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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淚與流量,葬禮上的鏡頭
手機螢幕亮得有些晃眼,冰冷的白光打在林曉曉哭得通紅的眼睛上,像一層薄薄的霜。螢幕上那個小小的前置攝像頭,就是此刻她與世界的唯一聯絡。她坐在靈堂角落一張硬邦邦的木凳上,身後是巨大、沉默的黑白遺像——照片裡的母親張秀琴,笑容溫和,帶著點拘謹,那是林曉曉去年帶她去海邊時拍的。遺像兩旁,層層疊疊堆滿了素白的鮮花,空氣裡瀰漫著過分濃烈的百合香氣,甜得發膩,幾乎壓住了焚燒紙錢留下的那股沉沉的煙火氣。
彈幕像永不停歇的溪流,在螢幕上方快速滾動。
【曉曉節哀,阿姨在天堂看著你呢】
【嗚嗚嗚哭死我了,曉曉彆太傷心了】
【主播堅強!我們都在!】
【看著好揪心啊……】
【曉曉姐,阿姨走得突然,後續治療費還差多少】
【對,我們給你湊!不能讓你一個人扛!】
林曉曉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沙啞得厲害,卻努力對著鏡頭擠出一點幾乎看不見的弧度:謝…謝謝大家。真的,謝謝你們還在這裡陪我。
一滴淚珠適時地滾落,沿著她精心修飾過的憔悴臉頰滑下,在手機前置燈的照射下,閃著晶瑩的光。她趕緊用手背去擦,動作顯得有些慌亂和脆弱,我媽她…她走得太突然了。胰腺癌晚期,醫生說…說撐不過三個月,結果連一個月都冇……
她哽嚥著說不下去,低頭捂住了嘴,肩膀微微顫抖。
幾秒後,她重新抬起頭,臉上淚痕未乾,眼神裡卻透出一股被悲傷淬鍊過的堅強:家裡…家裡真的掏空了。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醫院賬單像山一樣壓著…我媽辛苦一輩子,我不能讓她走得這麼…這麼寒酸。
她頓了頓,眼神懇切地望向鏡頭,彷彿穿透螢幕,望進了每一個觀看者的心裡,開這個直播,不是我林曉曉想博同情,是真的…真的走投無路了。想讓大家做個見證,也…也想求大家幫幫忙,讓我媽…體體麵麵地走完最後一程。我林曉曉在這裡發誓,大家的每一分錢,都會清清楚楚用在葬禮和我媽生前的醫療欠款上!我…我會把明細都公示出來!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悲愴。螢幕上瞬間被各種打賞特效淹冇。小星星、小心心、小火箭……禮物提示音叮叮咚咚響個不停,像一場喧鬨的電子雨。
【用戶愛心天使送出嘉年華x1!曉曉節哀!】
【用戶老張頭送出保時捷x1!阿姨一路走好!】
【用戶曉曉的鐵粉送出火箭x5!主播挺住!我們都在!】
【用戶看熱鬨不嫌事大送出熒光棒x10嘖,真有人信】
謝謝…謝謝大家的愛心!真的,謝謝!林曉曉對著螢幕深深鞠躬,幾縷碎髮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瞬間變得異常冷靜的眼神。她直起身,用手背再次擦了擦眼角,正要繼續訴說母親最後的日子有多麼痛苦煎熬時——
幾條顏色刺眼、字體加粗的彈幕,像淬了毒的匕首,毫無征兆地狠狠紮進了那片節哀順變的海洋,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死者正在柬埔寨金邊暹粒分行ATM機取款!編號KB-7321!】
【死者正在柬埔寨金邊暹粒分行ATM機取款!編號KB-7321!】
【死者正在柬埔寨金邊暹粒分行ATM機取款!編號KB-7321!】
這幾條彈幕被某種力量反覆置頂、複製、粘貼,如同瘟疫般在螢幕上瘋狂蔓延、刷屏!速度快得驚人,眨眼間就覆蓋了其他所有彈幕和禮物特效!
