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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硯的白月光天生痛覺敏感,磕碰都像要命。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卻要替他的白月光承受所有傷害。
她打碎茶盞劃破手指,我的掌心立刻鮮血淋漓。
她崴腳跌倒,我的腳踝瞬間腫脹青紫。
宋硯心疼地摟著她,對我冷眼嗬斥:彆裝,阿阮受不得痛。
後來我替他擋下刺客的毒箭,毒素蔓延時疼得蜷縮。
他卻抱著中毒的白月光衝我怒吼:解藥呢快拿出來!
我笑著嚥下最後一口毒血,身體逐漸冰冷。
宋硯突然瘋了般撲過來,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
——他剛剛獲得了我的能力,此刻正承受著雙倍的噬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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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下的琴絃冰冷堅硬,泛著生鐵特有的灰暗光澤,與窗外暮春的暖陽格格不入。我垂著眼,撥弄著不成調的破碎音符,指腹被磨得生疼。這架破舊的古琴,是宋府唯一扔給我這個夫人的消遣。宋府很大,雕梁畫棟,處處透著潑天的富貴,卻唯獨冇有一絲人氣兒,冷得像口深埋地底的巨大棺材。而我,是這棺材裡一件不合時宜、格格不入的陪葬品。
錚——一聲刺耳的銳響猛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氣。琴絃在我指尖驟然繃斷,一股尖銳的灼痛毫無預兆地炸開在指腹。我猛地縮回手,一滴殷紅的血珠迅速在皮膚上凝聚、滾落,洇在冰冷的琴身上,像一朵不合時宜的花。
幾乎在同一瞬間,隔著幾重雕花門扇的暖閣裡,傳來一聲足以刺破耳膜的、嬌弱驚惶的尖叫。
啊——硯哥哥!
是阮清漪的聲音。那聲音帶著鉤子,輕易就能將人的心肝都勾出來。
緊接著,是宋硯那慣常對我冷硬如鐵,此刻卻裹挾著能將寒冰都融化的焦灼與心疼的迴應:阿阮!怎麼了傷到哪兒了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主人毫不掩飾的慌亂。暖閣的門砰一聲被撞開,宋硯抱著一個人影旋風般衝了出來,帶起的風捲著昂貴的沉水香,拂過我的臉頰。他懷裡,阮清漪像隻受驚的雛鳥,瑟瑟發抖,淚眼婆娑,一隻白皙如玉的手緊緊捂著另一隻手的指尖,指縫間,滲出一絲細得幾乎看不見的、淡淡的血痕。
宋硯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瞬間釘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和冰冷的審視,掃過我指尖那抹刺目的紅,和斷掉的琴絃。
沈知微!他的聲音不高,卻像裹著冰渣子,砸得人骨頭縫都發冷,你又搞什麼鬼琴絃斷了也能弄傷自己蠢笨如斯!他的視線在我受傷的手指上隻停留了一瞬,那點微不足道的血跡似乎更點燃了他的怒火,看看你,再看看阿阮!她不過是不小心碰倒了個茶盞,碎片劃了一下,就疼成這樣!她身子嬌弱,天生痛覺敏感,一絲一毫的疼都受不住!你呢成日裡笨手笨腳,皮糙肉厚,這點傷也值得你在這兒礙眼
他的話語像無數根細密的針,紮進皮肉裡,起初隻是尖銳的刺痛,然後那痛感便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鑽進四肢百骸,沉甸甸地墜在心底,壓得人喘不過氣。指尖那點真實的傷口帶來的疼,反倒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阮清漪依偎在他懷裡,將臉埋在他胸前昂貴的錦緞衣料裡,肩膀微微抽動,發出小貓似的、惹人憐惜的嗚咽。她露出的那隻眼睛,水光瀲灩,卻在不經意間朝我投來一瞥。那眼神極快,快得像錯覺,卻像淬了毒的冰淩,精準地刺向我,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居高臨下的嘲弄和得意。
硯哥哥……她的聲音帶著哭過後的軟糯沙啞,每一個音節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足以讓鐵石心腸也化作繞指柔,你彆怪姐姐……是我自己不當心,打翻了茶盞。那碎片……好鋒利,好疼……比上次摔破膝蓋還疼……嗚嗚……
她抽噎著,身體微微顫抖,彷彿正承受著莫大的苦楚。
宋硯摟著她的手臂立刻又收緊了幾分,下頜線繃得死緊,目光膠著在她那隻有一道淺淺紅痕的指尖上,心疼得無以複加。他再轉向我時,眼神已不僅僅是冰冷,而是淬了劇毒的利刃,要將我淩遲。
聽見了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帶著濃重的警告和嫌惡,阿阮受不得痛!一絲一毫都受不得!管好你自己那些上不得檯麵的蠢事!再讓她因你受到驚嚇或者丁點損傷……他頓住,後麵未儘的威脅在冰冷的空氣裡無聲地瀰漫,比說出口更令人窒息。
他不再看我一眼,彷彿我隻是一團汙濁的空氣。他抱著阮清漪,像捧著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寶,大步流星地走向暖閣深處那張鋪著厚厚狐裘的貴妃榻,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動作輕柔得能滴出水來。很快,他焦灼的催促聲、丫鬟們慌亂取藥的腳步聲、阮清漪細弱嬌怯的呼痛聲……交織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嘈雜,隔著門簾隱隱傳來。
外麵春光明媚,暖閣裡熏香嫋嫋,一派富貴溫柔鄉的景象。
隻有我站立的這一角,冰冷徹骨。
我緩緩抬起自己受傷的手。血珠已經凝固,在指腹上凝成一個暗紅色的小點,微微凸起,像一枚醜陋的烙印。指尖那點微不足道的皮肉傷,此刻竟火燒火燎地疼起來。不,不僅僅是手指。
腳踝處,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鑽心蝕骨的劇痛毫無預兆地炸開!那疼痛來得如此迅猛劇烈,彷彿骨頭被硬生生折斷、碾碎,筋絡被寸寸撕裂!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喉嚨裡逸出,我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一旁傾倒,手慌亂地撐住了冰冷的琴身才勉強穩住身形。額角瞬間沁出大顆大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就在剛纔,暖閣裡,阮清漪那聲嬌呼猶在耳邊:硯哥哥……我的腳……好像……好像又扭到了……好疼……
宋硯的迴應立刻帶著焚心般的焦慮:阿阮彆動!我看看!快,拿冰來!拿最好的藥油來!
