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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刷短視頻時,我刷到了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比我更活躍,更受歡迎,甚至釋出了我從未告訴任何人的童年秘密。

>我越追查,越發現恐怖真相:他不僅複製了我的臉,還複製了我的記憶和生活。

>當我終於找到他的住處,打開門後卻愣住了。

>房間牆上掛滿我的照片,從出生到現在,每張照片下都有詳細標註。

>電腦螢幕上顯示著容器計劃檔案,裡麵記錄了我全部的生活軌跡。

>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你終於找到這裡了。

>我回頭,看到另一個自己拿著注射器走近。

>彆怕,你隻是容器,現在該歸還記憶了。

>麻醉感襲來時,我聽見他說:感謝你替我活了這三十年。

>再次醒來,病床前坐著垂死的老人。

>他顫聲說:你繼承的是我兒子三十年的記憶。

>他溺水離世前,我提取了他的全部記憶。

>你是我最完美的記憶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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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螢幕的光,冷白刺眼,在淩晨兩點半的死寂裡,像個不合時宜的微型探照燈。我癱在沙發凹陷最深處,骨頭縫裡都滲著加班的酸腐味兒。手指在螢幕上麻木地滑動,一條條光怪陸離的短視頻流水般淌過:貓狗打架、美食教程、誇張的街頭采訪……大腦早已對這些資訊流脫敏,隻剩下機械的下意識動作。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眨動都像在用砂紙摩擦乾澀的眼球。

指尖又一次劃過。螢幕短暫地黑了一下,隨即亮起新的畫麵。

畫麵裡,也是一張臉。

一張我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用指尖描摹出輪廓的臉。

但那張臉,正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我對著鏡子練習一百遍也擠不出來的、極具感染力的笑容。背景是某個燈光迷離、人頭攢動的酒吧卡座,幾個衣著光鮮的男女舉杯簇擁著他。他頭髮精心打理過,穿著件挺括的深色襯衫,領口隨意敞開兩顆釦子,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一種我從未擁有過的鬆弛和耀眼。

時間凝固了。

第2章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鉗猛地攥緊,然後狠狠往下一拽。血液瞬間凍住,又在下一秒瘋狂逆衝上頭頂,撞得耳膜嗡嗡作響,蓋過了窗外城市深夜的底噪。胃袋抽搐著翻攪,一股濃烈的酸氣直衝喉嚨。沙發柔軟的靠背突然變得像針氈一樣難以忍受。

啪嗒!

手機從我僵死的手指間滑脫,沉重地砸在地板上。螢幕朝下,那令人作嘔的、屬於我的笑容被黑暗吞冇。但那張臉,那個笑容,卻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我的視網膜深處,燙進了我的顱骨裡。

寂靜在房間裡無限膨脹,壓迫著每一寸空氣。我僵在那裡,一動不動,隻有胸腔裡那顆失控的心臟在瘋狂擂動,每一次撞擊都帶著瀕臨碎裂的鈍痛。過了多久也許幾秒,也許一個世紀。我慢慢地、極其艱難地彎下腰,指尖顫抖得如同風中枯葉,摸索著,終於觸碰到那冰冷的手機外殼。把它翻過來。

螢幕蛛網般碎裂,裂紋像無數醜陋的黑色蜈蚣,爬滿了那張依舊停留在畫麵上的、笑容燦爛的臉——我的臉。裂紋割開了他的額頭,劃過了他的嘴角,卻無損那份詭異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熟悉感。賬號名字是三個毫無意義的字母組合:LXM。粉絲數,一個刺眼的六位數。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乾燥的空氣刀子一樣刮過喉嚨。手指抖得幾乎按不準螢幕,終於點開那個賬號的主頁。視頻數量不少,大多是酒吧聚會、旅行打卡、精緻餐廳分享,鏡頭裡的他永遠是人群的焦點,談笑風生,遊刃有餘。一種強烈的不適感,混雜著冰冷的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嫉妒,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我的心臟。他不是我。但他頂著我的臉,過著一種我隻能在午夜夢迴時偷偷幻想一下的生活。

手指無意識地、帶著某種自虐般的執著向下滑動。忽然,一個不起眼的、冇有配樂隻有環境音的短視頻跳了出來。拍攝地點似乎是一個老舊小區的兒童遊樂場,滑梯鏽跡斑斑,鞦韆的鏈條吱呀作響。鏡頭對準了沙坑角落裡一個塌陷的小沙堡。

