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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給我弟治病,我爸媽把我賣給了人販子。

我一路哭,一路留下記號。

終於,在交易的廢棄工廠裡,我等來了警察。

可我冇指認人販子。

我指著帶隊的警察,對我爸媽說:就是他!他就是買我的人!

爸媽瘋了似的撲上去撕咬,哭喊著警察怎麼能當人販子。

現場一片混亂。

冇人注意到,角落裡真正的人販子,悄悄拿出手機,按下了發送鍵。

那是我弟最新的病曆。

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

配型不符。

1.

警察!不許動!

廢棄工廠的大門被一腳踹開,刺眼的手電光瞬間照亮了每個角落。

我爸媽瑟縮了一下,隨即臉上爆發出狂喜。

他們得救了。

而我,要被賣去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山溝,給一個傻子當老婆。

人販子被警察死死按在地上,手銬發出冰冷的哢噠聲。

一切都結束了。

帶隊的警察叫江辰,他走到我麵前,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聲音溫和得像四月的風。

彆怕,結束了,你安全了。

我抬頭看著他,這張正義凜然的臉上寫滿了安撫和關切。

我爸媽也圍了上來,我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著我。

念念,我的念念,你嚇死媽媽了!都是爸媽不好,爸媽對不起你……

我爸則在一旁感激涕零地握著江辰的手:警察同誌,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女兒!

他們演得情真意切,彷彿真的是一對愛女如命、走投無路才犯錯的可憐父母。

可我記得清清楚楚。

出門前,我媽是怎麼把安眠藥混在牛奶裡讓我喝下的。

在車上,我爸是怎麼對人販子點頭哈腰,商量著價格的。

三萬,不能再少了,我女兒長得水靈,身體也好,絕對值這個價!

我一路哭,一路偷偷用髮卡在車窗上劃下記號。

我等來了警察,等來了救贖。

可我不想就這麼算了。

我猛地推開我媽,抬手,指向一臉錯愕的江辰。

然後,我對我爸媽說:就是他!他就是買我的人!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秒。

我爸媽臉上的感激和慶幸瞬間凝固,變成了極致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念念,你……你說什麼我媽的聲音在發抖。

我說,我一字一頓,用儘全身力氣喊道,買我的人,就是這個警察!

我爸媽瘋了。

你個畜生!你還是不是人!穿著這身皮,你竟然乾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

我爸像一頭髮怒的公牛,衝上去就想抓住江辰的衣領,被旁邊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攔下。

我媽更誇張,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拍著大腿哭天搶地。

天殺的啊!警察當人販子啊!還有冇有王法了!你們官官相護,要逼死我們一家啊!

現場一片混亂。

江辰的臉色從錯愕變成了鐵青,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探究和不解。

我回望著他,毫不畏懼。

對不起,警察同誌。

但我爛透了的人生,需要一個足夠分量的陪葬品。

而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冇人注意到,角落裡,那個已經被製服的人販子,在混亂中悄悄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他的拇指在螢幕上輕輕一點。

一條彩信,發送成功。

那是我弟最新的骨髓配型報告。

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

配型不符。

2.

警局裡,燈火通明。

我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房間,一個溫柔的女警姐姐給我倒了杯熱水,輕聲細語地安撫我。

而我的爸媽,因為在工廠裡襲警,被關在了隔壁。

我能清晰地聽到我媽尖銳的哭嚎和咒罵。

你們放開我!你們這群黑心的,官官相護的王八蛋!

我女兒被你們害成這樣,你們還抓我!天理何在啊!

我爸則在徒勞地解釋:警察同誌,我們是一時糊塗,我們也是太愛女兒了,你們抓錯人了,買我女兒的是你們那個隊長啊!

我低頭,小口地喝著熱水,水很燙,可我的心依舊一片冰冷。

門開了,江辰走了進來。

他換下了那件沾了灰的外套,隻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很明顯。

他冇有坐下,隻是站在我對麵,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複雜,有憤怒,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失望。

為什麼他開口,聲音沙啞。

我冇說話。

我叫江辰,市刑偵支隊的隊長。我從警十年,抓過毒販,鬥過悍匪,救過人質,手上三等功二等功的獎章掛滿了一麵牆。

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今天,是我職業生涯裡第一次,被受害者指認為人販子。

林念,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為什麼

我終於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卻佈滿了紅血絲。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因為你長得帥,看起來有錢。

江辰的拳頭瞬間攥緊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知道這個理由很可笑,很荒謬。

可我隻能這麼說。

我不能告訴他,因為我恨我的父母。

我恨他們為了給弟弟治病,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我。

我恨他們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意買賣的商品。

所以,我要毀掉他們最後的希望。

我要讓他們親手把我這個救星送進深淵,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寶貝兒子,在病床上慢慢枯萎。

而江辰,他隻是我計劃裡,最無辜,也最關鍵的一顆棋子。

一個英雄警察被汙衊成買家,這齣戲才足夠精彩,足夠讓我那對愚蠢又自私的父母,深信不疑,然後徹底瘋狂。

林念,江辰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製自己的怒火,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我梗著脖子,毫不退縮。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年輕的警察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手機。

江隊,不好了!你看這個!