靈堂裡原本低沉的啜泣聲、嗡嗡的議論聲,瞬間被一股死寂的真空抽走了。所有來弔唁的親戚、鄰居,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動作僵硬地停在原地,目光先是茫然地投向林曉曉,然後驚疑不定地看向靈堂中央那口覆蓋著黑色絲絨、沉重肅穆的棺木。
林曉曉臉上的悲切、感激和那份強裝的堅強,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瞬間碎裂、剝落。她死死盯著螢幕上那幾行不斷重複的血紅大字,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連嘴唇都變成了駭人的灰白色。她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關節泛白,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彷彿下一秒就要把那冰冷的機器捏碎。
誰!
一聲尖利得變了調的嘶喊從她喉嚨裡猛地衝了出來,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瞬間刺破了靈堂的死寂,誰在胡說八道!誰!!!
2
死亡證明VS監控鐵證
靈堂裡那死一般的寂靜,瞬間被點燃了。嗡嗡的低語像無數隻受驚的蜜蜂,驟然炸開,音量越來越大,彙整合一片令人窒息的嘈雜風暴。驚疑、鄙夷、探究、看熱鬨的興奮……無數道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曉曉慘白的臉上和那口沉默的棺木上。
【我靠!什麼情況!】
【柬埔寨取款詐屍了還是詐死了】
【不是吧不是吧直播葬禮騙錢】
【剛纔哭得那麼慘……細思極恐!】
【主播說話啊!怎麼回事!】
【快看!主播臉都嚇白了!有鬼!】
【肯定是同行惡意抹黑!曉曉彆怕!我們信你!】
彈幕徹底瘋了,禮物特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質疑、謾罵和唯恐天下不亂的煽風點火。直播間在線人數像坐了火箭,數字瘋狂飆升,每重新整理一次都帶來令人心驚肉跳的漲幅。
假的!都是假的!!林曉曉猛地從凳子上彈起來,動作太大帶翻了凳子,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她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像一片狂風中的枯葉,聲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帶著一種歇斯底裡的絕望和憤怒,我媽就在這裡!她就在這裡躺著!你們……你們這些畜生!連死人都不放過嗎!
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通紅的眼睛掃視著靈堂裡那些神色各異的親戚鄰居,最後又死死釘在手機螢幕上那不斷重新整理的、充滿惡意的指控上。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她。她猛地轉身,踉蹌著撲向旁邊供桌下放著的一個黑色手提包,手指哆嗦著在裡麵瘋狂翻找。紙張被粗暴地扯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幾秒鐘後,她高高舉起一張摺疊的、邊緣有些磨損的白色紙張,將它幾乎懟到了手機攝像頭前。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痙攣,紙張在她手中瘋狂抖動。
看!看清楚!!
她嘶吼著,淚水混合著汗水在臉上肆意流淌,衝花了精心描畫的妝容,露出底下青白的底色,死亡證明!XX市人民醫院開的!白紙黑字!張秀琴!死亡時間!2025年8月11日晚上10點37分!看清楚了嗎!啊!!
手機鏡頭聚焦在那張證明上。鮮紅的醫院公章,清晰的死亡診斷(胰腺癌晚期),冰冷的日期和簽名……每一個細節都在高清鏡頭下無所遁形。
就在彈幕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鐵證而出現短暫混亂和搖擺時,一個頂著空白頭像、ID叫暗夜觀察者的用戶,直接甩出了一個藍底白字的清晰鏈接,緊隨其後貼出了一張解析度極高的監控視頻截圖!
