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不會哭 第一章

小說:我的孩子不會哭 作者:北方小咬 更新時間:2025-08-15 15:50:54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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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房裡那令人窒息的白光,像一層冰冷的裹屍布,緊緊矇住了我的眼睛。每一次用力的擠壓,每一次撕裂般的劇痛,都像是從地獄裡往外拽著一個沉重的秘密。汗水浸透了頭髮,黏膩地貼在額角和脖頸上,喉嚨深處壓抑著野獸般的嘶吼,卻又被一種更深的恐懼死死扼住。我攥著床單的手指幾乎要摳進塑料床墊裡,指甲崩裂的刺痛遙遠得如同隔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旋轉,帶著血腥的迴音:出來,快出來!

終於,身體裡那股可怕的下墜感達到了頂點,彷彿靈魂的一部分也被強行剝離。緊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冇有啼哭。

冇有嬰兒降臨世間那理應劃破窒息的第一聲宣告。

靜得可怕。靜得能聽見自己血液衝撞太陽穴的轟鳴,靜得能捕捉到助產士手套摩擦的細微聲響,靜得讓心直直往下沉,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虛無深淵。

孩子……我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撕裂喉嚨的血腥氣。

護士長抱著那個小小的、濕漉漉的紫色身體,動作麻利地擦拭著。她的側臉對著我,燈光下,那表情像石膏麵具一樣凝固,冇有絲毫新生命帶來的喜悅。隻有一種專注得近乎詭異的審視。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手術刀,一遍遍刮過嬰兒緊閉的雙眼、小小的口鼻,最後停留在那毫無動靜的、平坦的胸口上。

時間在消毒水刺鼻的氣味裡凝滯。每一秒都被拉長、扭曲,充滿不祥的預感。

終於,那小小的胸膛極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緊接著又是一下。極其緩慢,極其微弱,像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我的指甲更深地掐進了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凹痕。他活著。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冇有聲音

莉安馬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粗糙的大手包裹住我冰冷僵硬的手指,掌心的汗黏膩地傳遞過來。我轉過頭,看到他臉上勉強擠出的笑容,像一張隨時會碎裂的麵具。他的視線越過我,牢牢鎖在護士長懷裡的嬰兒身上,那眼神混雜著初為人父的激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困惑。

他……我的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護士長抱著清理乾淨、裹在柔軟繈褓裡的嬰兒走了過來。小小的臉蛋紅撲撲的,閉著眼睛,看上去那麼平靜,平靜得不像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鬥。護士長將嬰兒輕輕放在我的胸前。

皮膚相觸的瞬間,一股奇異的冰涼感順著接觸點蔓延開來,像一小塊融化的冰。這不是新生兒該有的溫熱。我低下頭,貪婪地、驚恐地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小臉。他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著,彷彿在睡夢中遇到了什麼難解的謎題。他的呼吸依舊輕淺得幾乎感覺不到。

他……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破碎不堪,他為什麼不哭

護士長臉上的石膏麵具似乎鬆動了一下,但那點鬆動並非柔和,更像是一種職業性的、刻板的安撫。一切體征都穩定,莉安。很健康。她避開了我的問題,語調平板得像在宣讀一份化驗報告,新生兒評估馬上進行。放輕鬆。她拍了拍我的手臂,那觸感輕飄飄的,毫無分量,反而加重了我心頭的寒意。她轉身去準備器械,白大褂的下襬掃過冰冷的金屬器械推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馬克俯下身,用一根手指極其輕柔地碰了碰嬰兒緊握的小拳頭,那拳頭像一顆堅硬的玉石。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輕鬆,試圖驅散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嘿,小男子漢,真沉得住氣啊!嚇壞爸爸媽媽了是不是出來得太帥了,都忘了哭鼻子啦他試圖用誇張的語氣和笑容打破這詭異的寂靜,但那笑聲在空蕩蕩的產房裡顯得格外突兀,像石子投入死水,隻激起一圈微弱的、迅速消失的漣漪,很快又被無邊的死寂吞冇。

我的目光無法離開那張沉睡的小臉。一種冰冷的、粘稠的東西,像深水裡的藻類,悄然纏繞上心臟,越收越緊。這沉默,不是安寧。它是一種空洞,一種缺失,一種比任何響亮啼哭都更令人心悸的宣告。某種極其重要的東西,在降臨的瞬間,就遺落了。無聲的恐懼,像產房冰冷的空氣,滲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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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想中嬰兒夜啼的折磨,在我家成了個徹頭徹尾的黑色笑話。艾登,這個裹在柔軟藍色繈褓裡的小生命,安靜得像一個過於逼真的玩偶。

陽光穿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我抱著艾登,輕輕搖晃著。他醒著,那雙深得近乎墨藍色的眼睛睜得很大,像兩泓無波的深潭,一眨不眨地望著天花板某個固定的點。那裡什麼也冇有,隻有一片刷得雪白的牆。

艾登寶貝我輕聲喚他,手指在他眼前緩慢移動。那雙漂亮的眼睛,瞳孔冇有一絲一毫的跟隨,彷彿聚焦在另一個我看不見的維度。他小小的身體很放鬆,軟軟地依偎著我,呼吸依舊輕淺得如同羽毛拂過。冇有咿咿呀呀的試探,冇有因不適而扭動,安靜得讓抱著他的手臂都有些發僵。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瀰漫開來。他在這裡,卻又像隔著厚厚的玻璃。

客廳裡,馬克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刻意的、過分的熱情:嘿!看看這個!他拿著一個色彩極其鮮豔、能發出刺耳電子音樂的玩具,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發前。音樂玩具聒噪地唱著走調的兒歌,紅黃藍的燈光瘋狂閃爍。

來,艾登,看爸爸!馬克把玩具湊到嬰兒眼前,誇張地晃動,喜歡嗎多好玩!

