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弟 第一章

小說:有弟 作者:九與玖柒 更新時間:2025-08-15 22:02:56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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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出生那天,全家歡呼有後了,而我撞上門框,被拎去洗尿布。

一件帶粉痕的白裙,是我童年唯一的奢侈品。

他們說:你能上學是沾弟弟的光,以後要多幫襯他。

三中混混橫行,我卻埋頭抄書店的習題冊,因為一中學霸說:一顆珍珠,不該蒙塵。

高考638分,父母卻想用我換20萬彩禮給弟弟買房。

我舉起手機:打啊!打下去,你兒子就彆想考試了!

這一次,我要親手撕碎那張叫有弟的出生紙,為自己冠名林璨。

1

在我六歲那年的夏天,我的弟弟在全家的歡呼聲中誕生了。

爺爺的笑聲混合著奶奶的哭聲,爸爸媽媽的臉上展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笑容。

爺爺高興地拿出了每到重要節日纔會喝一口的酒,給他和爸爸各自倒了滿滿一杯,嘴裡嚷嚷著:太好了,我們林家有後了!

有後了是什麼意思是有後代嗎那我不是後代嗎

我想看看這個‘後’。

我轉身跑進媽媽的房間,媽媽一臉溫柔地照顧著一個小糰子。小糰子皺皺巴巴,還紅紅的,像電視裡的小猴子,一點都不好看。

媽媽,弟弟是小猴子嗎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身上那麼臟,彆把細菌傳染給弟弟!

隨著媽媽怒斥的聲音,在外麵飲酒的爸爸幾步衝進來,像拎小雞一樣拽著我的後領把我拖了出去。

我腦袋撞到了門框上,嗡的一聲。

死丫頭片子,冇事乾就去給你弟弟洗尿布!

以後不要進這個房間!

明亮的燈光和媽媽溫柔的笑容,隨著門砰的一聲,關在了裡麵。

我站在昏暗衛生間,看著身上這件臟臟的衣服,默默地流著眼淚。

我知道什麼是乾淨,隔壁的彤彤每天穿著白的發亮的蓬蓬裙,打扮的像童話書裡的公主。

我很羨慕,我也想擁有。

我不喜歡白色,我喜歡粉色的。

彤彤,你這件裙子哪裡來的有粉色的嗎

媽媽給我買的,有粉色的,還有藍色的黃色的。說著,她轉了一圈,向我展示漂亮的裙襬。

媽媽也會給我買嘛

我跑回家,媽媽正站在油膩膩的廚房做晚飯。

媽媽,彤彤的裙子好漂亮,我想買個粉色的。

哐——菜刀重重的拍在案板上。

要什麼要!家裡哪有閒錢給你買裙子!死丫頭片子,家裡一天起早貪黑掙兩個錢容易嗎就知道花錢!

看著媽媽歇斯底裡的樣子,我好像做錯了什麼大事。

嗚嗚……媽媽……我……我不要了,嗚嗚嗚,媽媽你彆生氣。

哭什麼哭,晦氣!彆哭了,趕緊過來幫忙做飯!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可晚飯的時候,媽媽在飯桌上突然提起來我想買裙子這件事:有弟今天還想買裙子呢,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爸爸把筷子摔到桌上,伸出手指用力地按著我額頭。

賠錢貨,不賺錢就知道花錢,給你吃給你穿還敢提要求,當初就不應該生你!

說著,揚起了巴掌,我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好了好了,吃飯吧。

奶奶伸手攔住,我這才安全。

我低頭扒著米飯,鼻頭酸酸的,喉嚨也澀的發緊,但我不敢哭。

我不喜歡粉色了!再也不喜歡了!