暖閣裡的兵荒馬亂,與我腳踝上驟然爆發的、真實的劇痛,完美地同步了。
我扶著冰冷的琴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凸。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腳踝處那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浸透了裡衣,黏膩地貼在背上。我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口腔裡瀰漫開一股淡淡的鐵鏽味,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呻吟。視線有些模糊,我用力眨掉眼前的水汽,目光投向暖閣那扇隔絕了天地的門簾。
那裡,隱約可見宋硯焦躁踱步的身影,和他對著阮清漪時低柔得近乎卑微的安撫。他的聲音隔著簾子傳來,失了真,卻依舊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份幾乎要將人焚燬的心疼:阿阮,忍一忍,冰敷上就不那麼疼了……怪我,都怪我,不該讓你自己倒茶……這該死的下人,怎麼放的茶盞!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鹽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抽得那層麻木的硬殼裂開縫隙,露出底下深可見骨的、腐爛的傷口。那傷口裡,除了疼,隻剩下一種冰冷的、沉甸甸的、名為認命的東西。
認命。從我嫁入這深似海的宋府,從我懵懂地發現自己這具身體詭異的天賦——能替阮清漪承受所有她不願承受的、細微的傷痛開始,這兩個字就如影隨形。
新婚夜,紅燭高燒,他掀開蓋頭,看清我的臉時,眼底那瞬間熄滅的光和毫不掩飾的失望,是認命的開始。
阮清漪第一次不小心在花園小徑上滑倒,扭傷了纖細的腳腕,而我,正在自己冷清的院落裡,腳踝卻毫無征兆地傳來骨頭錯位般的劇痛,痛得我蜷縮在地冷汗涔涔,無人問津時,是認命的加深。
每一次,她指尖被繡花針輕輕刺破,我的指腹便立刻綻開血珠;她被春日微涼的晚風吹得頭痛欲裂,我的太陽穴便如同被重錘敲擊;甚至她隻是覺得心口憋悶,我的胸腔裡便立刻像塞滿了浸水的棉花,窒息感如影隨形……
而每一次,宋硯都隻會用那種混合著厭棄、不耐和冰冷警告的眼神看著我,彷彿我所有的痛苦,都是拙劣的、惹人厭煩的表演,是故意要擾亂他心尖上那朵嬌花的安寧。
沈知微,你又在做什麼怪阿阮心口正不舒服,你少在這裡裝模作樣惹她心煩!
沈知微,收起你那副苦相!阿阮隻是被針紮了一下,能有多疼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
沈知微……
我的名字從他口中吐出,永遠裹挾著深冬的寒氣,永遠與指責和厭棄捆綁在一起。
腳踝的劇痛還在持續地、一**地衝擊著我的神經,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裡麵反覆穿刺、攪動。我扶著冰冷的琴架,指甲幾乎要嵌進那堅硬的木頭裡,用儘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不要倒下。視線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手上,那指腹上凝固的血點,像一枚嘲諷的印章。
痛嗎自然是痛的。可更痛的,是心底那片早已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那裡冇有憤怒,冇有委屈,隻有一片望不到頭的、死寂的灰燼。我甚至扯動了一下嘴角,試圖露出一個笑容,卻隻嚐到唇齒間更濃的血腥味。
暖閣裡的喧囂漸漸低了下去,阮清漪細弱的抽噎也變成了小貓般滿足的咕噥。宋硯似乎終於鬆了口氣,門簾微動,他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門口,帶著一身未散的、屬於阮清漪的暖香和藥油氣味。
他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我,掠過我蒼白如紙的臉和額角未乾的冷汗,眉頭厭惡地蹙起,如同看到了什麼礙眼的穢物。他的視線最終落在我那隻扶著琴架的、用力到指節發白的手上。
還杵在這裡做什麼他開口,聲音是浸透了冰水的疲憊和不耐,礙眼。滾回你的院子去。記住我的話,安分些,離阿阮遠點。他頓了頓,像是施捨般加了一句,彆在這裡做出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晦氣。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像鈍刀子割肉。
我冇有看他,也冇有迴應。隻是沉默地、極其緩慢地,一點點鬆開幾乎要嵌進琴架木頭裡的手指。指尖離開冰冷的木麵時,留下幾道淺淺的、帶著濕冷汗跡的凹痕。腳踝的劇痛依舊尖銳,每動一下都像是踩在燒紅的刀尖上。我咬著牙,用儘所有意誌力控製著身體的顫抖,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拖著那條彷彿灌了鉛、又彷彿正在被淩遲的腿,朝著遠離暖閣、遠離那片虛假暖香的方向挪去。
一步,劇痛鑽心。
一步,冷汗涔涔。
一步,那扇象征著宋硯所有溫存與在意的門簾,在身後徹底落下,隔絕了所有的光。
通往我那偏僻小院的迴廊又長又暗,白日裡也透不進多少天光。兩側高大的府牆投下濃重的陰影,將迴廊切割成一段段陰冷的甬道。腳踝的劇痛並未因遠離暖閣而稍減半分,反而因持續的行走而愈發變本加厲,每一次腳掌落地,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尖銳的疼痛順著骨頭縫直衝頭頂,撞得眼前陣陣發黑。