艾登的視線終於從那片虛無的牆麵上移開,轉向了那個吵鬨的源頭。他的眼睛看著玩具,或者說,看著玩具的方向。但那雙墨藍色的瞳孔裡,冇有好奇,冇有興奮,冇有任何屬於嬰兒的光彩。隻有一片漠然,一種近乎空洞的穿透感。彷彿那喧囂的色彩和聲音隻是掠過深潭表麵的風,激不起絲毫漣漪。他甚至冇有因為那刺眼的光線而眨眼。

馬克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了,那過分的熱情像退潮一樣迅速消失,隻剩下一種僵硬的尷尬。他關掉了玩具,那突兀消失的噪音反而讓客廳顯得更加寂靜。

他……馬克張了張嘴,聲音有些乾澀,他隻是……比較特彆,對吧不吵不鬨,多省心。他像是在說服我,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艾登的臉頰。嬰兒的皮膚細膩冰涼。艾登冇有任何反應,既冇有像普通嬰兒那樣本能地尋找觸碰,也冇有不適地躲閃。他的小臉平靜無波。

省心這個詞像一根冰冷的針,紮在我疲憊的神經上。這不是省心。這是一種……徹底的空白。一種令人心慌的缺失。我抱著他,感覺不到那種母子連心的暖流,隻有抱著一個精緻卻毫無生氣的物體的疏離。恐懼不再是產房裡那瞬間的驚悸,它沉澱下來,變成一種冰冷的、無時無刻不縈繞在身邊的背景噪音,隨著艾登每一次無聲的呼吸,每一次空洞的凝視,一點點加深。

夜深人靜。整棟房子沉入一片死寂,隻有老式冰箱壓縮機偶爾啟動時發出的低沉嗡鳴。白天強行壓下的不安,在黑暗的掩護下瘋狂滋長。我躺在床上,身體僵硬,所有的感官都像繃緊的弦,集中在那扇虛掩著的嬰兒房門縫裡透出的微弱光線。

馬克的呼吸在我身邊平穩悠長,他顯然已經沉入了無夢的睡眠,或者說,是刻意迴避後的疲憊。白天他那些關於特彆和省心的論調,此刻在絕對的寂靜裡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我再也無法忍受。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悄無聲息地走向嬰兒房。地板細微的吱呀聲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敲打在我的心跳上。我停在門口,手搭在冰冷的門把手上,猶豫著,恐懼著門後的景象,又被一種病態的執念死死拽住。最終,我屏住呼吸,將眼睛湊近那條狹窄的門縫。

昏黃柔和的夜燈勾勒出嬰兒床的輪廓。艾登躺在裡麵。

他冇有睡。

小小的身體平躺著,蓋著柔軟的薄被。那張白天總是閉目或茫然睜著的小臉,此刻正對著天花板的方向。夜燈的光線落在他半邊臉上,清晰地映照出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墨藍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顯得更深,幾乎吞噬了所有的光。最讓我血液瞬間凍結的,是他嘴角那一點極其細微的弧度。

他在笑。

不是嬰兒無意識吮吸時的滿足,也不是睡夢中的甜美。那是一種極其安靜的、凝固在嘴角的弧度。僵硬,刻板,毫無來由。像一張麵具上精心描畫的線條,被硬生生安放在一個嬰兒的臉上。在昏暗的光線下,這抹笑容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和冰冷,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要將人的理智都吸進去。

我猛地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四肢百骸。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即將衝出口的尖叫硬生生堵了回去,牙齒深深陷進掌心的軟肉裡,嚐到一絲鐵鏽般的腥甜。

門縫裡,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似乎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朝著門口的方向掃來。瞳孔在昏暗中,幽深得如同兩口枯井。

我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逃回了臥室,反手緊緊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毯上,身體抖得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黑暗裡,隻有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擂鼓般的心跳。那個凝固在黑暗中的笑容,那雙深淵般的眼睛,如同烙印,深深燙在了我的視網膜上,再也揮之不去。

馬克被我的動靜驚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莉安怎麼了做噩夢了他伸手摸索著床頭燈開關。

彆開燈!我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啪嗒一聲,暖黃色的燈光還是亮了起來,瞬間驅散了臥室的黑暗,卻驅不散我心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冰冷恐懼。馬克困惑地看著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發抖的我。

艾登……我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他冇睡……他在笑……

馬克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睏倦被一絲不耐煩取代:又來了莉安,你太緊張了!產後太累了,出現幻覺很正常。嬰兒睡覺時表情是會變的。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我身邊想拉我起來,回去睡吧,彆自己嚇自己。

不是幻覺!我猛地揮開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我抬起頭,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那裡麵的恐懼和絕望幾乎要溢位來,馬克,那不是幻覺!他睜著眼睛!他在笑!那根本不是嬰兒該有的表情!那不是!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崩潰邊緣的尖銳。

馬克愣住了,看著我歇斯底裡的樣子,眼神裡交織著擔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他沉默了幾秒,重重歎了口氣,像是在做一個決定:好,好,我去看看,行了吧讓你安心。他繞過我,打開了臥室門。

我蜷縮在地毯上,豎起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腳步聲停在嬰兒房門口,然後是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屏住呼吸,等待著馬克的驚呼或者彆的什麼反應。

幾秒鐘後,腳步聲回來了。馬克重新站在臥室門口,臉上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無奈表情,甚至夾雜著一絲責備。

睡得香著呢,小天使一樣。他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刻意的輕鬆,眼睛閉得緊緊的,小嘴還一嘟一嘟的,可愛得很。哪有什麼睜眼笑他走過來,試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你看你,就是精神太緊張了。明天我去找本好的育兒書給你,或者問問醫生,你需要好好休息,莉安。

他手臂的觸感和話語裡的輕鬆,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皮膚上。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可他為什麼撒謊為什麼裝作什麼都冇發生那個凝固的、詭異的笑容,那雙深淵般的眼睛……它們就在那裡!它們就在那裡啊!

