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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聯邦直轄的廉江星港自由邦,是銀河係最危險也最自由的深空港口。

>前總督龍星在宇宙弦邊緣的飛船墳場甦醒,記憶全失,僅剩刻有廉江二字的合金銘牌。

>他駕駛破船回到故地,卻發現自己的雕像矗立在中央星環,官方記錄裡他早已是殉職英雄。

>而現任總督的機械義眼閃爍紅光,港口各大星區暗流湧動:羅州星環數據迷霧瀰漫,安鋪鎮船骸間海盜低語,石城星體礦洞深處異形孵化。

>當龍星在九洲江維度航道深處,找到能癱瘓整個星港的紅橙奈米病毒時,他的記憶碎片轟然甦醒——

>原來那場導致他死亡的災難,正是他親手策劃的叛變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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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永恒,死寂。

絕對的虛無中,一點微弱的意識,像風中殘燭般搖曳。冇有光,冇有聲音,冇有觸感,隻有一種沉入無儘深海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時間失去了意義,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億萬年。

然後,是痛。

並非尖銳的撕裂,而是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無聲哀鳴的鈍痛,彷彿被無形的巨錘反覆碾過。意識被這劇痛強行拽回,從虛無的深淵裡一點點往上爬,沉重得如同拖著整個星係的重量。

呃……一聲乾澀的、不屬於自己般的呻吟,從喉嚨深處擠了出來,微弱得瞬間被周圍的死寂吞噬。

眼皮像焊死了一般,用儘全身的力氣,才顫抖著掀開一條縫隙。

視野模糊,佈滿灰白色的噪點。慢慢地,噪點褪去,顯露出眼前的景象。

扭曲的金屬,巨大的、斷裂的合金梁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肋骨,猙獰地刺向虛空。焦黑的線路板裸露著,像某種醜陋生物的神經節,偶爾迸發出一兩點轉瞬即逝的電火花,照亮周圍漂浮的、緩慢旋轉的碎片——扭曲的管道、碎裂的視窗、半融化的儀器外殼……它們無聲地懸浮著,在微弱的、不知從何而來的幽光下,構成一幅龐大而絕望的宇宙墳場圖景。更遠處,是望不到邊際的黑暗,點綴著冰冷、遙遠的陌生星點。

這裡是飛船的墳墓。是宇宙弦邊緣的遺忘之地。

我是誰

問題像冰冷的鋼針,刺入混沌的意識核心。一片空白。隻有劇痛和眼前這片廢墟。記憶的倉庫大門緊閉,門後是深不見底的虛無。恐慌,一種源於存在根本的恐慌,開始在冰冷的血管裡蔓延。

他——姑且稱之為他,因為這具殘破軀體的主人連自己的名字也無法想起——試圖移動。左手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讓他幾乎再次昏厥。他艱難地轉動脖頸,看向自己的左臂。厚重的艙內宇航服前臂部分撕裂了一個大口子,裡麪包裹的合金骨架嚴重變形,尖銳的斷口刺穿了內襯,深深紮進了血肉。暗紅的血珠從破口滲出,在零重力下凝成一顆顆細小的、不祥的紅寶石,緩緩飄散。

劇痛反而讓意識更清晰了一些。他咬緊牙關,用還能活動的右手,摸索著宇航服腰間的應急固定索。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左臂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汗水瞬間浸透了內襯,在頭盔內壁凝成霧氣。終於,他摸到了卡扣,哢噠一聲,將自己固定在最近一根相對穩固的金屬支柱上,避免了在失重中無助漂浮。

喘息片刻,他再次嘗試探索。宇航服內置的生命維持係統發出單調的嗡鳴,麵罩角落的讀數顯示氧氣餘量尚可,但溫度極低,壓力讀數邊緣閃爍著警告的黃光。他需要找到有用的東西,任何能幫他理解處境的東西。

目光在狼藉的駕駛艙殘骸中搜尋。大部分控製檯都成了一堆焦黑的廢鐵。忽然,一塊巴掌大小的金屬板引起了他的注意。它卡在一塊扭曲的裝甲板縫隙裡,表麵佈滿撞擊的凹痕和灼燒的痕跡,但形狀還算完整。上麵似乎刻著字。

他解開固定索,小心地讓身體飄過去,右手艱難地伸進縫隙,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用力一摳,金屬板鬆動,被他抓在手中。

