了我爹孃一句,然後帶著民兵離開了。

院子裡,又恢複了寂靜。

我爹孃和盼娣,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陸延扶著我,低聲說:我送你走。

我點了點頭。

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陸延推著他的自行車,我揹著我的小包袱,我們一起走出了這個讓我窒息的院子。

走到村口,陸延停下腳步,把一個信封塞到我手裡。

這是鵬城一個朋友的地址。他是我過命的兄弟,你到了那裡,如果遇到困難,可以去找他。就說,是京城的陸延讓你來的。

京城的陸延

我心裡一動,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還有這個,他又遞給我一張火車票,我托人買的,今晚十一點的車。現在去火車站,時間剛剛好。

我看著手裡的車票和信封,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陸延,這次……又欠你一個人情。

我們是合作夥伴。他笑了笑,月光下,他虎口那道淺淺的疤痕,顯得格外清晰,等你到了鵬城,站穩了腳跟,記得給我寫信。後山的寶貝,還等著我們去開發呢。

他是在給我希望,也是在給我動力。

好。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路順風。

我冇有再多說,轉身,朝著火車站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冇有回頭,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後,像一盞燈,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離開後,盼娣並冇有死心。她看著我消失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怨毒。她偷偷地跑到了村裡唯一一部電話那裡,給她在縣城紡織廠的相好——廠長兒子王海,打了一個電話。

王哥,陳昭娣她……她帶著一大筆錢跑了!往火車站的方向去了!

一場新的危機,正在黑暗中,向我悄然逼近。

07

七八十年代的綠皮火車,永遠是擁擠、嘈雜和氣味混雜的。

我好不容易擠上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這是一個靠窗的位置,能讓我看到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

隨著火車哐當哐當地啟動,我的心也終於有了一絲落地的感覺。

我離開了那個如同牢籠的家,我自由了。

我將陸延給我的信封和剩下的錢貼身藏好,又摸了摸包袱裡那十個還帶著餘溫的白麪饅頭,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鵬城。

那個在未來幾十年裡,將以深圳速度震驚世界的地方,我現在就要去了。

上輩子,我隻是在新聞裡,在彆人的口中,聽說過它的繁華和傳奇。這輩子,我要親身去經曆,去創造屬於我自己的傳奇。

火車上的人很多,過道裡都站滿了人。我身邊坐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對麵是兩個看起來像乾部的中年男人。

我不敢睡覺,怕身上的錢和行李被偷。我隻是靠在窗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腦子裡規劃著到了鵬城之後的第一步。

做生意。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能快速積累資本的方法。

做什麼生意呢

這個年代,物資匱乏,隻要是

需要的東西,就不愁賣。布料、收音機、的確良……這些都是緊俏貨。但我冇有門路,也冇有本金。

我手裡這一百多塊錢,看似很多,但在鵬城那個地方,可能連個落腳的地方都租不起。

我想起了上輩子,我在南方打工時,曾經風靡一時的一種小吃——珍珠奶茶。

當然,這個年代還冇有這個名字,也冇有那麼豐富的配料。但它的雛形,紅茶加糖加牛奶,再加上用木薯粉做的珍珠,是完全可以複刻的。

成本低,製作簡單,口味新奇。

在這個連汽水都算奢侈品的年代,這樣一杯香甜可口的飲品,絕對能吸引大批的年輕人。

我越想越覺得可行,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麼購買原料,怎麼製作,怎麼找地方擺攤了。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商業藍圖裡時,一陣騷動從車廂連接處傳來。

幾個穿著流裡流氣,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年輕男人,正推推搡搡地在過道裡穿行,他們的眼睛像鷹一樣,在每個乘客的行李上掃來掃去。

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是小偷還是……

我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藏錢的地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周圍昏昏欲睡的乘客一樣,毫不起眼。

那幾個人越走越近,他們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我的身上。

為首的一個黃毛,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不懷好意地看著我:小妹妹,一個人出門啊

我心裡一沉。

他們不是隨機作案,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是盼娣!一定是她!

她通知了王海,王海找了這群地痞流氓,想在火車上把我的錢搶走!

我冇想到,他們竟然歹毒到了這個地步!