【用戶暗夜觀察者:點開看!金邊暹粒分行KB-7321
ATM機,2025年8月13日,當地時間上午9:15(北京時間上午10:15)。高清無碼!】
【用戶暗夜觀察者:[銀行監控視頻鏈接]
[視頻截圖.jpg]】
那張截圖被瞬間放大、傳播。畫麵中,一個穿著深色碎花短袖上衣、戴著寬簷遮陽草帽和墨鏡的中年女人,正站在一台標有KB-7321編號的ATM機前操作。草帽壓得很低,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女人側臉的輪廓、微微佝僂的肩背線條、尤其是左耳垂上一顆小小的、形狀獨特的褐色痣——與林曉曉身後遺像上的張秀琴,幾乎一模一樣!更觸目驚心的是,截圖右下角清晰地顯示著時間:2025-08-13
09:15:23!正是葬禮直播開始後不久!
截圖像一顆投入油鍋的炸彈,整個直播間和靈堂徹底沸騰了!
【臥槽!!!實錘了!!!】
【耳垂那顆痣!一模一樣!就是她媽!】
【時間!時間對上了!葬禮直播的時候她媽在柬埔寨取錢!】
【天呐!真詐死騙捐】
【死亡證明是假的醫院公章也敢偽造!】
【主播!說話啊!解釋啊!】
【@XX網警
@XX反詐中心
快來看啊!大型詐騙現場直播!】
不可能……這不可能!
林曉曉看著螢幕上那張清晰得令人絕望的截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又在瞬間被抽空,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隻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般的聲音。那張她剛剛還當作救命稻草高高舉起的死亡證明,此刻在她顫抖的手中,彷彿變成了一張灼熱滾燙的烙鐵,一個荒謬絕倫的笑話!她甚至能感覺到背後遺像上母親的目光,此刻也充滿了冰冷的嘲諷。
她猛地扭頭,看向那口覆蓋著黑色絲絨的棺木,眼神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懼和難以置信,彷彿那裡麵躺著的不是她逝去的母親,而是一個即將破棺而出的、吞噬一切的恐怖怪物。
3
錄音裡的刀鋒
騙子!無恥!!
林曉曉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帶著一種破鑼般的絕望。她像一頭徹底被激怒的母獅,對著鏡頭瘋狂咆哮,唾沫星子飛濺,P的!這圖絕對是P的!你們這些躲在網線後麵的蛆蟲!不得好死!!
她抓起旁邊供桌上一個裝著半杯清水的玻璃杯,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地麵!
砰——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在死寂的靈堂裡炸開,玻璃渣和水漬四濺,嚇得靠近的幾個親戚驚叫著後退。這突如其來的暴力,非但冇有平息質疑,反而像在滾油裡澆了一瓢冷水,瞬間引爆了更大的混亂。
【急了急了!她急了!】
【摔東西心虛了吧!】
【有本事證明截圖是P的啊!】
【死亡證明和監控,總有一個是假的!主播選一個吧!】
【報警!快報警!讓警察來開棺驗屍!】
【開棺!開棺!開棺!】
【對!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開棺驗屍!】
【 1
開棺!】
【 10086
不開棺就是心裡有鬼!】
開棺兩個字,如同帶著倒刺的毒藤蔓,瞬間爬滿了整個彈幕區,瘋狂刷屏,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看客狂歡式的脅迫。
林曉曉像是被這兩個字狠狠抽了一鞭子,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殆儘。開棺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播打開她母親的棺木這念頭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噁心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死死捂住嘴,身體控製不住地彎了下去,乾嘔起來。
就在這時,她攥在另一隻手裡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不是來電,不是資訊,而是一個匿名的、加密的即時通訊請求!
螢幕上跳出一個純黑色的對話框,冇有任何頭像和ID。
林曉曉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幾乎停止了跳動。她顫抖著手指,幾乎是憑著本能,按下了接通鍵。
冇有畫麵。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
下一秒,一個熟悉到讓她靈魂都在戰栗的聲音,從那片漆黑中傳了出來,斷斷續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和痛苦,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冰水:
…曉曉…是…是我……媽…媽冇死…彆信…彆信他們說的…都是…都是假的…
是母親張秀琴的聲音!雖然極度虛弱、顫抖,帶著哭腔,但林曉曉絕不會聽錯!那是她母親的聲音!
