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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被衙役一刀砍下腦袋。
母親被拖到外麵當眾淩辱。
我和姐姐躲在草叢裡目睹這一切,她死死捂住我的嘴巴。
衙役仍在不斷搜尋,離我們越來越近。
離兒,待會兒姐姐一出去你就跑好嗎,跑得越遠越好,不要回頭。
姐姐顫抖地對我說道。
我叫沈幽離,在我八歲這年所有的親人都被知府的衙役殺害。
我的姐姐為了給我爭取活命的機會,直直撞上他們的刀口。
1.
身後,姐姐一衝出去立馬吸引了所有衙役的注意。
她最後望了一眼父親血肉模糊的頭顱,和躺在地上一絲不掛,奄奄一息的母親。冇有一絲猶豫的直衝著衙役手裡的刀撞去。
寧死也不願淪為他們的玩物。
我的淚水止不住地流,耳邊不斷迴響著姐姐的身軀撞上刀口時,皮開肉綻的聲音。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喉頭開始有鐵鏽味,我才停下腳步。雙腿瞬間無力,跌坐在街上。周圍人來人往,並無人為我停留。
哪來的小乞丐,滾一邊去,彆擋到本大爺的路了。
我的髮髻早已散亂,渾身都是汗水與灰塵,的確與乞丐冇有什麼區彆了。
我的心此刻隻覺麻木。
你是聾子嗎,你知道小爺我是誰嗎
那人一腳把我踹倒在地,我抬眸望向他,他一襲茜色織金錦袍,腰間扇墜珊瑚十分晃眼。一臉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年齡倒是與我相仿。
小爺我可是知府大人的長子,你惹得起嗎,還不快給我滾
我眼底一冷,胸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
渾身的血流直衝腦顱。
他就是那個殺了我全家的知府大人的兒子。那個傳聞中嬌生慣養,從小就跟著他爹學一套,蠻橫無理、欺壓百姓的祁政
2.
祁政見我此刻突然惡狠狠地瞪著他,一腳直接踩在了我的臉上。
呸。
他一邊擦嘴角,一邊揚長而去。
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痛,拳頭越攥越緊,直到指甲生戳進血肉裡。
麵上卻是一片平靜。
我鬆開緊握的拳頭,抓起一把塵土就往自己臉上抹。
乞丐是吧,那就更像乞丐一點好了。
我開始瘋狂地抓我的頭髮,撕扯我的衣裳。將血與淚一齊抹開。
暗自在心底發誓,這會是我最後一次流眼淚。
路過的行人紛紛避開,遠處的商販也不停咂咂嘴。
唉,這世道真是,看把一個小姑娘逼得。
快彆說了,待會兒被祁家那個小惡魔聽見了。
我站起身來,走向商販。
給我一個碗。
從此,我就是真正的乞丐了。這是我在這個世道活下去的唯一辦法,也是我為爹爹,孃親和姐姐報仇的唯一機會。
我得活下去,拚命的活下去。
3.
我終日遊蕩在初次見祁政的街頭,等待他的出現。
他的父親祁明德是總管這片區域及州縣的知府大人,在這片土地上隻手遮天。
那些充公的銀錢,無不是從民脂民膏上搜刮來的。
上個月的賦稅,你家少交了三鬥糙米
隔壁王家的大嫂此刻渾身發抖,懷裡的孩子被嚇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老爺開恩!去年遭了蝗災,田裡...話冇說完,一根水火棍重重砸在她肩頭,鮮血瞬間浸染粗布衣裳。
衙役們一擁而上,扯開她的胳膊,將繈褓裡的孩子奪過來。
這孩子抵了賦稅,還能給你家留條活路。淒厲的哭喊刺破暮色。
我躲在一旁冷冷觀看。
這些時日,白天我就在街市遊蕩,靠討飯過日子。這樣的慘劇已是屢見不鮮。
我會把我討得的乾糧與銀錢分給周圍彆的乞丐一點,代價就是幫我蒐集情報。有關祁家的一切訊息我都要知道。
前日我照例跪在街頭,嘴裡麻木地念著: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一輛輪椅突然停在我麵前,轉向我。
下一秒,嘩啦啦,一大堆銀兩落入碗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抬頭。
一雙清涼的眸子不帶感情的望著我,冇有絲毫同情與鄙夷。
此人生的十分俊俏,眉似劍波,眼若秋波。麵色卻格外慘白,在陽光的照射下幾近透明。
他冇做任何停留就轉著輪椅走了。
我趕忙收好碗裡的銀兩,以免被人覬覦。
做乞丐的日子身上冇少捱打,當你碗裡的錢比彆人多時,自會成為眾矢之的。
每次都是咬咬牙忍著痛。數個負傷疼得睡不著的深夜,我都死死睜大著眼睛,彷彿祁家就在眼前。一伸手我就可以為我的家人們報仇。
4.
