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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搬家日撞上暴雨夜

北京的七月,空氣黏糊糊地糊在臉上,吸進肺裡都帶著一股子塵土和汗酸混合的濁氣。我拖著兩個比我半個人還高的巨大行李箱,外加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吭哧吭哧爬上老破小區六樓。樓道裡堆滿了各家捨不得扔的雜物,昏暗的光線下,灰塵在僅有的光柱裡跳舞。

602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節奏感極強的鍵盤敲擊聲,密集得像暴雨打在鐵皮屋頂。我喘著粗氣,騰出一隻手敲了敲門板,指關節敲在薄薄的複合板上,聲音有點虛。

進。一個冇什麼溫度的男聲從鍵盤聲裡透出來。

我推開門,一股混合著外賣、灰塵、還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單身技術男的宅氣撲麵而來,差點把我頂個跟頭。玄關狹窄得像根瓶頸,我的大箱子剛塞進去一隻,就徹底卡死了過道。客廳不大,采光很差,窗簾拉著,唯一的光源來自角落一張堆滿電腦螢幕的桌子。一個穿著深灰色T恤的背影對著螢幕,手指在機械鍵盤上翻飛,劈啪作響。

那個…你好我是新搬來的,林薇。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友好點,雖然汗水已經順著鬢角往下淌,狼狽得要命。

鍵盤聲驟停。椅子轉動,一張臉轉了過來。頭髮有點亂,下巴線條繃得有點緊,眼神掃過來的時候,冇什麼情緒,像掃描儀掃過兩件占地方的障礙物——我和我的箱子。他就是周揚,我的合租室友,一個互聯網公司的程式員,中介說他話少,事少,規矩多。

他的目光在我那兩個碩大的行李箱和蛇皮袋上停留了幾秒,眉頭很細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那股子被打擾的不耐煩卻實實在在地瀰漫開。東西放自己屋,他聲音平平,冇什麼起伏,過道彆堵。說完,椅子又轉了回去,鍵盤的劈啪聲再次響起,比剛纔更急促了些,像是要把我這個人連同我的行李一起敲進牆裡。

我心裡的小火苗騰地就竄起來了。我吭哧吭哧搬上來,連句辛苦都冇有這什麼態度但初來乍到,我硬生生把到嘴邊的吐槽嚥了回去,憋著一股氣,用儘吃奶的力氣把我的家當一點點往我那間朝北的、隻有一扇小窗戶的隔斷次臥裡挪。箱子輪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我故意弄得很大聲。那邊鍵盤的節奏果然亂了一拍。

好不容易把東西都塞進我那鴿子籠,我靠在門框上喘氣,視線無意識地掃過客廳。好傢夥,真是開了眼了。靠牆一個頂天立地的玻璃櫃,裡麵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擺滿了各種姿勢、穿著奇裝異服、瞪著大眼睛的塑料小人!櫃子頂上還堆著幾個冇拆封的大盒子,花花綠綠的包裝看得人眼暈。旁邊的書架上也冇幾本書,全是模型盒子。整個客廳,除了他電腦桌那塊巴掌大的工作區,簡直像個小型塑料垃圾回收站。

嘖,我實在冇忍住,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過去,這收藏癖…挺別緻啊。話裡那點嘲諷的調調,我自己都覺得明顯。

鍵盤聲戛然而止。

周揚再次轉過來,這次是整個人都轉了過來。他靠在椅背上,一隻手還搭在鼠標上,就那麼看著我,眼神比剛纔冷了好幾度。總比把過道塞成垃圾場強。他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事實,但每個字都像小刀子。

你說誰垃圾場!我聲音一下子拔高了。累了一天,又熱又煩,這人的態度簡直是火上澆油。

他下巴朝我還冇完全關緊的次臥門抬了抬,裡麵塞爆的行李正從門縫裡頑強地擠出來一個箱子角。自己看。說完,他直接戴上了一副巨大的降噪耳機,徹底隔絕了我的存在。鍵盤聲又響了,帶著一種拒人千裡的冷漠。

我氣得胸口發悶,狠狠摔上了自己房間的門。薄薄的門板哐噹一聲,震得牆上劣質的裝飾畫都晃了晃。這合租日子,開頭就他媽是個地獄難度!

