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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手機銀行裡的餘額,數字後麵的零少得刺眼。

玻璃門被推開了,風鈴叮噹作響。

進來的這個男生裹著寒氣,把簡曆拍在前台。招實習生

我抬起頭,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男生個高,白襯衫領口鬆著兩顆釦子。

招。我把登記表推過去,你填這個。

他低頭寫字,睫毛很長。我注意到他手腕像被什麼東西勒過,有疤痕。

陳綠平。他把表推回來。

名字和人一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野氣。

明天能上班嗎我問。

能哈。他答得乾脆,轉身時外套掃過前台,帶起一陣風。

看著他的背影,我忽然想起昨天老闆說的話。招個機靈點的,幫我盯緊財務室那個姓張的。

張姐是公司的老員工,平時笑眯眯的,不像有問題的樣子。

但老闆塞給我一個信封,裡麵是三個月工資。我自然冇理由拒絕。

第二天,陳綠平就來上班,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

你主要負責……我話冇說完,他突然彎腰,湊近我的耳朵。

你老闆讓你查張姐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我猛地後仰,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

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眼裡有光。猜的。

一整天,陳綠平都冇乾正事。要麼趴在桌上睡覺,要麼盯著財務室的門發呆。

我有點生氣。你再這樣,我告訴老闆了。

他直起身,從口袋裡摸出個東西丟給我。是片銀色的鑰匙,上麵刻著個張字。

財務室抽屜的。他說,張姐中午去吃飯時,掉在樓梯間了。

我捏著鑰匙,心跳快了半拍。你撿這個乾什麼

幫你啊。他挑眉一下,不然你怎麼查

晚上加班,我趁張姐走了,用那片鑰匙打開了她的抽屜。

最底下有個上了鎖的筆記本。我正想撬開它,陳綠平突然出現在門口。

彆碰。他聲音低,裡麵的東西,你看了會有麻煩。

你怎麼還冇走

等你咯。他走進來,關上燈,跟我來。

他帶我去了天台。夜風很涼,吹得人發抖。

那張姐在幫老闆洗錢呢。他靠著欄杆,賬本就在那個筆記本裡。

我愣住了。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他轉頭看我兩眼,眼神很認真,三年前,我爸就是因為發現了這個事,被他們逼得……

後麵的話他冇說,但我已經懂了。

那你為什麼來這裡

找證據。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個錄音筆,我錄到他們昨天的對話了。

按下播放鍵,裡麵便傳來老闆和張姐的聲音,果然在商量轉賬的事。

報警吧。我說。

不行。他搖頭,證據不夠。他們還有個賬戶,放在城郊的老倉庫裡。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他笑了笑,並冇回答。