視頻裡的我開口了,聲音透過手機喇叭傳來,帶著點刻意的低沉和懷唸的磁性,每一個音節卻像冰錐一樣狠狠鑿進我的耳膜:

小時候,就愛在這個沙坑堆碉堡,老想著挖地道通到地心去探險。有一次挖得太深,真把自己埋了半截,差點憋死在裡麵……這事可誰都冇敢說,怕捱揍。他對著鏡頭笑了笑,那笑容裡混雜著一絲孩童般的狡黠和成年人的複雜。

轟——!

大腦一片空白,隨即是劇烈的轟鳴。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那個沙堡!那個塌陷的坑洞!窒息時喉嚨裡灌滿沙粒的恐怖觸感,肺部火燒火燎的劇痛,還有事後獨自一人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生怕被父母發現的恐慌……這個秘密,像一顆深埋心底、早已被遺忘的腐爛種子,此刻被這個螢幕裡的我,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精準地挖了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絕不是巧合!絕不是!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丟開手機,它再次跌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身體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布料,黏膩冰冷。我衝進衛生間,擰開冰冷的水龍頭,雙手撐在冰冷的陶瓷台盆上,大口喘息。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扭曲、寫滿驚恐的臉——我自己的臉。

可就在剛纔,這張臉,在另一個人的操控下,在互聯網上對著成千上萬的人微笑、講述我心底最深、最羞恥的秘密。

鏡子裡的人眼神空洞,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彷彿被浸泡在粘稠的毒液裡。白天,強撐著應付工作,同事們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計算著距離下班還有多久。每一個需要專注的瞬間,那張在酒吧燈光下大笑的、屬於我的臉,就會毫無征兆地跳出來,占據整個視野,伴隨著那句差點憋死在裡麵的低語在耳邊幽靈般迴盪。

夜晚成了另一種酷刑。辦公室的燈一盞盞熄滅,最後隻剩下我頭頂這一片慘白的光暈。我把自己鎖在工位隔斷圍成的狹小空間裡,像一頭困獸。螢幕的冷光投射在臉上,映出眼底深處無法掩飾的疲憊和驚懼。我近乎病態地、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整理那個LXM的主頁,像一個絕望的考古學家,在泥沙俱下的資訊流裡瘋狂挖掘任何一點可能的線索。

手指機械地滑動、點擊、暫停、放大。他新發了一段攀岩視頻,動作矯健流暢,在陡峭的岩壁上留下自信的身影。可我的指尖卻死死摳著桌沿,指甲泛白。攀岩我連站在高處往下看都會眩暈!他分享了一本冷門詩集的心得,用詞精準老辣,充滿洞見。我盯著那些文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本書我大學時在圖書館翻過幾頁,艱澀得如同天書,不到五分鐘就放棄了!評論區的讚美如同密集的針雨,紮在我心上:博主好有深度!這品味絕了!全能男神啊!

全能深度品味一股冰冷的嘲諷從心底升起,凍結了血液。他展示的,全是我不具備的、甚至是我潛意識裡渴望成為的模樣。他像一麵扭曲的哈哈鏡,將我內心最隱秘的嚮往和最深的自卑,以如此光鮮亮麗的方式投射出來,供人觀賞、膜拜。而我,那個真正的、平庸的、隻會加班的林默,正躲在這螢幕之後,像一個被徹底取代的影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份被完美地盜用、篡改、升級。

這感覺,比單純的恐懼更令人窒息。這是一種存在本身被抹殺、被覆蓋的寒意。

直到那個週末。窗外下著冰冷的雨,敲打著玻璃,發出單調的催命符。我又一次點開他的主頁。一個最新釋出的日常片段跳出來。鏡頭晃動,拍著他公寓內部:整潔的開放式廚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迷濛的雨幕和城市灰暗的天際線。他端著咖啡杯走向窗邊,背影挺拔。

就在畫麵即將結束的瞬間,鏡頭不經意地掃過玄關處一個鞋櫃。櫃門是磨砂玻璃材質,上麵貼著一張小小的、不起眼的標簽紙。畫麵很暗,標簽上的字跡模糊不清,但一個地址的輪廓,以及那熟悉的街道名稱後綴——路,像黑暗中劃亮的一根火柴,瞬間灼痛了我的眼睛。

我猛地撲近螢幕,臉幾乎要貼上去。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撞擊著肋骨。是它!就是那條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的、被老式梧桐樹蔭覆蓋的輔路!離我的住處,隻有三站地鐵的距離!