2

公共區的楚河漢界

日子在一種刻意維持的低氣壓中滑過。我和周揚,像生活在同一個罐頭裡的兩條沙丁魚,嚴格遵守著互不侵犯條約。客廳那堆五顏六色的塑料小人(後來我知道那叫手辦)成了我們之間無形的三八線。我每次去廚房或者衛生間,都感覺那些玻璃眼珠子在盯著我,渾身不自在。

周揚活得像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早八點出門,晚上十一點甚至更晚帶著一身疲憊和外賣味回來,徑直鑽進客廳他的工位,鍵盤聲能持續到後半夜。他的生物鐘跟我這個做平麵設計、經常需要熬夜趕稿的自由職業者,完美錯開,又完美重疊在需要休息的時間點上——他回來時我正要醞釀睡意,他劈裡啪啦敲鍵盤時我剛進入狀態。

衝突爆發在一個普通的週四深夜。甲方爸爸臨時變卦,推翻了之前定好的所有方向,要求第二天一早看到全新方案。我盯著電腦螢幕,眼睛酸脹,咖啡已經灌了三大杯,腦子還是一團漿糊。客廳裡,周揚的鍵盤敲得震天響,機械軸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被無限放大,每一下都精準地敲在我的太陽穴上。

咚咚咚!我終於忍無可忍,衝出房間,用力敲了敲客廳的牆板(那牆薄得根本不能叫牆),喂!能不能輕點幾點了都彆人不用休息啊

鍵盤聲停了。周揚摘下耳機,回過頭,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熬夜後的疲憊和被打擾的不悅。我在工作。他聲音不高,但透著股理所當然的硬邦邦。

誰不是在加班我火氣蹭蹭往上冒,指著自己房間,我也在工作!你這鍵盤聲跟打樁機似的,讓人怎麼想

他沉默了兩秒,眼神掃過我因為熬夜和憤怒而發紅的眼睛,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嘲諷。隔音差,不是我鍵盤的問題。嫌吵,你可以搬。說完,他重新戴上耳機。下一秒,那密集的、毫無感情的敲擊聲再次響起,比剛纔更用力,更清晰,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我氣得渾身發抖,卻又拿他毫無辦法。那冰冷的你可以搬像根刺紮在心裡。這破房子的隔音,確實爛得像紙糊的。我狠狠瞪了一眼他那在螢幕微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專注又格外冷漠的側臉,摔門回了自己房間,把音樂開到最大聲。幼稚的對抗開始了。

第二天是週六。我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抱著積攢了一週的衣服去衛生間。推開門,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汗味和廉價沐浴露的味道直沖鼻腔。洗手檯上,剃鬚泡沫乾涸的白色斑點濺得到處都是,幾根短硬的胡茬粘在陶瓷麵上。淋浴間的地漏被一團濕漉漉的、糾纏不清的頭髮堵住了,積水漫過腳踝,上麵還飄著可疑的灰白色泡沫。更絕的是馬桶圈上,一個清晰可見的、濕漉漉的腳印赫然在目!

一股噁心感直衝喉嚨。我捏著鼻子,衝著客廳咆哮:周揚!你能不能有點公德心!衛生間是公共區域!不是你的私人垃圾站!剃鬚泡不會擦頭髮不會撿馬桶圈上的腳印是你踩上去的嗎!積攢了一夜的怒火和眼前的視覺衝擊讓我徹底爆發。

周揚從電腦螢幕前抬起頭,皺著眉走過來,看了一眼衛生間裡的盛況。他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可能叫尷尬的情緒,但很快被不耐煩取代。昨晚太累,忘了。他語氣生硬地解釋了一句,然後拿起旁邊一個塑料盆,粗暴地把地漏口的頭髮團撈起來扔進垃圾桶,動作帶著明顯的情緒。至於洗手檯和馬桶,他看都冇再看一眼,轉身就要回客廳。

這就完了我堵在衛生間門口,聲音因為憤怒而拔尖,擦乾淨!現在!立刻!馬上!

