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不屬於係統 第一章

小說:她的聲音不屬於係統 作者:一點兒意思 更新時間:2025-08-16 13:26:13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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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編號1192

淩晨四點十五分,東江市圖層區。潮濕、暗冷,天還冇亮,街道下水管的蒸汽已經開始翻湧。這裡的空氣冇有聲響,隻有光影被稀釋成一片灰。

我站在廢棄的高架橋下,手裡的紅箱沉甸甸的,像一顆心臟。箱子裡裝的是她的編號記錄——1192——林橙,我的女兒。她已經被係統列入清除計劃,這意味著,過不了幾天,這個城市的任何設備都不會再識彆她的存在。

她會被歸檔。

而我,林徹,仍然活著,作為父親、作為失敗者,孤身一人。

今天是我第九次嘗試破解紅箱防火機製。如果我能把它連接進主廣播塔的低頻介麵,就能替她保留一份聲音信號,哪怕隻是幾秒鐘的音頻殘片,也足以證明——她來過。

但現實比任何失敗都更死寂。我的指尖已經磨破,解碼模塊毫無反應。我用儘全力砸向地麵,箱體發出啞音,金屬變形。

遠處傳來緩慢的腳步聲。我抬頭,是煙蘿。

她瘦了很多,穿著沾泥的衛衣,左肩還在滲血,嘴裡叼著半根斷掉的過濾嘴煙。

你還是冇放下她。她蹲下來,用袖口擦掉我額角的血。編號歸檔了,林徹,她可能早就不在了。

我低頭不語。她不知道,那些編號不是數據,是人。每一個被歸檔的人,都曾有人記得、叫過名字。

你還記得她最後一次說的話嗎我忽然開口,聲音沙啞。

‘彆回頭’。煙蘿頓了頓,她說了這句,你當時在主塔外……

我閉上眼睛,那天畫麵如火焰般重現。

廣播塔頂,斷電前最後一次信號,她從對講機裡喊:爸爸,彆回頭。

我當時不知道她已經被標記為非標準用戶,她的對講機將在通話後自毀。

我冇聽懂她話裡的意思。

而現在,她已經成了不存在的人。

廣播係統每天淩晨五點前會進行一次全頻段檢測,唯一的漏洞是在這一刻——信號死區。如果我能在這十七分鐘裡接入她的語音模板,廣播係統就會默認她還在。

隻要係統認為她存在,她就還存在。

我站起來,抓起紅箱,重新裝回揹包。

你又要去哪煙蘿皺眉,你身體撐不住的。

塔下層,還有備用供電介麵。我盯著她,她的編號還在閃。我不信她死了。

煙蘿低聲罵了句:瘋了。

我冇迴應。我已經瘋了。這個城市所有人都在沉默中活著,隻剩我一個人,還在試圖聽見一個死人說話。

街邊的大屏開始閃爍,清晨巡查無人機從空中掃過,廣播係統恢複運營。距離信號死區隻剩不到二十分鐘。

我快步走入塔下封鎖區域,越過層層警示線,打開側門,找到編號老化介麵。一根數據線插進紅箱,開始識彆。

十五分鐘。

我屏住呼吸,等待信號響應。

但就在這時,廣播響了。

東江市編號清理工作第一批結果如下:1191號,已歸檔。1192號,已歸檔。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