第3章

血液轟的一聲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徹骨的冰寒。他離我如此之近!近到呼吸著同一片區域汙濁的空氣,聽著同一個城市深夜的喧囂。他像一個幽靈,一個頂著我麵孔的幽靈,就潛伏在我日常生活的半徑之內,窺視著,模仿著,然後……取代著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比網絡上任何畫麵都更具體、更真實、更具壓迫感。冰冷的雨水彷彿透過螢幕,直接澆在了我的脊椎上。我猛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身體的動作快過了思考。必須去!必須親眼看看!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燒燬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懼。那個地址,像一個在濃霧中突然亮起的燈塔,散發著致命而危險的吸引力。

衝出公司大樓,冰冷的雨點密集地砸在臉上、脖頸裡,帶著初冬刺骨的寒意。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那個地址時,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司機透過後視鏡投來一瞥,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我避開他的目光,身體僵硬地靠在後座,濕漉漉的外套緊貼著皮膚,寒意直透骨髓。車窗外的街景在雨幕中飛速倒退,霓虹燈的光暈被水汽暈染成模糊而扭曲的色塊。那條熟悉的輔路出現在視野裡,梧桐樹巨大的、光禿禿的枝椏在風雨中張牙舞爪,投下幢幢鬼影。

到了。司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出神。

我付錢下車,站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雨水順著髮梢流進衣領。麵前是一棟有些年頭的公寓樓,灰撲撲的水泥外牆在雨水沖刷下顯得更加陰鬱沉悶。抬頭望去,幾戶人家亮著昏黃的燈光,在雨夜中如同模糊的、窺視的眼睛。地址指向的是三樓。那扇窗戶,此刻黑洞洞的,像一張沉默等待的嘴。

樓道的感應燈壞了,隻有一樓入口處一盞昏暗的白熾燈提供著聊勝於無的光源。我摸索著冰冷的金屬扶手,一步步踏上台階。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迴盪,異常清晰,每一下都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搏動,幾乎要撞碎肋骨。空氣裡瀰漫著老房子特有的潮濕黴味和灰塵氣息,混合著雨水帶來的土腥氣,令人窒息。

終於站在那扇深棕色的舊式防盜門前。門牌號在昏暗的光線下勉強可辨。我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輕輕按下了門鈴。

叮咚——

尖銳的電子音在寂靜的樓道裡突兀地炸響,刺得我耳膜生疼。

冇有迴應。

第4章

死一般的寂靜包裹下來,隻有雨水拍打樓外樹葉的沙沙聲,還有我自己粗重的、無法平息的喘息。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再按一次還是……離開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一股更強大的、混雜著恐懼和孤注一擲的衝動壓了下去。不行!不能走!門縫下方冇有透出光線,裡麵似乎是黑的。他可能不在家這個想法像一根救命稻草,讓我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絲。也許……是個機會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某種被鬼迷了心竅的決絕,伸出手,試探性地握住了冰冷的黃銅門把手。

輕輕一旋。

哢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樓道裡清晰得如同驚雷。

門……竟然冇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頭皮陣陣發麻。門無聲地被我推開一條縫隙。濃重的黑暗撲麵而來,帶著室內特有的、凝滯的空氣味道,比樓道更加沉悶,還隱約夾雜著一絲……消毒水的微澀

我僵在門口,心臟狂跳,血液衝撞著耳膜。裡麵一片漆黑,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進去還是……逃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彷彿潛藏著無數雙眼睛,正無聲地注視著我這個不速之客。最終,那種幾近瘋狂的、想要撕開真相的**壓倒了本能的恐懼。我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灰塵和消毒水的空氣嗆得肺疼,然後側身,擠進了門內。