江辰接過手機,隻看了一眼,臉色驟變。

手機螢幕上,是一個本地新聞APP的推送頭條。

標題觸目驚心——

《驚天醜聞!英雄警察竟是人口販子,花季少女泣血控訴!》

下麵附著一張照片,正是我在工廠裡,指著江辰的照片。

角度刁鑽,光線昏暗,把我拍得楚楚可憐,而江辰臉上的錯愕,被解讀成了心虛和驚慌。

文章內容更是添油加醋,把我塑造成一個被權力壓迫的可憐少女,把江辰描繪成一個披著羊皮的惡魔。

而文章的最後,附上了一張關鍵的證據。

我弟林舟的骨髓配型報告。

報告下方,有一行加粗的紅字,像血一樣刺眼。

據悉,受害人林念與其弟骨髓配型不符,其父母賣女救子的動機,變得撲朔迷離。

江辰的目光從手機螢幕,緩緩地移到了我的臉上。

那目光一寸寸地淩遲著我。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我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我的計劃,出現了一個致命的漏洞。

那個被我忽略的人販子,他不僅冇有坐以待斃,反而……將了我一軍。

3.

我被送到了市裡的未成年人保護中心。

而江辰,因為那篇報道,被停職調查了。

我的父母,在看到那篇報道和配型報告後,徹底瘋了。

他們不相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醫院明明說配型成功了的!我媽在拘留室裡尖叫,聲音嘶啞,是你們!是你們偽造了報告!你們想脫罪!你們這群殺千刀的!

我爸也跟著咆哮:我兒子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他們被暫時拘留,罪名是:拐賣婦女兒童罪共犯,以及妨礙公務和襲警。

我一個人待在保護中心的房間裡,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孤島。

白天,有心理醫生來給我做疏導。

晚上,我抱著膝蓋,睜著眼睛,一夜一夜地睡不著。

腦子裡反覆回放著我從小到大的片段。

我叫林念,我弟叫林舟。

念,舟。

念念不忘,一葉扁舟。

我媽說,我的名字,就是為了讓我一輩子都記掛著我弟。

從小,家裡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林舟的。

我穿他剩下的舊衣服,玩他不要的破玩具。

他過生日,是幾百塊的大蛋糕和一屋子的禮物。

我過生日,是我媽煮的一碗長壽麪,還要叮囑我:快吃,吃完去給你弟洗衣服。

林舟三歲那年,被查出了白血病。

我們家,天塌了。

醫生說,最好的治療方案是骨髓移植。

爸媽毫不猶豫地帶著我去做了配型。

當醫生告訴他們初步配型成功時,我爸媽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

那是我記事以來,他們第一次抱我。

從那天起,我的待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有了新衣服,新書包。

我媽開始每天給我燉各種補湯,雞湯、魚湯、骨頭湯……

她總是慈愛地摸著我的頭,說:念念,多吃點,養好身體,才能救你弟弟。

我爸也開始對我笑,會給我買我最愛吃的草莓味棒棒糖。

我一度以為,是弟弟的病,讓他們終於發現,我也是他們的孩子。

我沉浸在這種遲來的幸福裡,心甘情願地準備著,用我的一切去救我的弟弟。

直到那天,我提前放學,在家門口,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醫生今天打電話來了,說最終的配型結果出來了,不……不匹配……是我媽壓抑的哭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不匹配!那小舟怎麼辦小舟可怎麼辦啊!我爸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醫生說,隻能繼續化療,然後等彆人的骨源……可是化療的錢……我們已經山窮水儘了啊……

門外的我,渾身僵硬,手裡的書包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門開了。

我爸媽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冰冷和……嫌惡。

就好像,我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一件突然失去了價值的廢物。

那天晚上,我喝下了我媽端來的,加了料的牛奶。

再醒來時,我就在人販子的車上了。

原來,當他們發現我這個藥引子失效後,就毫不猶豫地把我當成了最後的藥渣,榨乾最後一絲價值。

把我賣掉,換錢給他們的寶貝兒子繼續治病。

我的心,在那一刻,就死了。

所以,我策劃了那場瘋狂的報複。

可我千算萬算,冇算到那個該死的人販子。

他為什麼要發那份報告

他想乾什麼

一個電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遞給我的,說是一個姓江的先生打來的。

我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

林念。

是江辰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是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那份配型報告,是真的嗎他問。

……是。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救不了你弟弟。

是。

你指認我,隻是為了報複你的父母。

……是。

江辰又沉默了。

我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像一塊巨石,壓在我的心口。

林念,他再次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我聽不懂的情緒,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毀掉的不僅是你的父母,還有我。

我知道。我說,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我的事業,我的名譽,我十年寒窗,十年從警換來的一切,都被你一句謊言毀了!你現在跟我說對不起

我握著電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告訴你,林念,江辰的聲音冷得像冰,我不會就這麼算了。我會查清楚一切。我會證明我的清白。到時候,你,還有你的父母,都要為你們的行為,付出代價。

電話被掛斷了。

我握著聽筒,久久冇有放下。

我知道,江辰說的都是真的。

我毀了他。

而現在,他要來毀掉我了。

4.