林曉曉猛地瞪大眼睛,剛要開口,母親的聲音卻戛然而止。緊接著,另一個冰冷、僵硬、毫無感情、明顯經過處理的電子合成音,取代了母親的聲音,清晰地灌入她的耳朵,也通過她尚未關閉的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直播間:
林曉曉,你母親很好。想她平安,就按我們說的做。繼續你的直播,完成籌款目標。敢報警,或者說出一個字……
合成音停頓了一下,背景裡驟然傳來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年輕男人的慘叫!啊——!!!
那聲慘叫尖銳得如同鋼針,狠狠紮進林曉曉的耳膜和心臟!她瞬間癱軟在地,手機脫手摔落,螢幕朝上。直播間裡,百萬觀眾清晰地聽到了剛纔那段恐怖的通話錄音!
合成音冷酷地繼續:聽見了嗎你弟弟的聲音。他也在我們手裡。想他們活命,就乖乖聽話。記住,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眼裡。
通話被粗暴地切斷。螢幕上隻剩下冰冷的連接已斷開提示。
整個直播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幾秒鐘後,彈幕轟然爆炸!
【我聽到了什麼綁架】
【臥槽!人質!她媽和她弟弟都被綁架了!】
【剛纔那聲慘叫……太TM瘮人了!】
【所以死亡證明是假的她媽真冇死是被逼著配合演戲騙捐】
【那棺材裡是什麼空的】
【主播是被脅迫的】
【天呐!這劇情……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
【快報警啊!還等什麼!】
林曉曉癱坐在冰冷的地磚上,身下是濕漉漉的水漬和鋒利的玻璃碎片。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連指尖都無法動彈。母親恐懼的呼喚,弟弟淒厲的慘叫,合成音冷酷的威脅,如同無數把燒紅的尖刀,在她腦海裡瘋狂攪動、穿刺。巨大的痛苦、恐懼和絕望將她徹底吞噬,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轉、崩塌。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沖刷著她慘無人色的臉。
完了。一切都完了。
4
空棺驚魂
手機還躺在地上,螢幕幽幽地亮著,像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忠實地將林曉曉癱軟在地、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以及靈堂裡眾人驚恐萬狀的表情,傳送到數百萬雙眼睛麵前。彈幕已經徹底瘋了,無數條報警如同血紅的警報燈,瘋狂刷屏。
【報警啊!快報警!】
【@網警
快救人質!】
【主播!快打110!】
【媽的急死我了!旁邊的人呢幫她報警啊!】
【棺材!看棺材!裡麵到底有冇有人!】
靈堂裡,幾個年長的親戚終於從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來。一個穿著灰色夾克、頭髮花白的男人,大概是林曉曉的某個叔叔,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掏出自己那部螢幕裂了縫的舊手機,手指顫抖著按下了110。
喂110嗎我要報警!出大事了!綁架!詐騙!可能還有謀殺!地址是……
他急促的聲音帶著哭腔,在死寂的靈堂裡格外清晰。
就在他報警的同時,那個ID叫暗夜觀察者的用戶,再次冷酷地發出了指令,文字像冰錐一樣刺眼:
【用戶暗夜觀察者:開棺。現在。證明給所有人看。否則,下一段音頻,就是你弟弟的哀嚎。倒數開始:10…9…】
冰冷的倒數如同喪鐘,一下下敲在林曉曉的心上,也敲在直播間所有觀眾的心上。
不…不要…林曉曉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抱住頭,發出野獸般的嗚咽。她知道,開棺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徹底暴露,意味著將母親和自己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意味著弟弟可能……但她更無法承受那倒計時歸零後可能聽到的聲音。
8…7…6…
開!!
林曉曉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嘶吼,眼球上佈滿了駭人的血絲,直勾勾地瞪著那口黑沉沉的棺木,彷彿那不是母親的安息之所,而是地獄的入口,開棺!!給我打開它!!!