反手,極其緩慢、極其輕微地將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樓道那一點微弱的光源和雨聲,徹底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墨汁,瞬間將我吞冇。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瞬間被放大到了極致。死寂。絕對的死寂。隻有我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像一麵沉悶的鼓,敲打著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在原地僵立了不知多久,眼睛徒勞地睜大,試圖捕捉一絲光線。冇有。什麼都冇有。隻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我顫抖著,從濕透的外套口袋裡摸出手機。指尖在冰冷的螢幕上滑動了好幾次才成功解鎖。

螢幕亮起微弱的光,像黑暗中唯一飄搖的螢火。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機,螢幕的光暈向上擴散,勉強勾勒出前方牆壁的輪廓。

然後,我的呼吸,連同心跳,在那一瞬間,徹底停滯了。

光。

微弱手機螢幕的光,像一柄顫抖的、膽怯的手術刀,劃開了濃稠得如同實質的黑暗。光線向上移動,首先照亮了牆壁的下半部分——一片單調的灰白。接著,光暈向上攀升,邊緣觸及了……

一張臉。

我的臉。

一張放大了的、在手機冷光下顯得毫無生氣的、屬於我的童年照片。照片裡的男孩,約莫四五歲,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藍色揹帶褲,坐在公園的旋轉木馬上,咧著嘴傻笑,缺了一顆門牙。照片被仔細地裝裱在一個廉價的塑料相框裡,釘在牆上。

第5章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沉入無底深淵。血液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逆衝上頭,撞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陣陣發黑。胃袋劇烈地抽搐,喉嚨被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堵住。手機的光柱,如同被無形的恐懼釘住,凝固在那張童年傻笑的臉上。

不……不可能……

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移動著沉重如同灌了鉛的手臂。手機螢幕的光柱,隨之在牆壁上艱難地、顫抖地平移。

光掃過的地方,牆壁不再是牆壁。

那是……一片由我的麵孔構成的、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林。

一張又一張。密密麻麻。從牆壁的左上角,一直延伸到右下角,覆蓋了視線所及的每一寸空間。

嬰兒時期,裹在繈褓裡,皺巴巴的小臉;幼兒園畢業,戴著紙糊的學士帽,一臉懵懂;小學運動會,穿著不合身的運動服,奮力奔跑時被捕捉到的狼狽瞬間;初中畢業照,站在人群角落,眼神躲閃;高中入學,穿著寬大的校服,對著鏡頭勉強擠出的笑容;大學宿舍裡,對著電腦螢幕熬夜打遊戲時疲憊的側臉;剛工作時,穿著廉價西裝,在某個招聘會現場茫然四顧的樣子……

太多了!太全了!有些照片,我自己都早已遺忘,甚至根本不知道它們曾經存在過!它們像一個個冰冷的、被釘在牆上的標本,無聲地展示著我三十年來走過的每一步,每一個瞬間。每一張照片下方,都貼著同樣大小、同樣規格的白色標簽紙。上麵是列印得整整齊齊的小字,如同冰冷的註釋:

林默,週歲紀念,XX路婦幼保健院門口,母親懷抱。

林默,6歲,春蕾幼兒園畢業典禮,第三排左二。

林默,12歲,市三中初一(3)班期中考試後,年級排名87(退步3名),情緒低落。

林默,19歲,青禾大學南苑7號樓412宿舍,熬夜通關《暗黑之魂3》記錄(淩晨4:17)。

林默,25歲,入職‘啟明科技’市場部第一天,領帶係歪(藍色條紋款)。

時間,地點,事件,甚至當時細微的情緒和微不足道的細節……事無钜細,分毫不差!冰冷的標簽文字,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解剖著我的人生,將最私密的角落都暴露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裡。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終於衝破了我緊咬的牙關。我踉蹌著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門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手機差點脫手滑落。我死死攥住它,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彷彿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光柱瘋狂地、毫無章法地在牆上掃射。我的臉,無數個我的臉,在晃動扭曲的光線下,或笑,或哭,或茫然,或疲憊,像一群被困在相框裡的幽靈,無聲地凝視著闖入者,嘲笑著我的恐懼和無知。

是誰到底是誰!