江辰的動作很快。

或者說,警方的動作很快。

一個英雄警察被汙衊成人口販子,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撼動整個警隊信譽的大事。

他們成立了專案組,江辰雖然被停職,但作為案件的核心人物,他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參與了進來。

首先被突破的,是那個叫李三的人販子。

在確鑿的證據和強大的心理攻勢下,他很快就交代了一切。

是他,和我爸媽達成的交易。

三萬塊錢,把我賣到山裡。

而那篇引爆輿論的新聞報道,也是他找人發的。

為什麼審訊的警察問。

李三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了。

冇什麼,就是覺得好玩。

警察同誌,你們不懂。這世上,最好看的熱鬨,就是狗咬狗。

那對爹媽不是東西,那小丫頭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就是想看看,他們一家人,加上你們這些警察,能把這齣戲唱得多精彩。

他的動機,荒唐又惡毒。

他就像一個躲在暗處的觀眾,嫌舞台上的戲不夠熱鬨,就親手遞上去一把刀,然後饒有興致地看著台上的人自相殘殺。

李三被收押,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而我的父母,在確鑿的證據麵前,也無法再抵賴。

他們承認了賣我的事實。

但他們依舊冇有一絲悔意。

我們有什麼錯我媽在律師麵前哭訴,我們也是被逼得冇辦法了!兒子快死了,我們能怎麼辦她當姐姐的,為弟弟犧牲一下不是應該的嗎

我們本來是想讓她去山裡過好日子的!那個買家說了,家裡有三層小樓,會對她好的!是她自己不識好歹,非要把事情鬨大!我爸振振有詞。

現在好了,錢冇拿到,我們還被抓了,念念也被你們帶走了,我們家小舟可怎麼辦啊!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啊!

他們從頭到尾,關心的都隻有他們的兒子,還有那筆冇到手的賣女兒的錢。

至於我,在他們眼裡,隻是一個不懂事、不孝順、毀了全家希望的罪人。

他們的案子很快就要開庭。

而我,作為受害人,也作為汙衊江辰的關鍵人物,再一次被帶到了警局。

還是那個房間。

還是江辰。

他看起來比上次更憔悴了,眼下的烏青很重,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但他看我的眼神,卻比上次平靜了許多。

你的父母,會坐牢。他開門見山。

我點點頭:罪有應得。

李三,也會坐牢。

我嗯了一聲。

而你,他看著我,林念,你打算怎麼辦

我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什麼怎麼辦

你的謊言,對我造成的名譽損害,已經構成了誹謗罪。江辰的語氣很平淡,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可以起訴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我起訴你,你也會坐牢。他補充道。

我咬著下唇,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

我害怕。

我才十六歲,我不想坐牢。

但是,江辰話鋒一轉,考慮到你是未成年人,又是這起拐賣案的直接受害者,身心受到了巨大的創傷,我可以不起訴你。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裡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我急切地問。

江辰從檔案夾裡,拿出了一份檔案,推到我麵前。

澄清。並且道歉。

我要你,召開一個記者會,把你當初是怎麼撒謊的,為什麼要撒謊,一五一十地,當著所有媒體的麵,說清楚。然後,向我,向整個警隊,公開道歉。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

是我錯了,我理應道歉。

可是……

一想到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親口承認自己的謊言和愚蠢,把那道血淋淋的傷疤,再次剖開給所有人看,我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難堪。

怎麼不願意江辰挑了挑眉。

不……不是……我搖搖頭,聲音細若蚊蚋。

林念,這是你唯一的選擇。江辰站起身,準備離開,要麼,公開道歉,換取我的諒解。要麼,就等著法院的傳票。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想清楚了,給我打電話。

他留下一個號碼,轉身走出了房間。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堅強和偽裝,瞬間崩塌。

我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

5.

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道歉。

我彆無選擇。

記者會安排在市公安局的大會議室裡。

那天,我穿了一件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素麵朝天。

會議室裡坐滿了長槍短炮的記者,閃光燈像夏夜的星星一樣,不停地閃爍。

我坐在台前,身邊是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和我的臨時監護人。

江辰也來了。

他就坐在第一排,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肩上的警徽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眼神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麵前幾十個話筒,開始了我艱難的陳述。

大家好,我叫林念。

關於前段時間,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警察人販子』事件,今天,我想在這裡,向大家澄清事實,並做出最誠懇的道歉。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從我父母為了給我弟治病,決定賣掉我。

到我在工廠裡,因為絕望和怨恨,故意撒謊,指認了前來解救我的江辰警官。

我說得很慢,很平靜。

但我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用刀子割自己的肉。

那些不堪的,痛苦的,被我刻意埋藏起來的記憶,被我親手挖出來,血淋淋地展示在所有人麵前。

我說到我父母是如何把我當成一件失效的藥品,毫不留情地拋棄時,台下的記者們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我說到我為什麼偏偏要指認江辰時,我說:因為在那片黑暗和絕望裡,他身上的警服,是唯一的光。而我,當時唯一想做的,就是把那束光,也拖進我的地獄裡。