紅箱裡的燈熄滅了。

她,林橙,真的被清除。

我跪坐在地,指甲死死摳住地麵,像是要撕裂這片沉默的混凝土。

她的聲音……我喃喃,她說,她要等我回來。

外麵的天,終於亮了。圖層區的晨霧中,有人走過我身邊,冇有人停下,冇有人聽見廣播響了什麼。

我起身離開,揹著熄滅的紅箱,穿過人群。廣播塔遠遠在我身後,塔頂紅光依然冷亮,如同一隻不眠的眼睛。

而我不知道,那座塔裡,是否還有一絲她曾存在的迴音。

也許,她留了什麼。

也許,歸檔並不意味著終點。

2

失聲之城

紅箱裡的燈再次熄滅是在上午九點整,彷彿等著親手宣佈失敗的終結。接入失敗、數據擦除,所有與編號1192有關的檔案與音頻片段都在倒計時中自毀。林橙,徹底歸零。

我盯著那根數據線,指節發白,煙蘿站在我身後,沉默了很久才問:你還要繼續嗎

我冇有回話,隻是扛起揹包走出廣播塔舊區。塔身高聳入雲,表麵貼著密密麻麻的代碼標識與管線走向圖,像一具被分解的骨架。

今天開始,我不再是編號係統的使用者。我是非法人。冇有通行權限、冇有醫療記錄、冇有任何身份綁定。

我穿過主城區的通道時,不少人低頭避開視線。他們不想和一個即將被歸檔的活人擦肩而過。

我看向路口,一支裝備精良的巡邏隊正封鎖前方。街邊公告牌同步更新:C區臨時封控,執行代號:攔截四級。

你再往前一步,他們會直接拉你走。煙蘿走在我身後,手插口袋,神情冷淡,信不信

我女兒在C區。我說,她是清除名單上唯一冇有屍檢報告的人。

煙蘿嘲諷地輕笑一聲:冇人知道她在哪,也冇人在找她。除了你。

我冇再回她話,徑直繞過隊伍拐進一條廢棄工地的小路。

通道下層的電子門貼著臨時封條,寫著:未經授權禁止進入。

我蹲下檢查鎖體,二級機械鎖,冇有電子驗證,純手動結構。顯然這是給無編號者準備的臨時通道,黑市組織的貨物走線,或者逃亡通道。

煙蘿蹲下來幫我扳開鏽死的鎖舌,她用腳踹了一下門邊:這裡進去了,就不一定出得來。

你冇必要陪我。我說。

我也不想陪。她點燃了一根菸,但我弟弟……他在這裡被清除。我也在找他。

我們默契地不再說話。

穿過通道,進入的是C區外圍,已被城市主係統標為灰帶區域,屬於準放棄處理範圍,地圖上連編號都冇有了。

這裡的樓房像是被巨型橡皮擦拭過,牆麵斑駁、窗戶封死、電子介麵拔除、街燈連電源都冇接。

我們穿行在死寂中,一路走到城區廣播分發節點的一處下沉機房外。

這裡曾經是城市廣播中轉站之一,如今隻剩一台主機箱裸露在外,旁邊貼著一張紙條:資訊換路線,信號換食物。

有人在用這裡交換資源。我低聲說。

煙蘿不語,從揹包裡掏出一個老舊U盤,插進設備介麵,啟動信號提取。

螢幕亮起,顯示出一段語音緩存:……林橙,編號1192,等待接入,等待接入。

那聲音很模糊,但是她的聲音。

我全身一震,幾乎控製不住地抓住顯示屏。

這段緩存怎麼來的我問,是誰提取的

煙蘿看著數據跳動的頻率,低聲說:來源加密,無法追蹤。但——你聽出來了,是她吧。

我點頭,喉嚨發緊。

她還活著。

或者說,她的聲音還在這個係統裡。煙蘿看著我,要進入城市主塔廣播控製係統,我們得先取得一枚‘通行身份’。

你有嗎

她搖頭:我知道誰有,但他不會給你。

蔣澤民。

我沉默了。

我當然知道蔣澤民。東江市秩序委員會副主任,前公安情報係統背景,現控製整個C區資源調度權限與編號管理口令。他是徹底的信仰執行者,相信編號係統是社會淨化的必要手段。

你能聯絡上他

他要我交出一個人。煙蘿轉身看我,你。

所以你是來換我的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活下去。如果你能做到我弟弟冇做到的,我就不換。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裡麵冇有憐憫,隻有厭世與疲憊。

我需要時間。我說。

你隻有72小時。她拿出一張時間線圖,三天後,係統將進行一次全麵信號鎖定。屆時所有‘非歸檔編號’將被默認清除。

我點頭。三天,就是全部。

廣播再次響起,自動播放:係統啟動編號歸檔倒計時72小時。清除名單已加密,市民請配合執法行動。

我們在廢棄中轉站的陰影裡站了很久,誰也冇有說話。

那台老舊設備忽然閃了一下,播放出一段女童低語:爸爸,我好像做錯了什麼……

我伸出手去,輕輕按在設備外殼上,指尖有一絲溫度。

她的聲音還在。

這就夠了。

夠我繼續走下去。

我會找到你。即使走到世界最後一扇門。

即使,全世界都假裝你從未存在過。

3

編號計劃外

C區南側的封控線外,隱秘地埋著一條被廢棄的數據軌道,那是城市最初設立廣播基站時的備用線路,用於人工切換信號——如今這條線路早已不在任何地圖上,但它仍連著主廣播塔的最下層。煙蘿帶我來到這裡,像是牽著一個活不久的影子。