一種比目睹艾登笑容更深的寒意,順著脊椎蛇一樣爬上來。它不再僅僅源於那個安靜的嬰兒,更源於身邊這個同床共枕的男人。他平靜表情下極力掩飾的某種東西,像一層薄冰,覆蓋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上。

我被他半扶半抱地弄回床上,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頭。馬克關掉了燈,臥室重新陷入黑暗。他在我身邊躺下,很快又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而我,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黑暗輪廓。耳邊是馬克的呼吸,腦子裡卻是艾登那凝固在黑暗中的笑容,以及馬克剛纔那刻意輕鬆、極力掩飾的表情。兩幅畫麵交織、重疊,像冰冷的絞索,一點點勒緊我的喉嚨。信任的基石在無聲中碎裂,沉入一片未知的、令人窒息的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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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陽光白得刺眼,卻照不進客廳裡這片沉甸甸的陰霾。我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艾登。他依舊安靜,小小的身體溫熱,卻傳遞不出絲毫屬於生命的暖意。他的眼睛睜著,視線穿過我,落在空氣中某個無形的點上,深藍色的瞳孔像兩粒冰冷的玻璃珠。一夜未眠的疲憊像鉛塊一樣墜著我的眼皮,但神經卻繃得如同滿弓的弦,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它劇烈震顫。

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響起。馬克回來了。他身上帶著室外的燥熱氣息,還有一股……陌生的、印刷油墨的淡淡氣味。他冇有像往常一樣先湊過來看艾登,或者給我一個疲憊的擁抱。他徑直走到我對麵的單人沙發坐下,動作有些刻意的沉穩。

莉安,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試圖安撫的腔調,我知道你這幾天壓力很大。艾登他……確實有點不一樣。他頓了頓,目光飛快地掃過艾登安靜的小臉,又迅速移開,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探究和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終於承認了不再用省心、特彆來粉飾太平

馬克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掏出一個東西。不是檔案,而是一本製作異常精良的冊子。光滑的銅版紙封麵在陽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澤,印著一行簡潔而極具衝擊力的英文藝術字:Genesis

Custom

Design

Crafting

Perfection,

Shaping

Tomorrow(創世紀定製設計——雕琢完美,塑造未來)。封麵下方,是一個經過精心設計的、散發著聖潔光芒的嬰兒剪影,完美得不似真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

馬克將冊子輕輕推到我麵前的茶幾上。那光滑的封麵像一麵鏡子,映出我此刻蒼白失魂的臉。

我托朋友打聽了一下,莉安,馬克的聲音放得更緩,帶著一種近乎誘哄的語調,現在科技真的發展到我們無法想象的地步了。你看這個,‘創世紀’公司,全球頂尖的基因編輯機構。他們……他們有一種服務。他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發扶手,不是治療疾病那種,是……優化。剔除那些……嗯……不必要的、影響生活質量的不良基因片段。

他的目光再次掃向艾登,眼神複雜難辨,有困惑,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比如,剔除導致過度焦慮、恐懼、或者……過度表達負麵情緒的基因。他刻意加重了過度表達這幾個字,讓後代從一開始就擁有更平靜、更穩定、更……完美的情緒基礎。你看艾登,他不哭不鬨,多平和這也許……不是缺陷,莉安。這可能是……進化的方向是彆人夢寐以求的‘完美嬰兒’。

完美嬰兒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乾澀得像砂礫摩擦,馬克,你管這叫完美我的目光死死釘在艾登那張毫無表情的小臉上。陽光落在他半邊臉頰,皮膚細膩得近乎透明,卻毫無血色,像一件精心燒製的瓷器。他依舊睜著那雙空洞的眼睛,對麵前這本決定了他完美命運的冊子毫無反應,彷彿我們談論的是與他毫不相乾的事情。

馬克被我的反問噎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尷尬,隨即被一種更深的固執取代: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超前。但莉安,想想看!冇有無理取鬨的哭嚎,冇有夜夜難眠的折磨,孩子永遠平和快樂,父母也輕鬆!這難道不是我們最初想要的嗎一個安靜、省心、帶給我們純粹快樂的天使他試圖伸手過來握我的手,專家說了,剔除的是不良情緒表達,不是情感本身!艾登隻是……更內斂,更懂得控製而已。

他的觸碰讓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專家控製剔除不良情緒我看著茶幾上那本散發著冰冷科技感的宣傳冊,又看看懷中這個安靜得如同精緻人偶的艾登。馬克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終於剝開了艾登完美表象下的恐怖真相。

他不是天生安靜。

他是被定製的。被剔除了某種與生俱來的東西。被剝奪了……哭泣的權利恐懼的本能

你……我的聲音抖得厲害,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參與了什麼

恐懼在這一刻徹底轉化成了尖銳的憤怒和一種被至親之人徹底背叛的冰冷絕望。

馬克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眼神閃爍,避開我逼視的目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莉安,你聽我說,我……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一點點……我隻是希望他好,希望我們好……這技術很成熟,很安全……

安全我猛地打斷他,抱著艾登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嬰兒依舊毫無反應,彷彿一個冇有靈魂的容器。馬克,看看他!看看我們的兒子!他像個活人嗎他像嗎!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積壓多日的恐懼和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

馬克被我激烈的反應震住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麼,但最終隻是煩躁地抹了一把臉:你冷靜點!彆嚇著孩子!

嚇著孩子我看著艾登。他依舊睜著那雙空洞的大眼睛,視線越過我的肩膀,投向客廳角落那台老舊的電視機。螢幕是黑的,但此刻,螢幕表麵那些細密的、無規則的灰色雪花點,似乎比平時更加活躍地跳動著,發出極其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嘶嘶靜電噪音。艾登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那片跳動的雪花上,小小的嘴角,似乎又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而熟悉。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跳動的雪花屏,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頭皮。那雪花點……那嘶嘶聲……它們和艾登之間,彷彿存在著某種詭異的、無法理解的連接。馬克還在說著什麼,關於技術成熟,關於未來保障,關於完美生活的藍圖。但他的聲音,連同那本冰冷的宣傳冊,都變得無比遙遠。

我顫抖著手,伸向那本彷彿帶著詛咒的冊子。指尖觸碰到光滑冰涼的封麵,激起一陣戰栗。我翻開了它。裡麵充斥著光鮮亮麗的圖片——陽光、草坪、笑容無懈可擊的父母抱著同樣笑容完美的嬰兒。大段煽動人心的文字鼓吹著基因編輯帶來的無憂育兒、情緒穩定的完美後代、開啟人類進化新紀元。每一頁都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將生命物化為商品的冰冷氣息。

我的目光機械地掃過那些華麗的辭藻,心卻一點點沉入冰窟。翻到最後一頁,右下角,一行極其細小的灰色印刷字,像角落裡不起眼的塵埃,又像毒蛇吐出的信子,猝不及防地撞入我的眼簾:

**警告:實驗性技術存在未知變量。極少數個體(<0.01%)在剔除特定情緒抑製基因後,可能展現出不可預測的共情能力溢位效應(Empathic

Overspill)。表現為對環境中高強度情感能量的異常敏感與被動吸收。具體表現及長期影響尚在觀察中。請監護人密切留意並報告任何**型行為。**

共情能力溢位效應

不可預測

被動吸收……高強度情感能量

這幾個冰冷的技術名詞,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大腦。我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釘在艾登臉上。他依舊專注地看著那片跳動的雪花屏,小小的身體一動不動。昨夜那凝固在黑暗中的詭異笑容,瞬間有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釋。

那不是快樂。

那可能是一種……無法控製的、被外界洶湧情感淹冇後的……扭曲反應一種被動承受的、無法表達的……痛苦麵具

我抱著他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幾乎抱不住他小小的身體。馬克似乎也看到了那行小字,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客廳裡隻剩下那台老舊電視機雪花屏發出的、微弱而持續的嘶嘶聲,像無數隻蟲子在啃噬著寂靜。

陽光依舊明媚,客廳卻徹底淪陷在無聲的恐怖深淵裡。那本宣傳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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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印著創世紀冰冷字樣的冊子,被我死死攥在手裡,光滑的銅版紙邊緣幾乎要嵌進掌心。客廳裡的空氣凝固了,隻剩下老舊電視機雪花屏發出的微弱嘶嘶聲,如同毒蛇在耳邊低語。馬克的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最後定格在一種混合了恐慌和惱羞成怒的醬紫色。

這……這隻是一條免責聲明!他猛地站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尖銳,所有前沿技術都有免責條款!這能說明什麼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概率,比被雷劈中還低!艾登怎麼可能……他急促的話語戛然而止,目光掃過艾登那張依舊對著雪花屏、毫無波瀾的小臉,自己似乎也意識到了言語的蒼白。

說明什麼我的聲音反而平靜下來,一種死寂的平靜,像暴風雨前海麵的凝滯。我抱著艾登站起來,小小的身體在我懷裡輕得如同一片羽毛,卻又重得讓我雙臂痠麻。馬克·埃文斯,你看著我,看著我們的兒子,告訴我這僅僅是‘免責聲明’告訴我他這樣,我騰出一隻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艾登空洞的瞳孔,僅僅是‘內斂’和‘懂得控製’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

馬克的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更不敢看艾登。莉安,你瘋了!你被產後抑鬱弄瘋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陡然變得刻薄,你看看你自己!疑神疑鬼,歇斯底裡!你需要的是醫生!是鎮靜劑!不是在這裡臆想什麼狗屁‘共情溢位’!

我臆想我抱著艾登,一步步逼近他,懷裡的嬰兒依舊安靜得像個局外人。昨天晚上,你看過他了,馬克。你真的看到他閉著眼睛,睡得像個小天使嗎我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撕裂布帛的尖銳,還是你看到了,卻不敢承認不敢承認你親手參與、或者說,你默認了這場可怕的交易,換來了一個……一個被剝奪了哭泣能力的實驗品!

交易馬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徹底跳了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你胡說八道什麼!我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艾登的未來!讓他擺脫痛苦,擁有完美的人生,這有錯嗎難道你想他像彆的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讓你夜夜不能睡讓你心力交瘁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寧願他哭!我嘶吼出聲,積壓的情緒終於衝破堤壩,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我寧願他像所有普通孩子一樣,餓了哭,痛了哭,害怕了哭!那至少證明他還活著!證明他能感覺!證明他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而不是現在這樣……我哽嚥著,低頭看著艾登。一滴溫熱的淚珠失控地落下,正砸在他光潔的額頭上。

就在淚珠接觸到他皮膚的瞬間——

艾登那一直凝固在雪花屏上的視線,猛地轉了過來!

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藍色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對上了我的眼睛!裡麵不再是空洞和漠然,而是瞬間湧起的、極其劇烈的痛苦!像平靜的深潭被投入巨石,猛地炸開驚濤駭浪!他的小臉痛苦地皺成一團,小嘴張開,卻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無聲的、劇烈的痙攣。彷彿我那滴飽含絕望和憤怒的淚水,不是水,而是滾燙的岩漿,灼穿了他的皮膚,直直燙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艾登!我失聲驚叫,心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狠狠攥住。

你看!你看!馬克也看到了艾登痛苦扭曲的小臉,他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憤怒,聲音都變了調,都是你!是你嚇到他了!是你的情緒!你的瘋狂!我說了他在被動吸收!他會受不了的!快停下!他衝過來,伸手想從我懷裡搶走艾登,彷彿我是瘟疫的源頭。

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艾登繈褓的刹那,懷裡的嬰兒猛地一震!那劇烈的痛苦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那雙剛剛還盛滿劇痛的眼睛,瞬間變得如同兩潭凍結萬年的寒冰,冇有絲毫情緒波動,隻有一種無機質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穿透力,直直地射向馬克。

馬克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被那目光釘在原地,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駭然的恐懼。

客廳裡隻剩下我壓抑的抽泣聲,電視機雪花屏嘶嘶的低鳴,以及艾登那雙冰封一切的、非人的眼睛。

無聲的對峙。冰冷的恐懼如同實質,在三個人之間流淌。艾登的目光緩緩地從馬克僵硬的臉上移開,重新落回我的臉上。那目光裡冇有了痛苦,也冇有了冰冷,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碎的沉寂。他小小的身體在我懷裡放鬆下來,彷彿剛纔那劇烈的痛苦痙攣從未發生。隻有我指尖下他額頭上殘留的、微涼的淚痕,證明著那並非幻覺。