我說完這句話,抬頭看了一眼江辰。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一直緊繃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絲鬆動。

最後,我站起身,對著江辰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江辰警官。我的無知和惡毒,給您和整個警隊帶來了無法挽回的傷害。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對不起。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閃光燈停了,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我。

幾秒鐘後,江辰站了起來。

他走到台前,從我手中接過了話筒。

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了整個會場。

林念在這起事件中,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她的行為固然有錯,但究其根源,是家庭教育的缺失和人性的泯滅。

我們懲罰罪惡,但我們更應該拯救被罪惡傷害的靈魂。

我宣佈,我個人,以及市公安局,放棄對林唸的起訴。

我們希望,她能從陰影裡走出來,開始新的生活。

他說完,把話筒放回桌上,轉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出了會議室。

我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洶湧而出。

我以為,事情到這裡,就該結束了。

我道了歉,江辰原諒了我。

我的父母,也即將為他們的罪行付出代價。

我的人生,似乎終於可以翻開新的一頁。

可我冇想到,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6.

我父母的案子開庭了。

我作為關鍵證人,出庭了。

在法庭上,我再一次見到了他們。

不過短短半個月,他們像是老了十歲。

頭髮花白,麵容憔悴,眼神裡充滿了怨毒。

當他們看到我時,那種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將我洞穿。

庭審過程很順利。

人證物證俱在,他們對拐賣我的事實供認不諱。

但他們的律師,卻提出了一個新的辯護方向。

我的當事人,之所以會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為,完全是因為他們年幼的兒子身患重病,急需用錢,他們愛子心切,走投無路,才一時糊塗,犯下大錯。

這屬於激情犯罪,且未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後果,懇請法官能夠酌情輕判。

律師的話音剛落,我媽就立刻配合地哭了起來。

法官大人,我們知道錯了!可是我們真的冇有辦法啊!小舟他才八歲啊!他要是冇錢治病,就真的冇命了啊!

我們不是不愛念念,我們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們隻是想救小舟啊!

他們又開始演戲了。

把所有的罪責,都推給了愛。

彷彿隻要打著愛的旗號,就可以為所欲為,就可以踐踏法律和道德。

可笑至極。

最終,法官並冇有采納他們律師的說法。

愛,不是犯罪的擋箭牌。

宣判的那一刻,我爸被判了三年,我媽被判了兩年。

當法警把他們帶下去的時候,他們掙紮著,怒吼著,對我破口大罵。

林念!你這個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我們是你的親生父母!你竟然把我們送進監獄!你會遭報應的!

你毀了我們!你也毀了你弟弟!你就是個喪門星!

我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聽著他們的咒罵,直到他們的聲音消失在法庭的門後。

我冇有感到快意,也冇有感到悲傷。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

走出法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江辰在門口等我。

他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開庭的訊息,特意趕了過來。

還好嗎他問。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跟著他,上了他的車。

車子開動,窗外的霓虹飛速倒退。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江辰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我茫然地看著窗外,保護中心說,會給我找一個寄養家庭。

想不想……換個環境

我轉過頭,不解地看著他。

江辰目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輕輕敲了敲。

我有個戰友,在鄰市的公安係統工作。他愛人是箇中學老師。他們冇有孩子,一直想領養一個。

他們人很好,家庭條件也不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聯絡。

去一個新的城市,認識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我……我有些猶豫,他們會嫌棄我嗎知道我以前……

我會把你的情況跟他們說清楚。江辰打斷了我,選擇權在他們,也在你。

謝謝你,江警官。我由衷地說。

叫我江辰吧。他淡淡地說。

我以為,我的人生,終於要在另一個城市,迎來曙光。

可我忘了,我還有一個弟弟,林舟。

我忘了,那對被我親手送進監獄的父母,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製造麻煩。

7.

在我準備離開這座城市的前一天,出事了。

林舟的病情,突然惡化了。

這個訊息,像一顆炸彈,再次把我拉回了那個我拚命想要逃離的泥潭。

是醫院打來的電話。

你好,是林舟的姐姐林念嗎你弟弟現在情況很危險,急需手術,但是聯絡不上你們的父母,你能不能馬上來一趟醫院

我掛了電話,整個人都懵了。

江辰看我臉色不對,問我怎麼了。

我把事情告訴了他。

他沉默了一下,說:我送你去醫院。

在去醫院的路上,我的心裡五味雜陳。

對於林舟,我的感情很複雜。

我恨他。

恨他奪走了我所有的父愛母愛。

恨他是我所有苦難的根源。

可我又……有點可憐他。

他才八歲,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是一個被病痛折磨的孩子。

他也是無辜的。

到了醫院,我被直接帶到了重症監護室的門口。

隔著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林舟。

他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臉上戴著呼吸機,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

曾經那個會跟在我身後,搶我零食,扯我辮子,然後對我耀武揚威的臭小子,現在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安靜地躺在那裡,冇有一絲生氣。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醫生把我叫到辦公室,表情凝重。

林舟的情況很不樂觀,癌細胞已經擴散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進行大劑量的化療,然後再進行CAR-T治療。但是……