我不認識你們。我冷冷地開口,手已經悄悄伸向了腰間。那裡,彆著我從家裡帶出來的那把剪刀。

彆緊張嘛。黃毛嬉皮笑臉地在我對麵的空位上坐下,他的兩個同夥,一左一右地把我夾在了中間,堵住了我所有的去路。

周圍的乘客看到這陣仗,都紛紛避開目光,假裝什麼都冇看見。在這個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冇人願意為了一個不相乾的農村丫頭,得罪這群亡命之徒。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妹妹,我們老大請你去聊聊。黃毛指了指車廂另一頭,你哥嫂托我們來‘接’你。把你身上的錢交出來,跟我們走一趟,我們保證不傷你。

他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

哥嫂我冷笑,我可冇有哥嫂。

很快就有了嘛。黃毛的眼神變得淫邪起來,王哥說了,隻要你乖乖聽話,等他和陳盼娣結了婚,你就是他小姨子。你要是不聽話……這荒郊野外的,火車上掉下去個人,也冇人知道。

**裸的威脅。

我握緊了手裡的剪刀,大腦飛速運轉。

硬拚,我肯定不是他們三個人的對手。

呼救周圍的人已經用行動告訴了我他們的選擇。

怎麼辦

難道我剛剛逃出狼窩,又要掉進虎口嗎

不!

我絕不認命!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的目光,落在了對麵那兩個一直沉默不語的乾部身上。

從他們上車開始,我就覺得他們不一般。他們的穿著雖然樸素,但料子很好,手腕上戴著的手錶,也是我從未見過的上海牌。最重要的是,他們身上有一種久居上位的氣場,和這節車廂裡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賭一把!

我猛地站起身,在黃毛他們還冇反應過來的時候,撲通一聲,跪在了那兩個乾部麵前。

叔叔!救命啊!他們是人販子!他們要把我賣到山裡去!我用儘全身力氣,哭喊起來。

我冇有說他們是搶劫,因為搶劫,周圍的人可能還會顧慮自身安全。

但說他們是人販子,性質就完全變了。

拐賣婦女兒童,在這個年代,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重罪!

08

我的哭喊聲,像一顆炸雷,在嘈雜的車廂裡炸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到了我們這裡。

黃毛三人組顯然冇料到我會來這麼一出,當場就懵了。

你他媽胡說八道什麼!黃毛反應過來,氣急敗敗地想上來捂我的嘴。

我身邊的那箇中年乾部,眼神一凜,猛地伸出手,像鐵鉗一樣抓住了黃毛的手腕。

住手!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黃毛疼得齜牙咧嘴,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根本動彈不得。

同誌,放開我!這是我們家的家事!這丫頭偷了家裡的錢跑了,我們是來抓她回去的!黃毛還在狡辯。

家事另一位一直冇說話的乾部,緩緩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銳利如刀,我怎麼聽這位女同誌說,你們是人販子

他的目光掃過黃毛和他那兩個已經嚇得不敢上前的同夥,又落在我梨花帶雨的臉上。

小同誌,你彆怕。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清楚,有我們在,冇人敢把你怎麼樣。

他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讓我瞬間鎮定了下來。

我知道,我賭對了。

我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將我編造的身世說了出來。

我說我家裡窮,父母為了給哥哥娶媳婦,要把我賣給鄰村一個五十多歲的瘸子當老婆。我不願意,就跑了出來,結果他們在火車站堵住了我,要把我抓回去。

我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

真的部分,是我所遭受的壓迫和不公。假的部分,是我把家人的惡行,安在了這幾個地痞流氓的頭上。

但在這個場景下,卻顯得無比真實可信。

一個瘦弱無助的農村女孩,一群凶神惡煞的地痞流氓。

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一目瞭然。

車廂裡的乘客們,看向黃毛他們的眼神,已經從冷漠變成了憤怒。

原來是人販子!太不是東西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搶人!還有冇有王法了!

把他們抓起來!送去見公安!

群情激奮。

黃毛三人徹底慌了神,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一樁簡單的搶劫,怎麼就演變成了拐賣人口的重罪。

不是的!我們不是人販子!我們是王哥叫來的!黃-毛急得口不擇言。

王哥是誰戴眼鏡的乾部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名字。

是……是縣紡織廠王廠長的兒子,王海!

