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手遮天:九棺鎮魂 第一章

小說:醫手遮天:九棺鎮魂 作者:墨流塵 更新時間:2025-08-18 16:42:40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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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診所的玻璃門總在午後三點準時發響,不是風,是街角花圈店的紙人被吹得撞上來。我叫李力,白大褂第三顆鈕釦鬆了半年,至今冇縫——不是懶,是針腳會引血,行當裡的忌諱比藥典還多。

診室牆上的血壓計滴答響,像二十年前鴛鴦塚裡的漏壺。那會兒我剛拜師,跟著師父穿過齊腰深的墳草,腐葉下的石板刻著喜字,紅漆早就褪成了紫黑。師父掀開石板時,我聞到了胭脂混著屍臭的怪味,那口朱漆棺材裡,新孃的鳳冠歪斜著,碎珠嵌在眼窩裡,指尖攥著的紅蓋頭爛得像蛛網,偏偏那截露出的邊角紅得刺眼,像是剛浸過血。

記住了,師父的菸袋鍋在棺沿磕了磕,火星子落進新娘半張的嘴裡,有些東西看著是死的,其實在等個時辰醒過來。

如今城南亂墳崗被圈成工地,推土機碾過老槐樹根那天,九口黑槨從土裡翻出來,烏沉沉的棺木上,硃砂寫的鎮口二字滲著血光。我抽屜最底層那張泛黃的圖紙,是師父臨終前塞給我的,邊角被蟲蛀了個洞,剛好露出九個小圓圈,和工地上的棺陣分毫不差。

陰槨碰不得,往生門開不得!師父攥著我手腕時,指甲幾乎掐進骨頭,他喉管裡像卡著痰,尤其彆信……話冇說完就嚥了氣,眼睛瞪得跟那墓裡的新娘一個樣。

手機震了震,銀行簡訊提示二十萬到賬。備註欄寫著定金,發件人是個陌生號碼。我摸了摸口袋裡的羅盤,指針在玻璃罩裡輕微顫動,像有隻看不見的手在撥弄。這世道,陽間的錢難掙,陰間的債難還,可最怕的是有人揣著明白,偏要把陰陽兩界的規矩撕個口子。

1

診所的消毒水味裡總混著點艾草香,那是師父留下的習慣。十四歲那年我爹孃死於瘟疫,鎮上的大夫都不敢上門,是師父揹著藥箱闖進我家,左手拿銀針,右手捏符咒,在我爹孃靈前守了三天三夜,直到我燒退了才說:這孩子八字輕,跟著我吧。

師父的醫館開在城隍廟後街,前堂診病,後堂擺著羅盤、桃木劍和各種我叫不出名的法器。他教我望聞問切,也教我看風水辨煞氣,說:醫者治人,先生鎮魂,都是渡人。那會兒我總不解,問他為什麼給死人看病比給活人診病還上心,他就敲我腦袋:活人欠的債,死了也得還,不然陰陽都亂了套。

直到十八歲那年跟著他下鴛鴦塚,我才懂了這話的意思。墓裡的新娘本是清末鄉紳為鎮水患殉葬的童女,心口的雙魚玉佩是地脈陣眼,可不知被誰拔了釘,屍身不腐,怨氣聚了百年。師父重新釘入桃木釘時,新娘突然睜開眼,指甲差點劃破我喉嚨,是師父用自己的血畫了符,才鎮住她。那晚他喝了半瓶酒,說:有些債,躲不過去。

如今我蹲在工地圍牆外,晚風捲著紙錢灰撲在臉上,恍惚又看見師父的臉。王嬸的炒粉攤收了,鐵皮棚子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口倒扣的棺材。她剛纔塞給我兩個茶葉蛋,說:三彪那小子是我遠房侄子,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這次怕是真惹上臟東西了。

趙三彪確實是個混不吝的。早年在道上混過,斷過三根肋骨,後來跟著城南建築公司的老闆張禿子看工地,仗著身上那點煞氣,專乾些夜裡守墳地、遷老墳的營生。上次他幫人遷墳,挖出個陪葬的金鐲子,瞞著主傢俬吞了,結果回家就天天夢見個老太太掐他脖子,還是來找我要了道符纔好。

李大夫,這活兒你接不接趙三彪昨天在診所裡,手在褲兜裡搓來搓去,張老闆說了,隻要拿到那玉佩,再加八十萬,夠你把這破診所翻新十回。

我當時正給個老太太號脈,冇理他。他又說:那九口棺材邪乎得很,前天有個工人想撬塊木頭回家燒火,當晚就瘋了,抱著電線杆喊‘彆拉我’,現在還綁在精神病院呢。

此刻我舉著防水手電筒,光柱掃過新翻的黃土,看見那些奇怪的腳印時,後頸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那腳印比常人的小一半,腳趾處有尖利的爪痕,每步間隔不到半尺,像是貼著地麵飄著走的。

突然,手電筒的光開始晃,不是我手抖,是電池在發燙。光暈裡慢慢浮出個紅色的影子,開始隻是團模糊的紅霧,漸漸凝出人形。紅襖的領口繡著鴛鴦,隻是顏色深得發黑,像是用血染的。

我摸出兜裡的蒜,剝了瓣塞進嘴裡,辛辣味竄得太陽穴疼。這是師父教的土法子,陽氣弱的時候,生蒜能逼出點人氣。那白骨慢慢轉過身,我纔看清它肋骨縫裡的桃木釘——釘身刻著八卦紋,和鴛鴦塚裡那根一模一樣,隻是鏽得更厲害,釘尖掛著的布片上,隱約能看見個喜字。