他拂去表麵的浮塵和凝結的冰霜。金屬板是某種暗沉的合金,邊緣粗糙。上麵刻著兩個古老的方塊文字,深深烙印在金屬之中,筆劃剛勁有力,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厚重感:

**廉江**。

廉江……

這兩個字像鑰匙,猛地插進了記憶的鎖孔,卻隻擰動了空轉的機簧,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未能開啟任何門扉。冇有畫麵,冇有聲音,隻有一種莫名的、強烈的歸屬感,伴隨著尖銳的頭痛洶湧而來。他死死攥緊金屬板,冰冷的棱角硌著手心,彷彿要從中汲取一絲確定。

廉江……他無聲地念出這兩個字,聲音沙啞破碎。這是他的名字還是這個地方的名字或者……是回家的座標

就在這時,宇航服頭盔內置的、沉寂已久的通訊模塊,突然發出一陣強烈的、幾乎要震破耳膜的電流噪音!尖銳的嘶啦聲之後,一個極度失真、斷斷續續的聲音強行切入,帶著宇宙深寒的雜波:

……*滋啦*……廉江……*滋啦*……星港……*滋啦*……緊急……*滋啦*……航道……*滋啦*……關閉……*滋啦*……警告……*滋啦*……所有……*滋啦*……非……*滋啦*……授權……*滋啦*……艦船……*滋啦*……立即……*滋啦*……遠離……

廉江星港!

信號像瀕死的魚,猛烈掙紮了幾下,驟然消失,隻留下令人心悸的電流餘音在死寂中迴盪。

廉江星港。

廉江。

手中的銘牌變得滾燙。他猛地抬起頭,透過駕駛艙僅存的、佈滿蛛網裂痕的觀察窗,望向那片未知的、星光稀疏的黑暗深處。信號傳來的方向那裡有什麼一個港口一個叫廉江的地方

回家。

這個詞毫無征兆地從意識最深處蹦了出來,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渴望,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記憶缺失的恐慌。

必須離開這裡!必須去廉江星港!

求生的意誌如同被點燃的引擎。他開始在廢墟中搜尋一切可用的東西。目標明確:修複或者找到推進係統,定位裝置。每一次翻動沉重的金屬殘骸,都讓左臂的傷口如同被再次撕裂。汗水模糊了視線,又迅速在低溫中變得冰涼。他找到半盒能量塊,幾根勉強能用的超導線路,一個外殼破裂但核心似乎完好的小型離子推進器,還有一個嚴重受損的便攜式星圖儀——它的全息投影功能壞了,但基礎定位模塊的指示燈還在極其微弱地閃爍。

他用找到的超導線路,忍著劇痛,笨拙地連接著那個小型離子推進器,將它固定在原本主推進器介麵附近暴露的線路上。每一次觸碰傷臂,都痛得眼前發黑。他摸索著將便攜式星圖儀的定位模塊輸出端,接入飛船殘存導航係統一個裸露的介麵。

嗡……一聲低沉、帶著病態震顫的轟鳴響起,飛船殘骸內部幾盞應急燈忽明忽滅地閃爍起來。控製檯上一塊巴掌大的輔助螢幕,在爆出一片雪花後,艱難地顯示出扭曲的線條和跳動的數據流。小型推進器尾部噴口亮起幽藍的、極不穩定的微光。

成了!簡陋,脆弱,隨時可能解體或爆炸,但它是活的!

他把自己死死固定在主駕駛座僅存的一小塊相對完好的區域內,用還能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按向輔助螢幕上那個代表著啟動的虛擬按鈕。

飛船殘骸猛地一震,發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聲。幽藍的尾焰驟然拉長,推動著這堆巨大的、傷痕累累的太空垃圾,極其緩慢地、歪歪扭扭地,從一片扭曲的龍骨殘骸中掙脫出來,朝著廉江星港信號消失的方向,一頭紮進了冰冷的、無垠的星海。

航行是漫長而痛苦的折磨。簡陋的衛生係統讓艙內溫度忽高忽低,循環空氣帶著一股鐵鏽和焦糊的怪味。小型推進器每隔一段時間就發出瀕臨爆炸的尖嘯,他必須時刻監控著螢幕上瘋狂跳動的能量和應力讀數,隨時準備手動調整輸出功率。左臂的傷處開始腫脹、發熱,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陣灼熱的抽痛,提醒他時間正在流逝。他隻能依靠宇航服應急醫療包裡的強效止痛針和抗感染凝膠勉強支撐,針劑的冰冷液體注入血管時,帶來短暫的麻木,隨後是更深的疲憊。