我扶著冰冷粗糙的牆壁,指腹磨在粗糲的牆麵上,留下細微的刺痛,卻奇異地分散了一點腳踝那蝕骨鑽心的折磨。每一步都挪得極其艱難,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裡,帶來一陣辛辣的刺痛,視野更加模糊。
就在我幾乎要耗儘最後一絲力氣時,迴廊的陰影深處,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靠了過來。
夫人。是宋硯的心腹侍衛,趙勁。他身形魁梧,沉默得像塊磐石,此刻卻擋在了我的去路上,刻意壓低的嗓音在幽暗的迴廊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爺吩咐了,請您去一趟祠堂。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四肢百骸,連腳踝的劇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冷壓下去一瞬。
祠堂我的聲音乾澀沙啞,幾乎不像是自己的,去祠堂做什麼
趙勁麵無表情,那張刀刻斧鑿般的臉上冇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公事公辦的漠然:清漪姑娘方纔扭傷了腳,爺心疼得緊。爺說……您身為府中主母,未能儘到照拂之責,理當自省。請夫人即刻去祠堂跪著,為清漪姑孃的安康祈福,也為自己的失職……懺悔。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紮進我已經冷透的心底。
未能儘到照拂之責理當自省為阮清漪的安康祈福為自己的失職懺悔
荒謬!
一股冰冷的、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悲愴和荒謬感猛地湧了上來。腳踝處屬於阮清漪的劇痛還在瘋狂叫囂,提醒著我此刻替她承受的苦楚,而那個始作俑者,卻因這苦楚的源頭而獲得了更多的憐惜,而我這個承受者,竟要為此跪在冰冷堅硬的祠堂裡懺悔
荒謬絕倫!可笑至極!
我猛地抬眼,死死盯住趙勁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那點微不足道的疼來維持最後一絲清醒:她的腳扭傷,是我推的嗎是我讓她打翻茶盞的嗎祈福懺悔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和絕望,宋硯他……究竟要如何才肯罷休
趙勁的眼神冇有絲毫變化,彷彿我激烈的質問隻是拂過磐石的一縷微風。他甚至微微側身,讓開了通往祠堂方向的路,那姿態本身,就是一種無聲而強大的壓迫。
爺的吩咐,屬下隻是奉命行事。他平板地回答,語氣毫無波瀾,請夫人莫要讓屬下為難。
最後一絲力氣彷彿也被抽空了。憤怒委屈不,那些情緒太奢侈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冰冷,像深海的寒流,瞬間淹冇了四肢百骸。腳踝的劇痛似乎也感知到了我精神的潰敗,更加瘋狂地反撲,痛得我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住。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裡帶著迴廊特有的陰濕黴味,嗆得人喉嚨發苦。
……帶路吧。再睜開眼時,眼底隻剩下死水般的沉寂。所有的光,都在剛纔那番徒勞的質問中徹底熄滅了。
祠堂厚重的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悶而悠長的吱嘎聲,最後砰地一聲,隔絕了外麵最後一絲天光,也將所有的聲響都吞噬殆儘。
濃重的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整個空間。隻有高處幾扇小小的、蒙塵的窗欞,透進幾縷微弱得可憐的灰白光線,勉強勾勒出祠堂內肅穆而陰森的輪廓。一排排黑沉沉的祖宗牌位,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漆光,沉默地佇立在巨大的供桌之上,如同無數雙冰冷無情的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方渺小的闖入者。
空氣裡瀰漫著濃烈的、陳舊的香燭味,混合著木頭腐朽和灰塵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令人窒息。
膝蓋接觸到冰冷堅硬的地磚時,那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薄薄的衣料,直刺骨髓。與此同時,腳踝處那一直未曾停歇的劇痛,因為姿勢的壓迫而驟然加劇!彷彿有無數把燒紅的小刀,同時在那脆弱的關節裡瘋狂地攪動、切割!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終於無法控製地從緊咬的牙關中逸出。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冷汗幾乎是瞬間就浸透了後背的衣衫。我不得不將雙手死死撐在冰冷的地麵上,指尖用力到幾乎要摳進磚縫裡,用儘全身的力氣去對抗那幾乎要將人撕裂的痛楚。
祠堂裡死寂一片。隻有我粗重而紊亂的喘息聲,在空曠而高聳的房梁間迴盪,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無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幾個時辰。那扇沉重的、隔絕了天地的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了!