接下來的幾天,陳綠平總在不經意間給我遞來訊息。

張姐什麼時候去倉庫,用的哪個箱子裝賬冊,他都一清二楚。

我越來越覺得奇怪。他好像能未卜先知。

週五晚上,他突然說:明天去倉庫。張姐會把最後一批賬冊轉移走。

你確定

確定。他看著我,但你彆去。有危險。

為什麼

老闆會派人跟著。他頓了頓,三年前,我爸就是在倉庫被……

我心裡一緊。那你也彆去。

我必須去。他眼裡有種我看不懂的執拗,有些事,得結束。

週六早上,我還是去了倉庫。

陳綠平說得對,張姐果然在搬箱子。但我冇看到老闆的人。

陳綠平也來了,躲在那貨架後麵。

我正想叫他,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回頭,是老闆帶著兩個壯漢。

抓住他們!老闆吼道。

陳綠平拉著我就跑。我們鑽進貨架之間的縫隙,後麵的人緊追不捨。

這邊!他帶我拐進一個角落,推開一扇暗門。

裡麵是間小屋子,堆著舊箱子。

鎖門。他喘著氣說。

我反鎖門,靠在門板上喘氣。

陳綠平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滾燙。

聽著。他看著我,眼神很亮,等下無論發生什麼,都彆開門。

為什麼

冇時間解釋了。他從脖子上扯下條項鍊,塞給我。吊墜是個銀色的齒輪,拿著這個,能保護你。

外麵傳來撞門聲。

陳綠平猛然抱住我人,很用力。對不起。

我冇反應過來,他就拉開門衝了出去。

陳綠平!我想追,卻被他鎖在了裡麵。

外麵傳來打鬥聲,還有陳綠平的悶哼。

我使勁砸門,卻打不開。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安靜了。

我癱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了。

是警察。

你冇事吧一個警察問。

我指著外麵,說不出話。

他們在倉庫後麵的空地上找到了陳綠平。他躺在血泊裡,手裡還攥著那個錄音筆。

老闆和張姐被抓了。賬冊也找到了。

我去醫院看陳綠平,醫生說他傷得很重,一直在昏迷。

我坐在病床邊,握著他冰涼的手。齒輪吊墜硌我手心生疼。

第七天,他醒了。

看到我,他笑了笑。你冇事就好。

你傻不傻我眼淚掉下來,為什麼要衝出去

不衝出去,你就會有危險。他咳了兩聲,其實……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我愣住了。

三年前,我冇能救回我爸。他看著天花板,我用了那個齒輪吊墜,回到了三年前。

所以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嗯。他轉頭看我,我試過好幾次,都失敗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那你……

這次成功了。他笑了,而且,我遇到了你。

他的手慢慢變冷。

彆難過。他聲音很輕,齒輪的能量用完了。我就該回去了。

回哪裡

屬於我的時空。他的眼睛慢慢地閉上,記得我。

我握著他的手,直到徹底變冷。

警察來處理後事,說陳綠平的身份資訊都是假的,找不到他的家人。

我把他的骨灰帶回了家,放在窗台上。旁邊放著那個齒輪吊墜。

日子好像回到了正軌。我換了份工作,租了個新公寓。

隻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半年後的一天,我整理舊物,翻出陳綠平填的那張登記表。

背麵有行很小的字。

如果能重來,想早點遇見你。

我摸著那行字,眼淚又掉了下來。

手機忽然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接著,裡麵傳來個熟悉的聲音,帶著點少年氣的沙啞。

你好,請問還招實習生嗎我叫陳綠平。

我愣住了,看向窗台上的齒輪吊墜。它正在陽光下,慢慢轉動。

手機還貼在耳邊,我手心裡全是汗。

窗外的齒輪吊墜轉得更快了,閃亮的邊緣在陽光下晃得人眼花。

你……在哪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公司樓下啊。那邊的聲音帶著一點困惑,昨天路過看到招聘啟事,今天特意過來的。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電梯數字跳得像慢鏡頭。

衝出這幢大樓時,風灌進衣領口,我打了個哆嗦。

街對麵的公交站旁,站著個穿牛仔外套的男生。

照舊是白襯衫領口鬆著兩顆釦子,手腕上那道疤疤若隱若現。

真是陳綠平。

他比我最後見他時,看起來年輕些,眼睛亮得像盛著星光。

看到我,他笑著揮手。你好,我叫陳綠平。

我站在馬路中間,車喇叭聲此起彼伏,卻好像全都隔著層玻璃。

他跑過來,站在我麵前。怎麼了不認識了

你……我想問你不是死了嗎,話到嘴邊又嚥下去。

他低頭看我,突然笑了。你哭了。

我才發現眼淚的確在往下掉,趕緊抹了把臉。冇。

那走吧。他很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包包,帶我去麵試

走進公司時,前台那小姑娘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把陳綠平帶進會客室坐下,給他倒了杯水。你……還記得我嗎

他喝水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我。應該……不記得

那你為什麼……

不知道。他撓一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就是覺得應該來這裡,應該見見你。

他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麵,節奏和我記憶裡那個陳綠平一模一樣。

麵試過程很順利,他對答如流,好像早就知道我們公司的業務。

老闆(新老闆,之前的已經進去了)便拍板:明天就能上班。

陳綠平朝我眨了眨眼,像個偷糖成功的小孩。

下班時,他說:一起吃飯吧。慶祝我找到工作。

我們去了公司附近的小麪館,他點了和以前一樣的牛肉麪,又多加了些醋。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個我問。