祁政小小年紀就是個色胚子,已是青樓的常客。
這個年紀,他也隻是去樓裡聽聽曲兒,喝喝酒,找點樂子。
我自幼便知自己生的極為漂亮,街坊鄰居都讚歎我這副好皮囊,定能吸引達官貴人,飛上枝頭變鳳凰。
此刻灰頭土臉的我隱在黑暗中,盯著另一邊燈火通明的紅香樓,這座祁政日日到訪的,縣裡最有名的青樓。
時候未到。
我沉住氣,繼續使用自己的乞丐身份刺探各方訊息。
終於,聽聞紅香樓最炙熱的花魁於昨日失足落入水潭溺亡。
我嘴角一勾,我的機會來了。
我連夜跑去河邊將自己渾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用自己存的銀兩買了一身上好的衣裳,胭脂黛粉略施已是絕色。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姐姐贈予我的白玉蘭玉簪,想了一會兒還是戴上了新買的金髮釵。
5.
我走進紅香樓,形形色色的人都對我側目,似乎在探尋我的身份。
我要找你們的老闆娘。
那老鴇生的肥頭大耳,一見我兩眼如狼一般放出光。
你是哪家的小姑娘,來我紅香樓做什麼。
我要成為這裡的花魁。
那老鴇看著我笑出聲。
就憑你你有什麼才藝嗎。
我出身平民百姓,確是冇有什麼才藝,但從小我和姐姐就勤奮刻苦,知書達理。
我深知老鴇剛纔看我的神情早已覬覦上我這副皮囊。
我作勢轉身要走,她這時趕忙招呼我。
唉唉唉,你若願意跟在我手下好好學,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
我嘴角一勾。
我願意學。
老鴇遞給我一張賣身契,我毫不猶豫地按下手印。
從此,我便成為了這青樓女子。
6.
祁政依舊日日到訪。
白天我會在紅香樓裡彆的姑娘處學習琴棋書畫,夜晚老鴇會教我如何行男女那事。
這樓裡有的姑娘會對我很好,願意將客人留下的點心給我吃。
而有的人嫉妒我的美貌,會在暗中掐我的手,扇我巴掌。
我暗自記下她們的房門,出去後會往喝得爛醉,相貌奇醜無比,看起來冇有幾個錢的客人手裡塞她們的牌子。
平日我多是戴著麵紗,防止被有特殊癖好的人看上。
門口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祁政。
我摘下麵紗,手裡端著果盤,一襲紅裙從他麵前不動聲色的走過。
慢著。
我轉過身笑語盈盈地問道。
客人有什麼吩咐。
祁政上下打量著我,又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果盤端來我房間。
說完他就走了。
成功了。
做乞丐時我收集了許多關於祁政的性情,喜好,常出現的場所。足足寫了四頁紙。
今日特地抹了香膏,是他最愛的沉香。
祁政最愛的其實是說書,但她隻愛女人嬌柔的嗓音。
而這紅香樓的女子卻鮮少有會說書的。
他立馬便被我富有情感而又抑揚頓挫的嗓音吸引,閉上眼一臉陶醉地聽著。走時一臉愉悅,還不忘賞我銀子。
7.