但是什麼我緊張地問。

但是費用非常高昂。醫生遞給我一張費用清單,前期化療和治療,至少需要五十萬。後續的康複費用,更是一個無底洞。

五十萬。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天文數字。

他的父母呢社保和醫保呢我問。

他的父母都在服刑,家裡的積蓄早就花光了。醫保能報銷一部分,但大部分還是需要自費。醫生歎了口氣,我們已經聯絡了社會上的慈善機構,也發起了一些籌款,但還是杯水車薪。

林念,現在,你是他唯一的直係親屬了。

醫生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同情和……期待。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希望我,能承擔起救我弟弟的責任。

可我憑什麼

我有什麼

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我拿什麼去救他

就在我茫然無措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醫院。

是我的奶奶。

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訊息,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地從鄉下趕了過來。

她一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立刻迸發出怨毒的光。

你這個掃把星!你還來這裡乾什麼!

她衝過來,揚起柺杖,就朝我身上打來。

是你!都是你!是你把你爸媽送進監獄!是你害得我孫子冇人管!現在他快死了,你滿意了!

你為什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替我孫子死啊!

柺杖一下下地落在我身上,很疼。

但我冇有躲。

江辰衝上來,一把奪下了老太太的柺杖。

老人家,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

我跟她冇什麼好說的!奶奶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她就是個討債鬼!當初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說讓她媽把她溺死在尿盆裡!非不聽!現在好了,把我們一家都害慘了!

林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老婆子今天就跟你拚了!

醫院的走廊裡,擠滿了看熱鬨的人。

他們對著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就是那個把親生父母送進監獄的女兒吧嘖嘖,真狠心啊。

現在弟弟病重,她這個當姐姐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是啊,再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啊。

我站在人群的中央,像一個被公開審判的罪人。

那些目光,那些話語,像無數根針,紮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我又掉進了一個圈套。

一個用親情和道德綁架我,精心編織的圈套。

8.

奶奶在醫院大鬨了一場,最後被江辰和醫院的保安請了出去。

但她帶來的影響,卻遠遠冇有消失。

狠心姐姐見死不救,八歲病危弟弟命懸一線

第二天,類似的新聞標題,就再次占據了本地各大媒體的版麵。

這一次,輿論幾乎是一邊倒地指向我。

我成了冷血、無情、自私自利的代名詞。

網上對我口誅筆伐。

不管父母犯了什麼錯,弟弟是無辜的啊!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五十萬對一個普通人的確很多,但也不是湊不齊啊!賣房賣血,總有辦法的!關鍵是看你願不願意!

之前還覺得她可憐,現在看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個連親弟弟都不救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

甚至有人扒出了江辰的身份。

那個警察怎麼回事一直在幫這個女的說話他們是什麼關係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看著那些惡毒的評論,手腳冰涼。

這個世界,怎麼了

為什麼他們可以如此輕易地忘記,我纔是那個被賣掉,被拋棄的受害者

為什麼他們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地,要求我去拯救那個曾經享受了我所有資源的家庭

江-辰也因為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壓力。

局裡領導找他談話,讓他注意影響,不要再過多地介入我的事情。

他來找我的時候,神情很疲憊。

林念,你彆看那些新聞,也彆管網上的人怎麼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冇有資格評判你。

可是他們說的,好像也冇錯。我低著頭,聲音很輕,他是我弟弟,我好像……真的不能不管他。

你想管江辰問。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就什麼都彆想。江辰說,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然後準備去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我不知道江辰要怎麼處理。

但我知道,事情不會那麼容易結束。

果然,冇過幾天,我的奶奶,帶著一群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親戚,直接堵在了未成年人保護中心的門口。

她們拉著橫幅,上麵寫著:血債血償!還我孫子命來!

她們坐在地上,哭天搶地,逢人就說我是如何的狼心狗肺,如何的見死不救。

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怎麼勸都冇用。

事情越鬨越大,最後連電視台的記者都來了。

我被困在樓上,看著樓下那場荒誕的鬨劇,心裡一片麻木。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聲音。

是監獄裡打來的。

是我媽。

念念……她的聲音聽起來虛弱又沙啞,媽知道錯了……媽不該賣你……媽對不起你……

我握著手機,冇有說話。

可是念念,小舟是無辜的啊……他是你親弟弟啊……

你救救他,好不好算媽求你了……

隻要你肯救他,媽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媽給你跪下!

電話裡,傳來了撲通一聲。

然後是我媽撕心裂肺的哭聲。

念念,你爸在裡麵也後悔了,我們都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們一次,好不好

你救了小舟,等你爸媽出去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多麼可笑的字眼。

如果我冇有被逼到絕境,如果我冇有策劃那場報複,我差一點,就真的信了。

可現在,我隻覺得噁心。

錢呢我冷冷地開口。

我媽愣了一下:什麼……什麼錢

五十萬。我說,你們不是說,隻要我救他,你們什麼都願意做嗎那就拿出五十萬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

你們把我賣了,不就是為了錢嗎那筆錢呢拿出來,給他治病。

那……那筆錢……我媽支支吾吾,還冇到手……就被警察……

所以,我冷笑一聲,你們是想讓我,去給你們的寶貝兒子,掙這五十萬的救命錢

念念,不是的……我們……

我告訴你們,我一字一頓地說,死了這條心吧。

林舟的死活,與我無關。

從你們決定賣掉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冇有家人了。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樓下,鬨劇還在繼續。

奶奶的哭聲,親戚的罵聲,記者的閃光燈。

像一場盛大的狂歡。

我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樓下那一張張醜陋的嘴臉。

突然,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裡形成。

你們不是想看戲嗎

你們不是覺得我冷血嗎

好。

那我就演給你們看。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到底能有多冷血。

9.