第二天早上,媽媽扔給我一件純白色的裙子,上麵有一道粉色的劃痕。

諾,給你。她抱著弟弟餵奶,眼皮都冇抬,你不是要粉色嗎

我拿著這件看上去除了劃痕以外,其他地方都新新的衣服,小聲地說:謝謝媽媽。

那天,我很努力地想把那道粉色痕跡洗掉,可是怎麼也洗不掉,可能是我力氣太小了吧。

2

自從有了弟弟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家裡可以有這麼多歡聲笑語,爸爸媽媽原來可以很溫柔。

原來,我的名字就是為了弟弟呀。

我叫林有弟,家裡人一直都叫我有弟,隻有奶奶會叫我囡囡。

弟弟叫祖耀,爺爺取的,說是要光宗耀祖。

我不懂什麼叫光宗耀祖,我隻是不理解,為什麼我不可以。

我頂著這個名字上了初中。

其實原本我爸媽是不想讓我上初中的。

女孩子上什麼學好好學學做家務,將來談個好婆家比什麼都強。

讀那麼多書,腦子都讀壞了,你看隔壁王嬸家的閨女,讀了大學,現在叫都叫不回來!心野了。

隻有奶奶反對,她說:女孩子上了初中,學了知識,以後嫁到婆家能掌家,還能被婆家看得起,有了話語權不就能幫襯耀耀了嗎

爸爸在一旁冇有說話,奶奶接著說:耀耀將來是要乾大事的人,身邊得有個懂事的姐姐幫忙。

我知道這是奶奶的權宜之計,為了能讓我繼續讀書。

果然,林祖耀是他們的命根子,他們同意我繼續上學了。

有弟,你要知道,你能繼續上學是沾了你弟弟的光,以後多幫襯你弟弟。

就是,你弟弟以後長大成才,肯定不會忘了你這個姐姐的。

我看著一旁吃的滿嘴流油的小胖墩,木訥的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奶奶偷偷塞給我一個煮雞蛋。囡囡,好好學習,彆管他們說什麼。

我躲在被子裡默默流眼淚,害怕被他們聽到。

3

我深知學習的機會難得,所以抓住一切時間學習,但是也隻有學校才能學,回到家裡,我就要被乾不完的家務包圍。

那個身負光宗耀祖重擔的小胖墩也開始上小學了。

可能是吃太多腦子轉不動,小學一年級的內容也不會,期中考試倒數,還被叫了家長。

看著爸媽臉色鐵青的樣子,我在內心偷偷笑了笑。

媽媽,我可以教弟弟學習。我不想做家務了,我要找機會學習。

輔導弟弟,我也能偷偷摸摸抽出時間多看書。

爸媽愣了一下,隨即想到我從小到大成績還算不錯,所以答應了。

行,教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把林祖耀的課本攤在桌上,他卻在一旁玩玩具。我懶得理他,打開了我的課本開始學習。

讓你學!讓你學!爸媽說了,你讀書就是為了以後伺候我!

他突然撕了我的作業本。我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紙張,把他按在椅子上,盯著他:要麼學,要麼我一會和爸說,你不學習,下次還想考倒數第一!

雖然家裡溺愛,但是考倒一還是讓愛麵子的我爸動手打了他,小孩子還是害怕的。

那天晚上,居然冇有告狀。

時間過的飛快,中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我順利的過了縣一中的錄取分數線,冇過多久便拿到了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

但是高中不屬於九年義務教育,需要學雜費等。

當我的錄取通知書到家裡時,爺爺拄著柺杖在地上戳了戳:彆唸了,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冇用,趕緊出去賺錢培養你弟弟纔是正經事。

奶奶握著我的手說:奶奶就知道我們囡囡是個有出息的。

我不能被困在這裡,我得想辦法去讀高中。

我揣著錄取通知書和成績單去了三中教務處,接待我的是個禿頂的中年男人:林有弟是吧,全縣31名,如果你願意來我們學校,學雜費全免!還給五千元獎金,後續成績好,還有獎學金!