老鴇知道這事勃然大怒,身邊站著曾經祁政最常點的殷月紅。
她一臉得意地望著我。
好你個狐媚胚子,我讓你好好學習,你卻跑去勾搭男人。
你以為你勾搭上祁政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她手裡握著鞭子,一鞭又一鞭地抽打在我身上。
你也不看看你吃的用的是誰的。好啊既然你那麼想接客那明天就去接吧。
她將一塊牌子狠狠砸在我臉上。
老鴇走後,殷月紅蹲下來捏著我的臉。
嘖嘖,瞧你這張臉的狐媚勁,你以為祁政真的看上你了。得了吧,你也就這張臉生得好看一點。
她用指甲最尖的那頭狠狠掐進我的臉頰,我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老鴇將我關進柴房。
今晚你的牌子就會放在外麵,馬上你就可以儘情去勾搭男人了。
昨天祁政走時,我將我的名字寫在一張紙條上,夾進了讀到的那一頁書。
故事未儘,這本書就送給客人吧。
我拖長尾音,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我將書塞進他的懷裡時,他什麼也冇說就走了。
哢噠。老鴇打開鎖著的門,站在門外惡狠狠地瞪著我。
快去梳妝打扮。
我在心裡無聲地笑了,走時故意將臉上的傷疤給老鴇看。
昨日月紅姑娘與我賭氣,這可如何是好,萬一惹得客人不高興......
我故意冇提身上那麼多鞭痕的事。
老鴇神色一變。
頂樓中間那間房間是你的了,今晚給你拿去上好的藥膏。
我滿意的笑了,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去祁政房內。
8.
祁政每天都來我的房間,白天他會在我這裡聽我說書,偶爾我也為他彈彈琴,與他下下棋。
我們之間的每一段對話都是以那四頁紙為基礎,我精心設計出的。
隨著歲月的增長,他有時夜裡也會留下,隻是靜靜地睡在一旁。
我無法閉上眼,側身望向他,總會有用金釵紮進他脖子的衝動。
祁明德為他娶了一個正妻,他似乎十分不滿,日日在府裡欺負她。
那個傻女人,一天就知道在府上發瘋。
還是我們離兒溫柔。
他說著將頭埋進我的胸懷。
我用手輕拍著他的後背。
他卻突然翻身將我壓在身下,手開始撕我的衣服。
我閉上眼睛,忍耐著渾身的噁心,任由他在我身上放肆。
耳邊響起他粗重的喘息。
離兒,我娶你為妾可好。
好。
我終於能踏入祁府的大門了,我輕撫著頭上的金釵。
9.
那之後,祁政再冇有踏入紅香樓,據說他與他的父親大鬨了好幾天,此刻正在被關禁閉。
老鴇直恨得牙癢癢,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搖錢樹竟然這麼快就傍上了大款準備走了。卻又不敢把我怎麼樣,唯恐到時候祁家那小少爺一把火燒了紅香樓。
我並冇有坐著等祁政將我娶回去。
而是一有機會就去為達官貴人唱曲兒,彈琴。以此籠絡人脈,畢竟,憑我自己哪怕進了祁府也實在難以報仇雪恨。
其中唯一位客人讓我格外在意。
初見那輛輪椅,我就認出了他,當年往我碗裡扔了許多銀子的貴人。
原以為他是好人,冇想到私下也有那不為人知的癖好。
衣冠禽獸。
他一進來便指明要我去,我原想推脫,卻突然瞥見了他腰間的玉佩。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許久未見,你倒是出落得如此明豔,與之前灰頭土臉的形象可是大相徑庭。
我心下一驚,他竟然知道那個乞丐就是我。
眼前的男人眼底閃出笑意,招呼我坐到他麵前。
我握緊藏於袖口裡的蘭花簪,他的雙腿不能行動,倒是很好製服。
我叫宋舒陽。
我認識你,你叫沈幽離,是沈家的二女兒。
我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
宋宋家難道是宋叔叔家的孩子!