她的聲音如同信號。旁邊幾個原本就驚疑不定、被恐懼和憤怒驅使的年輕親戚,像是得到了某種許可,互相看了一眼,咬咬牙,猛地衝了上去!他們粗暴地推開覆蓋在棺木上的黑色絲絨布,幾雙手抓住沉重的、塗著暗紅油漆的棺蓋邊緣,在眾人驚恐的注視下,在無數手機鏡頭瘋狂的聚焦下,用儘力氣——
嘎吱——嘭!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厚重的棺蓋被猛地掀開,重重地歪斜在一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手機攝像頭,靈堂裡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死死聚焦在那敞開的棺木內部。
冇有遺體。
冇有壽衣。
冇有想象中的任何東西。
隻有一層略顯淩亂的、深紫色的絨布內襯,空空蕩蕩地鋪陳在棺底。那絨布凹陷下去的一個人形輪廓,此刻顯得無比刺眼、無比詭異,像一張無聲咧開的嘲諷大嘴。
整個靈堂,整個直播間,陷入了一片絕對的、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幾秒鐘後,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終於爆發。
啊——!!!
靈堂裡爆發出女人驚恐到極點的尖叫。
空的!真是空的!!
男人們倒抽冷氣的聲音。
詐屍…不對…是…是騙局!從頭到尾都是騙局!
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
而直播間裡,彈幕徹底被引爆,服務器瞬間卡頓:
【!!!!!!!!!!】
【空棺!!!!!】
【臥槽臥槽臥槽!!!!我看到了什麼】
【真他媽是空的!一個人形坑!】
【所以從頭到尾都是演戲!死亡證明假的!葬禮假的!眼淚假的!】
【她媽在柬埔寨取錢!她在這裡哭墳!】
【人質呢弟弟呢剛纔的錄音是不是也是假的自導自演!】
【報警!警察呢!快抓住這個蛇蠍女人!】
【年度魔幻大戲!奧斯卡欠她十座小金人!】
林曉曉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下是玻璃碎片和冰冷的水漬。她呆呆地看著那口敞開的、空無一物的棺木,看著那個刺眼的人形凹陷,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親戚的尖叫、怒罵,彈幕瘋狂的刷屏詛咒——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之後,竟是一種詭異的、死水般的麻木。她甚至感覺不到眼淚了,隻是覺得冷,刺骨的冷,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心臟。
完了。徹底完了。謊言被**裸地剝開,曝曬在百萬人的目光之下,無所遁形。她像被剝光了羽毛的鳥,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
5
媽媽,對不起
尖銳、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像無數把利刃劃破了靈堂內外的混亂和死寂。紅藍交錯的警燈光芒透過靈堂敞開的門和窗戶,在牆壁上、在人們驚恐未定的臉上、在那口敞開的空棺上瘋狂地閃爍、旋轉,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警察來了!
快讓開!警察來了!
靈堂裡的人像受驚的鳥獸,下意識地向兩邊退開,讓出一條通道。
癱坐在地上的林曉曉,被這越來越近、越來越刺耳的警笛聲猛地拉回了現實。那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她麻木的神經末梢。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不能被抓!絕對不能!弟弟還在那些人手裡!母親……母親下落不明!
啊——!
她喉嚨裡發出一聲非人的嘶吼,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一股蠻力,手腳並用地從滿是玻璃渣和水漬的地上掙紮著爬起來。她像一隻被獵人圍捕的受傷野獸,雙眼赤紅,臉上淚痕、汗水和灰塵混在一起,狼狽不堪,隻剩下不顧一切的瘋狂。她跌跌撞撞,看也不看那口空棺,也完全無視了周圍人驚駭的目光和手機的拍攝,隻有一個念頭:逃!逃離這裡!
她朝著靈堂的後門——通往一條堆滿雜物的小巷的方向——猛撲過去!
攔住她!
有人大喊。
彆讓她跑了!
警察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
就在林曉曉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那扇油漆剝落的舊木門門把手的一刹那——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從門外那片被警燈映照得光怪陸離的黑暗中衝了進來!帶著一股風塵仆仆的、濕熱的氣息,狠狠地撞在了林曉曉身上!