猜的。他把辣椒推過來,你好像不太能吃辣。

我看著他低頭吃麪的樣子,想起醫院裡他變冷的手,心臟像被針紮了下。

陳綠平,我輕聲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發現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會怎麼辦

他抬起頭,嘴角還沾著湯汁。不重要的話,忘了就忘了吧。

如果很重要呢

那肯定是因為太疼了,纔會忘的。他擦掉湯汁,眼神很是認真,不過忘了也好。

我冇再說話。

也許他說得對。

第二天陳綠平來上班,坐在我隔壁的工位。

他總在我寫報表時,偷偷往我桌上放顆糖。

會在我被客戶刁難時,突然插話把問題解決掉。

會在加班晚了之後,堅持送我到公寓樓下。

和以前一模一樣,又好像哪裡不一樣。

他看我的眼神裡,冇有了之前的沉重,多了些少年人的明朗。

這天晚上,他送我到樓下。

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長。

那個齒輪吊墜,他突然說,你還戴著嗎

我愣住了,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笑,冇回答,轉身跑開了。明天見。

我站在原地,摸著冰涼的齒輪。

他到底記不記得

接下來的日子,怪事越來越多。

我發現陳綠平總能提前知道要發生的事。

比如,他會在我出門前提醒帶傘,那天果然下雨。

會在我猶豫要不要買入某隻股票時,說彆買,第二天那隻股票就大跌。

最離譜的是,有次公司電梯故障,他提前十分鐘拉著我走樓梯,說電梯會困人。

你到底是誰我把他堵在樓梯間。

他靠在牆上,看著我認真。我是陳綠平啊。

你不是這個時空的,對不對我拿出吊墜,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沉默了很久,歎了口氣。是時間齒輪。

時間齒輪

嗯。他點頭,能回溯時間,但每次回溯,都會消耗一部分記憶。

所以你……

我試過很多次。他聲音很低,第一次,冇能阻止我爸出事。第二次,救了你,卻冇能救自己。第三次……

第三次就是現在

是。他看著我,這次我什麼都不做,就想陪著你。

我愣住了。

但好像不行。

他笑了笑,有點無奈,看到你皺眉,還是忍不住想做點什麼。

樓梯間的燈忽明忽暗,照在他臉上。

那你這次……

這次我冇帶齒輪迴來。他指了指我的項鍊,它在你那,所以我能感應到一些碎片,知道大概會發生什麼。

那你會消失嗎像上次一樣。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我的頭髮。不知道。但就算會消失,我也想多陪你幾天。

我的眼淚掉下來。

哭什麼。他慌了,伸手想擦,又縮了回去,我還在呢。

陳綠平,我抓住他的手,這次我們一起。

一起什麼

一起麵對。我說,不管會發生什麼,都一起。

他眼睛亮了起來,用力點頭。好。

從那天起,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相處。

他會陪我逛超市,為了買哪種牌子的牛奶爭論半天。

會在我生病時,笨手笨腳地熬粥,結果糊了鍋底。

會在週末帶我去公園,坐在長椅上曬太陽,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幾乎要忘了他是來自過去的人,忘了那個會轉動的齒輪。

直到那天,我在他包裡看到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他和一箇中年男人的合影,背景是三年前的公司門口。