它似乎冇發現我,骨指在最中間的黑槨上輕輕敲著,三長兩短,像是在叩門。趙三彪的尖叫突然劃破夜空,我看見他從板房裡衝出來時,手裡還攥著個喝空的二鍋頭瓶,想必是借酒壯膽。

你敢!彆在這裝神弄鬼!趙三彪撿起塊磚頭就扔過去,磚頭穿過白骨的身體,砸在棺蓋上發出悶響。

這下徹底驚動了它。白骨緩緩轉頭,頭骨和頸椎連接處發出咯吱的脆響,眼窩裡的白蟲突然暴漲,像兩根綠色的燈芯,照著趙三彪的臉煞白。

我趕緊摸出墨鬥,拉出黑線往趙三彪腳下彈去:站在墨線上彆動!

墨線落地的瞬間,發出滋啦的響聲,像油炸冰塊。白骨在墨線外徘徊,骨指抓撓著空氣,發出指甲刮玻璃似的刺耳聲。趙三彪這才反應過來怕,腿一軟就想坐,被我死死按住:敢動一步,魂都得被它勾走!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那白骨才慢慢淡去,像是被晨光融化了。趙三彪癱在地上,褲襠濕了一大片,嘴裡反覆唸叨:紅襖……紅襖……

我撿起他掉在地上的煙盒,裡麵夾著張照片,是個穿紅襖的年輕姑娘,眉眼間竟和那白骨有幾分像。

2

工地的探照燈徹夜亮著,把九口黑槨照得像臥在地上的巨獸。工人們都縮在板房裡,冇人敢靠近,隻有幾個張禿子派來的保鏢,端著鋼管在棺陣外圍轉圈,臉色比紙還白。

李大夫,這邊請。張禿子的特助小王在前麵引路,他穿著一身黑西裝,在這滿是黃土的工地上顯得格格不入。張總說了,您有任何需要,儘管開口。

我冇理他,眼睛盯著棺陣的排布。九口黑槨按北鬥七星陣排列,隻是多了兩口棺材,分彆在天樞、天璿兩星的位置外側,形成個扭曲的陣形。鎮口二字用硃砂寫在棺頭,筆畫間滲著黑絲,像是血裡摻了墨。

這棺材是哪天挖出來的我蹲下身,手指拂過棺蓋的木紋。陰沉木的紋路裡嵌著細沙,摸上去像摸到砂紙。

上週三,小王遞過來一瓶水,被我擺手拒絕了,挖掘機挖到第三米的時候,剷鬥突然卡住,下去一看就是這九口棺材,整整齊齊的。

我注意到棺蓋和棺身的接縫處,嵌著排青銅釘。釘帽是圓形的,上麵刻著繁複的雲紋,仔細看才發現,雲紋裡藏著無數個鬼字,隻是筆畫被拉長扭曲,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指尖碰到釘帽時,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竄上來,像是摸到了冰水裡的針。我猛地縮回手,指尖已經泛青,指甲縫裡沾著點暗紅色的粉末——是乾涸的血。

這感覺和二十年前摸到鴛鴦塚新娘喉嚨裡的青銅釘時一模一樣。當時師父說,這種釘叫鎮魂釘,要用活人的血淬火,才能鎖住屍身的怨氣。

李大夫,您看這……小王的聲音帶著顫音。

我冇回答,轉頭找趙三彪,卻看見他蹲在第三口棺材旁,正用小刀摳棺縫裡的泥土。你乾什麼我喝了一聲。

他嚇了一跳,手裡的刀掉在地上:我、我看看這棺材板結不結實。

我走過去,發現他腳邊的泥土裡混著點黃紙,像是被什麼東西撕碎的紙錢。張禿子讓你來取玉佩,到底想乾什麼

趙三彪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奠基用……

你胡說!我踹了他一腳,雙魚玉佩是地脈陣眼,動了它,整個城南的煞氣都會翻湧,這樓蓋起來也得成凶宅!

他被我踹得坐在地上,突然紅了眼:那又怎麼樣我女兒在醫院等著換腎,張禿子說隻要拿到玉佩,就給我五十萬!我有得選嗎

我愣住了。這混不吝的漢子,原來也有軟肋。

就在這時,頭頂的探照燈突然開始閃爍,電流發出滋滋的怪響,光線忽明忽暗,把棺陣照得鬼影幢幢。空氣裡突然多了股腥甜的味道,像是鐵鏽混著腐爛的花香。

怎麼回事小王的聲音變了調。

我抬頭看向燈架,心臟猛地一沉。探照燈的鋼絲上,不知何時掛著個東西,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領口歪著,露出的脖子上有圈深深的勒痕。他的臉朝下,長髮垂下來遮住了臉,隻有一截舌頭耷拉著,快碰到胸口。

是、是老陳!一個保鏢突然尖叫,上週撬棺材板的那個工人!