吱呀——
刺耳的摩擦聲打破了死寂,也帶來了一線刺目的天光。一道被拉得長長的、帶著怒意和焦躁的影子,率先投射在冰冷的地麵上。
宋硯大步走了進來,帶著一身室外的微涼空氣和壓抑不住的戾氣。他根本未曾看向跪在陰影裡的我,彷彿我隻是一團無足輕重的塵埃。他的目光急切地掃過空曠陰森的祠堂,像是在尋找什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當視線最終落空時,他眉宇間那絲焦躁瞬間化作了更深的怒意。
沈知微!他猛地轉身,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終於狠狠釘在了我的身上,聲音冰冷刺骨,帶著毫不掩飾的質問,阿阮呢她冇來祠堂祈福
祈福我腦中一片空白,劇痛讓思維都變得遲鈍而麻木。阮清漪……祈福
宋硯見我一臉茫然和痛楚交織的狼狽模樣,眼中的怒火更盛。他幾步跨到我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帶來沉重的壓迫感。
我問你話呢!他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極大,像是鐵鉗,瞬間在我冰冷的皮膚上勒出紅痕,骨頭幾乎都要被捏碎!他粗暴地將我從冰冷的地磚上硬生生拖拽起來。
啊!腳踝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拉扯,那本就撕裂般的劇痛瞬間達到了頂峰!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我痛得幾乎暈厥過去,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栽倒,全靠他那隻鐵鉗般的手腕支撐著纔沒有摔在地上。
少給我裝死!宋硯的聲音近在咫尺,裹挾著灼熱而憤怒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打下來,我讓趙勁帶話給你,讓你來祠堂跪著為阿阮祈福!阿阮心善,顧念姐妹之情,定是不忍心看我責罰於你,定會跟來為你求情!她人呢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還是你又用了什麼惡毒手段,把她氣走了!
他的邏輯是如此荒誕,如此理直氣壯,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冰冷真實——在他眼中,阮清漪永遠是善良無辜的白蓮,而我,永遠是那個心懷叵測、陰險惡毒的毒婦。阮清漪冇有出現,那必然是我的錯,是我又惡毒地氣走了她,或者弄走了她。
手腕被他攥得劇痛,腳踝更像是被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反覆穿刺,冷汗浸透了鬢髮,黏膩地貼在臉頰上。我被迫仰著頭,迎著他那雙燃燒著怒火和偏執的眼睛,那裡麵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蒼白狼狽、痛楚扭曲的臉。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絕望猛地衝上喉嚨。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了那裡,隻剩下粗重的、破碎的喘息。
就在這時,祠堂外遠遠地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丫鬟帶著哭腔的驚呼,由遠及近,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祠堂內凝固的、充滿戾氣的空氣:
爺!爺!不好了!清漪姑娘……清漪姑娘她……她吐血了!
什麼!宋硯渾身劇震,攥著我手腕的力道猛地加重!那瞬間爆發的力量,幾乎要將我的腕骨捏碎!
他臉上的所有暴怒、質問,在聽到吐血二字的瞬間,如同被狂風捲走的沙堡,轟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空白的、極致的驚駭,隨即那驚駭便被鋪天蓋地的恐懼和焚心般的焦灼所淹冇!那恐懼如此真實,如此強烈,瞬間扭曲了他英俊的麵容,讓他看起來像一個驟然被奪走了最珍貴之物的、瀕臨崩潰的野獸!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腕!那力道之大,讓我如同一個破敗的布偶,被他狠狠摜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
砰!
身體重重砸落,後腦勺磕在堅硬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眼前瞬間被劇烈的眩暈和黑暗完全吞噬。手肘和膝蓋傳來骨頭撞擊硬物的劇痛,但這所有的痛,都遠遠比不上腳踝處那依舊在瘋狂肆虐的、屬於阮清漪的痛楚!它像一個永不滿足的饕餮,貪婪地吞噬著我殘存的生命力。
眩暈和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視野裡隻剩下冰冷地磚模糊的紋路和祠堂高聳陰森的屋頂輪廓。耳邊嗡嗡作響,宋硯那聲驚駭欲絕的阿阮!彷彿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傳來,緊接著是淩亂到極點的腳步聲,如同被火焰燎著了尾巴的猛獸,朝著門外、朝著那聲驚呼傳來的方向,瘋狂地衝撞而去!
阿阮——!
那聲音撕心裂肺,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瞬間遠去,消失在祠堂外的迴廊深處。
巨大的慣性讓我在地上翻滾了半圈,身體蜷縮起來,像一隻被遺棄在寒風中瀕死的蝦米。後腦勺撞擊地麵的鈍痛還在持續地、沉悶地嗡鳴,手肘和膝蓋擦過粗糙地磚的刺痛火辣辣地蔓延開。但這些皮肉之苦,在腳踝那持續不斷的、如同被無數把鈍刀反覆鋸割的劇痛麵前,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更深的痛,來自胸腔深處。那裡像是被挖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冰冷的穿堂風呼嘯而過,帶走所有殘存的熱氣,隻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荒蕪和麻木。宋硯甩開我時那決絕的背影,他衝向阮清漪時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像燒紅的烙鐵,一遍遍燙在那個空洞的邊緣。
祠堂的門大敞著,外麵暮色四合的天光透進來,在地麵上投下一片慘淡的灰白。冷風毫無阻礙地灌入,捲起地上的浮塵,打著旋兒,拂過我的臉頰,帶來刺骨的寒意。
我躺在冰冷的地磚上,蜷縮著,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意識在劇痛和冰冷的撕扯中沉沉浮浮,像一片隨時會碎裂的浮冰。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那屬於阮清漪的、腳踝處的劇痛,如同退潮般,毫無預兆地、驟然消失了!
消失了!
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那瞬間的輕鬆感是如此詭異,如此突兀,甚至讓我產生了片刻的眩暈和失重感。一直緊繃著對抗劇痛的身體驟然失去了對抗的目標,虛脫般的無力感瞬間席捲了四肢百骸。
但緊接著,一股新的、截然不同的痛苦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臟!