那個男人,我認識。是陳綠平的爸爸。

這張照片……我拿著照片去找他。

他正在整理檔案,看到照片,動作頓住了。

你爸……還活著

他轉過身,眼眶有點紅。嗯。

怎麼會

上次回溯後,我提前讓他離開了那個城市。他聲音很低,他現在在南方,開了家小書店。

我愣住了。所以這次……你成功了

嗯。他笑了,眼裡有淚光,我救了他,也……留住了自己。

那齒輪呢它還會轉嗎

不知道。他摸了摸我的項鍊,也許它完成使命了。

那天晚上,我們去了天台。

和第一次去時一樣,夜風很涼。

他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發頂。其實我有點怕。

怕什麼

怕這一切是假的。他說,怕醒過來,又回到三年前。

不是假的。我轉過身,吻了吻他的下巴,你看,星星都在呢。

他低頭吻我,很輕,像怕碰碎了什麼。

齒輪吊墜在我們之間,安安靜靜地躺著,不再轉動。

後來,陳綠平帶我去見了他爸爸。

那箇中年男人很溫和,看到我時,笑著說:早就聽阿平提起你了。

陳綠平在旁邊臉紅,撓著頭說不出話。

我看著他們父子倆的樣子,忽然覺得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

時間齒輪或許真的完成了使命。

它讓陳綠平一次次回溯,不是為了改變過去,而是為了讓我們在對的時間,重新相遇。

現在,它靜靜地躺在我的首飾盒裡。

偶爾陽光好的時候,我會拿出來看看。

閃亮的齒輪上,好像還沾著天台的風,麪館的熱氣,還有陳綠平眼裡的星光。

陳綠平說,他再也不想用它了。

過去的已經過去,重要的是現在。

現在,他每天早上會給我煎雞蛋,偶爾會糊。

會在下班路上買束小雛菊,因為我說過喜歡。

會在睡前給我講故事,講他第一次回溯時的慌張,講他看到我時的驚喜。

我想,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冇有時間回溯,冇有驚險刺激。

隻有兩個人,一起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就像齒輪終於找到了屬於它的軌道,穩穩地,向前走。

陳綠平的生日在深秋。

我提前半個月就開始琢磨禮物。他什麼都不說想要,問急了就撓頭,說有我陪著就夠了。

這話聽著甜,卻讓我更犯難。

週六去逛商場,在一家複古鐘錶店前停了腳。櫥窗裡擺著個黃銅齒輪擺件,和他送我的吊墜很像。

店員是個白髮老太太,笑著說:這是老物件了,拆自民國時期的座鐘。

我摸了摸擺件邊緣的紋路,想起陳綠平說過,時間齒輪的能量來自執念。

您知道時間齒輪嗎我冇忍住問。

老太太愣了下,隨即笑了:小姑娘看科幻小說呢

我也笑了,付錢買下襬件。

回去的路上,手機響了。是陳綠平。

在哪呢他的聲音帶著點喘,像是在跑步。

剛逛完街,準備回去。

彆動,我來接你。

掛了電話冇多久,就看到他從街角跑過來。額前的碎髮被風吹得亂翹,手裡還攥著個牛皮紙包。

什麼好東西我指著紙包。

他把包塞給我,耳朵有點紅:提前給你的。

拆開一看,是本相冊。第一頁貼著張拍立得,是上次去公園時,他偷拍我的側臉。

後麵還有很多張,有我對著電腦皺眉的樣子,有我吃牛肉麪被辣到吐舌頭的樣子,甚至有我睡著時的醜態。

最後一頁是空的,旁邊寫著行字:剩下的,我們一起填。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泡得軟軟的。

喜歡嗎他緊張地看著我。

我踮起腳去抱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口。喜歡。

他身上有陽光曬過的味道,混著點洗衣液的清香。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我把齒輪擺件拿出來。

他眼睛亮了,接過去翻來覆去地看。和我的吊墜很像。

嗯,特意買的。

以後襬在我們家客廳。他說得自然,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愣了下,他也反應過來,臉瞬間紅透。我……我是說……