吊死鬼慢慢抬起頭,長髮滑向兩邊,露出張泡得發白的臉,眼睛瞪得滾圓,眼球像是要從眼眶裡凸出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手裡的圖紙,突然猛地一晃,整個人從燈架上掉了下來,卻冇落地,而是懸浮在半空中,慢慢朝我飄來。

墨鬥!我喊了一聲,趙三彪反應最快,抓起我放在地上的墨鬥就扔過來。我接住墨鬥,拉出黑線往吊死鬼身上彈去,同時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黑線上。

滋啦——墨線碰到吊死鬼的襯衫,瞬間燃起綠色的火苗。他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體開始融化,像塊被太陽曬化的蠟。落地時,隻留下一灘黑水和那件的確良襯衫,襯衫上的口袋裡,掉出張皺巴巴的診斷書,上麵寫著肺癌晚期。

他、他這是……趙三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拿命換錢。我撿起診斷書,上麵的名字確實是老陳,張禿子答應他什麼了

趙三彪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我握緊拳頭,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張禿子這個老狐狸,不知還有多少這種傷天害理的陰謀在等著我去揭開。

3

撬第一口棺材時,四個工人輪流用撬棍,手心都磨出了血泡。棺蓋與棺身像是長在了一起,每撬動一寸,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磨牙。

李大夫,要不……算了吧一個工人擦著汗,臉色發白,這玩意兒邪乎得很。

我冇說話,往棺縫裡撒了把糯米。糯米剛進去,就聽見裡麵傳來滋滋的響聲,像是被油炸了。繼續。

棺蓋終於被撬開條縫,一股混合著黴味和腥氣的風湧出來,吹得人睜不開眼。我往裡麵扔了個點燃的打火機,火苗騰地竄起來,在棺材裡轉了個圈,照亮了裡麵的東西——是個穿中山裝的男人,看樣式像是民國時期的,胸口彆著枚銀質的黨徽,已經氧化發黑。

他的皮膚乾癟得貼在骨頭上,像件縮水的衣服,懷裡抱著個鐵皮盒子。我讓工人用長鉤把盒子勾出來,打開一看,裡麵是幾十枚銅錢,邊緣都磨得光滑了,上麵的乾隆通寶四個字還清晰可見。

空的趙三彪皺眉。

這是‘壓棺錢’,鎮住屍身不往上飄的。我把銅錢倒出來,發現每枚銅錢中間的方孔裡,都纏著根紅線,看來這棺材裡的主兒,生前欠了不少債。

第二口棺材裡是具女屍,梳著雙環髻,插著根銀簪,身上的斜襟旗袍是湖藍色的,上麵繡著蘭草,隻是布料已經脆得一碰就碎。她的右手攥著塊手帕,打開一看,裡麪包著半塊啃過的麥芽糖,已經硬得像石頭。

這是……趙三彪湊過來。

民國二十三年的樣式,我摸了摸旗袍的盤扣,看髮髻是未出閣的姑娘,怕是被殉葬的。

就在這時,第三口棺材突然發出咚咚的響聲,像是有人在裡麵敲門。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我握緊桃木劍,示意工人繼續撬棺。

棺蓋打開的瞬間,一股腥風捲著紙錢撲出來,打在臉上像針劃一樣疼。棺材裡躺著個穿清裝的男人,頂戴花翎歪在一邊,孔雀羽已經褪色成灰黃色,心口插著把桃木劍,劍穗爛得隻剩根繩子。

他的左手攥著半塊玉佩,玉色青白,玉佩上雕刻的圖案隱約可見魚的輪廓,這或許就是眾人尋找的雙魚玉佩的一部分。

找到了!趙三彪的眼睛瞬間紅了,像餓狼看見肉,猛地撲過去就要搶。

彆碰!我大喊著去拉他,卻被他甩開。他一把扯出那半塊玉佩,就要往懷裡揣,嘴裡還唸叨著:血養玉,玉生靈,鎮口要開天門迎……

這話像是某種咒語,剛說完,棺材底突然咕嘟一聲,冒出個水泡。緊接著,黑色的液體從棺底的縫隙裡湧出來,像是墨汁摻了血,瞬間漫到趙三彪的腳脖子。

啊——!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我低頭一看,那黑水像是有生命,正順著他的褲腿往上爬,所過之處,皮膚瞬間潰爛,露出森白的骨頭。

快用糯米!我抓起身邊的糯米袋就往他腿上倒,糯米碰到黑水,立刻變成黑色,發出刺鼻的臭味。可黑水太多,根本擋不住,已經漫到他的膝蓋。

李大夫,救我!救我啊!趙三彪抓著我的褲腿,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裡。

我正想再用墨鬥線給他攔一下,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哢哢的響聲。回頭一看,隻見圍牆上爬滿了穿紅襖的白骨,密密麻麻的,少說也有幾十個。它們的肋骨縫裡都插著桃木釘,眼窩裡的綠蟲伸得老長,齊刷刷地盯著我們。

留……留……地上的綠蟲開始蠕動,慢慢拚出歪扭的字。

我掏出羅盤,指針瘋狂轉動,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死死指向那些白骨。它們開始往下跳,骨指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一步步朝我們圍過來。

用這個!趙三彪忍著劇痛,從懷裡掏出個打火機扔給我。我接住打火機,突然想起師父說過,對付怨骨要用陽氣最盛的東西——活人血。

我撿起地上的桃木劍,劃破掌心,把血抹在劍身上。桃木劍瞬間發出紅光,我揮劍砍向最前麵的白骨,哢嚓一聲,那白骨的胳膊被砍斷,掉在地上卻還在蠕動,試圖重新接回去。

快撤!我拽著趙三彪往後退,可他的腿已經被黑水蝕得站不住,隻能拖著走。白骨們越來越近,綠蟲從眼眶裡掉出來,在地上連成一片,像條綠色的蛇。

就在這時,工地的喇叭突然響了,播放著刺耳的廣場舞音樂。白骨們像是被刺痛了,動作明顯慢了下來。我抬頭一看,是王嬸,她不知什麼時候開著電動三輪車來了,車鬥裡放著個巨大的音響,正對著棺陣。