我聯絡了之前采訪過我的那家電視台。

我告訴他們,我願意接受一次直播專訪。

就林舟的事情,做出正麵的迴應。

電視台當然是求之不得。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這一切。

直播的地點,就設在醫院的門口。

背景,就是那棟住著我病危弟弟的住院大樓。

非常具有諷刺意味。

直播那天,我化了一個很精緻的妝。

口紅是正紅色的,眼線畫得很長,看起來攻擊性十足。

我穿著一件黑色的連衣裙,踩著一雙十厘米的高跟鞋。

這雙鞋,是江辰之前帶我去商場買的。

他說,女孩子,要學會自己站穩。

我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奶奶和那群親戚也來了。

她們看到我這副妖裡妖氣的打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看看她!她弟弟在裡麵快死了,她還有心情打扮成這樣!她就是個狐狸精!冇有心肝的東西!

奶奶衝上來,又想打我,被現場的保安攔住了。

主持人是一個很知性的中年女性,她看到我,眼神裡也閃過一絲不讚同。

但她還是專業地開始了采訪。

林念你好,我們知道,你最近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關於你弟弟林舟的病情,以及網上對你的種種指責,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想說的,很簡單。

第一,林舟的病,我很同情。但他能不能活下去,不關我的事。

第二,網上那些罵我的人,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你們的腦子,可能和我的那對父母一樣,被驢踢過。

我的話一出口,全場嘩然。

主持人也愣住了,顯然冇想到我會這麼直接,這麼……粗魯。

林念小姐,你這麼說,是不是有些太……

太什麼太不近人情太冷血無情我搶過她的話,那我問問你們,當我被我親生父母賣掉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當我被他們當成一個冇用的藥渣,榨乾最後一點價值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

現在,他們把爛攤子丟給我,你們一個個都跳出來當聖母,指責我,謾罵我,憑什麼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你們說,血濃於水。你們說,親情大過天。

那我告訴你們,我的血,早就被他們抽乾了!我的天,早就被他們捅破了!

他們給我生命,不是為了讓我好好看看這個世界,而是為了讓我給他們的兒子當備用血庫,當移動的提款機!

這樣的父母,這樣的親情,我稀罕嗎

我轉過身,指著我那個哭天搶地的奶奶。

還有你!我親愛的奶奶!

從小到大,你正眼看過我一次嗎你給過我一顆糖,一件新衣服嗎

在你的眼裡,我就是個賠錢貨,是個掃把星,是個連呼吸都是錯誤的存在!

現在,你唯一的寶貝金孫快死了,你想起我來了你想讓我賣血賣腎去救他你做夢!

我一步步地逼近她,她被我的氣勢嚇得一步步後退,最後跌坐在地上。

我告訴你們所有人!

我對著鏡頭,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晰地說道:

我,林念,今天就在這裡把話說明白。

林舟的醫藥費,我一分錢都不會出。

他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你們想道德綁架我可以。想罵我也隨便。

但是我的人生,從今天起,和你們林家,再無任何關係!

我說完,把話筒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我轉過身,踩著我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人群。

那一刻,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暢快。

我知道,我徹底瘋了。

但我也知道,我終於,自由了。

10.

我的那場直播,像一顆深水炸彈,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一次,風向徹底變了。

我的那段話,被剪輯成了各種短視頻,在各大平台瘋狂傳播。

臥槽!這個姐姐太颯了!懟得太爽了!

原生家庭的痛,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支援姐姐!憑什麼要為那樣的家庭買單

道德綁待biss!聖母biss!鍵盤俠biss!

從今天起,我就是林唸的腦殘粉!姐姐獨自美麗!不要管那些垃圾!

輿論的反轉,是我冇想到的。

但更讓我冇想到的,是江辰的反應。

直播結束後,他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我一個都冇接。

晚上,他直接找到了保護中心。

他站在我麵前,臉色很難看。

林念,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麼

知道。我平靜地看著他,我把我該說的話,都說了。

你這是在自毀前程!江辰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擺在檯麵上,用最極端的方式去解決問題!你想過後果嗎

你想過你以後要怎麼生活嗎你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對你指指點點!你的人生,會永遠貼上這個標簽!

那又怎麼樣我無所謂地笑了笑,我的人生,早就爛透了。再爛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林念!江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我捏碎,你看著我!你的人生冇有爛透!你才十六歲!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你不能就這麼放棄自己!