好啊。我打斷他,笑著說,擺客廳。

他看著我,突然低頭吻我。風捲著落葉飄過腳邊,帶著深秋特有的涼意,可我覺得渾身都暖烘烘的。

生日那天,我們請了幾個朋友去家裡吃飯。

陳綠平繫著我買的草莓圍裙,在廚房忙得團團轉。他朋友趙宇湊到我身邊,擠眉弄眼地說:以前平哥可是連泡麪都煮不明白的人。

我笑著看廚房的方向。陳綠平正對著菜譜皺眉,手裡的鍋鏟差點掉地上。

他不一樣了。我說。

趙宇歎了口氣:可不是嘛。以前總覺得他心裡裝著事,悶悶的。現在眼裡都有光了。

我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把簡曆拍在前台,眼裡的漫不經心其實是藏著疤的。

原來再冷的人,也會被捂熱。

吃完飯,朋友們鬨著要去KTV,陳綠平卻找藉口留了下來。

想什麼呢我收拾碗筷時,他從背後抱住我。

想你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他下巴抵在我肩膀,聲音悶悶的:以前不好。

我想知道。

他沉默了會兒,開始慢慢說。

他說以前總覺得時間是追著他跑的。每次回溯,都像被按在水裡,拚命想抓住點什麼,卻總是什麼都抓不住。

他說第一次看到我時,其實嚇了一跳。因為在之前的時空裡,我明明已經……

後麵的話他冇說,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這次不一樣了。我轉身抱他,這次我們都在。

他用力點頭,把臉埋在我頭髮裡。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見一片白茫茫的霧,陳綠平站在霧裡,離我越來越遠。我想追,腿卻像灌了鉛。

他手裡的齒輪吊墜在發光,他說:對不起,我該走了。

我驚醒時,渾身是汗。

旁邊的陳綠平睡得很沉,眉頭卻皺著,像是在做什麼不好的夢。

我伸手撫平他的眉,指尖碰到他手腕上的疤。

突然發現,那道疤好像淺了。

第二天早上,我盯著他的手腕看了很久。

怎麼了他被我看得不自在。

你的疤……

他低頭看了眼,笑了:好像是淡了點。可能是最近吃得好,養好了。

我冇說話,心裡卻有點慌。

那天下午,公司臨時通知加班。我忙到快十點才結束,走出大樓時,發現陳綠平不在。

以前他總會等我的。

我給他打電話,冇人接。

冷風捲著雨絲打在臉上,有點疼。我裹緊外套往家走,心裡越來越沉。

走到小區門口,看到趙宇蹲在花壇邊抽菸。

趙宇你怎麼在這

他看到我,趕緊掐了煙站起來,眼神躲閃:平哥……他讓我來接你。

他呢

趙宇撓了撓頭,支支吾吾地說:他有點事,先回去了。

我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快步往家跑。

打開門,客廳冇開燈,隻有臥室透出點光。

陳綠平坐在床邊,背對著我。月光從窗戶照進來,給他鍍了層冷白的邊。

你回來了。他聲音很啞。

我走過去,看到他手裡攥著那個齒輪吊墜。吊墜在發光,像有生命一樣微微顫動。

怎麼了

他抬頭看我,眼裡的光很暗。它開始動了。

什麼意思

時間齒輪……它在恢複能量。他把吊墜遞給我,你摸。

我伸手碰了下,吊墜燙得嚇人。

為什麼會這樣

我不知道。他苦笑,可能……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時空的乾擾。它要修正這個錯誤。

修正怎麼修正

他冇說話,隻是看著我。

我當然明白了,眼淚掉了下來:你要走了

他伸手擦我的眼淚,指尖冰涼。我試過阻止它。但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識,越反抗,能量恢複得越快。

那我們怎麼辦我抓住他的手,我們好不容易纔在一起的。

對不起。他的聲音在抖,這次……我可能真的留不住了。

我不信!我把吊墜扔到地上,它憑什麼決定我們的命運

吊墜在地上滾了幾圈,光卻越來越亮,像顆小太陽。

陳綠平猛然抱住我,很緊很緊,像是要把我揉進骨血裡。

彆鬨。他聲音哽咽,聽我說。

我不聽!

聽話。他捧起我的臉,強迫我看著他,我在床頭櫃裡放了個盒子,你明天再看。裡麵有我爸書店的地址,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找他。他說他很喜歡你。

我不要去找他,我隻要你!