李大夫,快上車!王嬸大喊,手裡還舉著把菜刀。

我趕緊把趙三彪拖上三輪車,王嬸一腳油門,三輪車瘋了似的衝出工地,身後傳來白骨們不甘的嘶吼。

4

診所的地下室冇有窗戶,常年瀰漫著艾草和酒精混合的味道。我把趙三彪放在手術檯上,他的腿已經腫得像水桶,潰爛的皮膚下,能看見黑色的血管在瘋狂跳動,像是有蟲子在裡麵鑽。

忍著點。我拿出手術刀,消毒水潑在他腿上,他疼得渾身抽搐,卻死死咬著牙冇叫出聲。

師父留下的醫書裡記載過這種陰蝕,是怨氣入體導致的,要用糯米、黑狗血和硃砂混合成藥膏,敷在患處,再用艾草燻烤,逼出煞氣。可趙三彪的情況太嚴重,煞氣已經順著血管往心臟爬,怕是……

李大夫,我知道我活不成了,趙三彪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渾濁卻帶著懇求,幫我照顧我女兒,她在市一院302病房,叫趙小雅……

我點點頭,冇說話。他鬆開手,從懷裡掏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我:這是張禿子給我的,說要是我拿不到玉佩,就把這個給你。

我打開油紙,裡麵是塊人皮,大約巴掌大小,邊緣還帶著血肉,顯然是剛剝下來的。人皮的背麵用銀針繡著幅陰陽魚,黑的一半繡著北鬥七星,白的一半繡著九個小點,針腳細密,在應急燈的光線下泛著暗紅色。

這是從第五口棺材裡的女屍身上剝下來的,趙三彪喘著氣,張禿子說,這是找到完整玉佩的地圖。

我把人皮攤在桌上,戴上手套仔細觀察。陰陽魚的魚眼是用黑絲線繡的,針腳比頭髮還細。我順著紋路摸到第三圈時,魚眼突然滲出黑血,滴在桌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在腐蝕木頭。

這不是普通的地圖,我皺起眉,這是‘血引’,用活人血養著的,能指引方向,也能引來不乾淨的東西。

趙三彪冇說話,隻是盯著自己的腿,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我對不起小雅,冇本事救她……

我正想安慰他幾句,樓上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咚咚咚,節奏又急又亂,不像是活人會有的章法。我示意趙三彪彆動,輕手輕腳地上了樓。

透過貓眼看出去,心猛地一沉。門口站著個穿壽衣的老太太,藍布的壽衣上繡著壽字,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學刺繡的人繡的。她的頭髮花白,貼在頭皮上,臉上滿是皺紋,嘴角咧開,露出滿口黑牙。

李大夫,開門啊。她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我知道你在裡麵,我來給你送樣東西。

我冇開門,手摸向門後的桃木劍。這老太太身上的陰氣太重,絕非凡人。

你不認識我了老太太突然湊近貓眼,我清楚地看見她眼角的痣,二十年前,鴛鴦塚外,你還偷過我的糖吃呢。

我渾身一震。二十年前跟著師父下鴛鴦塚,確實在墓外的老槐樹下撿到過塊水果糖,包裝紙都爛了,卻還帶著甜味。當時師父說那是過路錢,讓我趕緊扔了,我冇捨得,偷偷塞進嘴裡。

你是……

我是誰不重要,老太太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重要的是,你師父欠我的債,該你還了!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趙三彪的慘叫。我趕緊衝下樓,隻見趙三彪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他的七竅裡都流出黑血,眼睛瞪得滾圓,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

而那張人皮上的黑血,正順著桌腿往下流,在地上彙成小溪,慢慢爬向趙三彪的屍體,鑽進他的七竅裡。

李大夫,您該給自己備副好棺材了。老太太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不知什麼時候下了樓,正站在陰影裡,手裡拿著個小小的棺材模型,這副是楠木的,我特意給您留的。

我抓起手術刀,指向她:你到底是誰

我是來收債的。老太太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尖牙,你師父當年盜走雙魚玉佩,壞了鎮口,害了多少人現在地脈煞氣翻湧,往生門要開了,總得有人填進去。

她的身影突然變淡,像煙霧一樣消散,隻留下那個棺材模型在地上。我走過去撿起模型,發現棺材蓋內側刻著行小字:七月十五,陰陽交彙,鎮口大開。

今天是七月十二,還有三天。

5

第七口棺材藏在工地的西北角,被一堆鋼筋壓著,像是有人刻意掩蓋。我叫了兩個膽大的工人幫忙挪開鋼筋,剛露出棺蓋,就看見上麵刻著幅八卦圖,乾位的位置缺了一塊,邊緣很新,像是最近才被鑿掉的。

這是‘破乾陣’,我摸著缺角的位置,乾為天,破了乾位,就是要斷了這天道約束。

撬棺的瞬間,一股寒氣撲麵而來,比其他幾口棺材冷得多。裡麵冇有屍體,隻有麵銅鏡立在中央,鏡麵蒙著層灰,像是蒙了層霧。我用袖子擦了擦,鏡中的人影慢慢清晰——不是我,是個穿紅嫁衣的女人。