他的眼睛裡,有我看不懂的痛心和焦急。

我的心,莫名地顫了一下。

江辰,我看著他,輕聲說,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江-辰愣住了。

我汙衊過你,我差點毀了你的前途。你不恨我嗎

我……江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鬆開了我的手,眼神有些躲閃,我隻是……不想看到一個花季少女,就這麼墮落下去。

他說得冠冕堂皇。

但我知道,不止是這樣。

從他第一次在廢棄工廠裡,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到他為了我,頂著壓力,和整個輿論對抗。

再到此刻,他看著我時,那種心疼又無奈的眼神。

我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而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我已經把他拉進泥潭一次了,我不能再拉他第二次。

江辰,我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說出最殘忍的話,我的事,不用你管了。

我的人生,是好是壞,是死是活,都和你沒關係。

你是個好警察,你不應該被我這樣的人拖累。

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江辰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冇說。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默默地離開了。

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像被挖掉了一塊,空蕩蕩的,疼得厲害。

我告訴自己,這是對的。

長痛不如短痛。

他應該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這個麻煩精,永遠地捆綁住。

我以為,我的世界,終於可以清靜了。

我以為,斬斷了所有的羈絆,我就可以安心地去往下一個城市。

可我冇想到,我的那對父母,和我那個所謂的奶奶,他們的瘋狂,纔剛剛開始。

11.

我爸媽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然申請到了保外就醫。

理由是:兒子病危,精神受到巨大刺激,需要外出治療。

他們一出監獄,就直奔醫院。

然後,他們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們帶著病重的林舟,跪在了醫院門口。

我是在新聞上看到這一幕的。

我爸媽,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懷裡抱著奄奄一息的林舟。

林舟的身上掛著吊瓶,臉色慘白如紙。

他們麵前,放著一個牌子,上麵用血紅的大字寫著:

求求好心人救救我的兒子!求求我女兒林念高抬貴手!

我媽對著鏡頭,哭得聲淚俱下。

念念,爸媽知道錯了,爸媽給你磕頭了!

說著,她就真的開始一下一下地,用力地磕頭。

額頭很快就磕破了,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我爸也跟著磕頭,一邊磕一邊喊: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不是人!我們是畜生!

可是小舟是無辜的啊!他快要死了!你就當可憐可憐他,救他一命吧!

五十萬!隻要五十萬!隻要你點頭,我們下半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

這一幕,比我之前的直播,更加具有衝擊力。

父母給女兒下跪。

還是帶著病危的兒子,當著全國人民的麵。

這簡直是把道德綁架這四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輿論再次沸騰。

這一次,那些之前支援我的人,也開始動搖了。

天啊,這也太……雖然父母有錯,但都這樣了,是不是也該給個台階下了

是啊,畢竟是親生父母,都下跪磕頭了,再不原諒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那個林念也太狠心了,她弟弟都快死了,她就真的無動於衷嗎

我的手機,快要被打爆了。

有記者的,有各種親戚的,還有無數陌生人的。

他們都在勸我,勸我大度一點,勸我得饒人處且饒人。

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也來找我談話,旁敲側擊地希望我能鬆口。

彷彿在一夜之間,我就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而我的父母,則從加害者,變成了值得同情的可憐人。

這個世界,真他媽的荒唐。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不跟任何人說話。

我看著新聞裡,我父母那兩張醜陋又虛偽的臉,看著他們磕得頭破血流的樣子。

我冇有感到一絲心軟。

我隻覺得,噁心。

就在我快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吞噬的時候,我的房門被敲響了。

我以為是工作人員,冇有理會。

但門外的人,很執著,一直敲。

最後,我煩躁地吼了一聲:滾!

門外安靜了幾秒。

然後,傳來了江辰的聲音。

林念,開門,是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怎麼來了

我不是讓他不要再來找我了嗎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起身,打開了門。

江辰站在門口,風塵仆仆。

他看著我憔悴的樣子,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跟我走。他冇有多餘的廢話,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兒我掙紮著。

去一個,能讓你看清真相的地方。

他把我帶到了他的車上,一路疾馳,最後,停在了一傢俬人心理診所的門口。

我有些不解。

江辰拉著我,走進診所,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很斯文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們。

周醫生。江辰跟他打了聲招呼。

來了。周醫生點點頭,然後看向我,你就是林唸吧請坐。

我坐下,心裡充滿了疑惑。

林念,周醫生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最近經曆了很多,也承受了很多。我今天找你來,是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他打開電腦,點開了一個視頻檔案。

視頻裡,是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

林舟。

是之前的林舟,還冇病得那麼重的時候。

他坐在一個房間裡,對麵坐著的就是這位周醫生。

這似乎是一段心理谘詢的錄像。

小舟,周醫生的聲音很溫和,我們來聊聊天,好不好

林舟點點頭。

你喜歡姐姐嗎

林舟撇了撇嘴:不喜歡。

為什麼呢

因為媽媽說,姐姐是給我治病的藥。藥都是苦的,我不喜歡吃藥。

周醫生的表情冇有任何變化:那如果,姐姐的病好了,不能再給你當藥了,你會怎麼樣

林舟想了想,眼睛裡閃過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精明和惡毒。

那就把她賣掉。

賣掉

嗯,林舟用力地點頭,爸爸媽媽說的。說姐姐冇用了,留著也是浪費糧食。不如把她賣掉,換錢給我治病。等我病好了,再讓她回來,給我當牛做馬。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一直以為,林舟是無辜的。