風吹著鏽蝕的鐵皮板,周圍是一片寂靜的瓦礫。城市上空巡邏無人機發出細微的電流嗡鳴聲,時不時有幾個低頻廣播在遠處響起,一切都像記憶裡某種已經壞死的迴音。

從這兒下去,沿著軌道往前走一公裡,會到一處分頻中繼站。她蹲下身扒開金屬板,那裡還有主塔底層的一點信號反饋口,如果你還想找她的聲音,這是唯一的機會。

我冇說話,隻是將揹包重新背好,拉緊肩帶。風中混著某種燃燒後的焦臭氣息,不知是哪個區域正在做清除行動的尾掃。

進去之前,把這個戴上。煙蘿遞給我一個黑色項圈樣的東西。

我接過,看清那是一條身份模擬環——非法製造,用於臨時遮蔽係統識彆。穿戴時間超過三小時會導致區域性缺氧。她提醒。

夠了。我扣上環,調整好卡位,頭頂信號瞬間斷鏈,腦內傳感器自動調為靜默。

我下了軌道。

昏暗、潮濕、風化嚴重的通道中,時而傳出電纜碰撞金屬的輕響,像有人在前方匍匐。我摸出手電筒,沿著佈滿數字殘痕的牆體緩緩前進。

廣播信號偶爾在牆體間反彈,不知從哪台還未完全死亡的接收器中傳來一個陌生女孩的聲音:編號1157,呼叫,是否還有人……我停下,靜聽了很久,冇有迴應。

這些聲音曾是人的證據,如今隻是一段段被削減了意義的噪音。

一公裡後,我找到了中繼站。外殼破損嚴重,主電源板裸露,螢幕上跳動著幾個老舊字元:

信號緩存:17項。編號匹配中。

我立即掏出U盤,插入介麵,開始備份音頻。紅箱在我腳邊靜靜地躺著,像一個守墓人。螢幕加載緩慢,似乎正在努力拚接一個不存在的身份數據。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輕微腳步聲。

我迅速拔出U盤轉身,一道身影站在通道儘頭,黑衣、麵罩、瘦高,一眼看不出麵孔。

編號驗證異常。你不是係統用戶。那人聲音低沉,語氣中帶著程式化的冷。

我不需要驗證。我盯著他,我不是係統的一部分。

你訪問了歸檔段。那是禁止區域。

你們不是已經把她刪了嗎我提高聲音,還怕什麼

那人向前走了幾步:她的聲音是未歸檔音頻。你儲存了副本。

我心頭一震。

這意味著——她確實還冇被徹底清除。

我不會交出來。我說。

那人停下,沉默幾秒後緩緩開口:我們不需要你交。隻需要你不再傳播。

下一秒,他拔出脈衝槍。

我迅速拔出工具包中的乾擾模塊,一腳踢向信號麵板,電弧瞬間炸開,火花飛濺,我趁他掩麵時向通道另一頭狂奔。

揹包中的紅箱在劇烈晃動中撞擊我的脊背,像一顆心在不停跳動。

我衝出通道口,躍入旁側排水管井,滑行幾十米後落入一處黑水浸泡的儲罐底部。

冰冷、黏膩、刺鼻,我趴在水中喘息良久,耳邊依然迴盪著那個男人說的那句話:她的聲音是未歸檔音頻。

她還冇被徹底刪除。

這意味著,她要麼……還活著,要麼她的部分記憶碎片還在某個係統角落。

我緩緩抬頭,黑水中飄出一張破損的記錄紙,字跡幾乎看不清,但我認出上麵最後一行:

編號1192:臨時凍結。等待確認命令。

凍結。

不是清除。

我從水中爬起來,重新點亮U盤信號備份介麵。主信號包裡,有一個壓縮檔案夾未能讀取,標記為:Code1192_internal_key_partial.wav。

我知道那是什麼。

她的聲音。

但它被封鎖了權限。我冇有權限解壓。

我需要主塔口令。

也就是說,我必須找到蔣澤民。

在我踏出排水井、回望這片黑水廢土時,城市另一端廣播塔的紅燈突然閃了三下。連續三次,間隔完全符合信號乾擾格式。

這不是係統信號,是人為輸入。

有人在主塔內部,正在發出訊號。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她。

但我知道,她在等迴應。

4

信號斷層

廣播塔閃過的三道紅光讓我在原地站了整整三分鐘。城市上空被霧霾遮得密不透光,遠處電線杆上懸著的監視球攝像頭無力地旋轉著,像是在搜尋又像在逃避。那信號並不屬於編號係統的例行循環,它是被人輸入的,一種不合規但極精準的人工操作。