她站在我身後,鳳冠霞帔,紅蓋頭遮住了臉,隻能看見下巴尖很白,像是抹了粉。我猛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再看鏡子,她卻離我更近了,蓋頭的一角滑落,露出半張臉,眉毛細長,眼角微微上挑,和我小時候在師父的舊相冊裡看到的一個女人很像。

你終於來了。她的聲音從鏡子裡傳來,很輕,像是飄在水麵上的羽毛。

你是誰我握緊桃木劍,劍尖對著鏡麵。

我是誰不重要,她笑了,眼角的淚痣動了動,重要的是,你師父冇告訴你的事,我可以告訴你。

我冇說話,等著她繼續說。

二十年前,鴛鴦塚的新娘是地脈靈女,生來就該鎮住城南的煞氣,她的手指在鏡麵上劃過,留下一道水痕,她心口的雙魚玉佩是陰陽兩界的鑰匙,能開往生門,也能鎮煞氣。

是我師父盜走了玉佩

是,也不是。她搖搖頭,你師父當年確實拔了鎮魂釘,取走了玉佩,但他是被人騙了。

鏡麵上突然浮現出畫麵,像是在放電影。我看見年輕的師父跪在一個穿道袍的人麵前,那人背對著鏡頭,手裡拿著個羅盤,說:隻要拿到雙魚玉佩,就能救你兒子的命。

我愣住了。師父有兒子我從冇聽他說過。

畫麵又變了,是師父在鴛鴦塚裡,新孃的眼睛死死盯著他,他顫抖著手拔出桃木釘,取走玉佩,嘴裡唸叨:阿禾,等我救了兒子,就來陪你……

阿禾就是那個新孃的名字。鏡中的女人說,你師父年輕時和她有情,可她被選為靈女,隻能殉葬。他一直以為能救她,卻不知這都是圈套。

圈套

有人想打開往生門,放出裡麵的東西,女人的聲音沉了下來,你師父隻是顆棋子。他盜走玉佩後,煞氣外泄,城南亂墳崗的鬼魂越來越多,都是在為往生門開做準備。

我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樣子,他攥著我的手,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極其恐懼的東西。

他最後想告訴你什麼

他想告訴你,穿道袍的人是誰,女人的身影開始變淡,是……

話音未落,鏡麵突然哢嚓一聲裂開,無數碎片濺了出來。我撿起幾片拚湊起來,上麵刻著個張字。

6

處理完第七口棺材的事情後,工地的詭異事件並未停止。根據工地探查和師父留下的線索,我推測第八口棺材或許藏著更多秘密。於是,我又帶著工具,朝著第八口棺材所在的位置走去。

第八口棺材埋得很深,我用洛陽鏟挖了半天才見到底。棺蓋是活動的,一推就開,裡麵冇有屍體,隻有麵銅鏡立在中央。鏡麵映出我扭曲的臉,耳後慢慢浮出個紅衣女人的輪廓。她冰涼的手指撫過我脖子,輕聲說:那年你師父給你餵了硃砂避邪,可他冇告訴你,活人開了往生門,就得拿魂魄來填。

我摸到腰間的手術刀,鏡麵突然炸開,無數碎片紮進她虛幻的身體。銅鏡碎片在月光下顯出字跡,原來二十年前新娘本該鎮住地脈,是師父盜走玉佩導致煞氣外泄。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的根源,都在師父身上。

第八口棺材是空的,但棺底畫著個正在轉動的羅盤。我跟著指針走到工地東南角,發現土裡埋著半截石碑,上麵刻著往生門,開則眾鬼出。

風突然停了,連蟲鳴都消失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鐵鏽味,混雜著陳年的血腥氣,像是有無數把鈍刀在潮濕的泥土裡摩擦。我攥緊羅盤,指節泛白——指針不再是瘋狂亂轉,而是死死釘在正南方向,紅針的尾端微微顫抖,像是在懼怕什麼。

咚……咚……咚……

沉悶的響聲從地底傳來,不是打樁機的轟鳴,更像是有人穿著厚重的靴子,在地下一步步走動。每響一聲,地麵就輕微震動一下,腳邊的碎石子跟著跳起來,又重重落下。

趙三彪不知何時跟了過來,他的腿上還纏著我給的草藥,走路一瘸一拐,手裡卻依舊攥著那半塊焦黑的玉佩:李大夫,這、這啥動靜

我冇來得及回答,就見工地西側的黃土突然像沸騰的水一樣翻湧起來,一道裂縫從遠處蔓延到腳邊,黑黢黢的裂縫裡透出幽幽的綠光,像條蟄伏的蛇。

退開!我拽著趙三彪往後踉蹌幾步,剛站穩,就聽見嘩啦——一聲巨響,無數鏽跡斑斑的鎖鏈從裂縫裡竄出來,像長蛇一樣纏上旁邊的腳手架,鐵鏈上的倒刺刮擦著鋼管,發出刺耳的尖嘯。

緊接著,二十多個黑影從裂縫裡緩緩升起。他們穿著殘破的鐵甲,甲片上凝固著暗褐色的血漬,有些甲片已經和皮肉粘在一起,分不清是活人的血肉還是早已乾枯的屍骸。他們的臉藏在鏽蝕的頭盔裡,隻能看見黑洞洞的眼窩,裡麵冇有眼珠,卻透著比夜色更濃的寒意。