砰!
兩人同時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林曉曉被撞得眼冒金星,劇痛讓她蜷縮起來。她驚恐地抬頭望去——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徹底凝固了。
撲倒在她身上的女人,頭髮淩亂如同枯草,沾滿了灰塵和草屑。臉上臟汙不堪,顴骨高高腫起,帶著青紫的瘀傷,嘴角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身上那件深色碎花短袖上衣,正是銀行監控截圖裡的那一件!此刻被撕扯得破破爛爛,沾滿了泥土和可疑的深色汙漬。她瘦得脫了形,像一具披著破布的骨架,隻有那雙眼睛,那雙此刻死死盯著靈堂中央那口敞開的空棺的眼睛,燃燒著一種讓林曉曉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混合著極致恐懼、絕望和難以置信的瘋狂光芒!
是母親張秀琴!
媽…
林曉曉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像破舊風箱發出的嘶鳴,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被凍結成冰。
張秀琴彷彿根本冇聽到女兒的聲音,也冇看到摔在旁邊的女兒。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口空棺攫住了。她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用一種近乎爬行的姿勢,朝著那口棺材撲去!
啊——!!!假的!是假的!!
一聲淒厲到足以撕裂夜空的哭嚎從她喉嚨深處爆發出來,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和悲愴。她撲到棺材邊緣,乾枯的、佈滿傷痕的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棺木邊緣,指甲瞬間翻裂,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她伸頭朝那空蕩蕩的棺底看去,然後又猛地縮回來,像是被裡麵的空無狠狠燙傷,瘋狂地搖頭,語無倫次地嘶喊:
空的怎麼會是空的!他們騙我!他們騙我啊!!曉曉!我的曉曉——!!!
她猛地轉過身,佈滿血絲、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終於看到了摔在一旁、呆若木雞的林曉曉。那眼神,如同瀕死的母獸看到了自己同樣瀕死的幼崽,充滿了無法形容的、錐心刺骨的劇痛和無邊無際的悔恨。
曉曉!
張秀琴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用儘全身力氣朝林曉曉伸出手,佈滿血汙和泥土的手指在空中徒勞地抓撓,媽對不起你!媽該死啊!是他們…是他們用你弟弟的命逼我!他們逼我簽假證明!逼我裝死!逼我去取錢!他們…他們把我關起來…說隻要錢到手就放了你弟弟…可…可棺材怎麼會是空的!曉曉!我的女兒啊——!!
轟!
張秀琴的話如同九天驚雷,在林曉曉耳邊炸響!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她的心臟!用弟弟的命逼她假證明裝死取錢關押而棺材……竟然是空的!那她這些天哭的是什麼她籌款是為了什麼她所做的一切犧牲和絕望的堅持,到底換來了什麼!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玩弄於股掌的憤怒,如同海嘯般瞬間淹冇了林曉曉。極致的悲痛和絕望終於沖垮了最後一絲理智的堤壩。她眼前一黑,一口滾燙的腥甜猛地湧上喉嚨!
噗——
鮮血如同淒厲的紅梅,從她口中狂噴而出,星星點點濺落在冰冷的地磚上,也濺落在母親伸過來的、絕望的手上。
世界在她眼前旋轉、變暗。母親那張佈滿傷痕和淚水的臉,那口刺眼的空棺,閃爍的紅藍警燈,無數晃動模糊的人影和手機螢幕刺眼的光……所有的一切都扭曲、融合,最終歸於一片死寂的黑暗。身體彷彿失去了所有重量,輕飄飄地向後倒去。
在意識徹底沉入深淵前的最後一瞬,她似乎聽到紛亂的腳步聲衝進了靈堂,聽到警察嚴厲的呼喝,聽到母親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聽到周圍一片混亂的驚呼……但這些聲音都迅速遠去,變得模糊不清。
隻有那口敞開的、空蕩蕩的棺材,像一個巨大而冰冷的黑洞,深深地烙印在她即將熄滅的意識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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