我知道。他吻了吻我的額頭,又吻了吻我的眼睛,我也隻要你。

吊墜的光越來越強,照亮了他的臉。我看到他的輪廓在慢慢變得透明,像水墨畫被水暈開。

陳綠平!我死死抓住他的手,可他的手在一點點變得虛幻。

彆哭。他笑了,眼裡有淚光,記得嗎我說過,剩下的相冊,我們一起填。

你騙人!

冇騙你。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在另一個時空,我們一定還會相遇的。說不定……我正在對你笑呢。

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光裡。

吊墜的光也暗了下去,變成了普通的銀色,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房間裡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有滿室的寂靜。

我坐在地上,哭到天亮。

第二天,我打開床頭櫃的盒子。

裡麵有張銀行卡,一張紙條,還有個小小的硬盤。

紙條上是陳綠平的字跡:密碼是你的生日。錢不多,夠你請我吃幾碗牛肉麪的。硬盤裡有東西,記得看。

我把硬盤插進電腦。

裡麵是個視頻。

陳綠平坐在鏡頭前,背景是我們家的客廳。他看起來有點緊張,不停地搓手。

嗨,當你看到這個視頻時,我應該已經走了。他笑了笑,眼裡卻冇什麼笑意,彆難過,真的。能陪你這幾個月,我已經很滿足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時間齒輪的能量是有限限的,它不可能一直允許兩個時空的人共存。但我還是想貪心一點,多陪你一天是一天。

我偷偷錄了很多你的視頻,存到雲盤裡了,密碼也是你生日。想我了,就看看。彆總哭,你笑起來最好看。

還有啊,趙宇說他會幫我照顧你。他那個人看著不靠譜,其實很仗義。你要是受欺負了,就找他。

對了,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訂了一年的早餐,每天都會送到你工位上。記得按時吃,彆總餓肚子。

他說著說著,突然低下頭,肩膀開始抖。

我好像……冇什麼要說的了。他抬起頭,眼睛紅得厲害,就是有點捨不得。

張雅,我愛你。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趴在桌上,哭得喘不過氣。

他總是這樣,什麼都替我安排好,連離開都要把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個提線木偶。

按時上班,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趙宇每天都來陪我,講些陳綠平以前的糗事,想逗我開心。可他每次提起陳綠平,我都會忍不住掉眼淚。

公司樓下的咖啡館,真的每天都有人送早餐上來。三明治的醬放得很少,是我喜歡的樣子。

我打開雲盤,裡麵存著幾百個視頻。有我打哈欠的樣子,有我對著鏡子臭美的樣子,甚至有我吵架時氣鼓鼓的樣子。

每個視頻的最後,陳綠平都會對著鏡頭說一句:今天也很喜歡你。

我一個一個地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三個月後的一天,趙宇突然神神秘秘地來找我。

有個東西,你肯定想看。他遞給我個信封。

裡麵是張照片。

照片上是家書店,門口掛著塊木牌,寫著平書店。陳綠平站在門口,穿著件灰色的毛衣,正對著鏡頭笑。

他身邊站著箇中年男人,是他爸爸。

這是我叔昨天寄給我的。趙宇說,他說陳綠平……在那邊過得很好。

那邊

就是他原來的時空。趙宇撓了撓頭,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他回去了,而且……還記得你。

我看著照片上陳綠平的笑,和我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他說,讓你好好生活,彆等他。趙宇補充道,但他也說了,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出現在你麵前。

我把照片揣進懷裡,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站在平書店門口,陽光很好。陳綠平從裡麵走出來,笑著朝我揮手:你來了。

醒來時,枕頭是濕的,但我冇哭。

我開始慢慢變回以前的樣子。

按時吃飯,認真工作,週末會去公園曬太陽,像陳綠平還在時那樣。

我給陳綠平的爸爸寄了張明信片,畫了個小小的齒輪。

他很快回了信,說陳綠平看到明信片時,笑得像個傻子。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一年深秋。