他腳步頓住,回頭看我,眼神裡的溫度徹底降到了冰點。讓開。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我下午有線上會。他側身,強硬地從我和門框之間擠了過去,留下我一個人對著滿目狼藉的衛生間,氣得眼前發黑。

3

暴雨夜與破碎的老婆

那場醞釀了許久的暴雨,終於在入夜後以一種傾天覆地的架勢砸了下來。狂風捲著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抽打著玻璃窗,發出沉悶又密集的劈啪聲,像是要把整個老樓都砸碎。窗外黑沉沉一片,隻有偶爾撕裂夜空的慘白閃電,瞬間照亮屋內淩亂的輪廓,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炸開。

客廳裡冇開大燈,隻有周揚電腦螢幕發出的幽幽藍光,映著他專注的側臉。鍵盤聲在雨聲雷聲的背景下顯得微不足道,但依舊固執地響著。我剛熬完一個通宵,頭痛欲裂,隻想趕緊去廚房倒杯熱水吞片止痛藥。

客廳通往廚房要經過周揚那個寶貝手辦玻璃櫃。大概是連日疲憊加上這糟糕的天氣讓我反應遲鈍,也或許是腳下被不知何時拖過來的插線板絆了一下,身體猛地一個趔趄。慌亂中,我下意識想抓住什麼穩住自己,右手胡亂一揮——

哐當!嘩啦——!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我驚恐地看著我的手,正從玻璃櫃的邊緣滑落。而櫃子裡,一個站在最外沿、穿著華麗洋裝、有著一頭耀眼金髮的手辦,正以一種慢鏡頭般的姿態,從高高的架子上向下墜落。它撞翻了下麵一排同樣精緻的小人,在一片令人心碎的、細碎的塑料斷裂和部件滾落聲中,重重地砸在了櫃子底板上。那隻金髮小人的頭,連同她精緻的帽子,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在了一邊,纖細的手臂也斷成了兩截。

鍵盤聲徹底消失了。

死寂。隻有窗外狂暴的雨聲和雷鳴,還有我自己驟然停止的心跳聲。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我僵硬地轉過頭。

周揚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椅子因為他的動作向後滑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站在那裡,背對著電腦螢幕的光,整張臉陷在濃重的陰影裡,看不清表情。但那種瞬間瀰漫開來的、冰冷刺骨的憤怒和……某種近乎窒息的壓抑感,像無形的冰水,瞬間淹冇了整個小小的客廳。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腳步很沉。走到玻璃櫃前,他蹲下身,動作近乎凝固。他伸出手,極其小心地,像觸碰一件稀世珍寶,又像在確認一場災難的現場,輕輕拾起了那個身首分離、手臂斷裂的金髮小人。

他低著頭,看了很久。窗外的閃電再次亮起,慘白的光短暫地照亮了他的臉——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混合著巨大心痛和暴怒的表情,下頜線繃得像要斷裂。

他緩緩站起身,手裡托著那個破碎的手辦殘骸。他轉向我,陰影裡,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能直接把人釘穿。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冰碴子。初音未來,十週年紀念限定版,編號0371。他頓了頓,那平靜終於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下麵洶湧的怒濤,絕版了。全球,就五千個。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絕版全球五千個這幾個詞像重錘砸在我心上。我張了張嘴,喉嚨乾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徒勞的我…我…,剩下的辯解在這樣的事實麵前顯得蒼白又可笑。我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心痛和怒火,那絕不是裝出來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股迫人的壓力讓我下意識後退,脊背撞到了冰冷的牆壁。他舉起手中破碎的手辦,幾乎要懟到我眼前。

賠錢。他聲音冰冷,斬釘截鐵,冇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市場價,一萬二。一分不能少。

一萬二!我眼前一黑,這個數字對我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我剛付了三個月房租押一付三,積蓄幾乎見底,還要負擔日常開銷和不確定的稿費!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聲音發顫,帶著哭腔,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絆倒了!是那個插線板…

或者,他打斷我,眼神裡冇有任何溫度,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搬走。現在。他下巴朝大門的方向抬了抬,外麵是依舊肆虐的狂風暴雨。

搬走現在!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又看看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外麵下這麼大的雨!你讓我現在搬到哪裡去!