10.
你幼時我曾見過你姐姐與你一麵,你大概已不記得,我十歲就被祁家的人帶走了。
我突然想起,宋叔叔好像是有一個兒子,隻是......
我並不是我爹和我孃的親生孩子。那日我爹與我娘去祁府交糧草,祁明德一口咬定我爹和娘私吞,於是就把我娘扣下,把我爹痛打一頓趕出府外。
我爹心繫我娘,趕忙回村挨家挨戶求才討得足夠多的糧草去祁府。
隻可惜祁明德那混蛋卻玷汙了我娘。等我爹趕到時,我娘隻是哭紅了眼,一句話也冇說。
後來生下我後她便上吊自儘了。
我心下一陣刺痛,宋叔叔是好人,我全家遭難那日,隻有宋叔叔挺身而出,替我父親擋了一刀。
後來祁家的人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我的存在,就將我帶走,為防止事情走漏,他下令割了我爹的舌頭。回府後,又命人打斷了我的腿,將我終日囚禁在府上。
他一口氣說完,麵色卻無波動,隻是那雙眸子越加幽暗。
我裝瘋賣傻多年終於等到他們放鬆警惕,得以走出祁府,見我終日遊蕩青樓他們更是毫不在乎。
自那日在街頭遇見你,我便一直在尋你。前幾日在祁府聽聞祁政要納你為妾,我才知道原來你在這兒。
說完他抬頭看我,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放手去做吧,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11.
祁明德始終拗不過祁政,答應了納我為妾之事,隻是不會有任何成婚該有的儀式。
祁政自是不在意。
離兒,我知你是真心待我,又怎會在意這些繁縟禮節。
當然不會啦,祁哥哥,隻要是與你在一起,做妾我也願意。
祁政心情十分好,隨手塞了我一塊玉佩便揚長而去。
我默默把他送我的所有金銀珠寶都收好,又去老鴇那裡拿了賣身契。臨走前我去見了被關在柴房的殷月紅。
之前她傷我惹惱了祁政,老鴇便將她關在柴房,供在紅香樓做雜活的小廝消遣。
我雖不喜她,也深知落入這青樓的女子個個都是如此不易。
我打開門鎖。將自己藏的銀兩分她一半。
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我在她眼底看到了熟悉的恨意。
恨吧,與其豬狗不如地活著,不如帶著對我的恨意活下去。去恨這個世界,恨我這個讓她落入如此境地的人吧。
12.
祁政說的冇錯,他的正妻,蘇可心的確是個瘋女人。
站住,你這個不要臉的賤妾。
我剛到府上第一日她就開始找我麻煩。
她的丫鬟走上前來擋住我的路。
不懂規矩嗎,我纔是正妻,你一個小妾竟然不懂得主動來找我請安。
我心下煩躁,但眼下不是惹事生非的時候。
還不給我端一盞熱茶。
我跪在地上,雙手遞上。
她接過後假意吹了吹,我看出她想要將茶潑在我身上。
但我並冇有躲。
哎呀,實在不好意思,手滑了,你冇事吧沈妹妹。
我強忍著灼燒的痛感。擠出一絲微笑。
冇事。
蘇可心的確是個蠢貨,仗著自己是祁明德親自指婚的正妻就為所欲為。
全然不顧祁政現在對我正是愛意濃時。
果然當晚,祁政勃然大怒。
你這個瘋女人,滾,彆讓我看見你,滾去我父親那裡。
離兒你冇事吧。他撫摸著我紅腫的雙手。
我作勢掉下幾滴眼淚。
祁哥哥我真的好難過,蘇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啊,父親是不是也看不起我的出身啊。
彆害怕離兒,明天我哪也不去,我陪你去見父親。
祁哥哥你真好。
我撲進祁政的懷裡,心裡卻不免緊張起來。
明天,就能見到那個殺了我全家,害得宋舒陽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祁明德。
13.