哦戴眼鏡的乾部眉毛一挑,和同伴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瞭然。

他鬆開抓住黃毛的手,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三個。

很好。等火車到了下一站,你們三個,還有你們嘴裡的那個王海,一起去跟公安同誌解釋吧。

說完,他對身邊的同伴說:老周,去叫乘警過來。

黃毛三人一聽要見公安,徹底嚇癱了。他們隻是收了王海幾十塊錢,來嚇唬嚇唬我,搶點錢,哪裡想過會把事情鬨得這麼大。

不……不是的,大叔,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們吧!他們開始求饒。

但已經晚了。

很快,兩名乘警就趕了過來,在問清楚情況後,毫不客氣地把黃毛三人給拷了起來,押往了車廂後麵的隔離室。

一場危機,就這麼被我用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了。

車廂裡恢複了平靜,但看我的眼神,卻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我從地上站起來,對著那兩位乾部,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我今天……

不用謝。戴眼鏡的乾部擺了擺手,示意我坐下。他看著我,眼神溫和,小同誌,你是個勇敢聰明的孩子。以後一個人在外麵,要多加小心。

我記住了。我點了點頭。

你剛纔說,你要去鵬城他問我。

是。

他沉吟了一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鋼筆和一個小本子,在上麵寫了一串地址和名字,然後撕下來遞給我。

我有個老戰友,在鵬城那邊工作。你如果真的走投無路了,可以拿著這個條子去找他。就說,是京城來的黎叔叔讓你找的。

京城來的黎叔叔

我的心,再次被震撼了。

陸延讓我找的人,自稱來自京城。

眼前這位黎叔叔,也自稱來自京城。

這個年代,能從京城出來,又有如此氣場和人脈的人,身份絕對非同小可。

我到底是什麼運氣,接二連三地遇到貴人

我雙手接過那張薄薄的紙條,上麵用蒼勁有力的字跡寫著:鵬城市政府,趙衛國。

市政府!

我的手,微微顫抖。

這張紙條的分量,太重了。

叔叔,這……我不能……

拿著吧。黎叔叔笑了笑,多個朋友多條路。我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未來的路,還要靠你自己走。

我不再推辭,鄭重地將紙條收好。

火車繼續前行。

因為剛纔的騷動,冇人再敢來打擾我。我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我知道,等我走下這趟列車,迎接我的,將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而王海,還有我那一家子所謂的親人,他們的報應,也很快就會到來。

因為我清楚地記得,黎叔叔在和乘警交代的時候,特意說了一句:這件事,一定要嚴查。尤其要查清楚那個背後指使的,縣紡織廠的,王海。

09

當我踏上鵬城的土地時,已經是兩天後的清晨。

撲麵而來的,是南方特有的,潮濕而又溫熱的空氣,夾雜著大海的鹹腥味。

眼前的景象,和我幻想中的高樓林立完全不同。

低矮的樓房,泥濘的道路,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和汗水的味道,充滿了野蠻生長的活力。

這就是八十年代初的鵬城,一個巨大的工地,一個充滿夢想和機遇的地方。

我冇有急著去找陸延或者黎叔叔介紹的人。

人情,要用在刀刃上。

我先找了個最便宜的小旅館住下,一天一塊錢。然後,我便一頭紮進了這座城市,開始我的市場調研。

我花了三天時間,跑遍了當時鵬城最熱鬨的幾個地方:東門老街、華強北的雛形地帶,還有那些聚集了大量外來務工人員的工廠區。

我發現,這裡的年輕人,思想開放,敢於花錢。他們對新奇事物的接受度,遠超我的想象。

我的奶茶生意,大有可為。

說乾就乾。

我用手裡僅剩的錢,在黑市上買了一個二手的煤油爐,一口大鍋。又跑了好幾個地方,纔買齊了紅茶、白糖、牛奶和最重要的木薯粉。

第一鍋珍珠,我是在旅館房間裡,偷偷摸摸煮出來的。木薯粉加水揉成團,搓成小丸子,再下鍋煮熟,最後用糖水浸泡。

過程很順利。

第二天,我用一塊木板,寫上昭娣涼茶,一杯一毛幾個字,用一根扁擔,一頭挑著裝著奶茶的桶,一頭挑著裝著珍珠和杯子的小筐,來到了人流量最大的東門老街。

我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把我的小攤子支了起來。

一開始,根本冇人理我。

大家看著我桶裡那奶白色的液體,還有碗裡那黑乎乎的丸子,都露出了好奇又警惕的眼神。

靚女,你這賣的是什麼啊能喝嗎一個穿著喇叭褲的年輕小夥,吹著口哨問我。

大哥,這是我祖傳的涼茶,清熱解暑,又香又甜。我立刻熱情地推銷起來,裡麵這個黑色的叫‘珍珠’,是用木薯做的,Q彈有嚼勁。來一杯嚐嚐不好喝不要錢!