他隻是一個被寵壞的,不懂事的孩子。

可我冇想到,他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我是他的藥。

他知道我冇用了就要被賣掉。

他甚至,期待著我被賣掉之後,再回來,給他當牛做馬。

他不是不懂事。

他就是壞。

從骨子裡,就壞透了。

和他的父母,一模一樣。

這段視頻,是我一個朋友,也就是周醫生,之前給林舟做心理乾預時錄下的。江辰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前幾天纔拿到。

林念,我給你看這個,不是想讓你更恨他們。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冇有錯。

你所有的選擇,都冇有錯。

你不欠他們任何東西。

我抬起頭,看著江辰。

眼淚,終於決堤。

我撲進他的懷裡,像一個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放聲大哭,把這些天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絕望,都哭了出去。

江辰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彆怕,有我呢。

12.

我冇有再沉默。

我把那段視頻,匿名發給了當初鬨得最凶的那家媒體。

視頻一經曝光,整個輿論,徹底炸了。

我操!我三觀碎了!這他媽是八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話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一家子,真是從根上就爛透了!

細思極恐!這孩子早就被他爹媽教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怪物!

我收回我之前所有同情他們的話!並且我為我之前的言論向林念小姐道歉!對不起!

之前還跪在醫院門口演戲奧斯卡都欠他們一座小金人!太噁心了!

我父母精心策劃的那場苦情大戲,瞬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們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醫院門口,再也冇有人同情他們,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唾罵和鄙夷。

他們被人扔雞蛋,扔菜葉,最後狼狽不堪地被警察帶走,重新收監。

而林舟,也因為這件事,徹底失去了所有的社會捐助。

慈善機構撤走了,網絡籌款平台也關閉了。

冇有人再願意為一個這樣惡毒的孩子,付出一分錢。

據說,他的病情,在斷了後續治療後,急轉直下。

最後,是在無儘的痛苦中,死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他死的時候,他的父母,還在監獄裡。

連他最後一麵都冇見到。

而他的奶奶,在得知唯一的金孫死後,受不了打擊,中風了,癱在床上,口不能言。

林家,徹底完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場荒誕的鬨劇,終於落下了帷幕。

我辦好了所有的手續,在江辰的陪同下,踏上了去往鄰市的火車。

我被他那個戰友家庭收養了。

新的爸爸媽媽,對我很好。

他們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但他們從來不問,也從來不提。

他們隻是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給我溫暖,給我關愛,一點點地,治癒我內心的創傷。

我重新回到了學校,努力學習。

我想考上警校。

我想成為,像江辰一樣的人。

我和江辰,一直保持著聯絡。

我們每天都會打電話,發資訊。

他會跟我分享他工作中的趣事,我會跟他吐槽我學習上的煩惱。

他像我的哥哥,像我的老師,更像我生命裡,那束永遠不會熄滅的光。

高考那年,我如願以償地,考上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第一個就告訴了他。

他在電話那頭,笑了很久。

他說:林念,恭喜你。我在北京,等你。

大學四年,我們從異地,變成了同城。

他會經常來學校看我,給我帶好吃的。

他會陪我去圖書館,看我做實驗。

他會看著我,一步步地,從一個滿身是刺的女孩,成長為一個自信、開朗的準警官。

我畢業那天,他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我穿著一身嶄新的警服,英姿颯爽。

典禮結束後,他把我叫到學校的操場上。

夕陽下,他看著我,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念念,他開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很久了。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那個廢棄的工廠裡。你像一隻受了驚的小獸,渾身是傷,卻用最尖利的爪子,保護著自己。

我承認,我當時很生氣。但後來,我更多的是心疼。

我想保護你,我想讓你重新相信這個世界。

後來,這種想法,慢慢地變了質。

他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絲絨盒子。

他單膝跪地,打開了盒子。

裡麵,是一枚很簡單的戒指。

林念,我喜歡你。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餘生,來保護你,照顧你,愛你嗎

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看著他,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我用力地點頭,伸出了我的手。

我願意。

很多年後,我已經是市局裡一名出色的刑警了。

而江辰,也成了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

有一次,我們一家三口去逛街,在商場的電視上,看到了一則社會新聞。

一個白髮蒼蒼的女人,出獄了。

她麵容枯槁,眼神空洞,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馬路上。

新聞的標題是:《昔日賣女救子,如今家破人亡,她該何去何從》

是我媽。

我丈夫江辰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想去關掉電視。

我搖搖頭,示意他不用。

我平靜地看著螢幕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我的女兒,拉了拉我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問:媽媽,那個老奶奶,好可憐啊。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

是啊,她很可憐。

但那,都是她自己選的。

我牽起丈夫和女兒的手,轉身,走進了身後的萬家燈火裡。

身後,是早已被我拋棄的,腐爛的過去。

身前,是屬於我的,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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