夜裡,小廝突然給我遞來一封信。
是宋舒陽托人帶來的,上麵詳細寫了他這些年在祁府所調查到的東西。
祁明德這麼多年在這片土地上作惡不斷,為所欲為,卻始終冇有落下把柄。冇有人能拿到證據,也冇有人敢去揭發他。
然而如今朝堂最嚴抓的便是貪官汙吏,隻要有機會接近祁明德,就一定可以掌握證據。
我默默記下信中的內容後將它靠近燭台。
祁明德一身玄色的衣袍,端坐正堂。
我俯身向他行禮,故意將頭略低。
免禮吧。
我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雙眼。
他眼底一動,隻一瞬便恢複如常,卻還是冇能逃過我的眼睛。
祁明德啊祁明德,強搶民女的事你也冇有少乾,真可謂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爹,你看這賤妾,對您哪有本分尊敬的樣子。
蘇可心坐在一旁嬌滴滴地說道。
我心裡冷笑一下,這哪是為自己的兒子娶妻,怕是為自己納了個小妾吧。
在信中看到,祁明德的正妻體弱多病,深居廂房,祁明德卻從未納妾,反倒是立了一個深情的名聲。
我走上前去為祁明德敬茶。
在背對著眾人的一側小手指輕輕勾了一下祁明德的手,隨即立馬像反應過來一般往後撤。
冇有抬頭便退下了。
勾欄出身,倒是極懂禮數。
他接過我手中的茶,漫不經心地說道。
蘇可心聽了祁明德的話眼睛狠狠地瞪著我。
14.
祁政好色,但實在冇有什麼心眼,我想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
隻可惜小小年紀就被寵壞,習得他爹身上的惡習。
離兒我跟你說,今天路上有個冇長眼的屠夫將豬血濺到了我的衣角,氣得我讓人將那一堆血肉往他嘴裡塞。
他跪下來求我的樣子你都不知道有多好笑,活生生一頭豬樣。
我聽得心底一揪,麵色如常地附和他笑笑。
祁哥哥,西廂房那邊究竟有什麼啊,離兒那次隻是迷路不小心踏入便被衙役惡狠狠地趕了出來。
我作委屈狀。
那是我家的庫房,旁邊緊挨著的便是糧倉,平日是不會大開的,每月固定時日我爹會命人打開檢查。
那裡麵冇什麼有趣的,離兒若是悶得慌,待我上市裡尋些小玩意給你。
祁政說著就拿上錢袋出府去了。
我躲開仆人的視線,溜到了宋舒陽的院子。
是我。
你來得正好,前日我聽聞,由此去運到江南賑災糧糧車被人給劫了。無一傷亡,可以說是一夜之間憑空消失的。
我與宋舒陽對視一眼。
心下當即明白,要論這片土地有如此勢力的土匪,怕隻祁明德一人罷了。
這麼短的時間,賑災糧一定還在府上。
離開宋舒陽屋子時,餘光瞥見蘇可心的丫鬟正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15.
夜裡,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蘇可心的丫鬟正向我走來,她手裡拿著一張手絹,我佯裝睡著,屏了一口氣。
待她靠近我時猛地翻身起來,她被我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我已反手將手絹死死捂在她的口鼻上。
冇一會兒她便暈倒了。
我將丫鬟抬到床上,換上她的衣裳,用被子將她的頭矇住。
隨即走出房門,隱入黑暗。不一會兒,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朝我裡屋裡走去。
蘇可心的院子此刻正亮著燈,裡麵傳來祁政的聲音。
我站在門外,儘力壓低聲音喚了一聲小姐。
祁哥哥,不如我們一起送去沈妹妹屋吧,這樣顯得我的賠禮道歉更有誠意。
我趕忙退下。
兩人一同往我屋的方向走去。
看來是想上演一場捉姦在床。
還未走到屋裡,已聽見男人粗重的喘氣聲傳來。
祁政當即破門而入,蘇可心一臉得意地跟在後麵。
你這個賤......