是陰兵。

為首的將軍比其他陰兵高出一個頭,他的盔甲上刻著盤旋的龍紋,龍鱗的紋路已經被歲月磨平,唯獨龍首的位置有一塊暗紅色的印記,形狀像朵綻開的桃花——和我左胳膊上的紋身一模一樣。

我猛地扯開袖口,藉著月光看向那片紋身。這是師父在我十五歲那年給我紋的,用的是摻了硃砂的墨,疼得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他當時說:這是‘鎮龍紋’,能幫你擋三次大災,等你遇到‘認得出它’的人,就知道該做什麼了。

那時我隻當是師父哄小孩的話,此刻看著將軍盔甲上的印記,後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

陰兵們拖著黑棺,鎖鏈在地上拖出深深的溝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口上。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卻聽不到半點腳步聲,隻有鐵鏈摩擦地麵的嘩啦聲,在死寂的工地上迴盪,顯得格外詭異。

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時,帶起的風像冰碴子一樣刮在臉上,我能聞到他們身上的氣味——是腐爛的木頭混著石灰的味道,和二十年前鴛鴦塚裡的棺木味如出一轍。

將軍在我麵前停下了。他緩緩抬起戴著鐵手套的手,指向我的胳膊。我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卻見他的指尖在離我皮膚寸許的地方停住,那隻手的甲縫裡嵌著些乾燥的泥土,泥土裡還混著幾縷暗紅色的線——是師父常穿的那件藍布褂子上的線。

將軍……認識我師父我聲音發顫,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將軍冇有回答,隻是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他身後的陰兵們拖著黑棺,棺材蓋冇有蓋嚴,露出一條縫隙,裡麵透出微弱的白光。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趙三彪在後麵低聲驚呼:李大夫!彆去!

走到隊伍末尾時,我藉著月光往一口黑棺的縫隙裡瞥了一眼——隻一眼,就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棺材裡躺著的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領口彆著一枚磨得發亮的銅針——那是師父用來挑草藥的針。他的胸口插著一把手術刀,刀柄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李字,是我剛學刻字時,在自己常用的手術刀上留下的記號。

是師父。

他的眼睛閉著,嘴角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完成了什麼心願。可他明明在三年前就下葬了,我親手給他釘的棺蓋,埋在城北的亂葬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師父……我喉嚨發緊,幾乎喊不出聲。

為首的將軍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這一次,我看清了他頭盔下的臉——那不是一張完整的臉,左半邊臉頰已經潰爛,露出森白的骨頭,右半邊臉卻依稀能看出輪廓,像極了師父年輕時的模樣。

他抬起手,指了指師父的黑棺,又指了指我手裡的羅盤,最後指向那九口黑槨中央的位置。

我突然明白了。

師父根本冇有死。或者說,他的死,本身就是一場局。他用自己的肉身做餌,引陰兵出現,再借陰兵的手,把自己送到往生門附近——他要親手彌補二十年前的過錯。

陰兵們拖著黑棺,慢慢沉入之前裂開的地縫裡,鎖鏈的響聲越來越遠,最後被泥土覆蓋,歸於沉寂。裂縫在我腳邊緩緩合攏,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印記,像從未出現過。

趙三彪湊過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那是你師父他、他不是早死了嗎

我冇回答,隻是看著掌心的羅盤。指針不再顫抖,安安靜靜地指著九口黑槨的中央,紅針的頂端,不知何時沾上了一點暗紅色的粉末——是師父的血。

夜風重新吹起,帶著遠處殯儀館的紙灰味。我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攥著我手腕的力度,想起他冇說完的那句尤其彆信……,原來他不是冇說完,是不能說。他怕我知道真相後,會不顧一切地阻止他。

趙三彪,我轉過身,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把那半塊玉佩給我。

趙三彪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玉佩往懷裡藏:這是張老闆要的……

他要的不是玉佩,是你的命。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女兒還在醫院等你,想讓她活著,就把玉佩給我。

他的手僵住了,半晌,才顫抖著把玉佩遞過來。月光下,半塊焦黑的玉佩泛著詭異的光,上麵的魚尾巴紋路,正好能和我記憶裡師父藏起來的那半塊對上。

九口黑槨,陰陽兩界的鑰匙,師父的血,陰兵的指引……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地方——往生門。而我,必須走進去。

7

最後一口黑槨沉在土坑最深處,棺蓋壓著塊八卦銅板,邊緣用十二根鐵鏈鎖著,鏈身纏滿黃符,符紙被潮氣浸得發烏,隻剩敕令二字還勉強能辨認。我讓趙三彪守住坑口,自己抓著繩索往下爬,剛到棺邊就聞到股甜膩的腥氣,像腐爛的桃花混著鐵鏽。

銅板上的八卦紋路裡嵌著黑泥,我用洛陽鏟颳了刮,露出底下的硃砂——不是畫上去的,是用指尖蘸血點出來的,每個卦象的中心都有個細小的指印,大小和師父的手指正好吻合。

怪不得找不到……我摸著指印喃喃自語。師父當年盜走玉佩後,肯定回來過,這八卦銅板是他加的鎖,那些黃符也是他畫的,他一直在偷偷守護這裡。

鐵鏈釦得極緊,我掏出手術刀撬鎖釦,刀尖剛碰到鐵環,突然滋啦冒起白煙,鏈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陽人勿動,動則魂斷。

是師父的筆跡。

我手一頓,刀刃上的寒光映出自己的臉——眼下的烏青比昨天更重,鬢角竟冒出根白頭髮。這才三天,我像老了十歲。

李大夫,快點!趙三彪在坑上喊,聲音發顫,那邊好像有動靜!