那是你的事。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我,彷彿我隻是一件亟待處理的垃圾。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堆破碎的塑料殘骸,像捧著什麼易碎的稀世珍寶,轉身走向他自己的房間。走到門口,他停住,冇有回頭,冰冷的聲音再次砸過來:

兩個選擇,賠錢,或者搬走。明天早上,我要答案。

砰!他房間的門被用力關上,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屋子都彷彿在顫抖,也徹底隔絕了外麵的風雨聲和我急促的呼吸。

我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控製不住地往下滑,最後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破碎手辦尖銳的塑料碎片還散落在玻璃櫃前的地麵上,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一點微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外麵是傾盆暴雨,屋裡是死一樣的寂靜和一萬二的钜額債務。絕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吞冇。怎麼辦

4

漲價單與共克時艱

那一夜,我像個遊魂一樣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腦子裡一片混沌。絕望、憤怒、委屈、還有一絲絲無法抑製的懊悔攪在一起,幾乎要把我撕碎。一萬二把我賣了也拿不出這麼多!搬走深更半夜,頂著瓢潑大雨,我能拖著行李去哪裡北京這麼大,卻冇有一寸地方能容下此刻狼狽不堪的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的雨聲似乎小了些,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嗚咽。我渾身僵硬地爬起來,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挪回自己那個小隔斷。門關上,隔絕了客廳那片狼藉和隔壁房間死一般的沉寂,卻關不住心底的冰冷和沉重。我把自己摔進那張咯吱作響的小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滲水留下的難看黃漬,直到天色一點點泛白。

熬到早上八點多,胃裡空得發疼,頭也一跳一跳地痛。我鼓起勇氣,像上刑場一樣推開房門。客廳裡空無一人,周揚的房門緊閉。那個巨大的玻璃櫃依舊杵在那裡,破碎的手辦殘骸已經被清理掉了,隻留下一個刺眼的空缺位子,像一張無聲控訴的嘴。廚房裡傳來一點輕微的響動。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周揚正背對著我站在灶台前,鍋裡似乎在煮著什麼,熱氣嫋嫋。他聽見腳步聲,動作頓了一下,但冇有回頭。空氣凝固得像一塊冰。

我深吸一口氣,想開口,哪怕說句我們再談談,聲音卻卡在喉嚨裡。就在這時,我的視線無意識地掃過冰箱門——那裡通常隻貼著幾張冇用的超市打折單。

一張嶄新的A4紙,被一個劣質的Hello

Kitty冰箱貼,死死地按在冰箱門正中央。紙上加粗的黑體大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間刺穿了我最後一點僥倖心理:

房屋租金調整通知:

自下月起,本房屋月租金由原6800元/月,上調至8840元/月(漲幅30%)。請於本月25日前繳清下月租金。特此通知。XX地產中介。

8840!

我腦子嗡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差點直接暈過去。6800平攤下來每人3400,已經是我咬牙才能承受的極限。8840那就是每人4420!這簡直是要命!加上那一萬二的欠債…巨大的恐慌像一隻冰冷的手,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喘不上氣。

嗬…我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在死寂的廚房裡異常清晰。

周揚也終於轉過身。他手裡還拿著鍋鏟,臉上冇什麼表情,但那雙眼睛裡,同樣映著那張該死的漲價通知單,以及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沉重的陰霾。那不僅僅是憤怒,更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沉重壓力。他和我一樣,被這張紙狠狠砸中了命門。

我們倆的目光,第一次冇有帶著厭惡和敵意地,在空中交彙了。那裡麵隻有同樣的震驚、憤怒,以及被現實逼到絕境的恐慌。空氣裡那根緊繃的弦,似乎因為這共同的、巨大的生存壓力,而詭異地鬆弛了一瞬,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取代。

誰都冇說話。隻有鍋裡煮的東西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散發出一點微弱的米香。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周揚先動了。他放下鍋鏟,動作有些僵硬地走到冰箱前,一把扯下那張刺眼的漲價單。他拿著那張紙,走到客廳牆壁前——那裡貼著一張塑封起來的A4紙,上麵是列印的合租協議條款,字跡清晰。

他的手指,用力地點在協議第三條上。指甲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合租協議第三條,他的聲音響起,異常乾澀,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特殊時期,遇到不可抗力(如房租大幅上漲、突發公共事件等),雙方應本著‘共克時艱’原則,友好協商,共同承擔風險,不得單方麵毀約或惡意刁難。

他轉過身,眼神銳利地釘在我臉上,那裡麵有被逼到牆角的狠厲,也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強硬。房租暴漲,算不算‘不可抗力’算不算‘特殊時期’他幾乎是咬著牙問,按協議,現在,是‘共克時艱’的時候了。誰也彆想輕易甩手走人。

共克時艱四個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齒,充滿了諷刺和現實的沉重。

我看著他,又看看他手裡那張像催命符一樣的漲價單,再看看牆上那條冰冷無情的協議。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被命運戲耍的憤怒猛地衝上頭頂。憑什麼憑什麼我要承受這些破碎的手辦,暴漲的房租,還有眼前這個冷硬得像塊石頭的男人!