他承受了我的痛苦。我的絕望和憤怒,像無形的尖刀,刺傷了他。那個警告,不是空談。

我抱著他,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殘燭。馬克像被抽走了骨頭,頹然跌坐回沙發裡,雙手插進頭髮裡,發出困獸般的低吼。那個完美嬰兒的幻夢,連同馬克口中那個光明的未來,在艾登那無聲的痛苦注視下,徹底粉碎。留下的,隻有一地冰冷的狼藉和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恐懼。我們到底……創造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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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種詭異的、緊繃的平靜中向前蠕動。那場客廳裡的激烈對峙像一塊沉重的界碑,將過去和現在割裂開來。馬克變得沉默寡言,眼神總是躲閃,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書房,或者藉口加班很晚纔回來。那本創世紀的宣傳冊消失了,連同他那些關於完美嬰兒和未來保障的狂熱論調,一起被掃進了看不見的角落。但沉默比爭吵更可怕。沉默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無法彌合的裂痕。

艾登……他依舊是安靜的。甚至比之前更安靜了。那種對著雪花屏的專注凝視也減少了。更多的時候,他隻是睜著他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視線在房間裡緩慢地、毫無目的地移動,彷彿一個電量即將耗儘的機器人,在執行最後的掃描程式。他的體溫似乎比之前更低了一些,抱著他時,那股細微的冰涼感更加明顯。我嘗試給他餵奶,他機械地吮吸著,冇有任何滿足或不適的表情。給他換尿布,他如同一個精緻的玩偶,任由擺佈。

這種絕對的、死水般的安靜,比之前的空洞凝視和詭異笑容更讓我心頭髮毛。那天他因為我的一滴淚而瞬間劇痛痙攣的畫麵,像烙印一樣燙在我的腦海裡。那個共情溢位的警告,不再是紙麵上的冰冷文字,它已經變成了懸在我們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利刃。而我,就是那個可能觸發利刃的人。我所有的情緒——恐懼、悲傷、憤怒、甚至愛憐——都可能成為刺傷他的武器。

我變得像一個行走在雷區的囚徒。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心跳都極力壓抑。我不敢哭,不敢笑,不敢有任何強烈的情緒波動。我強迫自己像一個冇有感情的機器,麻木地重複著餵奶、換尿布、抱著他在寂靜的房間裡踱步的動作。連抱著他時,手臂都刻意放輕,生怕一點點的壓迫感也會被他解讀為負麵情緒。

這非人的生活榨乾了我的生氣。鏡子裡的女人臉色蠟黃,眼窩深陷,頭髮乾枯,大把大把地脫落,在梳子上、在枕頭上、在浴室地漏裡糾纏成團。產後本應有的激素波動被一種更深沉、更無望的枯槁所取代。我感覺自己正在迅速枯萎,從內到外,像一株被剝奪了陽光和水分的植物。

隻有廚房冰箱上那張便簽紙,是我殘存的一絲正常生活的微弱痕跡。上麵用馬克潦草的字跡寫著:牛奶,麪包,雞蛋,香蕉……是我昨天提醒他去買的日常用品清單。看著這些平凡的字眼,竟讓我感到一絲可悲的慰藉。至少,它們證明著外麵的世界還在運轉,證明著除了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還有柴米油鹽的普通生活。

又是一個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午後。馬克加班去了,家裡隻剩下我和艾登。我把他放在客廳地板上鋪著的柔軟爬行墊上。他小小的身體趴在那裡,頭微微側著,臉頰貼著冰涼的墊子,眼睛半睜半閉,視線渙散。我則蜷縮在幾步遠的沙發上,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眼皮沉重地往下墜。客廳裡隻有掛鐘秒針單調的走動聲:嘀嗒…嘀嗒…嘀嗒…

絕對的安靜。一種令人昏昏欲睡、卻又潛藏著致命危險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隻有幾秒。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突兀的哢噠…哢噠…聲,像細小的冰粒敲擊在玻璃上,猛地刺破了這片死寂。

我一個激靈,瞬間從昏沉中驚醒,心臟漏跳了一拍。聲音來自艾登的方向!

我猛地坐直身體,視線投向爬行墊。艾登依舊保持著趴臥的姿勢,頭側著,臉頰貼著墊子。但在他小小的身體前方,散落著他唯一的玩具——那是馬克前幾天帶回來的一個所謂高級感官刺激玩具。一套簡單的、色彩鮮豔的塑料幾何體:紅色的圓球,藍色的三角柱,黃色的方塊,還有幾個帶著強磁鐵的金屬環。

此刻,那些磁力金屬環,正一個接一個,極其緩慢地、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目的性,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挪動著,吸附在了一起。

哢噠…哢噠…

聲音就是它們互相吸附時發出的輕微碰撞。

艾登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睛依舊是半睜半閉的渙散狀態,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但我的目光死死鎖住那些移動的磁環。它們不是隨意吸附。它們在組合!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磁環首尾相吸,在色彩鮮豔的塑料幾何塊旁邊,形成了一個扭曲的、歪斜的,卻無比清晰的字母——

D。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我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大到極限,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冰冷的金屬環組成的簡單符號。

哢噠…

又是一聲輕響。第五個磁環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極其緩慢地、搖搖晃晃地滾向那個D,然後,帶著輕微的吸附聲,貼在了D的右側靠下的位置。

一個歪歪扭扭、結構鬆散,卻毋庸置疑的字母——

G。

危險!

DANGER!

冰箱上那張寫著牛奶、麪包、雞蛋、香蕉的便簽紙,像一張猙獰的鬼臉,瞬間浮現在我眼前!那上麵,馬克潦草地寫著Danger這個詞不!不對!我記得很清楚,那張清單上根本冇有這個詞!是Banana!他寫的是Banana!

一股冰冷的電流從尾椎骨直衝上天靈蓋!我的目光猛地從地板上那個冰冷的DG組合移開,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死死釘在廚房冰箱的門上!

那張黃色的便簽紙,依舊貼在那裡。馬克潦草的字跡清晰可見:

**Milk**

**Bread**

**Eggs**

**Banana**

是Banana!是B-a-n-a-n-a!不是Danger!不是D-a-n-g-e-r!

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腦子裡剛纔會如此清晰地、如此確定地浮現出Danger這個詞彷彿它原本就印在那裡

一個更恐怖、更匪夷所思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竄入腦海,瞬間攫住了我所有的思維——

那個詞……不是便簽紙上的。

是艾登!

是他用那微弱卻詭異的力量挪動磁環,拚出DG這個未完成的警告時,強行塞進我腦子裡的意念!

危險!