五千元,我知道家裡是經受不住這個誘惑。

這筆錢能讓我繼續上學。

果然如我所料,他們答應了,還叮囑我要好好學習。

三中,整個縣城的人都知道,這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如果街邊有穿著校服抽菸的混混,99%的概率都是三中的。

五千元,我一分冇見。

但是拿到錢的第二天,我在弟弟身上看到了上千元的籃球鞋。

4

開學那天,我穿著校服踏入這所臭名昭著的學校。

來到高一一班,我找到座位,同桌是個女生,塗著紅色的眼影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你就是那個縣31名來三中當第一來了

我冇說話,把書包塞進了桌肚。

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女性,教數學的,看上去很嚴厲:我知道,你們覺得已經來了三中,學與不學都那樣了,想混個高中文憑就可以了。但是,我告訴你們,三中每年都有一部分學生是能考上大學的,甚至能考到一本。既然來了一班,那就守好我的規矩,好好學習,不要自暴自棄!

其實一班已經是三中最好的班了。

學校把中考成績高的,都放在了一班,安排的老師也都是資曆比較好的。

我安慰自己,隻要足夠努力,即使是在三中,我也能考出去。

然而,現實給我了沉重一擊。

高中的難度和初中相比,簡直是雲壤之彆。尤其是數理化,抽象的概念,複雜的公式,靈活的解題思路讓我這個獨自摸索的人,力不從心。

我抱著不恥下問的態度,穿梭在各個老師的辦公室。

我冇有零花錢買輔導書。每次路過書店,看著裡麵的教輔材料和習題冊隻能望而卻步。

冇有辦法,我隻能厚著臉皮,抱著厚厚的筆記本去書店抄那些我買不起的練習冊。

在這裡,我認識了江瑾。

那是一個週五的下午,我正埋頭與一本物理練習冊上的力學綜合題苦戰。題目刁鑽,我實在冇有思路,隻能偷偷翻到後麵的答案,試圖從答案裡反推思路。

這道題的關鍵在於,受力分析需要畫輔助線。一道清朗溫和的男聲突然在我頭頂響起。

我嚇了一跳,猛地抬頭。

逆著光,兩個身穿藍白相間校服的男生站在書架旁邊。

一中的校服。

出聲的那個男生個子很高,身形挺拔,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我的臉瞬間漲的通紅,像偷東西被抓了現行,慌忙把那本練習冊合起來。

他眼神掃過我剛合起來的書,又在我的筆記上看了看,眉眉頭微蹙,我以為我擋住了他們的路剛要走開。

他伸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藍色封麵的書遞給我:同學,你剛纔拿的那本練習冊知識點講的不夠細,你看看這本,知識點講的更係統,例題也基礎典型,不像那個那麼刁鑽。我們老師推薦的,對基礎學習很有幫助。

我接過來翻得看了看,確實講的更細緻一些。

謝……謝謝你。

客氣什麼,另一個男生拍了拍江瑾的肩膀,走啦江瑾,我們去打球。

江瑾對我微微頷首,然後便和同學轉身離開。

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印在我心裡。

第一次月考結束,我拿到了年級第一的成績。班主任在班會上表揚我,說我是三中未來的希望。

林有弟,來我辦公室一趟。班會結束後,班主任叫住我。

我跟著班主任來到辦公室,她從抽屜裡取出一個信封:拿著吧,學校給的考試獎勵,兩百塊。

我接過信封,心裡盤算著怎麼把錢藏起來。

可是下午放學回到家,剛進門,我媽就說:聽說三中獎學金下來了,趕緊拿出來。

我從書包裡拿出信封遞給她,她撇撇嘴:還算有點用,下次繼續考第一,那個主任說,連續第一,獎學金可以漲的,你弟要買雙新鞋子,下次多考點,爭取漲多點。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進房間去哄弟弟,我的作用,可能就是為了弟弟的成才,添磚加瓦吧。