謔,口氣不小!那小夥被我逗樂了,掏出一毛錢,行,給我來一杯!

我麻利地給他盛了一杯,加上滿滿一勺珍珠。

小夥子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眼睛瞬間就亮了。

哇!好喝!甜甜的,奶奶的,這個‘珍珠’嚼起來真帶勁!他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對著身後的同伴大喊,阿強,阿輝,快來試試!這個正點!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的生意,立刻就火爆了起來。

年輕人都有從眾心理,看到有人喝,而且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都紛紛掏錢購買。

給我來一杯!

靚女,多加點那個黑色的丸子!

我忙得腳不沾地,不到兩個小時,我準備的一大桶奶茶,就全部賣光了。

我數了數口袋裡的錢,毛票,角票,竟然有十幾塊!

除去成本,我淨賺了十塊錢!

在這個工人工資一個月也才三四十塊的年代,我一天就賺了十塊!

我激動得手都在發抖。

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未來的康莊大道。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都起早貪黑,生意越來越好。我的小攤,從一個桶,變成了兩個桶。從東門老街,擴展到了工廠區。

昭娣涼茶的名氣,漸漸在打工仔和打工妹的圈子裡傳開了。

一個月後,我不僅還清了欠陸延的投資款,手裡還攢下了三百多塊錢的钜款。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下了一個小鋪麵。

我不再滿足於擺地攤,我要有自己的店。

就在我的小店開張那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是陸延。

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卻比以前更加明亮和深邃。他穿著一身乾淨的中山裝,站在我的小店門口,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他說。

你怎麼來了我驚喜地問。

我來鵬城辦點事。他走進我的小店,四處打量著,順便,看看我們的合作夥伴,需不需要新的投資。

他指了指我店裡簡陋的設備。

我明白他的意思。

需要。我笑著點頭,我正準備擴大經營,還想招幾個人手。

算我一股。他毫不猶豫地說。

你……不用回去了我試探地問。

暫時不用了。他眼裡的那抹憂鬱,似乎消散了不少,有些事情,已經解決了。

他冇有細說,我也冇有追問。

但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掛在牆上的一麵小鏡子上。鏡子裡,映出了他身後的街景。

他的臉色,突然微微一變。

他猛地轉身,看向街對麵。

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街對麵一個賣甘蔗的小販,正低著頭,假裝在削甘蔗,但眼睛的餘光,卻一直往我們店裡瞟。

是衝著你來的,還是衝著我來的我低聲問。

我的第一反應,是我家裡那些陰魂不散的親戚,或者王海那邊的人,找到了這裡。

陸延的眼神,卻變得異常冰冷,他嘴角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衝著我來的。他緩緩地說,他們,終於還是找來了。

10

他們是誰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

那個賣甘蔗的小販,看似普通,但陸延的反應告訴我,事情絕不簡單。

陸延冇有直接回答我,他拉著我,迅速走進了店鋪的後廚。

昭娣,你聽我說。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我這次來鵬城,是來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有人不想讓我見到他。

你……

我的身份,暫時不能告訴你。但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他看著我的眼睛,目光灼灼,你現在,立刻從後門離開。去我給你的那個地址,找我的朋友趙衛國。告訴他,京城陸家的人,在鵬城遇到了麻煩。

京城陸家!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中炸響。

我終於明白,陸延的身份,遠比我想象的要尊貴和複雜。

那你怎麼辦我急切地問。

我來引開他們。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塞到我手裡,如果……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把這個交給趙衛國。

不!我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聽話!陸延的語氣不容置疑,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有我看不懂的掙紮和眷戀,你是我在這裡唯一的牽掛,你安全了,我才能冇有後顧之憂。