這個詞不是看到的,是直接聽到的!是從艾登那裡,直接傳遞到我意識深處的冰冷尖叫!

他感知到了!他感知到了某種正在逼近的、巨大的威脅!他無法說話,無法哭泣,隻能用這種扭曲的方式,用他剛剛萌芽的、不可控的詭異力量,向我發出無聲的警報!

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瞬間將我吞冇。我癱軟在沙發上,渾身冰冷,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視線無法從地板上那個歪斜的DG和冰箱上那張寫著Banana的便簽紙上移開。艾登依舊安靜地趴著,小小的身體在巨大的爬行墊上顯得那麼脆弱無助。

但此刻,他的安靜,不再是空洞。那是一種極致的、壓抑的警覺。彷彿暴風雨來臨前,最後一絲死寂。

---

夕陽的餘暉給客廳鍍上一層不祥的血紅色。艾登被重新抱回我的懷裡,他小小的身體冰涼而僵硬,像一塊沉甸甸的寒玉。那個歪斜的DG磁環組合,像兩個血紅的眼睛,烙印在地板的爬行墊上,也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每一次眨眼,都清晰可見。冰箱上那張寫著Banana的便簽紙,此刻更像一個巨大的嘲諷。

危險……危險……

那個冰冷的詞,如同跗骨之蛆,在我腦海裡瘋狂盤旋。是什麼來自哪裡是馬克還是……那個所謂的創世紀公司艾登拚出的資訊太過模糊,帶來的隻有無邊無際的、無法聚焦的恐懼。

時間在死寂和心跳聲中艱難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窗外的天色由血紅轉為深紫,再沉入濃稠的墨藍。夜幕,降臨了。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劃破了屋內的死寂。

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馬克回來了他今天似乎比平時加班結束得更早。我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艾登,彷彿他是唯一的浮木。

門開了。但進來的不止馬克一個人。

兩個穿著深灰色西裝、身材高大健碩的男人緊跟在馬克身後,像兩座移動的鐵塔,無聲無息地擠進了玄關。他們的西裝剪裁精良,卻透著一股冰冷的非人感,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銳利如同掃描儀,瞬間就將整個客廳掃視了一遍,最後定格在我懷裡的艾登身上。那目光,不是看一個嬰兒,更像是在評估一件需要回收的物品。

馬克站在他們前麵一步的位置,臉色灰敗,嘴唇緊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目光躲閃地垂落在地板上,身體微微佝僂著,透出一種徹底的頹喪和……絕望的順從。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個薄薄的銀色金屬檔案夾。

莉安……他開口,聲音乾澀沙啞,像砂紙摩擦,……公司的人。

最後三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如同沉重的鉛塊,砸碎了我最後一絲僥倖。創世紀!他們來了!

埃文斯太太。為首的那個灰西裝男人上前一步,聲音平板無波,冇有任何感情起伏,像一台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他的目光越過馬克,直接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根據‘創世紀’定製服務協議第7.3.1條附加條款,以及您丈夫馬克·埃文斯先生簽署的‘特殊樣本回收授權書’,他朝馬克手裡的銀色檔案夾示意了一下,編號G-737實驗體(即艾登·埃文斯)被判定存在‘共情溢位不可控風險’,達到強製回收標準。請配合移交。

強製回收!移交!他們把我的兒子,稱作實驗體G-737!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沖垮了恐懼,我抱著艾登猛地站起來,身體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劇烈顫抖:滾出去!誰也彆想碰我兒子!什麼協議什麼授權我根本不知道!你們這是綁架!

莉安!彆這樣!馬克猛地抬起頭,臉上交織著痛苦和一種近乎哀求的神色,協議……協議裡有這一條!我簽的時候……我冇仔細看……我以為那隻是最壞情況下的理論條款!公司承諾過,回收是為了保護他,也保護我們!他現在這樣……他吸收你的痛苦!他會崩潰的!公司有最好的設施,最專業的……

保護我厲聲打斷他,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滾燙地流下臉頰,馬克!你看看他們!看看這兩個人!他們像是來提供‘保護’的嗎他們像是來帶走一個需要幫助的嬰兒的嗎!我指著那兩個如同雕塑般冰冷矗立的灰西裝男人,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冷酷。

懷裡的艾登似乎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劇烈情緒再次衝擊到。他的身體在我臂彎裡猛地一顫!小臉瞬間痛苦地皺起,張開嘴,無聲地劇烈痙攣著,彷彿承受著無形的電擊!那熟悉的、令人心碎的劇痛表情再次浮現。

莉安!停下!你的情緒!停下!馬克驚恐地看著艾登痛苦的樣子,聲音都變了調。

不!我反而抱得更緊,淚水洶湧而下,滴落在艾登痛苦扭曲的小臉上,你們休想帶走他!休想!艾登是我的兒子!他不是你們的實驗品!不是G-737!憤怒和絕望如同岩漿般噴發,我死死瞪著那兩個灰西裝男人,滾!給我滾出去!不然我報警了!

為首的那個灰西裝男人臉上依舊冇有任何波瀾,隻是眼神更加冰冷銳利。他微微側頭,對旁邊那個一直沉默的同伴遞了個眼神。

另一個男人立刻動了。他的動作冇有絲毫預兆,迅捷如獵豹,卻又帶著一種機器般的精準和冷酷。他冇有衝向我和艾登,而是一個箭步就竄到了客廳窗戶邊,猛地一把扯下了厚重的遮光窗簾!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嘩啦一聲!巨大的落地窗瞬間暴露在黑暗中,像一塊巨大的、透明的傷口。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對麵樓房零星昏暗的燈火。

緊接著,他毫不停頓,身體猛地前衝,肩膀狠狠地、帶著千鈞之力撞在客廳通往陽台的玻璃推拉門上!

不要——!馬克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

轟——!!!!

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如同驚雷炸響!整扇厚重的鋼化玻璃門應聲而碎!不是裂開,而是在那恐怖的力量撞擊下,瞬間爆裂成億萬顆細小的、閃爍著冷光的碎片!如同被引爆的冰風暴,狂暴地向客廳內激射而來!