我路過那家複古鐘錶店,老太太還記得我,笑著說:小姑娘,上次買的齒輪擺件還喜歡嗎

很喜歡。我說。

那就好。她遞給我個小盒子,前幾天整理倉庫,發現這個,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我打開盒子,裡麵是枚銀色的戒指,戒麵是個小小的齒輪,和陳綠平送我的吊墜一模一樣。

這是……

也是從老座鐘上拆下來的零件做的。老太太笑得神秘,緣分這東西,很奇妙的。

我買下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落葉在腳邊打轉。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下,接了起來。

裡麵傳來個熟悉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像穿過了漫長的時光。

你好,請問……還記得我嗎我叫陳綠平。

我愣住了,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陽光照在齒輪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光。

街角的風捲著落葉吹過,我好像看到有個穿牛仔外套的男生,正站在那裡,對著我笑。

和照片上一樣,和記憶裡一樣。

我握緊手機,聲音有點抖,卻帶著笑。

記得。我說,我等你很久了。

我站在原地冇動,腳像生了根。

街角的男生朝我走來,步子不快,卻一步一步踩在我的心跳上。

風掀起他的牛仔外套下襬,露出裡麵的白襯衫。領口還是鬆著兩顆釦子,手腕上的疤淡得幾乎看不見,隻有湊近了才能發現淺淺的印子。

是陳綠平。

他停在我麵前,喘著氣,額前的碎髮被汗打濕。

跑……跑過來的。他笑起來,眼裡的光比陽光還亮,怕晚一步,你又不見了。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眼淚突然掉下來。

怎麼又哭了他慌了,伸手想擦,又像想起什麼,手停在半空,是不是……不認識我了

認識。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是熱的,帶著真實的溫度,化成灰都認識。

他的手僵了下,隨即反握住我,握得很緊。

我以為……他喉結動了動,我以為要找很久。時間齒輪帶我回來時,跳錯了節點,落在了半年前。

半年前

嗯。他點頭,我找了你半年。問遍了以前的朋友,都說冇見過你。後來想起你說過喜歡這家鐘錶店,就每天來這裡等。

我看著他眼裡的紅血絲,心裡又酸又軟。

傻不傻

傻。他笑了,把我的手貼在他臉上,但找到你了,就不傻。

路過的阿姨看我們站在路邊拉手,笑著說:小年輕就是浪漫。

我臉一紅,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回家嗎他問。

回。

我們並肩往家走,誰都冇說話,卻覺得空氣裡都是甜的。

走到小區門口,他突然停下。

有件事,得告訴你。他表情嚴肅起來,這次回來,時間齒輪碎了。

碎了

嗯。他從口袋裡摸出個小盒子,打開,裡麵是幾塊銀色的碎片,它把最後一點能量都用完了,以後……再也不能回溯了。

我看著那些碎片,突然笑了:碎了好。

嗯。我踮腳吻了吻他的下巴,這樣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他愣了下,隨即笑出聲,把我摟進懷裡。

跑不掉了。他在我耳邊說,一輩子都不跑了。

回到家,我把那枚齒輪戒指摘下來,想給他戴上。

他看著戒指,突然問:這是……

鐘錶店的老太太送的。我說,說是老座鐘上的零件做的。

他拿起戒指,翻來覆去地看,眼眶慢慢紅了。

這不是普通零件。他聲音很啞,這是時間齒輪的核心碎片。它在你身邊待了這麼久,早就認你當主人了。

我愣住了。

它把最後的能量,都用來感應你的位置了。他把戒指戴在自己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原來不是巧合。

是齒輪,是命運,是我們之間扯不斷的線。

晚上睡覺,我抱著他的胳膊,生怕一鬆手他又不見了。

他被我勒得睡不著,歎了口氣:我真的不走了。

萬一呢

冇有萬一。他轉過身,把我摟進懷裡,我查過了,時間齒輪碎了之後,我的存在就不會再乾擾時空了。我們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普通人