呃——!
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抽氣聲從我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擠壓!尖銳的刺痛毫無預兆地爆發,瞬間蔓延至整個胸腔,每一次心跳都變成一次沉重的、帶著鐵鏽味的鈍擊!窒息感隨之而來,像冰冷的潮水漫過口鼻,肺部火燒火燎,卻吸不進一絲救命的空氣!
這……這不是阮清漪的痛!她從未有過心疾!這是……這是我自己的
冷汗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從全身每一個毛孔裡瘋狂湧出,浸透了單薄的裡衣,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痙攣,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地磚,指甲在堅硬的表麵刮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視野開始搖晃、模糊、旋轉。祠堂裡那些高聳的牌位、厚重的供桌、敞開的門外灰暗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扭曲變形,如同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耳朵裡灌滿了自己沉重而艱難的喘息聲,還有血液衝擊耳膜時發出的、雷鳴般的轟響。
意識像風中的殘燭,明滅不定。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混亂的腦海——
阮清漪的腳傷……好了。宋硯……已經趕到她身邊了。所以,她不再需要我替她承受那份疼痛了。
所以,我……可以真正地痛了。
也好。
黑暗徹底吞噬了最後一絲光亮。
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窒息感中沉浮,像溺水的人,每一次掙紮都隻是徒勞地吸入更多鹹澀的海水。心臟處的絞痛並未因昏迷而減輕分毫,反而在無知無覺的深淵裡,變本加厲地啃噬著殘存的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片刻,或許已到地老天荒。一陣強烈的顛簸和眩暈感猛地將我從未知的深淵裡硬生生拽了出來!
咳咳咳……破碎的嗆咳聲不受控製地從喉嚨裡衝出,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那尖銳的痛楚,像有燒紅的烙鐵在裡麵反覆攪動。眼皮沉重得像壓了千斤巨石,我費力地掀開一絲縫隙。
視線模糊,天旋地轉。頭頂是快速掠過的、府邸熟悉的雕花廊簷一角,還有……一張緊繃的下頜線。冷硬,熟悉,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弧度。
是宋硯。
他正抱著我,大步流星地在府邸的迴廊中穿行。腳步急促而沉重,踩在木製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焦躁。他抱得很緊,手臂像鐵箍一樣勒著我的腰背,但那力道裡冇有絲毫的溫情,隻有一種急於擺脫燙手山芋般的粗暴和……厭煩
為什麼……抱著我
混沌的意識還冇來得及理清這荒謬的處境,一股強烈的噁心感猛地湧上喉嚨。胃裡翻江倒海,喉頭腥甜。
嘔……我猛地側過頭,一口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溫熱液體毫無預兆地噴湧而出!濺落在宋硯昂貴的玄色錦袍前襟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粘稠的暗紅!
該死!宋硯的腳步猛地一頓,低咒出聲。那聲音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怒和……極致的嫌惡!他幾乎是立刻鬆開了手臂,動作粗暴地將我往旁邊一推!
砰!
身體失去了支撐,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堅硬的迴廊地麵上!手肘和肋骨傳來骨頭撞擊硬物的劇痛,五臟六腑都彷彿被這一摔震得移了位!那口尚未吐儘的腥甜液體再次湧上喉頭,更多的鮮血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溢位,順著下頜蜿蜒流下,滴落在同樣冰冷的地磚上。
沈知微!宋硯站在一步開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散發著惡臭的穢物。他低頭看著自己錦袍前襟上那片刺眼的汙血,眉宇間的戾氣幾乎要凝成實質,聲音冰冷得能凍裂空氣,你又在耍什麼花樣裝死還是覺得這樣就能博取同情看看你這副肮臟的樣子!
他嫌惡地扯了扯被血汙弄臟的衣襟,彷彿那是什麼劇毒之物。隨即,他的目光越過我狼狽蜷縮的身體,急切地投向迴廊深處,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毫不掩飾的焦灼和恐懼:
阿阮!阿阮你怎麼樣了!大夫!大夫來了冇有!
原來如此。
原來他抱著我,並非是因為察覺了我的痛苦,更非是出於一絲一毫的關心。
他隻是……在抱著阮清漪回她院子的途中,恰好路過,或者……是阮清漪又需要了需要他抱著所以,我這個礙事的、擋路的、甚至弄臟了他衣服的汙穢之物,必須立刻被清理掉,以免妨礙了他奔向真正心尖上的人
胸腔裡的劇痛和窒息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喉嚨被更多的腥甜液體堵住,嗆得我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帶出更多的血沫,濺落在冰冷的地麵和我自己同樣冰冷的衣襟上。視線被咳出的生理性淚水模糊,隻能看到宋硯那雙沾著泥塵的、名貴的雲紋靴子,在我麵前冇有絲毫停留,毫不猶豫地、帶著焚心般的急切,大步跨過,朝著迴廊深處、阮清漪所在的方向,絕塵而去。
他的腳步聲急促遠去,隻留下濃重的沉水香氣息和那句冰冷刺骨的肮臟,在冰冷血腥的空氣裡盤旋、迴盪,最終沉甸甸地砸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也好。就這樣吧。
意識再次沉向黑暗,這一次,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冰冷平靜。
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著胸腔裡尖銳的痛楚。周圍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渾濁的水,模糊不清地灌入耳中。有丫鬟壓低著嗓音、帶著哭腔的驚呼,有雜遝慌亂的腳步聲,還有……一個熟悉的、刻意拔高的、帶著虛弱哭腔的女聲。
……硯哥哥……彆……彆管我……快去看看姐姐……她……她吐了好多血……都怪我……都怪我不好……姐姐一定是氣極了……纔會……
是阮清漪。那聲音斷斷續續,氣若遊絲,卻又無比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嘈雜。
緊接著,是宋硯那壓抑著暴怒和極度不耐煩的、冰冷到骨子裡的迴應,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看她做什麼自作自受!她慣會裝模作樣,哪次不是用這副要死要活的德行來攪擾你心思惡毒,連吐血都要選在你發病的時候!阿阮,你隻管安心養著,有我在,絕不容她再來害你!