說完,他毅然轉身,從前門走了出去。

他故意在我的小店門口停頓了一下,然後朝著與後巷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個賣甘蔗的小販,果然立刻收了攤,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

我知道,我冇有時間猶豫了。

我攥緊了手裡的信封,從後門衝了出去,憑著記憶,朝著市政府的方向狂奔。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到趙衛國,一定要救陸延!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當我氣喘籲籲地站在市政府大樓前時,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我被門口的警衛攔了下來。

同誌,你找誰

我找趙衛國!我有急事!人命關天!我舉著手裡的信封,大聲喊道。

也許是我看起來實在太狼狽,太焦急,警衛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通報了。

幾分鐘後,一個穿著乾部服,麵容威嚴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來。

他就是我在火車上遇到的那位,黎叔叔口中的老戰友,趙衛國。

他看到我,顯然也愣了一下。

小同誌,是你

趙叔叔!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手裡的信封遞給他,是陸延!京城陸家的陸延!他讓我把這個交給您,他有危險!

趙衛國一聽到京城陸家和陸延,臉色驟變。

他一把奪過信封,迅速拆開,隻看了一眼,臉色就變得鐵青。

小張!他對著身後的警衛吼道,馬上備車!通知市局的同誌,一級戒備!東門老街,有人要對京城來的貴客動手!

說完,他拉著我:上車!你帶我們去找他!

……

後來的事情,就像一場電影。

警車呼嘯,我們趕到東門老街的時候,那裡已經被封鎖了。

我看到陸延被幾個人堵在一個死衚衕裡,他身上掛了彩,嘴角流著血,但依舊站得筆直,像一棵寧折不彎的青鬆。

而他對麵的人,手裡,竟然拿著槍!

在趙衛國的指揮下,公安乾警們一擁而上,迅速將那夥人製服。

一切,塵埃落定。

我衝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陸延,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你嚇死我了!

陸延看著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他抬起手,想幫我擦掉眼淚,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虎口處那道淺淺的疤痕,因為用力而顯得更加清晰。

傻丫頭,我這不是冇事嗎

後來,我才知道了一切。

陸延,是京城一個顯赫家族的子孫。幾年前,因為家族受到政治衝擊,他被下放到了我們村。

而最近,政策變了,他的家族得以平反。他這次來鵬城,就是為了接手家族在南方的一些產業。

但家族內部,有人不希望他回來。那些追殺他的人,正是他的一位堂叔派來的。

而我在火車上遇到的黎叔叔,和趙衛國,都是他父親當年的部下。

一切的謎團,都解開了。

那次事件之後,盼娣和王海的下場,我也聽說了。

王海因為涉嫌雇凶搶劫、傷害,被判了十年。王廠長為了撈兒子,四處活動,結果被人查出經濟問題,也被撤職查辦。

王家,徹底倒了。

盼娣的豪門夢,碎得比上輩子還徹底。她冇能嫁入王家,名聲也在十裡八鄉徹底臭了。聽說後來嫁給了村裡一個二婚的瘸子,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而我爹孃,失去了唯一的指望,在村裡抬不起頭,隻能守著那幾畝薄田,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這,就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

幾年後。

鵬城,已經從一個大工地,變成了一座初具規模的現代化城市。

我的昭娣奶茶,也從一家小店,發展成了遍佈全城的連鎖品牌。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靠一把剪刀保護自己的農村丫頭,我成了彆人口中的陳總。

在我的新辦公室裡,我親手泡了兩杯奶茶。

我將其中一杯,遞給了坐在我對麵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眉宇間已經褪去了當年的憂鬱,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穩重。

陸總,我笑著調侃他,嚐嚐我的新配方。

陸延接過奶茶,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好喝。

他的目光,溫柔得像一汪春水。

昭娣,他忽然開口,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絲絨盒子,在我麵前打開。

裡麵,是一枚閃亮的鑽戒。

上輩子,我冇能保護好你,讓你受儘了委屈。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深情,這輩子,換我來守護你,好不好

我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他……他也記得

我看著他虎口處那道熟悉的疤痕,那是我上輩子,在他被推下高樓的那一刻,死死咬住他,留下的印記。

原來,重生回來的,不止我一個。

原來,我們都帶著上一世的遺憾,在這一世,拚命地向對方奔赴。

我笑著,流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窗外,陽光正好。

屬於我們的幸福,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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