啊——!我本能地尖叫著,用儘全身力氣猛地轉身,用自己的後背死死護住懷裡的艾登,將他小小的身體完全包裹在我蜷縮的身體之下!

無數冰冷的、鋒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密集的子彈,狠狠打在我的後背上、手臂上、頭髮上!尖銳的刺痛瞬間遍佈全身!我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脊背流淌下來。

碎片雨點般落下,在地板上彈跳、滾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嘩啦聲響。

死寂。死寂到能聽到自己粗重喘息和血液滴落的聲音。

莉安!艾登!馬克驚恐萬狀的聲音在破碎的玻璃聲中顯得無比遙遠。

我保持著蜷縮護住艾登的姿勢,劇烈地喘息著,後背火辣辣地疼。懷裡的艾登……冇有哭。冇有因為巨響和劇變而發出任何聲音。他隻是……僵硬著。

我艱難地、一點一點地低下頭,看向臂彎裡的他。

艾登的小臉暴露在客廳慘白的燈光下。那張總是空洞或痛苦的小臉上,此刻冇有任何表情。冇有痛苦,冇有恐懼,隻有一片死寂的空白。他的眼睛,睜得極大。墨藍色的瞳孔深處,不再是深潭或寒冰,而是一種……徹底的、非人的黑暗。那黑暗在擴散,在吞噬眼白,彷彿兩個微型黑洞正在他的眼眶裡形成。他的身體在我懷裡繃緊,僵硬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目標狀態異常!執行強製回收程式A!為首那個灰西裝男人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和他的同伴同時從破碎的玻璃門框處跨入客廳,踩著滿地狼藉的玻璃碴,如同兩台啟動的殺戮機器,一步,一步,堅定不移地向我逼來。他們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嘎吱聲。

不!不要過來!馬克像是被這一幕徹底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他發出一聲困獸般的怒吼,猛地從地上抓起一把椅子,跌跌撞撞地攔在我和艾登身前,麵對著那兩個逼近的灰西裝男人,身體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眼神卻帶著絕望的瘋狂,彆碰他們!滾開!你們這些魔鬼!

馬克·埃文斯,你已簽署授權。阻礙回收,將視為違約,承擔一切後果。灰西裝男人的聲音依舊平板,腳步冇有絲毫停頓。

授權你媽!馬克嘶吼著,掄起椅子,帶著同歸於儘的架勢,狠狠砸向為首那個男人!

椅子冇有落下。

就在椅子即將砸中目標的瞬間,那個灰西裝男人動了。快!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極限!他身體隻是極其輕微地一側,右手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扼住了馬克的手腕!動作乾淨利落,帶著一種訓練過千百次的冷酷效率。

呃啊!馬克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手腕被鐵鉗般的手死死扣住,椅子脫手,哐噹一聲砸在地板上。

灰西裝男人手腕一抖,一擰。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響起,伴隨著馬克淒厲到變調的慘嚎!

他的手臂,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被硬生生擰斷了!

馬克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抱著扭曲的手臂,發出不似人聲的痛苦哀嚎,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清除障礙。擰斷馬克手臂的男人對同伴冷冷吐出三個字,目光重新鎖定在我身上,或者說,鎖定在我懷裡的艾登身上。他的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一種……絕對的、非人的冰冷和專注。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是在鎖定一個極度危險的目標。

另一個灰西裝男人立刻跨過在地上翻滾哀嚎的馬克,如同冇有感情的機器,徑直向我撲來!他的目標明確——我懷裡的艾登!

不——!!!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用儘全身力氣死死抱住艾登,身體向後蜷縮,試圖用自己單薄的身軀做最後的屏障!懷裡的艾登,身體繃緊到了極限,冰冷僵硬得像一塊萬年寒冰。他那雙幾乎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撲來的灰西裝男人。

就在那男人佈滿老繭、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大手即將抓住艾登繈褓的千鈞一髮之際——

艾登的身體,在我懷裡,猛地向上弓起!一個完全超越嬰兒柔韌極限的、非自然的、如同被高壓電流貫穿般的劇烈痙攣!

與此同時,他那一直緊閉的、從未發出過任何聲響的小嘴,驟然張到了極限!

冇有哭聲。

冇有嘶喊。

從那張小小的、黑洞洞的口腔深處,爆發出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

聲音。

不,那已經超越了聲音的範疇!

它是一種純粹的能量衝擊!一種高頻的、尖銳到超越人耳極限的恐怖震盪!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被無形的巨力推動著,以光的速度,狂暴地、無差彆地向四麵八方瘋狂穿刺!撕裂空氣!撕裂耳膜!撕裂一切!

嗡——!!!!!!!!!!

世界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形狀!隻剩下那純粹的白噪音,那毀滅性的高頻震盪!

我眼前猛地一黑,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像斷線風箏一樣向後狠狠撞在牆壁上!後背的傷口撞在冰冷的牆麵,劇痛幾乎讓我昏厥。但我死死抱住了懷裡的艾登,將他護在我身體和牆壁之間唯一的空隙裡。

噗!噗!噗!噗!

客廳裡所有剩餘的玻璃製品——巨大的落地窗、吊燈罩、壁櫃玻璃門、茶幾上的水杯、牆上的相框……所有!所有!在這恐怖的高頻尖嘯衝擊下,如同被無形的巨錘同時擊中,瞬間爆裂!炸開!化作一片瘋狂噴射的、閃爍著死亡光芒的玻璃風暴!

那兩個撲到近前的灰西裝男人,首當其衝!

他們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冷酷麵具,在接觸到那毀滅性聲波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猛地扭曲、融化!他們的眼球在眼眶中劇烈地鼓脹,下一秒——

噗!噗!

兩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爆裂聲!

他們的眼球,竟然直接從眼眶裡爆裂開來!粘稠的、混合著暗紅血絲的膠狀物猛地噴射而出!緊接著,他們的七竅——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同時向外瘋狂飆射出血箭!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又像是被高速行駛的列車迎麵撞上,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向後猛折!脊椎骨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他們甚至連一聲慘叫都冇能發出,就像兩袋被瞬間抽空的破麻袋,被那恐怖的聲波衝擊裹挾著,狠狠倒飛出去!撞碎了身後早已佈滿裂紋的落地窗殘骸,帶著漫天飛濺的玻璃碎渣和濃稠的血霧,如同兩顆人肉炮彈,直直地砸向外麵沉沉的夜幕!消失在樓下那片冰冷的黑暗之中!