腳步聲再次靠近,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停在我身側。一隻穿著雲紋錦靴的腳,毫不留情地踢了踢我無力蜷縮的小腿,力道不輕,帶著明顯的驅趕和警告。
沈知微!那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聽見冇有彆在這裡礙阿阮的眼!裝死也給我滾遠點裝!來人!把她給我拖回她那破院子去!冇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更不許大夫靠近!讓她自己好好‘反省’!
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帶著徹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宣判。
粗糙的手掌抓住了我的手臂,毫不憐惜地將我從冰冷的地麵上拖拽起來。身體像一具失去了所有支撐的破敗玩偶,被兩個粗壯的仆婦一左一右架著,雙腳拖在地上,在迴廊冰冷的地麵上摩擦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聲響。視線低垂,隻能看到自己染血的衣襬,在拖行中掃過地麵,留下斷續的、暗紅色的痕跡。
意識在劇痛、失血和極致的冰冷中沉浮,像風中殘燭,明滅不定。被拖行著,穿過一道道迴廊,離那屬於阮清漪的、瀰漫著藥味和焦灼氣息的院落越來越遠,離那冰冷嫌惡的宣判聲也越來越模糊。
最終,身體被重重地拋在冷硬的地麵上。熟悉的、帶著陳舊灰塵和淡淡黴味的空氣湧入鼻腔——是我那偏僻荒涼、無人問津的小院。
砰!
院門被從外麵重重關上,落鎖的聲音清脆而冰冷,像是一道無情的符咒,徹底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聲響和……生的可能。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重新包裹上來。隻有胸腔裡那持續不斷的、尖銳的絞痛,和喉間不斷上湧的腥甜,是這無邊死寂中唯一的、殘酷的證明。
證明我……還活著。
不,或許,隻是身體還未徹底冷卻罷了。
也好。
冰冷的黑暗,無邊無際,黏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包裹著每一寸感官。身體像是沉在萬丈冰淵之底,連骨髓都凍透了,隻有胸腔深處那一點尖銳的、持續的絞痛,像一盞微弱卻執拗的風燈,在無邊的死寂中明滅不定,提醒著我這具軀殼尚未完全冷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千年。一股難以言喻的、強烈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從四肢末梢開始蔓延。它緩慢而堅定地向上爬行,吞噬著所剩無幾的知覺。先是手指、腳趾失去了最後一點微弱的觸感,變得冰冷而僵硬。然後是小臂、小腿,肌肉一點點失去控製,沉重得像灌滿了鉛。
那感覺……並不陌生。每一次阮清漪需要我替她承受那些微不足道的傷痛時,類似的麻痹感總會作為前奏出現。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的麻痹感帶著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死寂意味,它不是為了轉移痛苦,而是……為了迎接最終的湮滅。
就在這冰冷麻痹的浪潮即將淹冇意識最後的高地時——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九天驚雷在耳邊炸開!整個地麵都隨之劇烈震動!緊閉的、落鎖的院門在狂暴的衝擊力下,如同脆弱的紙片般向內爆裂開來!碎裂的木屑和粉塵如同暴雨般四濺激射!
刺目的天光混雜著濃烈的硝煙氣息,瞬間撕裂了小院中沉沉的黑暗!
煙塵瀰漫中,一道高大挺拔、如同出鞘凶刃般的身影,帶著一身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凜冽如實質的殺意,悍然闖入!他手中緊握的長刀還在往下滴著黏稠的、暗紅色的液體,刀尖拖在地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刮擦聲。
是宋硯。
他身上的錦袍沾滿了血汙和塵土,多處撕裂,露出底下染血的裡衣。那張素來冷峻矜貴的臉上,此刻佈滿了血痕和菸灰,發冠歪斜,幾縷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黑髮淩亂地貼在額角。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
赤紅。
如同被地獄業火焚燒過,充滿了狂暴、驚惶、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欲!那目光穿透瀰漫的煙塵,如同探照燈般,瞬間就鎖定了蜷縮在冰冷地麵、如同破敗人偶般的我!
沈知微——!
一聲嘶啞到極致的、彷彿困獸瀕死般的咆哮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聲音裡蘊含的恐懼和絕望是如此濃烈,幾乎要撕裂這方小小的天地!
他像一頭失去了幼崽的暴怒雄獅,無視了腳下崩裂的木屑和碎石,幾步就跨到了我的身前!帶著濃重血腥氣的手,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顫抖,猛地伸向我的頸側,似乎想要探我的脈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我冰冷皮膚的刹那——
硯哥哥!小心——!
一聲淒厲到破音的尖叫,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破空氣!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脂粉香氣,從煙塵瀰漫的門口方向猛撲過來,目標直指宋硯的後背!
是阮清漪!
她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髮髻散亂,臉色蒼白,眼中卻閃爍著一種孤注一擲的、令人心悸的瘋狂光芒!她手中,赫然緊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那鋒刃對準的,分明是宋硯毫無防備的後心!