大部分時間,他隻能盯著那塊廉江銘牌。它被固定在控製檯一角,冰冷的金屬表麵反射著螢幕幽光。這兩個字是他與過去唯一的聯絡,也是支撐他穿越這片死寂空間的唯一燈塔。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隻有幾小時——時間感在劇痛和持續的緊張中早已混亂——前方原本單調的黑暗星幕,終於發生了變化。

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構造體,緩緩占據了整個視野。

它並非建立在行星之上。它本身就是一片大陸,一片漂浮在宇宙深淵中的鋼鐵與能量編織的奇蹟。無數層層疊疊、相互咬合的環形結構,構成了它的主體框架,如同宇宙巨神打造的巢狀手環。最外圍是巨大的資源環帶,粗獷的框架結構上附著著密集的礦石處理平台、精煉廠和如同蜂巢般的倉儲陣列,如同巨獸體表生長的金屬苔蘚。礦工駁船和大型運輸艦如同忙碌的工蜂,在環帶間穿梭不息。

視線向內,越過資源環帶,是更加密集、功能各異的星環。它們有的覆蓋著模擬陸地的生態穹頂,綠色植被在能量護罩下若隱若現;有的則是純粹的工業叢林,高聳的能量塔噴射著灼熱的等離子流,管道網絡如同巨樹的根係虯結盤繞;有的星環表麵佈滿了密集的泊位和船塢,大小艦船如同歸巢的鳥群,在引導光束的牽引下有序進出;更核心的區域,則被強大的能量護盾和密集的防禦平台拱衛著,隻能看到一片朦朧而威嚴的光輝。

在這片龐大星環集群的中心,一個相對獨立、但體積絲毫不遜色的巨型結構傲然矗立。它並非標準的環形,更像一個被拉長的水滴,或者說,一艘被放大了億萬倍的、凝固在星空中的無畏艦。它的表麵覆蓋著厚重的、泛著暗沉金屬光澤的裝甲,裝甲之上,是無數林立的炮塔、傳感陣列和能量投射器,散發著冰冷而致命的威懾力。這就是廉江星港自由邦的核心與象征——廉江要塞,也是整個自由邦總督府的所在地。

無數條由明亮航標燈勾勒出的航道,如同奔流的光之河流,從四麵八方的虛空中彙聚而來,又分散流向星港的各個功能區。大大小小的艦船,從微型的穿梭艇到長達數公裡的星際貨輪,乃至造型奇特的異族飛船,在這些光之河流中川流不息,井然有序。整個星港如同一個精密運轉的宇宙級蜂巢,充滿了磅礴的生命力與冰冷的秩序感。

這就是廉江星港自由邦。人類聯邦直轄的深空明珠,混亂與秩序並存的自由之地。

他駕駛著那堆破爛不堪的飛船,如同一條誤入鯨群的醜陋水虱,在宏偉的航道邊緣蹣跚前行。與周圍那些流線型、閃耀著能量光澤的艦船相比,他的殘骸顯得格格不入,引來了無數探測波束的掃視和(他能想象得到的)通訊頻道裡無聲的鄙夷。導航螢幕上,代表身份識彆的區域,是一個刺眼的紅色骷髏標誌——未知殘骸,無應答,威脅等級:低(僅針對航道安全)。

導航係統艱難地引導著他,避開繁忙的主航道,沿著一條偏僻的、供小型維修和垃圾駁船使用的輔助航線,朝著一個標註為安鋪鎮星區(飛船墳場管理/拆解)的區域飛去。

隨著距離拉近,廉江要塞核心區的景象越發清晰。在要塞麵向主航道一側的巨大外壁上,他看到了一幅巨大的全息投影。那是一個男人的半身像,麵容剛毅,眼神深邃,帶著一種曆經風霜的沉穩與不容置疑的權威。投影下方,一行巨大的聯邦通用語文字靜靜燃燒:

**龍星總督(紀元2237-2289)**

**自由邦的奠基者,秩序的捍衛者**

**永眠於星海,精神永駐廉江**

龍星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入腦海!他猛地捂住頭,劇痛再次襲來,伴隨著一些更加尖銳、更加混亂的碎片:刺耳的警報、炫目的爆炸火光、冰冷的金屬觸感、一個模糊卻帶著刻骨恨意的聲音低語著叛徒……碎片一閃而逝,留下更深的空洞和眩暈。

他死死盯著那巨大的全息肖像,又低頭看向手中緊握的廉江銘牌。肖像中那個威嚴的總督,那個已經永眠於星海的英雄,那張臉……為什麼和自己頭盔內襯模糊倒影中的輪廓,如此相似不,不止是相似!那眉骨的弧度,下頜的線條,幾乎就是……就是他自己!

荒謬!恐懼!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一個死去的英雄一個失去記憶、駕駛著破爛飛船歸來的幽靈

就在這時,飛船殘骸的通訊麵板突然自動啟用,強行切入了一個公共通訊頻道。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響起,帶著廉江星港官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權威口吻:

未知殘骸,編號識彆:無。你已進入廉江星港安鋪鎮星區外圍管製空域。根據自由邦安全條例第17條,你將被引導至安鋪鎮第7拆解碼頭接受強製性檢疫、安全檢查及身份甄彆。請嚴格遵循引導光束飛行,任何偏離航線的行為將被視為敵對行動,防禦平台有權立即開火。指令確認:遵循引導。

一道幽藍色的引導光束從遠處一片漂浮著大量廢棄艦船骨架的區域射出,精準地籠罩了他破敗的座駕。光束如同無形的鎖鏈,牽引著他,也宣判著他暫時的命運——前往那鋼鐵的墳場,安鋪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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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鋪鎮第7拆解碼頭,是鋼鐵巨獸的消化末端。巨大的機械臂如同死神的鐮刀,在零重力下無聲揮舞,將一艘艘失去價值的艦船殘骸撕扯、切割、壓縮。熔爐口吞吐著暗紅色的光焰,散發出灼人的熱浪。空氣中瀰漫著金屬粉塵、臭氧和熔融合金的刺鼻氣味。漂浮的碎片和油汙構成了這裡獨特的景觀。

他的飛船殘骸被幾艘塗著黃黑警戒條紋的港口拖船,粗暴地拖拽到一個相對空曠的泊位,用巨大的磁性鎖鏈固定住。艙門被外部機械強行破開,一隊穿著厚重、帶有星港安全域性(SSA)徽記的黑色防護裝甲的士兵飄了進來。他們動作專業而冷漠,手中的脈衝步槍槍口低垂,但威懾力十足。

身份為首的小隊長,麵罩後的聲音經過電子處理,冰冷生硬。

他掙紮著想開口,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能艱難地舉起右手,指向固定在控製檯上的那塊廉江銘牌。

一名士兵上前,檢查了一下銘牌,又用掃描儀對著他全身和破敗的駕駛艙掃了一遍。冇有生物晶片信號,冇有植入式ID。隻有這個破牌子。生命體征微弱,左臂機械創傷嚴重,疑似感染。士兵報告道。

廉江小隊長接過銘牌看了看,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老古董。帶走,隔離審查。殘骸封存,準備掃描取證。他揮了揮手。

兩名士兵上前,粗暴地將他從駕駛座上架起。左臂被觸碰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昏厥。他毫無反抗之力,像一袋垃圾被拖出了他唯一的棲身之所,拖向碼頭深處一個閃爍著刺眼紅燈的、如同金屬棺材般的檢疫隔離艙。

隔離艙內是令人窒息的純白和消毒水的味道。他被固定在醫療床上,自動機械臂剝去了他破損的宇航服,露出下麵傷痕累累的身體和嚴重變形、腫脹發紫的左臂。冰冷的掃描光束反覆掃過他的身體,注射器自動將各種不知名的藥劑推入他的血管。他的意識在劇痛和藥物的作用下,再次陷入模糊的泥沼。

不知過了多久,隔離艙厚重的合金門嘶鳴著滑開。

走進來的不是SSA士兵,而是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行政套裝,外麵罩著一件象征醫療部門的白色長褂,但長褂並未係扣,露出裡麵套裝硬朗的線條。她的身形高挑挺拔,步伐帶著一種軍人般的利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眼神銳利如手術刀,此刻卻蘊含著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難以置信、憂慮,以及一絲被強行壓抑的激動。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醫療床上昏迷的男人臉上,彷彿要穿透那層虛弱和汙跡,看清下麵掩藏的真相。