5

雖然長期營養不良,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還是長開了。

在三中這種濃妝豔抹的環境中,我居然還屬於清新脫俗的一類。

看著鏡子裡算得上清秀漂亮的臉,我爸媽也高興,覺得我又可以提價了。

然而,我被麻煩纏身,被三中校霸看上了。

可能校霸看膩了那些嬌豔美麗的紅玫瑰,突然覺得我這種小白花很符合他的心意。

高二的秋天來的很早,我穿著校服坐在操場早讀。

突然旁邊來了幾個人。

強哥看上的就是她

可不是嗎弱不禁風的,老子一根手指頭都能讓她在地上滾兩圈。

我抬頭,看著幾男幾女圍著我,領頭的是個黃毛。他們嘴裡的強哥我也聽說過,三中高三的混混,上週剛為了一個女生和隔壁職高的人打了一架。

我轉

果然,校霸高調開始追我的時候,我就被校霸的愛慕者包圍了,靠著平時挨我爸打的經驗,靈活躲過幾拳。

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穿著破洞牛仔褲,畫著濃妝,嘴裡叼著煙的女生逆光而來。

薇姐。

陳薇,我聽說過,和我同一級,十班的,剛開學就和高年級打了一架,聽說給一個人打的幾個男生嗷嗷叫。就連校霸都要禮讓她幾分。

滾!

一群人立馬散開。

我掙紮著站了起來,膝蓋火辣辣地疼,褲子磨破了一個大洞。

陳薇走過來,看了看我的膝蓋,冇說話。

謝……謝謝你。我咬著牙說。

她還是冇說話,轉身往校門口走。

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些女生臨走時的眼神,心裡發慌。她們肯定還會來找我麻煩。我咬了咬牙,抓起書包跟了上去。

陳薇!我忍著疼,快跑幾步追上她,等等我。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我,眼神裡帶著不耐煩。

我......我想跟你一起走。我攥著書包帶,手心全是汗,我知道你不喜歡麻煩,但我......

你很吵。她打斷我,繼續往前走。

我跟在她身後,保持著幾步的距離。

她走得很快,穿過菜市場,拐進一條窄巷。

巷子裡堆著垃圾,幾隻流浪貓竄過。她在一扇掉漆的木門前停下,掏出鑰匙。

你到底想乾什麼她轉身看我,眉頭皺得很緊。

我想跟你做朋友。我鼓起勇氣,我不想被她們欺負,也不想麻煩你,但我......

朋友她笑了,嘴角撇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你覺得我們是一路人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我看著她,剛纔你可以不幫我的。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轉身開門:進來吧,彆站在外麵像個傻子。

她的家比我想象的還小,一間屋子,擺著一張床和一張桌子,牆角堆著幾個啤酒瓶。

桌上放著半碗剩飯,已經硬了。

坐。她指了指床邊的小馬紮。

我坐下,看著她從床底下翻出個醫藥箱,扔給我一瓶碘伏:自己擦。

我擰開瓶蓋,碘伏的味道刺得我鼻子發酸。

你一個人住

不然呢她給自己倒了杯涼水,我爸賭錢,我媽跑了,爺爺奶奶嫌我丟人。

我低下頭,冇說話。

誰說我們不是一路上的人。

我們都一樣,在這個小城裡,像野草一樣瘋長。

我知道你,林有弟,年級第一。她突然說,你想學習為什麼來三中這種地方,讀了也白讀。

你聽我的名字就知道了,我想考出去。我抬起頭,看著她,去北京,電視裡說,那是個我們的首都,很大,很漂亮,有很多大學。

她愣了一下,笑了:挺敢想。去年三中的第一名,隻考到了本省的一所普通學校。

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我還想改名字,我不想叫林有弟了,我想叫林璨。

這是初中的時候,我給自己取的名字。

初中學了一篇課文我是顆顆璀璨的珍珠,從阿施塔特女神王冠上散落下來,於是清晨的女兒把我偷去,用以鑲嵌綠色大地

老師說,璀璨,既描繪了珍珠的明亮,又說明生命如珍寶般珍貴。璨本意為美玉光澤,又引申為明亮而純粹的美好。

我希望自己成為一顆珍貴的珍珠,閃閃發亮。

6

那天我幫她收拾了屋子,把啤酒瓶扔進垃圾桶,把剩飯倒了。她靠在門框上看著我,冇說話。

從那以後,我總去找陳薇。

她不喜歡說話,但我知道她不是冷漠。我給她帶奶奶蒸的饅頭,她會塞給我一顆糖;我被老師留堂,她會在校門口等到天黑。

我也算有朋友了呀。

有一次,強哥堵在校門口,攔住我:林有弟,給個麵子,一起吃個飯。

陳薇突然從旁邊走過來,把我往她身後拉。強子,她看著強哥,她是我朋友。

強哥臉色變了變,最終罵了句臟話,走了。

謝......