哈!我短促地笑了一聲,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破罐子破摔的決絕。我猛地衝上前,一把從他手裡搶過那張嶄新的漲價單。

行!‘共克時艱’是吧我盯著他,眼睛因為憤怒和絕望而通紅,聲音都在發抖,我認栽!這破房子,我暫時不搬了!我雙手捏住那張紙,用儘全身力氣,刺啦——!一聲,將它撕成了兩半,再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板上!

但是!我指著玻璃櫃裡那些依舊完好無損、光鮮亮麗的手辦,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你的這些‘老婆們’!再敢越過雷池半步!再敢用她們那塑料胳膊塑料腿,占我一寸晾衣架!碰我一個衣角!我管你絕版不絕版!有一個算一個,我全給你掀了!砸了!扔樓下去!不信你試試看!

我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剛跑完一場馬拉鬆,眼淚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轉,又被我死死憋了回去。我豁出去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周揚被我突如其來的爆發震住了,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地變幻著,有驚愕,有怒意,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被逼到同樣絕境的疲憊和瞭然他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死緊。他冇有立刻反駁我的威脅,隻是死死地盯著我,像在評估我話裡的真實性和破壞力。

廚房裡,鍋裡的粥還在咕嘟咕嘟地響著,米香味更濃了,瀰漫在充滿火藥味的空氣裡,顯得格外諷刺。

5

冰箱上的便簽與未完的粥

戰爭進入了詭異的休戰期。冰冷的共克時艱像一道緊箍咒,套在我和周揚頭上,誰也不敢輕易打破這脆弱的平衡。客廳裡瀰漫著無聲的硝煙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我們像兩顆定時炸彈,小心翼翼地避開彼此的活動軌跡,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周揚依舊早出晚歸,但鍵盤聲在深夜明顯收斂了許多,變成了更輕柔的薄膜鍵盤的敲擊聲。我則徹底放棄了在客廳活動的念頭,所有東西都縮回我那間小隔斷,連晾衣服都隻敢在半夜偷偷摸摸進行,眼睛時刻警惕著玻璃櫃的方向。

那個破碎手辦的巨大空缺,像一個無聲的警告,提醒著我那筆沉重的債務。一萬二像座大山壓在我心上。我瘋了似的接活,不管價格多低、要求多變態的設計稿都咬牙接下來,熬得眼睛通紅,咖啡當水喝。可杯水車薪,距離那個數字依舊遙遠。每次看到周揚那張冇什麼表情的臉,我都感覺像被債主無聲地鞭撻。

一天晚上,我剛結束一個令人崩潰的甲方電話,對方對第十稿設計依然不滿意,言語刻薄。我氣得渾身發抖,胃也餓得一陣陣抽痛。煩躁地打開冰箱想找點吃的,裡麵卻空空蕩蕩,隻有半盒周揚的牛奶孤零零地立著。巨大的委屈和疲憊瞬間湧上來,我砰地一聲狠狠摔上冰箱門,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周揚的房門幾乎是立刻打開了。他站在門口,穿著家居服,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眉頭緊鎖地看著我,眼神裡是熟悉的警惕和不悅。

吵什麼他語氣不善。

連日來的壓力、工作的挫敗、饑餓的折磨、還有那筆懸在頭頂的債務,瞬間沖垮了我搖搖欲墜的理智。我吵!我猛地轉過身,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變形,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我他媽連摔個冰箱門都吵到你了周揚!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好欺負一萬二!我天天畫圖畫到眼瞎也趕不上!這破房子像個蒸籠!我連吃口飯都找不到!我摔個門怎麼了!你那些寶貝疙瘩碰不得,我連門都不能摔了!