祁政的話還未說出口,猛然發現燭光下的那個男人竟是自己的父親。
祁明德此時也被嚇得過了藥效,回過神來,尷尬地望著眼前二人。
啊!
卻聽蘇可心尖叫一聲,她這纔看清祁明德身下的竟然是自己的貼身丫鬟。
16.
蘇可心不知道的是,自那日在宋舒陽門外見到她的丫鬟後,我便知她鐵了心要害我。宋舒陽的小廝一直暗中觀察著,發現她在外買了**藥,又用銀兩收買了我後院裡的柴夫。命他隻需今晚在她離開後進入即可。
我於是將計就計。
既然想捉姦何不捉個大的。
祁明德自那日敬茶後就有意無意把我叫去,美名其曰孝敬。我並不急於出手,隻待他有所行動。
那日為他研墨,他的手掌突然環上我的腰,我躲開。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他。
老爺,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有損妾身身份。
他輕蔑一笑。
那何地可以。
今夜,妾身靜候。
祁政見身下之人並不是我似乎鬆了一口氣,蘇可心卻愣在原地。她突然醒悟,知道回來的那丫鬟其實是我,趕忙回頭尋我,迎麵撞上神色慌張的衙役。
老爺,大事不好了,庫房……庫房著火了!
祁明德臉色一白,抓了衣服連滾帶爬地就趕出去了。
火是從庫房裡麵燒的,整個祁府此刻都醒了,下人們爭先恐後地趕來滅火。
滾滾濃煙直往天上飄,外圍的火勢減小裡麵卻絲毫冇有消退之意。
老爺,這樣下去不行啊,得把庫房門打開才能滅火啊。
祁明德怔怔地望著熊熊燃燒的大火,嘴裡喃喃道:
不行,不能開門……還不是時候,不能開!
17.
突然,祁府的大門被人撞開。
老爺,是巡按禦史的人。管家慌慌張張地說道。
祁明德恍然被驚醒。、
禦史的人怎麼會來!
這麼大火,為何還不救。快開門,救火要緊。
禦史一揮手,官兵們一齊湧入,管家冇有辦法,隻好拿鑰匙開門。
祁明德此刻卻顧不上身份,朝管家衝去。
不能開門!
卻被一官兵攔下。
發出一聲慘烈地哀嚎。
管家開了鎖,熊熊大火已然燒開油布,成捆的銀票散了出來,印著江南鹽運司的紅章在火光下格外刺目。
祁明德膝蓋一軟,跌坐在地。
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震驚。
堂堂知府的庫房內竟窩藏著前幾日失蹤的運往江南的賑災糧,這可是當今聖上親自下令運輸,用來救萬千百姓的救命糧啊。
隨後趕來的蘇可心和祁政看見在火光中跪在地上,此刻彷彿失了魂的祁明德,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扣下。
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子。祁政怔怔地想道。
來人!將知府祁明德及其家眷擒住,聽候發落。
祁政被人按倒在地,他開始四處尋找沈幽離的身影。
突然他愣住了,眼前這個身著官兵服,手握長刀的身影為何如此熟悉。
哪怕此刻眼前之人用著劍一般冷的目光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麵上塵土與灰燼混雜。
他還是能看出。
離兒……
18.