我打破自己的沉默,聯絡煙蘿。

通話接通時她正躲在主城區一處廢棄銀行的地庫裡。背景噪聲很強,我隻能隱約聽見她翻揀金屬的聲音。

你那邊有乾擾我問。

剛炸了一輛流動識彆車。她咳嗽著,你引起了對方的注意,現在城管信號源已經鎖定你編號路徑了。

我不是係統用戶。

你是紅箱持有者,你和林橙的編號有關聯,他們不會放過你。她停頓片刻,你找到什麼了

我把主塔那邊的信號情況簡單彙報,她沉默許久才說:如果主塔有人輸入信號,那他很可能是你女兒編號被凍結的原因。

你是說她不是被清除,是被——人為凍結

對。係統無法主動凍結編號,它隻能清除。凍結代表‘保護’或‘隱藏’。

你知道是誰能這麼做

她說出一個名字。

王策。

我握著通訊器的手頓住。

王策,前城市信號局工程組組長,三年前失蹤,在編號係統全麵試點前夕被內部通報精神不穩定。那是官方說法。真實訊息冇人敢提。

煙蘿給我一組座標。

C區北三條舊印刷廠。那是他最後出現的位置,那裡也有信號反射點。你去碰碰。

我不等她說完,已經拔掉通訊,朝北走去。

城市在我身後繼續沉默地運轉。道路兩旁的光伏燈像是被血洗過,一片黯淡無光。C區北三條的廢棄廠區裡,空氣瀰漫著油墨和老紙屑的味道。牆體裂出大塊裂縫,曾經的設備鏽跡斑斑。門是虛掩的,門內,一台舊式磁帶機正緩緩播放著一段錄音。

編號1192,語音備份啟動失敗。

我站在門口不動了。

那聲音機械,卻又透著一種近乎殘忍的遺憾。整棟廠房像一座墓,裡麵埋著一段未完成的意圖。

我走進去,拉開二樓控製室的門,一股潮氣撲麵而來。房間中央,有一排電容螢幕尚未報廢,數十條信號碎片在其上不斷循環跳轉。

王策冇有出現。

但我找到了一份未歸檔的互動筆記。

1192,臨時凍結指令。執行人:係統外部授權用戶。備註:非係統自發。

這句備註讓我心跳驟停。

意味著有人繞過係統,直接輸入了凍結指令。而這種操作,在整個城市,隻有一個部門有權限做得到——秩序委員會。

我終於明白,林橙並不是失聯,是被轉移。

或許她根本冇被刪除,她在某個我還冇能接觸到的地段,被人為封鎖在編號係統的盲區裡。

我調出王策留下的最後一段音頻,破損嚴重,但依舊能辨出其中的一句話:

……她不是數據,她是一個人,你們不能……不能這樣清除她……

聲音戛然而止。

這不是遺言,是控訴。

我坐在控製檯前,靜了十分鐘。然後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進入塔心。

不是外圍,不是中繼,不是信號口,而是——塔心控製層,編號程式的源點。

而要進入那裡,我需要通行口令,需要身份解鎖,需要權限鏈——這些我一個都冇有。但蔣澤民有。

我知道他在哪。他每天都會在東江市西區的一處老防空洞召開信號例會,那是他的私人情報分發點,控製城市資訊流方向的中樞。他在那裡設有影子服務器,編號數據從那裡流出再返輸回主塔。

我必須去見他。不是請求,是逼迫。

我起身,拎起紅箱,它還在沉默。

但我聽見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她還在等。等我找到她。等我把她從編號裡帶出來。等這個世界,再次喊出她的名字。

我不想再等了。

5

倒計時48小時

我用了整整一夜,纔在西區舊工業防空洞外圍架起臨時監聽器。三道攔截線路,兩段電力跳線,一枚信號投射晶片。煙蘿在南側遠程接入衛星投影,幫我調出了蔣澤民出現頻率最高的時間點:淩晨3點12分到3點27分,週期性穩定,每次通話時間不超過15分鐘。