彆總謝。她打斷我,好好讀書,彆讓我白護著你。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屋頂看星星。城裡的星星很少,稀稀拉拉的。

你一定要飛出去。陳薇突然說,聲音很輕。

我拉著她的手,她的手很涼,指節上有層薄繭。我們一起。我說,我幫你補課,你也考出去。

她笑了,第一次笑得那麼放鬆:好啊。

風吹過屋頂,帶著遠處夜市的油煙味。我看著她的側臉,突然覺得,三中的秋天,好像也冇那麼冷。

再見到江瑾,還是在那個書店。

我蹲在角落裡抄模擬題,筆尖在紙上沙沙響。

突然有片陰影落在筆記本上,我抬頭,看見江瑾站在麵前,手裡拿著本物理競賽題。

又在抄題他笑了,眼角彎起來,上次推薦你的練習冊有用嗎

有用!我趕緊點頭,把筆記本遞給他看,我照著上麵的方法做,好多題都懂了。

他翻了翻我的筆記本,眉頭微微皺起:這裡的解題步驟可以簡化,你看......他從書包裡拿出筆,在空白處寫了幾個公式,用這個定理,能省一半時間。

他的手指很長,握著筆的姿勢很好看。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手上,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謝謝。我接過筆記本,臉頰發燙。

三中的老師冇講過這個他問。

我搖搖頭:我們物理老師總讓我們自己看書。

他沉默了幾秒,從書包裡拿出一疊試卷:這是我們一中的周測卷,你拿去做。不會的可以記下來,下次碰到,我給你講。

試捲上的字跡很工整,每道題旁邊都標著考點。

我捏著試卷,突然想起陳薇的話:江瑾,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愣了一下,笑了:因為一顆珍珠,不應該被蒙塵。

那天他給我講了兩道大題,講得很慢,怕我聽不懂。

有個步驟我反覆問了三遍,他也冇不耐煩,換了三種方法講,直到我點頭說懂了。

下次來書店,可以提前告訴我。他臨走時說,我把最近的試卷整理一下給你。

我點點頭,看著他走出書店。他的背影很挺拔,像棵白楊樹。

我知道他是一中同年級一班的,但是我不想去一中找他。

三中的女生去一中找男生,傳出去,對他也不好。

回去的路上,我把試卷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最裡層。

路過菜市場時,看見陳薇在跟攤主討價還價,手裡攥著幾張零錢,想買點青菜。

陳薇!我跑過去。

她看見我,把手裡的菜放下:你怎麼來了

給你。我從書包裡拿出一個饅頭,是早上奶奶塞給我的,還熱著呢。

她接過去,咬了一大口:謝了。

我今天碰到江瑾了。我說,他給了我好多試卷。

就是你說的那個一中的她挑眉,對你有意思

不是!我趕緊擺手,他就是人好,想幫我。

陳薇笑了:臉紅什麼喜歡就喜歡了,又不丟人。

我低下頭,踢著腳下的石子:我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是白天的太陽,我是晚上的影子。

影子也能追著太陽跑啊。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而且你也不是影子,你是珍珠。

彆想那麼多,先把成績提上去。

7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陳薇一起刷題。

她的基礎很差,很多初中的知識都不會,我就從初一的課本開始教她。

她很聰明,一點就透,就是坐不住,學半個小時就得出去晃一圈。

璨璨,你看我這道題對不對她拿著練習冊湊過來,鼻尖上沾著點墨水。

不知從何時起,她不叫我林有弟了。

以後我就叫你小名,璨璨!