我冷笑一聲,一腳踩在祁政臉上。
呸,罪臣之子。
他大概已經不記得,曾經他也是如此將我踩在腳下。
另一邊的祁明德此時臉被按在地上,目光早已呆滯。
宋舒陽在門口深深望了我一眼,轉身搖著輪椅隱入黑暗。
今夜所有人都會聚集於我院子裡,自然無人在意他。宋舒陽來到曹氏門前,推門進入。
曹氏便是祁明德那體弱多病的正妻,當年被祁明德強娶過來,與心上人從此天隔一方,心早已死了。無論祁明德做什麼都與她無關。
那天那個雙腿被打斷的孩子哭聲實在太過慘烈,饒是她塵封已久的心也不忍流淚。
快去吧,今晚是個好機會。
宋舒陽接過密信。
夫人的恩,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的。
無妨,我早該死了,早該拉著這個人渣一起下地獄了。曹氏說完一陣猛咳。
宋舒陽握著手中的密信,裡麵是祁明德這麼多年來作惡的關鍵證據。
無論如何,足夠讓禦史前來調查。
隻要我能順利放火......
19.
與宋舒陽分頭行動前,他曾問過我:
今夜必定人多眼雜,是最適合趁亂逃跑的日子,你若不逃,日後若被髮現恐再難脫身。
冇事,我本不惜命,我一定要親眼見證他們以最慘烈的姿態死在我麵前。
祁家的人被關入地牢。擇日,我動用曾經當乞丐時集結的勢力,將訊息遠放到各個縣,鄉。
前來祁府狀告祁明德的人整整排到了好幾條街外。
如今官場**成風,權錢交易,貪汙受賄是家常便飯。而當今聖上在位期間,采取了最嚴厲的手段來懲貪。
此事自然也得到了當今聖上的重視。
祁明德最後的處罰是剝皮楦草,當眾行刑。
那日,刑場上早早的就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許多百姓,人頭攢動。
我隱在百姓之中正對著祁明德正臉。在大牢裡呆著的時日並不好過,他頭髮散亂,麵色慘白。眼睛混濁地望向人群。
他可曾想過那些藏在暗處的秘密,終究會在某個夜晚破土而出。而此刻來圍觀他的人,無不懷著最深的仇恨。
迎接他的,的確是最慘烈的死狀。
此刑會活活將他的皮剝下來填上稻草,放在衙門,用於警戒貪官汙吏。刑場上,劊子手磨刀時眾人屏息凝神,片刻,祁明德慘烈的叫聲劃破天際。鮮血流了一地。此情此景,太過慘烈,卻冇有一人離開。
狀告祁政的平民百姓也不在少數,但念在他罪行冇那麼重,隻是斬首示眾。
被抓那晚,他曾淚流滿麵地問過我:
離兒……究竟是為什麼
你一直都在騙我嗎
你……可曾愛過我
他伸出手想要抓到我的衣角。
我將他的手踩在腳底,冷冷看著他。
一刻也不曾。
20.
曹氏並未受到牽連,隻是她身體實在太過虛弱,冇多久就病死在牢裡。而鄭可心則冇入官府為奴。
我回到早已破敗不堪的家中,在不遠的小山上,好心的鄰居為我爹孃和姐姐立了墓碑。隻可惜屍首早被衙役投進洪水中。黃土之下,隻剩親人間最深的執念。
我跪倒在三塊墓碑前,重重磕了三個頭。
爹,娘,姐姐,離兒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淚水滴進泥土。
這麼多年來,做乞丐被人驅趕毆打時我冇哭,受老鴇和紅香樓裡姑娘欺負時我冇哭,被厭惡的人觸碰時我冇哭。我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情感,在那片小山上失聲痛哭。
太陽西下,給大地鍍上一層金箔。宋舒陽此刻正在一棵大樹下等我。
你為何不走
我走近他,夕陽將他白皙的臉頰照得分外柔和。
我想要好好和你道一個彆。
第一次,我見他露出了笑容。正如他的名字,舒陽。
他本該是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年。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想四處雲遊,被囚禁這麼多年,我錯過了那麼多好山好水啊。
噗呲。
見他萬年不動的冰山臉這時一臉苦悶,我冇忍住笑出了聲。
這是第一次啊,看你露出笑容。
他也與我一同笑起來。
那就......後會有期吧。
再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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