我抬頭一看,工地西側的探照燈突然滅了,黑暗像潮水般湧過來,裹挾著細碎的腳步聲。趕緊摸出糯米撒在棺周,糯米落地的瞬間,聽見滋滋的響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泥土裡被燙到。

鐵鏈突然自己動了,鎖釦哢噠一聲彈開,十二根鏈子同時繃直,在坑壁上勒出深痕。我趁機掀開八卦銅板,一股綠霧騰地竄出來,嗆得我直咳嗽,霧裡裹著細碎的鱗片,落在皮膚上像針紮。

棺裡躺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鳳冠上的珍珠早就朽成粉末,唯獨眉心一點硃砂紅得刺眼。她的右手掌心有塊月牙形的疤,和我掌心的傷疤一模一樣。

她的右手攥著半塊玉佩,青白色的玉質上雕著魚頭,正好能和我手裡的魚尾拚合成完整的雙魚。

阿禾……我輕聲念出這個在銅鏡裡聽到的名字,女人的睫毛突然顫了顫。

就在這時,趙三彪發出一聲慘叫。我猛地抬頭,看見他被個黑影按在坑邊,那人穿著黑西裝,正是張禿子的特助小王,此刻他臉上冇有半點血色,眼睛裡爬滿血絲,手裡攥著把沾血的匕首。

把玉佩扔上來!小王嘶吼著,匕首抵在趙三彪脖子上,不然我殺了他!

趙三彪的臉憋得通紅,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他的褲腿正在滲血——那些在第三口棺材裡見過的綠光蛆蟲,正從他傷口裡往外爬。

你看他還有救嗎我突然笑了,舉起手裡的半塊玉佩,張禿子讓你來當替死鬼,你還真敢來

小王的眼神閃了閃。我趁機將手裡的玉佩扔過去,卻不是扔給他,而是朝著他身後的黑暗。玉佩在空中劃過道弧線,突然發出刺眼的紅光,照亮了黑暗裡的東西——十幾個穿壽衣的人影,個個麵無表情,手裡都攥著紙錢。

是你!小王猛地回頭,臉色瞬間慘白。那些人影裡,有個穿中山裝的男人,胸口彆著枚銀黨徽,正是第一口棺材裡的屍體。

混亂中,趙三彪一口咬在小王胳膊上,兩人滾作一團。我趕緊爬出土坑,剛抓住棺裡的半塊玉佩,整座工地的燈泡突然同時炸裂,碎玻璃像下雨似的落下。

黑暗裡,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是來自棺中,而是貼著我的後頸:二十年了,你師父欠的債,該你還了。

我摸向腰間的手術刀,卻摸了個空——刀不知何時掉在了土坑裡。低頭一看,掌心的雙魚玉佩正在發燙,玉紋裡滲出鮮紅的液體,像在流血。

陰兵沉入地縫後,工地暫時恢複了平靜,但我深知,這場風波遠未結束。根據線索,第九口黑槨或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8

再次睜眼時,我被綁在九口黑槨中央的青銅柱上,繩子是用陰蠶絲編的,越掙紮勒得越緊,勒痕裡滲出血珠,落在地上竟不滲進去,反而凝成小小的血珠。

張禿子站在陣眼,手裡舉著雙魚玉佩,玉佩的紅光把他的臉照得像鬼。他身後站著個穿壽衣的老太太,正是那天敲我診所門的女人,此刻她手裡拄著根桃木柺杖,杖頭雕著個哭喪臉的娃娃。

李大夫,彆來無恙啊。張禿子笑出聲,聲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你師父當年就是綁在這根柱子上,他求我放過你,說願意用魂魄填往生門。

我盯著他手裡的玉佩: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他撫摸著玉佩上的紋路,重要的是,這門今天必須開。

老太太突然開口,柺杖往地上一頓:時辰到了。

九口黑槨同時發出咯吱聲,棺蓋緩緩打開,裡麵的屍體都坐了起來,眼睛裡冇有瞳仁,隻有黑洞洞的窟窿。第一口棺裡的中山裝男人舉起右手,掌心竟和我一樣,有塊月牙形的疤。

你師父以為用自己的魂魄能鎮住煞氣張禿子往玉佩上滴了滴血,紅光突然暴漲,他太天真了,往生門要的是純陽命格,他一個半陰人,填進去連個響都聽不見。

我心裡一沉。師父說我是純陽命,難道……

你師父冇告訴你吧老太太走到我麵前,柺杖抬起我的下巴,你生日是七月半子時,至陰之時生的,哪是什麼純陽命他騙你呢。

玉佩的紅光突然變成血色,九口黑槨裡的屍體同時舉起手,指向青銅柱。我聽見地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比上次陰兵借道時更近,像是就在腳下。

往生門要的是至陰之魂,張禿子的聲音帶著癲狂,你師父當年偷玉佩,就是為了給你換命格,可惜啊,他失敗了……

青銅柱開始發燙,像是被燒紅的烙鐵。我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柱壁上扭曲,影子裡慢慢多出個輪廓,穿著紅嫁衣,梳著雙環髻——是第二口棺裡的殉葬女。

他冇失敗。女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棺中的阿禾不知何時站在了張禿子身後,鳳冠上的珠粉簌簌往下掉,他把自己的純陽命過給了你,用二十年陽壽換的。

張禿子猛地回頭,玉佩的紅光突然熄滅。阿禾的手穿過他的胸膛,抓出顆還在跳動的心臟,心臟上纏著根紅繩,繩結正是我在陰兵鎖鏈上見過的死扣。

這纔是你要的東西,對嗎阿禾笑了,嘴角裂到耳根,你爹當年就是用這顆心,換了煤礦塌方不死的機會。

老太太突然尖叫,柺杖往阿禾身上打去:妖女!我兒是好人!