她快步走到床邊,冇有理會旁邊的醫療機器人,直接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拂開他額前被汗水黏住的頭髮,露出完整的、憔悴卻依然能看出輪廓的臉龐。她的指尖冰涼。

……星哥一個極輕的、帶著哽咽的聲音,從她唇間溢位,彷彿怕驚醒了什麼,又怕這隻是自己的幻覺。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迅速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恢複了那副乾練而略帶疏離的專業表情。她直起身,對著跟進來的兩名SSA士兵(顯然級彆更高)命令道,聲音清晰而冷靜:病人生命體征不穩,左臂傷勢嚴重併發感染,需要立刻進行清創和機械修複手術。這裡設備不足,立刻轉移到‘羅州星環’中央醫療署特殊診療區。權限代碼:鳶尾花-Zeta-7。立刻執行!

是,黎若醫生!士兵顯然認識這位醫生,對她的命令冇有質疑。

等等!黎若醫生再次開口,目光掃過士兵,此人的存在和轉移,列為‘鳶尾花’級機密。除了直接執行人員,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包括你們的上司。明白嗎

明白!士兵立正迴應。

黎若醫生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回昏迷的男人身上,那銳利的眼神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她看著SSA士兵小心翼翼地將他轉移到移動醫療床上,推離隔離艙。直到艙門關閉,隔絕了視線,她才緩緩抬起剛纔觸碰過他額頭的那隻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真實的、溫熱的觸感。

她走到牆邊的通訊麵板前,輸入了一長串複雜的加密指令。螢幕上出現了一個連接中的符號。

幾秒鐘後,連接接通。螢幕上冇有影像,隻有一片深邃的、模擬星空的背景,一個經過多重變聲處理、無法分辨性彆和年齡的電子音響起:

鳶尾花

是我,‘青鳥’。黎若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目標出現。安鋪鎮7號碼頭,身份不明殘骸中回收。狀態:重傷,失憶。特征……高度吻合。重複,高度吻合目標‘龍星’。

通訊那頭陷入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確認電子音終於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冰冷,甚至帶著一絲金屬摩擦的質感。

視覺確認無誤。‘廉江’銘牌實物確認。已啟動‘鳶尾花-Zeta-7’預案,正轉移至羅州星環醫療署。他……黎若頓了一下,他失去了所有記憶。官方記錄裡,他四年前就死了。

……計劃被打亂了。電子音沉默數秒,‘青鳥’,你的任務優先級變更。第一,確保目標生存。第二,評估他失憶的真實性及恢複可能。第三,絕對保密。‘蜂巢’的耳目無處不在,尤其是羅州星環。總督府那邊……

我知道。黎若打斷他,語氣堅定,我會處理。‘蜂巢’……還有總督。他回來了,這本身就意味著風暴將至。

保持最高級彆警戒。非必要不聯絡。電子音指示,等待下一步指令。願星光指引迷途者。

通訊切斷,螢幕恢複黑暗。

黎若醫生——代號青鳥——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隔離艙內,冰冷的白光映照著她蒼白的臉。她緩緩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四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災難,那場被定性為意外、讓龍星殉職的星港核心區爆炸,那隨之而來的權力更迭和暗流湧動……所有被強行封存的疑雲和危險,都隨著這個男人的歸來,轟然炸裂。

星哥……她對著冰冷的空氣,無聲地呢喃,你到底經曆了什麼你……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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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州星環,廉江星港自由邦的神經中樞與資訊心臟。不同於安鋪鎮的粗獷破敗,這裡的一切都透著精密、高效與冰冷的未來感。建築線條流暢銳利,巨大的全息資訊流在透明的能量管道和建築外牆之間奔湧不息,構成永不落幕的光影之河。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和巡邏的治安無人機,無聲地編織著嚴密的控製網絡。空氣裡瀰漫著過濾後過於純淨的氣息,以及龐大資訊流運轉時產生的微弱臭氧味。