我看著她寫的答案,笑了:對了!陳薇,你進步好快!

她咧開嘴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是,也不看是誰教的。

月考成績出來,我還是年級第一,陳薇從倒數爬到了中遊。

周老師在辦公室給我們發獎金,看著陳薇的成績,眼睛都亮了:陳薇,你要是再加把勁,考個本科冇問題!

陳薇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回家的路上,陳薇突然說:璨璨,我爸又來要錢了,我得去打份工。

我愣住了:可是......我們快高三了。

冇事,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晚上我少睡點,能跟上。

我知道她的脾氣,決定的事誰也改不了。

原來,她比我更不容易。

那我幫你把筆記整理好,你回來直接看。

嗯。

那天晚上,我坐在燈下給陳薇抄筆記,突然想起江瑾。

他現在應該在做競賽題吧或者在跟同學討論物理公式我們的世界,真的差太遠了。

窗外的月亮很亮,透過窗欞照在筆記本上,像一層薄薄的霜。我摸著筆記本上江瑾寫的公式,突然覺得,就算是影子,能偶爾被太陽照到,也算幸運了。

高三的冬天來得又早又冷。我裹著奶奶織的舊毛衣,還是覺得凍得骨頭疼。教室裡冇有暖氣,大家都縮著脖子上課,筆尖在凍硬的紙上劃著,發出刺耳的聲音。

陳薇最近總是遲到,眼底帶著黑眼圈。

她在一家燒烤店打工,從晚上十點做到淩晨兩點,回來隻能睡四個小時。

你再這樣熬下去,身體會垮的。我看著她蒼白的臉,心裡發緊。

冇事。她喝了口熱水,杯子裡的水都涼了,等我攢夠錢,就辭了。

攢錢乾什麼

她低下頭,冇說話。

那天晚上,我去燒烤店找她。

老闆是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看見我就吼:未成年人不準進來!

我找陳薇。我說。

陳薇從後廚跑出來,圍裙上沾著油漬:你怎麼來了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我把路上買的一個包子遞給她。

謝了。她接過去,往我手裡塞了個烤腸,快回去吧,外麵冷。

我剛走出燒烤店,就看見個醉醺醺的男人拽著陳薇的胳膊,嘴裡罵罵咧咧:死丫頭,給我錢!不然我砸了你這破店!

是陳薇的爸爸。

陳薇使勁甩他的手:我冇有錢!你快走!

男人一巴掌扇在她臉上,你個小賤人,敢不給我錢他伸手去搶陳薇的口袋,我知道你發工資了!

我衝過去,想拉開他,卻被他一把推開:哪來的野丫頭,滾!

陳薇突然從旁邊抄起個啤酒瓶,往地上一摔,碎片濺了一地。你再動她一下試試!她吼道,眼睛紅得像要流血。

男人愣住了,大概冇想到她敢反抗。

陳薇指著門口:滾!再敢來,我就報警!

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陳薇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厲害。我走過去,想扶她起來,卻發現她在哭。

那是我第一次見陳薇哭。

不是小聲啜泣,是像野獸一樣,壓抑著喉嚨的嗚咽。

陳薇......

璨璨,她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裡,我是不是永遠都逃不出去了

我看著她臉上的紅印,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不會的,我說,我們馬上就高考了,考完我們就走,去北京,再也不回來。

她抬起頭,眼睛裡全是淚水:真的嗎

真的。我幫她擦掉眼淚,我們拉鉤。

我們的手指勾在一起,她的手很涼,卻很用力。

從那以後,陳薇辭了燒烤店的工作,找了個白天發傳單的活,雖然錢少,但能晚上回來學習。

我們一起在教室裡待到深夜,保安鎖門時,總能看見我們兩個縮在角落裡刷題。

這道題你上次講過,我還是不會。陳薇戳了戳我的胳膊,把練習冊推過來。

我拿起筆,剛要開口,突然聽見外麵傳來爭吵聲。是周老師和校長。

林有弟這個苗子,必須保!她的成績,衝一本冇問題!是班主任的聲音,很激動。

保什麼保校長的聲音很不耐煩,她家裡都來好幾次了,說考完就讓她嫁人,彩禮給她弟買房!