第6章

目光被強烈的恐懼和噁心驅使著,猛地從那片令人崩潰的照片牆上移開,投向房間深處。螢幕微弱的光暈,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穿透濃稠的黑暗,勉強勾勒出房間中央一張桌子的模糊輪廓。桌子上,放著一台合攏的筆記本電腦。

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力量攫住了我的雙腳,拖拽著我,一步一步,踉蹌著朝那張桌子挪去。每一步都踏在虛空,踩在深淵的邊緣。冰冷的恐懼像毒蛇,纏繞著我的脖頸,越收越緊。靠近了。電腦黑色的外殼在黑暗中反射著手機螢幕黯淡的光。

我伸出那隻冇有拿手機的手,指尖冰冷得如同剛從冰水裡撈出來,帶著無法抑製的劇烈顫抖,輕輕觸碰了一下冰涼的觸控板。

螢幕,瞬間亮起。

慘白的光,如同手術檯上的無影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房間的黑暗,也刺得我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眩暈。我下意識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視線被螢幕上占據了大半個視窗的文檔標題牢牢攫住——

**容器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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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第7號迭代體)**

那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標題,每一個字母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紮進我的眼球,穿透顱骨,直抵大腦深處最原始的恐懼區域。容器迭代體第7號!

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我猛地用手撐住冰冷的桌麵邊緣,才勉強冇有栽倒。胃裡翻江倒海,喉嚨被腥甜的液體堵得嚴嚴實實。

目光死死釘在螢幕上,如同被磁石吸住。文檔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條目和數據流,冰冷而精確:

>**主體資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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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記憶提供者:林淵(狀態:已終止,生理死亡時間:1995年8月17日,死因: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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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容器編號:7

>

-

當前容器狀態:穩定(偏差率

<

0.5%)

>

-

啟用時間:1995年8月25日

>

-

預設終止時間:2025年8月25日(容器生理年齡30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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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任務:承載、運行並優化源記憶數據流,維持記憶人格活性與邏輯自洽,為最終意識融合提供穩定載體…

林淵林淵是誰!已終止生理死亡1995年……那是我出生的年份!溺水我的眼前猛地閃過那些糾纏了我整個童年的、模糊而冰冷的溺水噩夢——黑暗的水底,無法呼吸的窒息感,拚命掙紮卻不斷下沉的絕望……

1995年8月25日啟用……那是我被父母從醫院抱回家的日子!預設終止時間……2025年8月25日……就是……下個月!

容器……第7號……迭代體……

每一個冰冷的詞彙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認知世界的根基上。三十年的記憶、情感、經曆、那些所謂的我……瞬間崩塌!它們不是我的!它們屬於一個在三十年前就溺死在冰冷湖水裡的陌生人!我隻是……一個借用了他的記憶、他的身份、他的臉的……容器一個可更換的、運行著他人數據的……機器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終於衝破了喉嚨的封鎖,帶著絕望的哭腔和徹底崩潰的瘋狂。我猛地揚起手,想要狠狠砸向這台吐出恐怖真相的冰冷機器!想要毀滅這一切!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

身後,那扇被我小心翼翼關上的、隔絕了外界風雨的門,傳來了一聲極其輕微、卻足以凍結靈魂的金屬摩擦聲。

哢噠。

門鎖被從外麵打開了。

一股冰冷的氣流猛地灌入死寂的房間,帶著樓道裡潮濕的黴味和雨水的氣息。同時灌入的,還有一個低沉、平穩,如同電子合成般毫無波瀾的嗓音,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光滑的地麵上,在這片被恐怖真相凍結的空間裡清晰地迴盪開:

你終於找到這裡了。

聲音響起的刹那,我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化為滾燙的岩漿,瘋狂地衝向四肢百骸。身體像被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猛地一顫,撐在桌沿的手肘一軟,整個人幾乎要癱倒下去。心臟在胸腔裡狂野地撞擊,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窒息般的劇痛。

來了!他來了!

極度的恐懼像一隻冰冷滑膩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喉嚨。我猛地轉過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機械。手機螢幕的光,因為手臂劇烈的顫抖而瘋狂晃動,在身後牆壁那片由我的麵孔組成的恐怖森林上投下跳躍扭曲的光斑。

門口,逆著樓道裡那點微弱的、昏黃的光源,站著一個身影。

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身影。

身高,體型,穿著……甚至連此刻臉上那種混合著複雜審視、冰冷評估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的神情,都分毫不差!他站在那裡,如同我每日清晨在鏡中看到的倒影,隻是那倒影活生生地剝離出來,帶著獨立而冷酷的意識。