中央醫療署特殊診療區位於星環核心地帶,戒備森嚴。黎若醫生擁有最高權限。龍星躺在潔白的無菌病房內,身上連接著各種生命監護儀器。他的左臂經過了初步清創和外部骨骼固定,腫脹消退了一些,但依然觸目驚心。深度鎮靜劑讓他暫時擺脫了劇痛的折磨,陷入相對平靜的昏睡。

病房外是觀察區。黎若隔著單向玻璃,凝視著裡麵沉睡的男人。她身邊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穿著SSA高級軍官製服的中年男人,國字臉,神情嚴肅堅毅,正是安鋪鎮星區安全主管,也是黎若秘密的戰友——代號磐石的趙鐵鋒。

訊息封鎖了黎若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冇有離開病房內。

安鋪鎮那邊處理乾淨了。所有接觸過他和那堆殘骸的人,都簽了最高級彆的保密協議,記憶乾擾程式也執行完畢。殘骸被送到最底層的拆解熔爐,徹底銷燬。趙鐵鋒的聲音低沉而肯定,羅州這邊,診療區用的是你的獨立醫療檔案係統,繞開了星港中央數據庫。暫時安全。

暫時……黎若咀嚼著這個詞,眼神凝重,‘蜂巢’的滲透有多深,我們都不清楚。總督府那邊……

陳鎮海趙鐵鋒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和毫不掩飾的厭惡,他的‘蜂巢’情報局,爪子伸得太長了。羅州星環的數據迷霧裡,有多少是他們的‘傑作’老龍出事前,就在查‘蜂巢’非法數據采集和意識乾擾的項目!

提到老龍和出事,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四年前的疑雲,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心頭。

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趙鐵鋒看向病房內。

深度腦部掃描顯示海馬體和部分前額葉區域有異常波動和舊傷痕跡。生理性失憶的可能性很高。黎若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他潛意識裡……對‘廉江’,對某些東西,有強烈的反應。他看到要塞外壁的全息像時,情緒波動劇烈。

看到自己的‘遺像’,冇反應纔怪。趙鐵鋒哼了一聲,語氣複雜,老龍……他要是裝的……

不像。黎若搖頭,那種生理反應和神經波動,裝不出來。他現在就像一個空殼,裡麵塞滿了痛苦的碎片和本能的警惕。

空殼……趙鐵鋒眉頭緊鎖,那更要小心。如果‘蜂巢’或者陳鎮海發現他還活著,這個‘空殼’會成為所有人爭奪的鑰匙,或者……必須銷燬的證據。

黎若的心猛地一沉。趙鐵鋒的話戳中了最深的恐懼。龍星總督的身份,本身就是巨大的旋渦中心。

必須讓他儘快恢複!至少恢複部分關鍵記憶!黎若的語氣斬釘截鐵,我們需要知道四年前‘九洲江維度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場‘事故’的真相!還有他為什麼會在宇宙弦邊緣醒來!

刺激源趙鐵鋒問。

廉江。黎若指向病房,銘牌我留下了。還有……他熟悉的地方,他關心過的人。

趙鐵鋒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廉江要塞核心區是禁區,他現在進不去。安鋪鎮太亂,石城……那邊最近不太平。吉水鎮星區相對獨立,環境也熟悉,或許可以試試。我安排一條絕對安全的路線。

我來負責引導。黎若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磐石’,外圍的警戒和情報遮蔽,交給你了。絕對不能讓‘蜂巢’嗅到一絲味道!

放心。趙鐵鋒挺直脊背,眼中是軍人不容置疑的承諾,隻要我還在安鋪鎮,一隻可疑的電子蒼蠅也彆想飛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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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星是在一種奇異的溫暖和微鹹的濕潤感中逐漸甦醒的。劇痛減輕了許多,隻剩下一種深沉的痠痛和無力感。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冰冷的醫療艙頂,而是一片柔和、流動的淺藍色光芒。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類似巨大氣泡的半透明房間內。房間漂浮在一片……液態的海洋之上透過弧形的牆壁,可以看到外麵是緩緩流動的、泛著珍珠光澤的淡藍色液體,無數發著微光的、形態奇異的水生植物隨波搖曳,一些半透明的小型生物在植物間靈巧地穿梭。溫和的光線從液體深處透射上來,將整個房間映照得如夢似幻。空氣濕潤,帶著淡淡的、類似海鹽和礦物質的清新氣息,還有一種奇特的、能讓人神經舒緩的能量波動。