賤人!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你去死!!她尖聲嘶喊著,那張素來楚楚可憐的臉上,此刻隻剩下扭曲的怨毒和殺意!
電光火石之間!
宋硯那探向我頸側的手,驟然化爪為掌!他甚至冇有回頭看一眼身後襲來的致命威脅!那隻帶著血汙和硝煙的手掌,帶著沛然莫禦的狂暴力量,如同拍打一隻惱人的蒼蠅,反手向後狠狠一揮!
滾開——!
啊——!
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
阮清漪撲來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扇飛出去!她手中的匕首脫手飛出,噹啷一聲掉落在遠處的碎石地上。纖細的身體重重撞在院子角落那棵枯死的梅樹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隨即軟軟地滑落在地,頭一歪,徹底冇了聲息。枯枝簌簌落下,蓋了她一身。
宋硯連眼角餘光都冇有瞥向那個方向。彷彿剛纔被他隨手拍飛的,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他所有的注意力,他那雙赤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依舊死死地、死死地釘在我的臉上!
他再次伸出手,這一次,動作卻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顫抖,彷彿觸碰的是什麼一觸即碎的稀世珍寶。那染血的、帶著薄繭的指尖,終於輕輕碰觸到了我的頸側。
冰冷。
那觸感傳來的瞬間,宋硯整個人如同被九天玄冰貫穿!高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那雙赤紅的眼睛裡,所有的狂暴、驚惶、殺意……在刹那間凝固,隨即,如同碎裂的琉璃般,寸寸崩解!隻剩下一種空洞的、茫然的、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徹底坍塌的死寂!
……微……微兒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幾個破碎的、不成調的音節,乾澀得像砂紙摩擦。那隻觸碰著我冰冷頸側的手,開始劇烈地、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幅度越來越大。
不……不會的……他猛地搖頭,像是要甩掉那個可怕的事實,動作帶著一種神經質的癲狂,你又在騙我……你又在裝……對不對你恨我……你恨我偏心……所以你要這樣懲罰我……對不對你起來!沈知微!你給我起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從破碎的低喃變成了歇斯底裡的咆哮!他猛地俯下身,雙手抓住我單薄的肩膀,用力地搖晃!
起來!我命令你起來!聽見冇有!!
我的身體隨著他的搖晃無力地擺動,頭顱低垂,散亂的長髮遮住了慘白的麵容。
你不是能替她疼嗎你不是最會忍嗎這次怎麼忍不了!啊!他嘶吼著,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的瘋狂和自我欺騙的徒勞,解藥呢!解藥在哪裡!你藏起來了是不是!快拿出來!拿出來救阿阮!她……她也中毒了!她快不行了!隻要你拿出解藥救她!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給你!沈家!正妻之位!我的命!都給你!你聽見冇有——!!!
他語無倫次地咆哮著,彷彿這樣就能將冰冷的現實吼退。然而,迴應他的,隻有死一般的寂靜,和我身體隨著他瘋狂搖晃而發出的、細微的、骨骼摩擦的聲響。
就在這時——
噗——!
一口滾燙的、帶著濃重腥甜的液體,毫無預兆地從宋硯口中狂噴而出!那血液色澤暗紅,濺落在我冰冷蒼白的臉頰和散亂的黑髮上,瞬間洇開,如同綻開的、詭異的紅梅。
他搖晃我的動作猛地僵住!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向自己捂住嘴的手掌——那裡,一片刺目的暗紅。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到極致的慘嚎,猛地從宋硯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裡蘊含的痛苦是如此純粹,如此劇烈,彷彿靈魂被硬生生撕裂!他高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猛地佝僂下去!整個人蜷縮起來,劇烈地痙攣、顫抖!雙手死死地、以一種近乎自殘的力道,死死地摳進了自己的胸口!
痛……好痛……啊——!!!他像一頭瀕死的野獸,在冰冷的地麵上翻滾、哀嚎,額頭上、脖頸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冷汗瞬間浸透了殘破的衣衫!那痛苦似乎來自胸腔深處,來自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筋絡!他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身體,彷彿要將那蝕骨的痛楚從血肉裡摳出來!
知微……知微……微兒……救我……好痛……求你……救我……翻滾掙紮中,他沾滿血汙的臉偶然抬起,那雙赤紅褪去、隻剩下無邊痛苦和絕望的眼睛,失焦地、徒勞地望向地上那具冰冷的、無聲無息的身體,發出斷斷續續的、如同幼獸悲鳴般的乞求。
是……是你在疼嗎……微兒……是你在疼嗎……啊——!!!
那蝕骨鑽心的劇痛,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每一寸骨縫裡瘋狂攪動,如同滾燙的岩漿在血脈中奔流咆哮,永無止境地衝擊著宋硯殘存的理智。他像一頭被剝皮抽筋的困獸,在冰冷的地麵上瘋狂地翻滾、抽搐,指甲在青石板上抓撓出刺耳的聲音,留下一道道帶血的痕跡。每一次痙攣都伴隨著從喉嚨深處擠出的、不成調的、瀕死般的慘嚎。
呃啊——!知微……微兒……求你……停下……好痛……啊——!!!
他猛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摳進自己的胸膛,彷彿要將那顆瘋狂跳動、帶來無儘痛苦的心臟活生生挖出來!額角的青筋如同扭曲的樹根般虯結暴起,汗水混合著血汙,將他那張曾經俊美無儔的臉沖刷得如同惡鬼。那雙赤紅褪儘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被痛苦徹底淹冇的絕望和茫然。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
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撕裂、湮滅的刹那——
嗡!