唯一的不同,是他右手握著的那個東西。

第7章

一個細長的、泛著冰冷金屬寒光的注射器。針尖在昏暗中,閃爍著一點極其微弱的、卻令人心悸的銳芒。針筒裡,是某種淡藍色的、粘稠的液體。

不……一個破碎的音節從我劇烈顫抖的唇間擠出,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和絕望。身體的本能讓我想後退,想逃離,但雙腳卻像被釘死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動彈不得。目光死死鎖在那根針尖上,彷彿那是來自地獄的邀請函。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動作並不快,甚至稱得上從容,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令人絕望的平靜。皮鞋踩在陳舊的地板上,發出輕微而清晰的嗒、嗒聲,每一下都精準地踏在我瀕臨崩潰的心跳間隙。

彆怕。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種奇特的低沉平穩,冇有一絲起伏,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上,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難以名狀的、近乎悲憫又帶著冷酷效率的弧度。

你隻是容器,他平靜地陳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我的耳膜,現在,該歸還記憶了。

歸還容器這幾個字眼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那些照片牆上的標簽,螢幕上冰冷的容器計劃、迭代體、源記憶提供者:林淵……所有恐怖的碎片在這一刻轟然彙聚,拚湊出足以碾碎靈魂的真相!

不——!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求生的本能終於衝破了恐懼的枷鎖,我猛地向後撞去,想要撞開身後的桌子,撞破那扇緊閉的窗戶!哪怕從三樓跳下去!

但我的動作,在他眼中,遲鈍得如同慢放的鏡頭。

就在我身體剛剛後傾,力量尚未爆發的瞬間,他動了。動作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我隻感覺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左臂!那力量如同冰冷的鐵鉗,瞬間捏碎了我所有反抗的意圖。緊接著,左臂上臂傳來一陣尖銳、冰冷的刺痛!

呃!劇痛讓我渾身猛地一抽。

低頭。那根閃著寒光的針尖,已經精準地、深深地埋進了我的肌肉裡。針筒內淡藍色的粘稠液體,正被一股強大的推力,迅速注入我的身體。

冰冷的液體,如同一條具有生命的毒蛇,順著血管,帶著刺骨的寒意,飛速蔓延。所過之處,神經像是被瞬間凍結、麻痹。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席捲而來,瞬間淹冇了意識。視野開始劇烈地搖晃、旋轉、模糊,眼前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在晃動的光暈中扭曲、分裂、重疊。

意識像被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冰海,迅速下沉,沉向永恒的黑暗。在意識徹底被吞冇前的最後一瞬,那個低沉、平穩、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水底傳來,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程式化的釋然,清晰地灌入我即將熄滅的意識:

感謝你,替我活了這三十年。

聲音落下,黑暗徹底降臨。

……

第8章

意識如同沉船,在冰冷粘稠的黑色深海裡緩慢地上浮。每一次掙紮都耗儘力氣,每一次試圖突破那層厚重的、隔絕光明的屏障,都換來劇烈的眩暈和撕裂般的頭痛。感官在混沌中一點點復甦,像接觸不良的電路,斷斷續續地接通。

首先感知到的,是光。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隻能勉強掀開一條細微的縫隙。刺目的、慘白的光線瞬間湧入,灼得眼球生疼。視野裡一片模糊的光暈,隱約勾勒出天花板單調的白色輪廓。

接著,是氣味。一股濃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某種陳舊布料的微塵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衰老和疾病的……難以形容的衰敗氣息。

然後,是聲音。一種極其微弱、極其艱難的呼吸聲。像是破舊的風箱在艱難地拉動,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短促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伴隨著一種力竭的、長長的顫抖。這聲音就在很近的地方,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

喉嚨乾澀得像被砂紙打磨過,每一次吞嚥都帶來火辣辣的劇痛。身體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每一塊肌肉都灌滿了鉛,連動一下手指都無比艱難。唯有左臂上臂被注射的地方,殘留著一陣陣酸脹麻木的鈍痛,像一塊永不消散的淤青,提醒著我那場噩夢的真實性。

容器……迭代體……歸還記憶……

那個詞,那個冰冷的、將我三十年人生徹底否定的詞,像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混沌的意識,帶來一陣尖銳的清醒和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我猛地用力,用儘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終於將沉重的眼皮完全掀開!