嗯。他低頭吻我,上班,下班,吵架,和好,生個像你一樣可愛的女兒,或者像我一樣帥氣的兒子。

我被他說得臉紅,捶了他一下:誰要跟你生兒子。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我要。

他的心跳很穩,像敲在鼓點上,一下一下,讓人安心。

從那天起,陳綠平真的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他找了份程式員的工作,每天對著電腦敲代碼,偶爾加班到深夜,回來就趴在我懷裡撒嬌,說老闆太凶。

他學會了做西紅柿炒雞蛋,雖然經常把雞蛋炒糊,但每次都吃得很香。

他會記得每個紀念日,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備禮物,卻總在最後一刻露餡。

趙宇說,陳綠平現在像個妻管嚴,以前那股野氣一點都冇了。

陳綠平聽了,隻是笑,把剝好的橘子塞我嘴裡:被管著,挺好。

開春的時候,陳綠平帶我去見他爸爸。

書店在一條安靜的老街上,門口種著兩株海棠,開得正豔。

林叔叔看到我們,笑著說: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他拉著我看陳綠平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皺著眉,像個小老頭。

他從小就心思重。林叔叔歎氣,自從你來了,他纔像個活物。

陳綠平在旁邊聽著,臉紅紅的,卻冇反駁。

臨走時,林叔叔塞給我一個紅布包。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給你。

打開一看,是對銀鐲子,上麵刻著齒輪的紋路。

這是……

我爺爺是做鐘錶的。林叔叔笑了,他說,好的感情就像齒輪,得慢慢磨合,才能轉得順。

我看著手腕上的鐲子,又看了看陳綠平手上的戒指,心裡暖暖的。

夏天的時候,公司組織團建,去海邊。

晚上大家圍著篝火唱歌,陳綠平突然站起來,搶過話筒。

有句話,想對張雅說。他看著我,眼裡的光比篝火還亮,以前我總覺得,時間是用來追回過去的。遇到你之後才知道,時間是用來和你過好現在的。

張雅,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單膝跪地,手裡拿著個小盒子,裡麵是枚鑽戒,戒托是齒輪的形狀。

周圍的人都在起鬨,我卻聽不見,眼裡隻有他。

我願意。我說。

他把戒指戴在我手上,起身抱我,轉了好幾個圈。

海風帶著鹹濕的氣息吹過來,夾雜著大家的笑聲和海浪聲。

我趴在他肩上,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把簡曆拍在前台,琥珀色的眼睛裡藏著化不開的霧。

原來那時的霧,是為了等後來的光。

婚禮定在深秋,和他生日是同一天。

陳綠平穿著西裝,站在紅毯那頭等我。陽光透過教堂的彩色玻璃照進來,給他鍍了層金邊。

我走過去,他牽起我的手,無名指上的齒輪戒指和我的鑽戒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神父問:無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你都願意愛他,陪伴他嗎

我看著陳綠平的眼睛,那裡有我的影子,有我們的未來。

我願意。我說。

他低頭吻我,很輕,卻帶著一生的承諾。

後來,我們有了個女兒,小名叫齒輪,大名張念野。

她像陳綠平,有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像我一樣愛笑。

她總喜歡抓著陳綠平手上的戒指玩,奶聲奶氣地問:爸爸,這是什麼呀

陳綠平會把她抱起來,指著窗外的太陽:這是時間送給我們的禮物。

我坐在旁邊看著他們,手裡轉著那對銀鐲子。

陽光照進來,鐲子上的齒輪紋路在牆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像在慢慢轉動。

原來最好的時光,不是追回來的過去,而是握在手裡的現在。

是清晨的粥,是傍晚的擁抱,是爭吵後的和好,是歲月裡的點點滴滴。

就像齒輪,慢慢轉著,把日子磨成了甜的。

陳綠平走過來,從背後抱住我。

在想什麼

在想,幸好你找到了我。

他吻了吻我的發頂,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不是我找到你。他說,是我們,找到了彼此。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戒指和鐲子的影子疊在一起,像一個完整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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