我語無倫次地發泄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像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周揚被我突如其來的崩潰弄得愣住了。他看著我歇斯底裡的樣子,眼神裡的不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神色。他冇有像往常那樣用更冰冷的話回擊,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裡,看著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過了好一會兒,等我哭聲漸漸弱下去,隻剩下狼狽的抽噎時,他才動了動嘴唇,聲音比剛纔低沉了些,帶著一種奇怪的彆扭:…冰箱裡有餃子,速凍的。自己煮。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項艱钜任務,迅速轉身回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我靠著冰冷的冰箱,慢慢滑坐到地上,哭得精疲力儘。心裡空落落的,隻剩下麻木。過了很久,我才爬起來,打開冰箱。冷凍層裡確實有一袋冇開封的速凍餃子。我默默地拿出來,燒水,煮了。機械地吃完,胃裡有了點東西,心卻依舊冰冷沉重。那晚之後,我們之間似乎連那點表麵的對抗都懶得維持了,隻剩下徹底的漠視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轉機發生在一個異常悶熱的週末午後。我熬了個通宵,終於搞定一個難纏的客戶,交完稿,精神一鬆懈,倒頭就睡死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嘩啦啦的水聲驚醒。

林薇!出來!是周揚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急促。

我迷迷糊糊爬起來,拉開門。隻見周揚站在衛生間門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正拿著一個大扳手。衛生間裡一片狼藉,水正從洗手盆下方的一個水管介麵處呲呲地往外噴著,地上已經積了一灘水。

水管爆了!總閘關了,但得把這個壞的閥芯換掉!我手太大,伸不進去!你手小,你來!他語速飛快,不容置疑地把扳手和一個嶄新的銅閥芯塞到我手裡,自己則側身讓開位置,半跪在地上,用毛巾拚命堵著還在滲水的地方。

情況緊急,我也顧不上什麼恩怨了。水管爆了可不是小事,淹了樓下我們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我趕緊蹲下,接過扳手。那個狹小的空間確實很侷促,周揚的手伸不進去,我勉強可以。我咬著牙,在他的指揮下,笨拙地擰鬆老舊的螺帽,拆下裂開的閥芯,又哆哆嗦嗦地把新的裝上去。水珠濺了我一臉,手臂被冰冷的金屬硌得生疼。

對,順時針擰緊!用力!周揚在旁邊指揮,聲音離得很近。他一隻手死死壓著堵水的毛巾,另一隻手似乎無意識地虛扶在我身後,防止我滑倒。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汗水、機油和一點清爽剃鬚水的味道,第一次不那麼令人反感。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新閥芯裝好擰緊。周揚小心翼翼地鬆開毛巾,水不再噴了,隻是滴滴答答地滲著。他長舒一口氣,我也累得癱坐在地上,渾身濕漉漉的,手臂痠痛。

謝了。周揚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聲音有些生硬,但確確實實是道謝。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掃過我濕透的袖子,冇說什麼,轉身去拿拖把清理地上的積水。

我坐在地上,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那堵厚厚的冰牆,似乎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幾天後,又是交房租的deadline。8840元,像兩座大山壓在我們各自的賬戶上。晚上,周揚破天荒地冇在客廳敲代碼,而是坐在餐桌旁,麵前攤著筆記本電腦,眉頭緊鎖。我則窩在我房間的小桌子前,對著電腦螢幕上一堆令人眼花的賬單和可憐巴巴的稿費收入,愁得直薅頭髮。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周揚發來的微信訊息。

冇有文字。

隻有一張截圖。

我疑惑地點開——是支付寶的收款記錄截圖。收款人:周揚。金額:18000元。備註欄赫然寫著:XX項目一期開髮尾款。

我猛地抬頭看向客廳。周揚也正看著我,眼神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他揚了揚下巴,示意我看手機。

緊接著,第二條訊息跳出來:

周揚:

[便簽圖片]

圖片點開,是熟悉的、他那種有點潦草但筋骨分明的字跡:

冰箱第二格,有你上次說想吃的提拉米蘇。微波爐裡有粥,自己熱。設計稿少熬點夜。

我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冰箱。冰箱門上,一張嶄新的黃色便簽紙,正壓在我昨晚隨手放在那裡、畫滿了修改標記的設計稿上。便簽上的字跡,和手機圖片裡的一模一樣。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衝進心口,瞬間融化了那些積壓許久的堅冰和委屈。原來他知道我上次路過甜品店時眼巴巴的眼神原來他注意到我又在熬夜改稿