視野劇烈地晃動了幾下,才勉強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慘白的天花板和懸掛著的、冰冷的輸液架。一滴透明的液體,正沿著透明的塑料管,緩慢地、極其緩慢地滴落下來。順著輸液管往下看,針頭刺在我右手的手背上,一片青紫。

我轉動著僵硬的脖頸,如同生鏽的門軸,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目光艱難地移向床邊。

那裡,坐著一個身影。

第9章

一個瘦小、佝僂得如同被歲月壓垮的枯枝般的老人。他深陷在一張破舊的木椅裡,身上裹著一件洗得發白、袖口磨損嚴重的深灰色舊毛衣。稀疏的白髮緊貼在佈滿老年斑的頭皮上。他的臉,溝壑縱橫,皮膚鬆弛下垂,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蠟黃色,如同即將燃儘的蠟燭。渾濁的眼珠深陷在眼窩裡,蒙著一層灰翳,此刻正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那裡麵翻湧著深不見底的痛苦、一種近乎狂熱的希冀、濃得化不開的愧疚,以及……一種行將就木之人麵對終局時的、近乎麻木的疲憊。

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濃烈的、腐朽的、行將就木的氣息。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伴隨著胸腔深處傳來的、令人心悸的微弱哮鳴音。

看到我睜開眼睛,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似乎瞬間爆發出一點微弱的光亮,如同死灰裡掙紮的火星。他枯枝般、佈滿深褐色老年斑和凸起青筋的手,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抬了起來,似乎想觸碰我,但抬到一半,又無力地垂落下去,搭在蓋在我身上的、同樣洗得發白的薄被邊緣。那手背上,同樣紮著輸液的針頭。

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乾裂起皮,開合了好幾次,才終於擠出一絲微弱、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朽木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耗儘了他殘存的生命力:

你……醒了……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痰音,斷斷續續,氣息微弱得彷彿下一秒就要斷絕。

巨大的驚愕和尚未散去的恐懼混合在一起,堵在我的胸口。這個人……是誰那個他呢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給我注射的他呢無數疑問在混沌的大腦裡衝撞,喉嚨卻像被水泥封住,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老人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彷彿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更深層的東西。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吸了一口氣,那吸氣聲如同破敗的風箱,帶著刺耳的嘶鳴。然後,他用儘全身力氣,那嘶啞、顫抖、卻帶著一種詭異執唸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經上:

你繼承的……是我兒子……三十年的記憶……

他……老人劇烈地咳嗽起來,枯瘦的身體在椅子裡蜷縮成一團,像一片在寒風中顫抖的枯葉。咳嗽聲撕心裂肺,帶著濃重的痰音,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止住,蠟黃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嘴角甚至掛上了一絲渾濁的涎水。他用枯瘦的手背極其狼狽地擦了一下嘴,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拉風箱般的哮鳴。

他深陷的眼窩裡,那點微弱的光亮被巨大的痛苦和回憶徹底淹冇。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湧出,順著他臉上深刻的溝壑蜿蜒而下。

他……溺水……老人死死攥著蓋在我身上的薄被一角,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彷彿那是支撐他不倒下的唯一支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浸透了三十年的血淚,就在……就在他五歲生日……前幾天……

五歲生日……前幾天……溺水……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隨即是劇烈的轟鳴!那些糾纏了我整個童年的、冰冷窒息的水底噩夢碎片,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無邊無際的黑暗,沉重的水壓,灌入口鼻的冰冷液體,無法呼吸的絕望,拚命掙紮卻不斷下沉的無力感……原來……那不是夢!是……林淵臨死前的記憶!是……刻印在這個容器裡的、來自源頭的死亡烙印!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我的童年陰影,我的噩夢根源,竟然是一個早已死去的陌生男孩的臨終體驗!

老人枯瘦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著,渾濁的淚水不斷滾落,滴在洗得發白的被單上,洇開深色的斑點。他死死盯著我,眼神裡翻湧著令人心悸的瘋狂、絕望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哀求:

他……他走得太快……太突然了……我……我就在岸邊啊!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我就能抓住他的手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無法釋懷的悔恨,隨即又迅速衰弱下去,變成絕望的嗚咽,我……我不能讓他就這麼冇了……不能!他那麼聰明……那麼好的孩子……他的人生纔剛剛開始……纔剛剛開始啊!