什麼周老師的聲音拔高了,她才十八歲!

她爸媽說了,女孩子讀再多書有什麼用不如早點換錢。

我手裡的筆啪地掉在地上。

陳薇看著我,臉色發白。

那天晚上,我們冇再學習。

坐在操場的看台上,風颳得臉生疼。

他們不能這麼對你。陳薇的聲音發顫。

我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

眼淚掉在褲腿上,很快就凍成了冰。

我早就知道了。我說,從我生下來那天起,我就是我弟的附屬品。

不行!陳薇抓住我的胳膊,我們報警!

報警冇用的。我搖搖頭,上次他們想讓我輟學去打工,我報過警,警察來了也隻是勸勸,說這是家事。

陳薇冇說話,突然站起來,往校門口跑。

陳薇!你去哪

我去給你找班主任!她的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她肯定有辦法!

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突然覺得很累。

好像從六歲那年弟弟出生起,我就一直在跑,在掙紮,可怎麼也跑不出這個小縣城。

不行,我要出去!

第二天,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有弟,她看著我,眼睛裡全是紅血絲,我給你聯絡了一個助學項目,考上大學後,學費和生活費都能解決。

真的我攥緊了手。

真的。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申請表,但需要你自己去爭取,麵試在省城,下個月。

我接過申請表,指尖抖得厲害。

彆擔心家裡。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已經跟你爸媽談過了,我說你要是能考上大學,將來能給你弟掙更多錢,他們暫時同意了。

我低下頭,看著申請表上的希望工程四個字,突然笑了。

原來連爭取自由的機會,都要靠給弟弟掙錢來換。

8

高考前最後一個月,空氣裡都是火藥味。

教室裡的倒計時牌翻得飛快,每天都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把書本撕了撒向天空。

我和陳薇反而平靜下來。每天按部就班地刷題、背書,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會兒,醒了繼續學。

班主任給我們帶了牛奶,說要補充營養,陳薇總是偷偷把她的那盒塞給我。

你喝,她說,你得考得比我好。

江瑾也給我送了最後一套模擬卷,是一中的押題卷。

加油,林璨。他看著我,眼神很認真。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的筆記本,我把有弟劃掉,寫上了林璨。

高考那天,班主任騎著自行車送我們去考場。她的襯衫被汗水濕透了,卻一直笑著說:彆緊張,正常發揮就行。

進考場前,陳薇突然抱了我一下。

等我們到了北京,她說,先去**看升旗。

好。我拍了拍她的背,不見不散。

考試鈴響的時候,我深吸了一口氣。

看著試捲上的題目,突然覺得很熟悉,好像每一道題,都在江瑾送的練習冊裡見過,在我和陳薇熬夜討論過的筆記本裡寫過。

考完最後一門,我走出考場,看見班主任站在樹蔭下,手裡拿著冰鎮的汽水。

陳薇跑過來,一把抱住我:結束了!璨璨,我們自由了!

我看著她的笑臉,突然想哭。

成績出來那天,我正在家裡洗衣服。

班主任打來電話,聲音都在抖:有弟!638分!能上重點大學了!陳薇也過了本科線!

我很開心,很激動,但是,我知道,真正的硬仗,纔剛剛開始。

果然,我看見爸媽坐在客廳裡,臉色陰沉。

638分爸爸把菸蒂往地上一摁,聽說能上北京的大學

嗯。我攥緊了衣角。

彆去了。媽媽突然說,張屠夫家的兒子看上你了,彩禮給二十萬,正好給你弟在縣城買套房。

二十萬。我在心裡冷笑,原來我就值這麼多。

我不嫁。我抬起頭,看著他們,我已經成年了,我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

反了你了!爸爸揚手就要打,我突然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了錄音鍵。

你打啊。我說,上次警察說,家暴是犯法的。你要是打我,我就去告你。林祖耀以後彆想考試!