彷彿一道無形的閘門在靈魂深處轟然洞開!
無數破碎的、扭曲的、帶著強烈情緒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流,毫無預兆地、狂暴地衝進了宋硯混亂不堪的腦海!
——幼小的沈知微,被一群頑童堵在陰暗的巷角,拳頭和石子雨點般落下。她死死咬著嘴唇,不哭不鬨,隻有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盛滿了不屬於那個年紀的隱忍和……洞悉一切的悲憫。她看著那些施暴者,目光深處,映照出他們身上細微的擦傷、扭痛的腳踝……畫麵一閃,變成了同樣年幼的阮清漪,在花園裡被一隻突然竄出的野貓嚇得跌倒,膝蓋磕破了點油皮,立刻驚天動地地哭嚎起來,引來仆婦們驚慌失措的簇擁和安撫。
——新婚夜,紅燭高燒。他帶著滿心期待掀開蓋頭,看到的卻不是那張魂牽夢縈的臉。瞬間的驚愕和失望化作冰冷的怒火,他拂袖而去,留下新房裡一身嫁衣、臉色蒼白如紙的她。她靜靜地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鮮紅的嫁衣,指節用力到發白,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近乎自嘲的弧度。而窗外廊下,阮清漪躲在陰影裡,捂著嘴,肩膀無聲地聳動,眼中閃爍著計謀得逞的快意。
——初春微寒的夜,阮清漪裹著厚厚的狐裘,嬌弱地抱怨了一句硯哥哥,這風吹得我頭疼,心口也悶悶的。暖閣裡溫暖如春。而同一時刻,偏僻冷寂的院落裡,她蜷縮在冰冷的床榻上,臉色青白,雙手死死抵住劇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彷彿溺水之人,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枕頭被無聲流淌的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還有!還有那一次!他因阮清漪無意間透露的幾句挑撥,認定她暗中剋扣了阿阮的補品,盛怒之下在祠堂對她動了家法!厚重的藤條帶著風聲落下!她跪在冰冷的祖宗牌位前,死死咬著牙,背脊挺得筆直,硬是一聲不吭。藤條抽打在她單薄的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而當時,站在祠堂門外陰影裡擔憂觀望的阮清漪,嘴角卻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眼中閃爍著扭曲的興奮光芒!她甚至無意識地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毫無損傷的手臂……
……無數這樣的碎片!無數這樣的瞬間!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宋硯此刻被劇痛占據的腦海!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那些被阮清漪楚楚可憐的表象所掩蓋的真相,那些她默默承受、無聲湮滅的痛苦……此刻,伴隨著那永無止境的、屬於她的、如今正由他加倍承受的劇痛,清晰地、殘忍地、血淋淋地呈現在他眼前!
呃啊——!!!宋硯發出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淒厲絕望的慘嚎!這聲嚎叫不僅僅是因為身體上那翻倍的、永無止境的痛苦,更是因為靈魂被這突如其來的、殘酷的真相徹底撕裂!
他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具冰冷的、再也不會迴應他的身體!那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崩潰和……遲來的、足以焚燬一切的、滅頂的悔恨!
是她……是她害了你……都是她!!他像一頭徹底瘋癲的野獸,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吼,目光猛地轉向院子角落裡,那個被他一掌扇飛、此刻無聲無息躺在枯枝敗葉中的身影——阮清漪。
賤人!毒婦!!宋硯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撲過去,彷彿要將那個始作俑者撕成碎片!但身體剛一動彈,那蝕骨的劇痛便以更狂暴的姿態席捲而來,將他重重地摜回冰冷的地麵!
啊——!!!他痛苦地蜷縮翻滾,雙手再次瘋狂地抓撓著胸口,彷彿要將那顆被悔恨和痛苦雙重灼燒的心臟掏出來!鮮血從他抓破的皮肉裡滲出,染紅了殘破的衣襟。
知微……微兒……他翻滾著,沾滿血汙的臉蹭到冰冷的地麵,沾上塵土,狼狽不堪。他徒勞地向那具冰冷身體的方向伸出手,指尖顫抖著,卻連一絲衣角都觸碰不到。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泣血般的哀鳴,我錯了……是我瞎了眼……是我……是我害了你……
這痛……這痛是你的……對不對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絕望而瘋狂地自語,身體因劇痛而劇烈痙攣,你在罰我……你在讓我替你疼……對不對好……好……我受著……我替你疼……十倍……百倍地疼……隻求你……隻求你看我一眼……求你……回來……
他語無倫次,神智在劇痛和悔恨的烈焰中焚燒,已然混亂不堪。身體在冰冷的地麵上扭曲、抽搐,每一次痙攣都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痛呼和絕望的囈語。鮮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身下洇開一小片暗紅色的、黏膩的濕痕。
微兒……彆丟下我……求你……彆丟下我一個人……疼……太疼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微弱,最終化為含糊不清的嗚咽,隻剩下身體無意識的、痛苦的抽搐,證明著生命尚未徹底離去。
荒涼破敗的小院裡,死寂重新籠罩。隻有角落裡阮清漪無聲無息的身體,和院子中央,那具早已冰冷、卻彷彿依舊帶著一絲平靜解脫的遺體,以及……旁邊,那個在永無止境的痛苦和悔恨深淵中,徒勞掙紮、瀕臨崩潰的軀體。
風捲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埃,打著旋兒,嗚嚥著掠過,像是為這場遲來的、慘烈的、無人見證的……殉葬,奏響最後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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