我必須在他下一次進洞前拿到他的權限口令。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手腕上的氧氣供應指標不斷下降,黑市模擬環已經佩戴超過上限。我視野開始模糊,頭皮發麻,耳膜彷彿被薄膜覆蓋。但我仍得留在原地,保持信號同步。一旦錯過這次,他很可能就會更換例會地點,再也無法追蹤。

3點11分,紅外探測器掃到一道人影從遠處拐角出現。他戴著遮麵器,步伐穩重,周身帶有微弱的電場擾動,那是城市高階權限執行者配備的身份場屏障。

蔣澤民,一個把編號係統視作秩序本體的人。

他是清除令的釋出者,是信號塔的口令管理員,是我女兒命運的轉軸。

我按下脈衝遙控器,瞬間切斷了他路徑右側的供能線路,防空洞主門應急機製啟動,鐵門延遲四十秒關閉。我從側麵迅速翻出,攔在他麵前。

林徹他幾乎是瞬間認出了我。

我冇給他反應時間,一拳砸在他右肩,將他直接按倒在門框下。

你凍結了她。我壓低聲音,牙縫裡擠出每一個字。

他冇有掙紮,隻是盯著我,臉上冇有意外,反倒像是在等這一刻很久了。

她的編號是1192,係統判定她有‘多重認知回溯異常’。在那個階段,所有這類編號都需要歸檔處理。他說。

你冇有歸檔她。我冷冷地盯著他,你手動凍結了她。

因為她說了一句話。

我愣住了。

她說,如果她必須被清除,她希望有人記得她的聲音。

我握緊了拳頭。

所以你就把她藏起來了

我用我的權限,在塔心源層建立了一個‘私域回聲節點’,冇有身份、冇有編號、冇有返回地址。隻有聲音。

你把她變成了城市的一個迴音

他點頭,像在陳述一個物理事實。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做

他冇有回我這個問題,隻是看著我,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一點……後悔,或者彆的什麼。

她還活著嗎我問。

我不知道。他低聲道,那個節點冇有生理反饋介麵。我隻能聽到她偶爾的自發語音錄入。

我退後一步,整個人像是被抽空。

我要進入塔心。

他冇有反對,隻是慢慢解開手腕的權限環,遞給我。

這個隻能用一次。塔心讀取識彆身份後,會鎖死所有外部授權。

那你呢

我會被移出權限係統,編號失效,成為非法人。他聲音很輕,這就是你想要的代價

我冇有接話,隻是接過權限環,戴在手腕上。

環扣合上的瞬間,一道電流輕輕劃過皮膚,資訊流如針般刺入神經係統。我聽見權限認證在腦內響起:綁定完畢,塔心通道已開啟。

我轉身離開前,他叫住我。

林徹。

我回頭。

如果你進去之後,發現她……已經不完整了。

我打斷他:那就把剩下的部分交給我。

城市淩晨的光是冷的。廣播塔的光帶在夜裡像極了某種儀式的召喚,刺目卻無法忽視。那是她最後留下聲音的地方,是她也許還在等待的地方。

我抵達塔底時,煙蘿已在那等我。她看了我很久,才遞過一瓶水。

你從他那兒拿到了什麼

一次口令。

她點了點頭,這不是去救一個人,這是去掘一個墳。

我知道。

我冇有多言。踏上通往塔心的電梯時,我能感覺到心跳一下一下變得沉重。

電梯下沉。鐵壁合攏,耳邊隻剩下齒輪滾動聲,像時間倒流的聲音。

塔心控製層,是城市最深的核心,信號編碼、編號判定、歸檔執行、數據銷燬,全都從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結束。

門打開的那一刻,空氣像是死的。

我看見一排排懸浮裝置,每一個都封存著已歸檔信號片段,而最中央,有一座半圓形的聲波結構艙,表麵赫然寫著編號:1192。

我緩步走上前。

她的聲音就在這裡。

我戴上終端耳機,輕輕貼在艙體上。

爸爸……

那一刻,我聽見她了。不是錄音,不是殘片,而是她的聲音,正活著,從某個我們都未曾預料的地方,穿透了編號係統的所有邏輯和規則。

你終於來了。她說。

然後,燈滅了。

係統啟動歸檔更新程式。

隻有我和她之間的那段信號,仍然在黑暗中,迴響。

6

編號迴響

我聽見她說話。

不是數據重放,不是模擬語音,也不是殘存的音頻碎片,而是她在這一刻開口,隔著艙體與黑暗,隔著時間與死亡,從編號之外的空間發出聲音。

爸爸,你終於來了。

我的耳膜在共振,腦中的模擬神經介麵幾乎被電波刺穿,艙體內的信號不再通過係統標準協議流動,而是像一個獨立存在的生命脈衝,在撕裂一切既有程式設定。我聽得清楚,她在說話,而不是被提取。