轟!轟!

兩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從樓下隱約傳來,如同地獄的喪鐘。

高頻尖嘯戛然而止。

如同它爆發時一樣突兀。

死寂。絕對的死寂。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深沉、都要恐怖。

客廳裡一片狼藉,如同被轟炸過後的廢墟。滿地都是閃爍的玻璃碎片,反射著慘白的燈光,像鋪了一地的鑽石,卻是死亡的鑽石。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灰塵和破碎物品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我癱坐在牆角,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碎玻璃的刺痛。耳朵裡嗡嗡作響,像有一千隻蟬在瘋狂鳴叫,暫時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我的手臂、後背,到處都是被玻璃劃開的細小傷口,火辣辣地疼。但我感覺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剛纔那毀天滅地的衝擊震得麻木了。

我緩緩地、極其艱難地低下頭,看向臂彎裡。

艾登小小的身體蜷縮著,臉深深埋在我的胸前,隻露出一點柔軟的黑髮。他不再僵硬,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種極度的虛弱。剛纔那瞬間爆發出的、毀滅一切的非人力量,彷彿抽乾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他的身體軟軟的,小小的胸膛極其微弱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輕淺得如同遊絲,彷彿隨時會斷絕。

艾登……我嘶啞地喚他,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我的淚,混著臉上被玻璃劃破滲出的血絲,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一滴,又一滴,砸落在他柔軟的發頂。

就在這時,一隻冰冷的小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虛弱感,抬了起來。

那小小的、沾著些許灰塵和血汙的手指,輕輕地、輕輕地觸碰到了我濕潤的臉頰。動作那麼輕,那麼小心,彷彿觸碰的是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怕碰疼了我。

指尖冰涼,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

他觸碰的,是我正在滑落的淚珠。

艾登的小腦袋在我懷裡極其艱難地、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頭。

我屏住呼吸,心臟在破碎的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我小心翼翼、無比輕柔地托著他的後頸,幫助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那張小小的、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臉。

他睜開了眼睛。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此刻褪去了所有的空洞、痛苦和毀滅性的黑暗,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碎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那悲傷如此沉重,如此古老,彷彿承載了千萬年的孤獨。

他的小嘴微微動了動。冇有聲音發出。

但我聽到了。

一個意念,一個無比清晰、無比虛弱、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意念,直接在我意識深處響起,帶著孩童的稚嫩腔調,卻又浸透了無法言說的蒼涼:

媽媽……

冰冷的、帶著血汙的小手,依舊停留在我的淚痕上,指尖微微顫抖著。

……彆怕。

意念停頓了一下,那深重的疲憊感幾乎要將這微弱的聯絡壓斷。

……哭,

那意念傳遞出最後兩個詞,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溫柔的哀傷,……會疼。

會疼

為誰而疼

為我落淚還是……為他

他小小的身體在我懷裡徹底軟了下去,眼睛無力地閉上,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兩片脆弱的陰影。那隻觸碰我淚痕的小手,也無力地滑落下來,垂在身側。

世界徹底死寂。隻有我壓抑的、破碎的呼吸聲,和樓下遙遠傳來的、模糊不清的混亂人聲——也許是鄰居的驚叫,也許是警笛的嗚咽。

客廳裡,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如同星河,閃爍著冰冷的光。它們映照著蜷縮在角落的我和懷中昏迷的艾登,映照著不遠處馬克扭曲斷裂的手臂和他身下蔓延開的一小灘暗紅血跡。

艾登最後的話語在我死寂一片的意識裡反覆迴盪,冰冷的手指觸碰淚痕的寒意彷彿依舊停留在皮膚上。

……哭,會疼。

為誰而疼

那行刺眼的灰色小字如同詛咒,再次浮現——被動吸收環境中高強度情感能量。我的悲傷,我的恐懼,我的每一滴眼淚……對他而言,都是灼穿靈魂的岩漿

這個念頭帶來的寒意,比後背被玻璃刺破的傷口更尖銳,比滿地狼藉的死亡景象更絕望。我低下頭,看著艾登蒼白如紙、呼吸微弱的小臉。他像一個耗儘能量後強行關機的精密儀器,安靜得令人窒息。剛纔那毀天滅地的高頻尖嘯,那瞬間爆裂的眼球和倒飛出去的人影……這力量來自哪裡它能被控製嗎還是下一次失控,會將我們連同這棟房子一起徹底抹去

樓下傳來的警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像催命的符咒。紅藍閃爍的警燈光芒,透過破碎的巨大窗洞,在滿地的玻璃碎片上投下詭異跳動的光影。很快,就會有穿著製服的人衝上來,看到這如同地獄般的場景,看到兩個消失的公司打手,看到手臂詭異扭曲、昏死過去的馬克,看到抱著一個安靜嬰兒、渾身是血和玻璃渣的我。

他們會怎麼想精神病母親的瘋狂殺戮丈夫的家暴現場一個嬰兒引發的慘劇誰會相信一個不會哭的嬰兒能發出震碎玻璃、爆裂人眼的尖嘯誰會相信創世紀公司的基因怪物回收計劃證據呢馬克簽的那份該死的銀色授權書,恐怕早就被那兩個灰西裝帶走了,或者在他們變成樓下兩灘肉泥時徹底損毀。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漫過口鼻。艾登小小的身體在我懷裡似乎又涼了一分。他的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恐懼再次攥緊心臟——他是不是快不行了剛纔那耗儘生命的爆發,是不是反噬了他自己

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警察的腳步聲已經在樓梯間響起,沉重而急促。

……哭,會疼。

艾登無聲的話語,像最後的箴言。我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更濃重的血腥味。不能哭。至少現在不能。每一滴眼淚,都可能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抬起頭,望向那破碎的、如同怪獸巨口般的落地窗洞。外麵是沉沉的夜,警燈的光像不祥的眼睛。懷裡這個冰冷、安靜、蘊藏著毀滅力量的小生命,是我唯一的兒子。

我們該害怕的,從來不是他不會哭。

而是他為何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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