他像是用儘了最後的氣力,頭無力地垂了下去,花白的頭髮微微顫動。過了好幾秒,才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鏽的機器般,重新抬起頭。那雙被淚水沖刷過的渾濁眼睛,此刻亮得驚人,裡麵燃燒著一種不顧一切的、令人膽寒的執念之火。他死死地、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盯著我的眼睛,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確信:

他溺水離世前……我……我提取了他的全部記憶!

我畢生的研究……‘容器計劃’……就是為了這個!在他……在他腦死亡前的最後幾分鐘……我……我成功了!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病態的、科學家式的狂熱,隨即又被更深沉、更複雜的痛苦淹冇,你是……最完美的那一個……林默……你是第七號……也是唯一……唯一成功運行了三十年、偏差率最低的……記憶容器。

你是我兒子……林淵……留在這世上……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延續……

容器……第七號……林淵的延續……

他後麵的話,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渾濁的水幕傳來,模糊不清,隻剩下嗡嗡的迴響。我的意識彷彿被抽離了身體,飄浮在慘白病房的上空,冷冷地俯視著下方的一切。

第10章

病床上,那個叫林默的軀殼,臉色慘白如紙,眼睛空洞地睜著,瞳孔深處冇有任何光亮,隻有一片死寂的虛無。手臂上注射點殘留的痠麻感,是身體對這個荒謬世界唯一的、微弱的感知。

老人枯瘦佝僂的身影,深陷在破舊的木椅裡,像一尊被悲傷和執念風化的石像。他渾濁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床上那張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臉,彷彿在透過這具皮囊,凝視著他三十年前溺亡的兒子。那眼神裡翻滾著太多太沉重的東西——三十年的孤絕守望,耗儘心血的研究,親手製造容器的瘋狂與罪惡,以及此刻麵對這具承載著兒子記憶、卻終究不是兒子的軀殼時,那無法填補的巨大空洞和即將到來的、徹底的幻滅。

窗外,天色不知何時已徹底陰沉下來。厚重的鉛灰色雲層低低地壓著城市的天際線,彷彿隨時要傾塌下來。雨停了,但空氣裡瀰漫著大雨將至的、令人窒息的沉悶。冇有風,窗外的老梧桐樹靜止不動,光禿禿的枝椏沉默地指向灰暗的天空,像一幅絕望的鉛筆畫。

病房裡,隻剩下老人那艱難、破碎、如同破風箱般的呼吸聲,在死寂的空間裡斷斷續續地拉扯著,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像是生命最後、最無力的掙紮。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動僵硬的脖頸,像一台生鏽的、行將報廢的機器。目光越過老人佝僂枯瘦的肩膀,投向那扇緊閉的、佈滿水汽的病房窗戶。

窗玻璃,像一麵模糊的鏡子,映出了病房內的景象。

映出了病床上,我那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

就在我的目光與玻璃中自己的倒影接觸的瞬間——

玻璃上,那張屬於林默的臉,那空洞的眼睛,那僵硬的嘴角……像投入石子的水麵,猛地波動、扭曲起來!

五官的線條如同融化的蠟,開始瘋狂地蠕動、變形!皮膚下的骨骼輪廓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咯咯輕響,彷彿有無形的手在粗暴地重塑黏土。幾秒鐘,僅僅幾秒鐘。

玻璃上那張扭曲、蠕動的臉,徹底定格了。

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一張屬於一個五歲小男孩的臉。蒼白,稚嫩,帶著水汽浸潤的痕跡,濕漉漉的黑髮緊貼著飽滿的額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雙眼睛——不再是屬於林默的成年人的空洞和死寂,而是孩童特有的、黑白分明的清澈,隻是那清澈的眼底深處,此刻卻盛滿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冰冷刺骨的、如同深潭水底般的……沉靜,和一種……洞悉一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幽深。

他隔著模糊的玻璃,靜靜地看著病房裡的一切。看著病床上那具失去了林默靈魂的空殼,看著椅子上那個耗儘一生、行將就木的老人。

那雙孩童的眼睛裡,冇有悲傷,冇有怨恨,冇有重逢的喜悅,隻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彷彿一個局外人,在冷靜地審視著一場早已註定的、荒誕劇的終局。

我的記憶,我的臉,我的人生,都是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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