爸爸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瞪得像銅鈴。

媽媽突然哭起來:你個白眼狼!我們白養你了!你弟要是娶不上媳婦,你就是罪人!

我不是誰的附屬品。我看著他們,聲音很平靜,我是林有弟,但我首先是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幾件衣服,去了陳薇家。

她正對著誌願表發呆。

怎麼了我問。

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我爸把我的身份證藏起來了,他說......他說讓我嫁給鄰村的一個老光棍,換彩禮給他還債。

我愣住了。

有弟,我好像......走不了了。她笑了笑,眼淚卻掉了下來,我爸說,我要是敢跑,他就去你家鬨,讓你也讀不成書。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不行!我說,我們報警!我們走!

冇用的。她搖搖頭,他是我爸,我瞭解他,我走了,他真的會去鬨你的,我怕你走不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璨璨,你走,你替我去北京,替我去看**。

陳薇......

答應我。她看著我,眼神很亮,你一定要飛出去,飛得遠遠的,再也彆回來。

我抱著她,哭得說不出話。

原來有些告彆,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班主任幫我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是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

她還幫我聯絡了暑假工,在一家電子廠,包吃包住,能一直待到開學。

臨走前,我去看了奶奶。她躺在病床上,已經很虛弱了。

囡囡,她拉著我的手,到了北京,好好學,彆惦記家裡。

我點點頭,眼淚掉在她手背上。

這是奶奶給你攢的。她從枕頭下摸出個布包,裡麵是幾張皺巴巴的錢,買雙新鞋,彆讓人看不起。

我攥著布包,走出醫院,陽光刺眼。

陳薇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個袋子。

給你的。她把袋子遞給我,我連夜去山上給你求的,保佑你平平安安。

袋子裡是個平安符,我們縣有座山,山上有個廟,據說很靈。

薇薇,我在北京等你。我說。

身份證可以補辦,通知書我也拿到了,你的就算被你爸藏起了,我們拿著網頁錄取結果,也可以報道。你爸爸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我們拉過勾的,一起去北京上大學。

璨璨……她彆過臉去,不敢看我。

陳薇,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從這裡出去,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呢。

你爸爸就算來北京鬨,我們也不怕他。

我向前一步抱緊了她。

好……聽見她答應的聲音,我這才鬆手。

坐上火車的那一刻,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突然想起江瑾。他應該已經收到清華的錄取通知書了吧

九月份,我在北京的火車站,接到了陳薇。

我不在的這一個月,發生了蠻多事情的。

陳薇爸爸因為賭博欠錢不還,聚眾鬥毆,誤傷了人,被關進去了;林祖耀冇考上一中,花錢塞進三中,跟著社會混混不學好,被打了一頓,腿殘疾了;我奶奶在我離開冇多久便去世了。

這些都和我沒關係了,我即將在新的地方,重獲新生。

大學四年過的飛快,我抓住一切時間和機會,充實自己,在畢業前還清了助學貸款。

拿到畢業證的那天,我的郵箱也收到了國外頂尖高校的offer。

坐上飛機的那刻,手機傳來陳薇的訊息:江瑾訂婚啦!女朋友是他們學校物理係學霸哎,郎才女貌。

我看著照片裡的江瑾,穿著筆挺的西裝,氣質沉穩內斂。他身邊站著一位穿著禮服,笑容溫婉明媚,眼神聰慧靈動的女孩。倆人十指相扣,站在佈滿鮮花的拱門下,接受著大家的祝福。

我回了條訊息。

看到啦!真好啊,祝福他們,也祝福我們!都收穫了自己的幸福。

窗外的天空很藍,像我從未見過的海。

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但這一次,我終於可以自己走了。

三萬英尺之上,我輕聲對自己說:林璨,新生快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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