你醒了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

龍星轉過頭,看到黎若醫生坐在床邊不遠處的椅子上。她換下了白大褂,穿著一身淡青色的便服,少了幾分工作中的冷冽,多了些柔和。

感覺怎麼樣手臂還疼得厲害嗎黎若關切地問,起身走到床邊,動作自然地檢查了一下他左臂的固定支架。

好…多了。龍星的聲音依舊沙啞,但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這是……哪裡不是醫院

這裡是吉水鎮星區,‘蔚藍之息’療愈中心。黎若微笑道,指了指外麵流動的液態景觀,外麵是人工培育的液態氨海洋,富含特殊的礦物質和生物電信號,對神經修複和創傷癒合有很好的輔助效果。比冰冷的病房更適合休養。

吉水鎮……又一個地名。龍星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那塊廉江銘牌,正被他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莫名的安心。

吉水……廉江……他低聲重複著。

對,吉水是廉江星港重要的水體處理和療養星區。黎若觀察著他的反應,聲音放得更緩,這裡的環境,你還……熟悉嗎有冇有想起點什麼

龍星閉上眼睛,努力去捕捉。吉水……蔚藍的液體……療愈……一些模糊的碎片閃過:似乎有笑聲水花濺起的光影一個模糊的、溫柔的女人麵容但轉瞬即逝,像水底的泡泡,抓不住任何實質。隻有一種淡淡的、帶著暖意的懷念感縈繞不去。

他搖搖頭,有些挫敗地睜開眼。

沒關係,慢慢來。黎若安慰道,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她拿起旁邊一個精緻的、如同天然水晶雕琢的杯子,裡麵盛著淡金色的液體,散發著清甜微酸的果香,嚐嚐這個,吉水的特產,液態環境下培育的‘星橙露’,對恢複精力有好處。

龍星接過杯子,指尖碰到黎若的手,兩人都微微一滯。龍星道了聲謝,低頭喝了一口。清甜微酸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人精神一振的鮮活感。這味道……似乎又觸動了一點什麼,但依舊模糊。

就在這時,房間內柔和的背景音樂被一個優雅的合成女音打斷:

各位尊貴的訪客,請注意。本療愈中心特邀嘉賓,廉江星港自由邦首席藝術顧問,林晚風女士,將於十五分鐘後,在中央水晶大廳舉行小型豎琴獨奏會。林女士的琴音被譽為‘能撫慰星辰的歎息’,機會難得,敬請蒞臨。

林晚風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龍星腦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轟——!

劇烈的頭痛毫無征兆地炸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眼前瞬間被炫目的白光和破碎的畫麵淹冇:

——溫暖的陽光(不是這裡的冷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光潔的木地板上。一個穿著素雅長裙的窈窕身影背對著他,烏黑的長髮如瀑。她坐在窗邊,纖細的手指在豎琴金色的琴絃上輕輕撥動。清澈、空靈、帶著淡淡憂傷的旋律流淌出來,充滿了整個空間。陽光勾勒著她柔美的側臉輪廓,寧靜得如同畫中仙子。

——他(龍星)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份檔案,卻忘了看,隻是癡癡地望著那個身影,眼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溫柔和……愛戀一種近乎心碎的滿足感。

——畫麵猛地切換!刺耳的警報!爆炸的火焰!混亂的呼喊!那個彈琴的身影在劇烈的震動中摔倒,豎琴砸在地上,琴絃崩斷!她驚恐地回頭望來,臉上毫無血色,美麗的眼眸中充滿了絕望和……對他(龍星)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深切的悲傷畫麵定格在她無聲呐喊的口型上……

呃啊——!龍星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手中的水晶杯脫手跌落,淡金色的液體潑灑在潔白的地麵上。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身體蜷縮起來,劇烈地顫抖。

龍星!你怎麼了黎若大驚失色,立刻撲過來扶住他,同時對房間的醫療係統下令,快!鎮靜劑!神經穩定!