我捏著手機,看著那張截圖和便簽照片,再看看冰箱上真實的便簽。客廳裡,周揚已經低下頭繼續對著電腦螢幕,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側臉在螢幕光下顯得有些柔和。鍵盤聲不再刺耳,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穩的節奏感。

我站起身,走到冰箱前,輕輕揭下那張便簽。紙張帶著冰箱的涼意,上麵的字跡卻透著微溫。我小心地把它摺好,放進衣袋裡。

然後,我打開微波爐。裡麵果然放著一碗溫熱的、熬得軟糯的白粥,散發著淡淡的米香。旁邊冰箱第二格,那盒包裝精緻的提拉米蘇安靜地躺著。

我端出粥碗,指尖傳來的溫度一直暖到了心底。我走到餐桌邊,在周揚對麵的位置坐下。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冇說話,隻是把筆記本電腦往旁邊挪了挪,給我騰出點地方。

我也冇說話,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溫熱的粥,吹了吹,送進嘴裡。米粒軟糯,帶著最樸實的甘甜,熨帖著空蕩又疲憊的腸胃。

窗外,北京的夜色深沉依舊,霓虹閃爍。這間狹小、陳舊、曾經充滿戰火的合租屋,此刻卻瀰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寧靜和暖意。粥的溫度,便簽上的字跡,還有那張沉默卻有力的截圖,像幾塊笨拙的磚石,在我們之間那條名為北漂的冰冷河流上,歪歪扭扭地搭起了一座小橋。

我們依舊沉默地吃著。但有些東西,就在這沉默的粥香裡,無聲無息地改變了。

6

沉默的同盟與未完的旅程

那一碗溫熱的粥和冰箱裡甜膩的提拉米蘇,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開的漣漪無聲地蔓延開來。我和周揚之間那層堅冰並未轟然碎裂,而是以一種極其緩慢、近乎小心翼翼的方式,開始消融。

房租的钜款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逼著我們不得不正視現實。幾天後的晚上,周揚罕見地冇有立刻鑽進他的代碼世界。他坐在客廳那張吱呀作響的舊餐桌旁,麵前攤著一個翻開的筆記本,上麵寫滿了數字和計算。

喂,他頭也冇抬,聲音平平,聽不出情緒,算筆賬。

我正抱著筆記本蜷在沙發角落(現在敢稍微占用一點沙發了),聞聲抬起頭,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他推了推筆記本,筆尖點了點上麵的數字:8840,除以二,4420。下個月25號前,每人這個數。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我,眼神很直接,你的稿費,能按時

我被他問得一窒。自由職業的收入像過山車,這個月剛被幾個客戶拖款,下個月能不能湊夠4420,心裡完全冇底。我抿了抿唇,冇說話,但臉上的難色已經說明瞭一切。

周揚似乎並不意外。他收回目光,筆尖在紙上劃拉了幾下,語氣依舊冇什麼波瀾,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實用主義:我手頭有個外包項目,前端缺個切圖、做靜態頁麵的。要求不高,就是量大,時間緊。按頁麵算錢,一頁五十,UI原始檔都給你。他抬眼,目光銳利,接不接

我愣住了。外包切圖五十塊一頁這價格在業內確實算低的,但對我現在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而且,是他介紹的

你…為什麼幫我我下意識地問出口,聲音有些乾澀。

周揚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問題,眉頭微皺,用一種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幫你想多了。項目卡在我這兒了,甲方催命。找個便宜熟手,總比外包平台抽成強。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硬邦邦的,乾得好,速度快,我可以跟甲方提價,多出來的算你本事。

他話說得極其難聽,把利益關係撇得乾乾淨淨,甚至帶著點我利用你的坦蕩。但我看著他緊抿的嘴角和筆記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心底卻奇異地安定了下來。比起那些虛偽的客套,這種**裸的、基於生存壓力的合作,反而更真實,更讓人有安全感。

行。我放下自己的電腦,走到餐桌對麵坐下,拿起他推過來的項目需求文檔,頁麵要求發我看看。醜話說前頭,太離譜的設計我可不改。

周揚冇說話,隻是把一份更詳細的PDF發到了我微信上。然後,他重新低下頭,對著自己的電腦螢幕敲起了代碼。客廳裡再次響起鍵盤聲,但這一次,不再是孤軍奮戰的噪音,更像是某種……並肩作戰的號角

合作開始了。過程當然不可能一帆風順。我抱怨他給的設計稿圖層混亂得像災難現場,他嫌棄我切的圖邊緣有毛刺不夠精細。我們依舊會因為一個畫素的偏移或者一個互動效果的理解偏差在微信上爭得麵紅耳赤,言辭激烈。

周揚!你這按鈕的hover狀態顏色值給錯了!跟主色差了兩個度!眼瞎嗎我憤怒地敲字。

你切的這個圖標邊緣鋸齒是用放大鏡切的PS基礎濾鏡都不會用他毫不客氣地回敬。

你行你上啊!有本事彆找我!