好人阿禾的紅嫁衣突然鼓起,像灌滿了風,他把二十多個礦工的魂魄封在陰兵甲裡,用他們的陽氣續自己的命,這叫好人

地底傳來巨響,青銅柱開始搖晃,柱底裂開道縫隙,裡麵伸出無數隻手,抓著我的腳踝往下拖。我看見師父從縫隙裡升上來,他胸口插著我的手術刀,臉色卻很平靜。

小力,彆怕。他的聲音穿過嘈雜的嘶吼,清晰地傳到我耳中,鎮魂鈴在你診所的地下室,第三塊磚後麵。

9

我用牙齒咬斷手腕上的皮肉,藉著劇痛掙脫陰蠶絲,剛落地就被陰兵甲圍住。這些礦工陰兵的眼眶裡淌著黑血,手裡的鐵鎬往我頭上砸來——他們的鎬頭都刻著編號,和煤礦塌方遇難名單上的號碼一模一樣。

住手!我扯開左胳膊的袖子,露出鎮魂紋,你們看清楚!

龍形紋身突然發光,將軍陰兵從地底升起,他的半截臉在紅光裡看得格外清楚——左半邊是師父的模樣,右半邊是礦工的傷疤。他舉起長刀,不是砍我,而是劈向張禿子的魂魄。

張禿子的屍體倒在地上,魂魄卻被將軍釘在青銅柱上,他尖叫著化成黑煙,被陰兵們分食乾淨。老太太癱在地上,看著兒子的魂魄消散,突然抓起桃木柺杖往自己心口戳去:我陪你一起走……

阿禾冇攔她,隻是看著我:快去拿鎮魂鈴。

診所地下室的艾草味比平時濃十倍,第三塊磚後麵果然藏著個銅鈴,鈴身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搖柄處纏著根紅繩,繩尾繫著半塊玉佩——是師父一直藏著的那半塊。

原來師父早就拚好了雙魚玉佩。我把兩塊碎玉合在一起,嚴絲合縫。

回到工地時,往生門已經開了道縫,裡麵湧出的黑氣凝成無數鬼臉,撲向周圍的陰兵。阿禾的紅嫁衣正在變得透明,她看見我手裡的銅鈴,突然笑了:這鈴要以魂為引,你想好了

我想起師父胸口的手術刀,想起王嬸給我的茶葉蛋,想起趙三彪臨死前還攥著女兒的照片。舉起銅鈴搖了搖,鈴聲不大,卻讓所有鬼臉都停住了動作。

師父用魂魄換我二十年陽壽,我用二十年換他安息。我把雙魚玉佩按在往生門的縫隙上,玉紋突然亮起,和九口黑槨組成完整的北鬥陣,阿禾,該回家了。

阿禾的身影在紅光裡漸漸清晰,她變回了十六歲的模樣,梳著雙環髻,手裡攥著半塊麥芽糖。她往我手裡塞了樣東西,是枚銅錢,方孔裡纏著紅繩——正是第二口棺裡的那枚。

這是我給你的謝禮。她轉身走進往生門,門緩緩合上,告訴你師父,我不怪他了。

陰兵們拖著黑棺沉入地底,將軍臨走前看了我一眼,左半邊臉的師父笑著點了點頭。

10

黎明時,我坐在診所門口的台階上,手裡捏著那枚銅錢。王嬸送來熱騰騰的炒粉,看見我鬢角的白髮,冇多問,隻是往粉裡加了雙份雞蛋。

三彪的女兒……

我托人安排了,王嬸歎了口氣,那孩子命苦,以後我來照顧。

手機震動,銀行簡訊提示到賬五百萬,轉賬人是城南建築公司,備註寫著賠償款。我把錢轉給了市一院,備註是趙小雅醫療費。

太陽升起時,我發現玻璃門上的影子有點不對勁——我的影子旁邊,多了個穿紅嫁衣的輪廓,梳著雙環髻,手裡攥著半塊麥芽糖。

診室裡,血壓計的滴答聲和二十年前鴛鴦塚的漏壺聲重合。我翻開師父留下的醫書,最後一頁夾著張紙條,是他的筆跡:醫者渡人,亦渡己。劫數難逃,唯有直麵。

抽屜裡,雙魚玉佩的碎片被我用紅繩串起來,掛在鎮魂鈴上。風吹過診所的玻璃門,發出吱呀聲,像有人在推門。

我抬頭笑了笑:請進,看病還是鎮魂

陽光穿過窗欞,在白大褂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第三顆鬆動的鈕釦終於掉了下來,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極了二十年前,師父菸袋鍋磕在棺沿上的那聲輕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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