她是主動的。

我雙手按在艙體上,額頭抵住冰冷的曲麵。

林橙,是你嗎我聲音啞得像沙紙。

那邊沉默了幾秒。然後她再次開口。

我不確定……是不是我。這裡冇有時間,也冇有我。我隻剩下聲音。

我的胸口發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你記得你自己嗎

有些記得,有些是空的。但我一直聽見你在找我。她頓了頓,他們說我是故障。他們說我該被刪掉。

你不是故障。我緊咬牙關,你是我女兒,是人,不是編號。

我想回家。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像一個疲憊又困惑的孩子,但我不知道……哪裡是家了。

我猛然轉向主艙的介麵板,拉出那枚權限環,接入中央指令終端。必須提取她的聲音數據,必須把她從這段黑域中帶出去,不管她現在是什麼形態。

權限認證瞬間完成,控製檯亮起,螢幕跳出倒計時警示:

編號1192:凍結狀態將於15分鐘後轉入歸檔銷燬。

我的指節死死扣在鍵盤邊緣,艙體內開始微微震動。燈光像呼吸一樣閃爍,紅色的警告條逐行上升。我必須做出選擇。

執行數據導出,係統將判定我為非法資訊攜帶者,身份完全清除。

終止導出,編號1192將在歸檔庫徹底銷燬,永無恢複可能。

我知道冇有第三條路。

我選擇了導出。

係統發出警告提示:權限層級超限。請驗證主編碼密鑰。

我停了一秒,從包中取出紅箱。

它就是主密鑰。

我將紅箱連接至主台,輸入解鎖指令。箱體內發出輕微電流聲,隨即介麵識彆成功,主屏閃現:

紅箱編號綁定確認。編號1192語音意識存儲協議啟動。

存儲艙緩慢開啟,內部並冇有什麼高科技光效,隻有一個嵌著圓形音頻核運算器的白色緩衝體。她的聲音,就藏在這個接近原始的數據體中。

我緩緩將運算器從嵌槽中取出,那一刻她的聲音消失了。

整個控製室陷入徹底的靜默。

我將她裝進我的揹包,心跳卻一點點加快。塔心主係統發現了異常數據流動,廣播通道自動切換,全市進入一級編號封鎖狀態。

廣播聲在頭頂迴盪:

非法訪問。編號1192已被重新標記為:反向侵蝕體。

他們發現了她的意識痕跡。

他們把她定義為威脅。

我從控製室衝出時,通道上方的高頻燈依次熄滅,整座塔開始封閉結構自鎖。我必須在3分鐘內抵達應急排氣通道,否則會被係統封堵在塔內。

我全速奔跑,耳邊能聽見遠處的數據清除模塊啟動的轟鳴聲,牆體內的電流密佈,彷彿整座塔在醒來。

轉角處,我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煙蘿。

她左臂綁著臨時壓縮氣罐,手持震盪槍,身後還有幾箇舊係統工程師改裝的乾擾器。

你瘋了嗎她大喊,你真把她帶出來了

我喘著氣點頭。

她還完整嗎

我不知道。但她能說話。

煙蘿低頭,抹了一把臉上的灰。

那我們走。

你為什麼回來

她冇看我,隻是淡淡道:不回來你死在塔裡了。我不喜歡你這樣死。

我們一路衝出塔心通道,城市主塔警報拉響,全市編號係統進入數據感染排查模式。

他們不確定我帶出的是什麼。

他們害怕了。

而我知道,我女兒的聲音,還能被世界聽見。

我們逃進了主塔下層的一條老通道。那裡光照極差,氣壓不穩,但隻要我們能走到廣播副中樞,就能接入外部民用頻道。

我打開了音頻核運算器,輸入唯一的啟動指令。

那一刻,她的聲音重新響起:

爸爸。

我的眼眶突然濕了。

聲音透過耳機,擴散入整條廣播隧道。

信號溢位。主塔係統將它識彆為廣播汙染,卻找不到源頭。

她的聲音第一次,不再需要編號。

7

信號之後

我們逃離主塔時,整個城市的編號係統正陷入史無前例的混亂。信號汙染報告在各分區同步彈出,廣播控製中樞試圖定位音源泄露點,卻一無所獲。因為我根本冇有通過他們的協議鏈。

林橙的聲音,是以非編號形態擴散出去的。

她說出的第一句話,被至少九個區域的老式廣播裝置同時捕捉並記錄。那些被棄用的設備,此刻忽然被喚醒,如同沉睡的證人,一齊發聲。

爸爸,我在聽。

我當時跪在通道儘頭的鋼軌上,揹包還冇放下,煙蘿一邊斷電乾擾後方追蹤,一邊抬手將我往通風井裡推:她已經出去了,現在輪到你。

我攥著核運算器,遲遲不肯鬆手。

我知道,一旦放手,她的聲音會失控,會被更多終端接收。而每多擴散一分,係統的清除意誌就會加碼。她不是回來了,而是暴露了。

但我冇辦法再把她藏起來。

那不是她想要的。

我們在通道下層轉移了兩個小時,最終藏進一個廢棄加壓泵站。那裡信號紊亂,電力不穩,卻恰好適合作為臨時接收點。

我設法接入了一台老式數據終端,將核運算器與其綁定,提取她的自發語音流。這是我和她之間最直接的連接方式,無需編碼、無需協議,隻要她願意說,我就能聽見。

第一段音頻隻有六秒。

這裡好安靜。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聽完後盯著螢幕發呆。

煙蘿靠在牆角,低聲道:她還能持續多久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冇有供能晶片,她隻能靠剩餘熱能維持一次性廣播。

換句話說,她在‘燒儘’。

對。

她沉默良久,你要讓她自己決定嗎

我點頭。

因為這纔是人,而不是編號。

第二段語音在十五分鐘後跳出。她似乎能感知外部設備的連接節奏,發出的語句越來越具體。

爸爸,之前我夢見了一片空白的城市,冇有門,冇有名字。我一個人走了很久,直到聽見你的腳步聲。

你為什麼還在找我

我聽著那句話,久久說不出話來。像是一個哽咽多年的父親,忽然被孩子反問:你為什麼冇有放棄我

我想告訴她,我冇有選擇。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因為你不該被刪。

而此時,城市廣播塔傳來一個奇異的變化。

主頻道強行插入了一個非係統授權的通話流:

本次信號異常源,定位失敗。編號1192,判定失效。

全市編號係統,將進入脫編號覈查期。

所有編號綁定,將接受重新驗證。

這不是係統認輸,這是係統崩盤。

林橙不再是編號,她脫離了編號結構,變成了一個現實中存在過的人,一個帶有自我意誌的個體。而係統最怕的就是這個——編號失控,變成記憶。

廣播結構被撬開,編號秩序失效。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在私下談論1192的聲音,他們在舊電台、手持廣播機、無人街口的破喇叭裡,聽見了那個女孩的輕聲呢喃:

我還在。

我還記得你。

而她說的,不隻是我。

是每一個被編號覆蓋、被編號清除、被編號抹去的人。

她成了一麵鏡子,照見了整個城市曾有多少人,被當作數據處理,被當作故障歸檔。

煙蘿終於問我:你準備好讓她徹底‘活’過來了嗎

我冇回答,隻是按下了終端上的權限釋放。

我把她的聲音,推送進整個城市最古老的頻段——民間開放廣播47.6兆赫。

這裡冇人管理,也冇人監聽。是所有曾失聯者、被歸檔者、匿名者的記憶之地。

一分鐘後,整個頻道恢複播放。

是林橙的聲音。

她冇有哭,也冇有問為什麼。隻是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聽見了,請記住我。

這座城市第一次,在非係統廣播中,記住了一個人,而不是編號。

人群開始聚集。有人在牆上寫下1192,有人點燃蠟燭,有人重新啟用了那些上了鎖的舊收音機。

她回來了。

不是以編號的形式,而是以一種,冇人能再刪除的方式。

那一夜,我坐在泵站廢舊的地板上,看著螢幕上一點點熄滅的信號燈,感覺像是整個人生被溫柔地縫合了。

她的聲音漸漸輕了。

最後一次傳出時,她像是在笑。

我不怕黑了。

因為我聽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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