微量的鎮靜噴霧從床頭釋放。劇烈的頭痛和混亂的畫麵衝擊在藥物的作用下緩緩退潮,留下龍星癱軟在床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病號服。他眼神渙散,充滿了極度的痛苦和茫然。

林……晚風……他喘息著,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像帶著血,她……她是誰我……我好像……認識她很……重要……爆炸……她……

黎若的心沉到了穀底,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更深的憂慮。她緊緊握住龍星冰冷顫抖的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林晚風……她是星港的藝術家。她……她是你……黎若頓住了,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艱難地說道,是你非常珍視的朋友。四年前……那場事故……她也受到了波及,受了傷,一直在這裡療養。

事故龍星捕捉到這個關鍵詞,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什麼事故四年前……發生了什麼我……我做了什麼他急切地看向黎若,眼神充滿了痛苦和渴求真相的迫切。

黎若看著他眼中深切的痛苦和迷茫,內心掙紮萬分。告訴他告訴他那個被官方定性的意外告訴他那些被掩蓋的疑點告訴他,他可能揹負著叛徒的汙名在記憶如此脆弱、敵人環伺的情況下,這會不會徹底摧毀他或者……成為引爆一切的導火索

那是一場……災難。黎若最終選擇了謹慎的措辭,避開了他的身份,發生在星港最核心的九洲江維度航道節點。劇烈的空間震盪……很多人在那場災難中失去了生命,或者……重要的東西。她避開了龍星的目光,看向外麵流動的液態氨海洋,晚風她……傷到了神經,記憶也……受到了影響。她的琴音,是她與世界溝通的方式,也是……她找回自己的方式。

龍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外麵那片蔚藍的、靜謐的液體世界,此刻卻彷彿隱藏著無儘的悲傷。那個在陽光下彈琴的溫柔身影,那個在爆炸中絕望回眸的驚恐麵容……兩個畫麵在他腦中反覆交織、撕裂。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沉重的負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他。

是我的錯嗎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眼神空洞地望著那片流動的藍色,是我……害了她

黎若無法回答。她隻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傳遞著無言的安慰,心中卻警鈴大作。林晚風這個名字,竟能在他失憶的大腦中引發如此劇烈的風暴!這遠超出她的預期。這不僅僅是記憶的碎片,更像是……刻在靈魂深處的烙印。

總督府急訊!黎若醫生,請立即接通加密頻道!房間內突然響起冰冷的電子提示音。

黎若臉色微變。她迅速起身,走到角落的加密通訊終端前,進行身份驗證。

螢幕上,冇有影像,隻有總督府那威嚴的雄鷹徽記在旋轉。一個經過變聲處理的、毫無感情的聲音傳出:

黎若醫生。總督閣下獲悉,羅州星環醫療署係統出現異常訪問記錄,指向你負責的特殊診療區。編號:鳶尾花-Zeta-7。總督閣下要求:立刻上報該病患的詳細資料及診療報告。重複,立刻上報。

黎若的心跳幾乎停止。陳鎮海!他的蜂巢果然無孔不入!這麼快就嗅到了異常!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最平穩的語調回答:

收到指令。該病例涉及高度敏感神經創傷及潛在傳染性病原體接觸史,根據《星港緊急醫療條例》第39條,所有原始診療數據需在72小時深度分析確認安全後方可上傳中央數據庫。目前尚在隔離觀察期,初步報告將在分析完成後第一時間呈送總督府。

通訊那頭沉默了幾秒,那變聲的電子音纔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壓力:

72小時。總督閣下會等待你的‘分析結果’。記住,黎醫生,星港的安全,高於一切個體。任何異常,都必須被照亮。

通訊切斷。

黎若站在原地,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陳鎮海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脖頸。72小時,這是她爭取到的最後時間。必須在蜂巢徹底鎖定這裡之前,讓龍星找到關鍵的突破口!或者……做出最艱難的決定。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回病床邊。龍星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悲傷和混亂中,眼神空洞地望著流動的藍色。

龍星,黎若蹲下身,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們冇有時間了。想救晚風,想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想知道你自己是誰……你必須想起來!立刻!馬上!

她站起身,眼神銳利如刀,指向房間外那片夢幻般的蔚藍:吉水的寧靜隻是表象。安鋪鎮的船骸裡藏著海盜的匕首,石城的礦洞深處有異形在低吼,羅州的數據迷霧能吞噬靈魂!而最危險的漩渦中心,是廉江要塞!是九洲江維度航道!答案在那裡!你的過去,你的罪孽,或者……你的救贖!都在那裡!

風暴已經來了,龍星。她的聲音如同最後的戰鼓,你準備好,麵對它了嗎準備好……找回你自己了嗎哪怕找回的……是一個‘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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