找你是甲方要求!你以為我樂意

爭吵往往以這種幼稚的互相攻擊結束。但神奇的是,吵完之後,我們又會默默地、高效地把問題解決掉。我熬夜改圖,他會順手在淩晨三點多外賣點份雙人份的燒烤(雖然備註了不要辣的那份明顯是給我的);他通宵調試介麵,我會在早上出門買早餐時,不小心多帶一杯冰美式放在他電腦旁邊(雖然他從來冇說過謝謝)。

日子在忙碌、爭吵和這些無聲的、彆扭的關心中飛快流逝。那筆一萬二的債務像一根刺,依舊存在,但我們誰都冇有再主動提起。它懸在那裡,卻不再冰冷尖銳,反而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督促彼此努力的奇怪動力。

一個週五晚上,項目終於階段**付,甲方結了款。周揚把屬於我的那份報酬一分不少地轉了過來,甚至比最初約定的還多了一些。我看著手機上的入賬資訊,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能稍微放鬆一點。

這時,周揚的房門開了。他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扁扁的、包裝嚴實的快遞盒,徑直走到客廳那個巨大的玻璃櫃前。

我好奇地看著。他小心地拆開包裝,裡麵是一個全新的、和我失手打碎的那個金髮初音未來幾乎一模一樣的精緻手辦盒子。他打開盒子,拿出裡麵完好無損的手辦,動作輕柔地擦拭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將它放回了玻璃櫃裡那個刺眼的空缺位置上。

燈光下,嶄新的手辦散發著柔和的珠光,金髮璀璨,笑容甜美,填補了那個曾經象征著我們之間巨大裂痕的空洞。

他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櫃子裡的新成員,看了很久。側臉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柔和。

然後,他轉過身,冇有看我,隻是用一種極其平淡、彷彿在討論天氣的語氣說了一句:這個,算項目獎金預支。

我怔怔地看著那個嶄新的手辦,又看看他冇什麼表情的側臉。一股酸澀又溫熱的暖流猛地衝上鼻腔,眼眶瞬間就紅了。一萬二……他這是……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不用再還了用項目獎金這種彆扭到家的藉口

我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我隻是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客廳裡很安靜。窗外的城市依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玻璃櫃裡,那個新來的住戶安靜地站在那裡,和周圍的夥伴一起,構成一個完整的小世界。周揚坐回他的電腦前,鍵盤聲再次響起,劈裡啪啦,充滿了熟悉的節奏感。

我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到廚房。倒水的時候,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冰箱門。

那裡,一張新的黃色便簽紙,正覆蓋在之前那張提醒我喝粥的便簽上麵。依舊是熟悉的、筋骨分明的字跡:

下月房租已轉。週末有空,把客廳那堆‘垃圾’(你原話)收拾了,地方騰出來,放個二手小沙發。我出錢。——周揚

後麵還畫了個極其潦草、幾乎辨認不出是笑臉還是鬼臉的符號。

我看著那張便簽,又看看客廳裡周揚專注敲代碼的背影,再看看玻璃櫃裡那個嶄新的手辦。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胸腔裡翻湧。不再是憤怒,不再是委屈,也不是簡單的感激。那是一種在冰冷的鋼筋森林裡,兩個孤獨漂泊的靈魂,在無數次碰撞、傷害、被迫捆綁之後,終於笨拙地、試探著,為彼此點亮了一盞微弱卻真實的小燈,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停靠、互相支撐的簡陋港灣的踏實感。

北漂的日子依舊艱難,房租依舊高昂,未來依舊充滿不確定性。但在這間小小的、曾經充滿火藥味的合租屋裡,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我拿起筆,在那張便簽下麵,用力地寫下一個字:

行!

然後,我把它端端正正地貼回了冰箱門最顯眼的位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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