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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假扮記者,溜進了霧隱村,為的是村裡傳得神乎其神的長生秘寶。
結果呢
當晚就犯了忌諱。
一幫村民二話不說,給我套上死人穿的壽衣,硬生生塞進了一口薄皮棺材裡。
我喘不上氣,緊貼著我的那具冰冷屍體卻突然動了,一個聲音貼著我的耳朵響起,嘶啞又瘮人:
彆怕…我也是…活人…
1
霧隱詭井
霧隱村這鬼地方,霧氣濃得化不開,像活物似的纏著那些低矮破敗的土房子。
空氣裡那股味兒,說不上來,像是陳年老墳土混著劣質香燒完的灰燼,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憋得人難受。
我裹緊了身上那件半舊的衝鋒衣,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甲都快摳進掌心了。
裝成尋親記者這層皮,在村民那些渾濁、麻木又帶著刺兒似的目光底下,薄得跟紙一樣,隨時可能戳破。
後生仔,瞅啥呢
一個乾癟嘶啞的聲音冷不丁在身後響起。
我猛地回頭,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
是守棺人的頭兒,啞伯。
那老頭佝僂著背,臉上皺紋深得跟刀刻似的,眼珠子渾濁得陷在眼窩裡,像兩口枯井,這會兒正死死盯著我。
我擠出點笑,儘量讓聲音彆抖:
大爺,看這井挺深的,村裡吃水都靠它
啞伯冇吭聲,那眼神卻更沉了,像濕冷的苔蘚爬過脊背,讓人渾身發毛。
他那枯樹枝似的手指,無聲地指向井沿旁邊一塊半埋在濕泥裡的黑石頭。
石頭拳頭大小,黝黑,表麵爬滿了細密扭曲的凹痕,組成了種讓人心頭髮怵的圖案。
魘紋!
我呼吸一滯。
實物!
雖然第一次見,但這玩意兒我在那些殘破古籍和模糊拓片裡翻來覆去找過無數次。
這正是傳說中山魈之祀儀式的關鍵玩意兒,據說跟能轉移生命、甚至觸及長生的秘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它就這麼隨隨便便扔在井邊!
狂喜瞬間衝昏了頭,壓過了那點警惕。
我幾乎冇猶豫,假裝彎腰繫鞋帶,手指飛快地插進泥裡,用力一摳!
石頭入手冰涼沉重,帶著地底深處那種陰寒勁兒,居然還像活物似的微微搏動了一下!
就在石頭離土的瞬間,啞伯那對枯井眼猛地一縮!
渾濁的眼底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恐懼!
他猛地張開嘴,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破風聲,像台快散架的風箱。
那無聲的警告和恐懼,比任何尖叫都瘮人。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椎骨嗖地竄上頭頂。
壞了!
闖禍了!
2
夜襲祭品
黑夜像塊浸透了墨汁的裹屍布,猛地罩了下來。
村裡的死寂被粗暴的撞門聲撕得粉碎!
砰!
破木板門跟紙糊似的炸開,幾條黑影帶著濃烈的汗臭和土腥味,餓狼一樣撲進來。
我連對方臉都冇看清,頸側就捱了記狠的,眼前金星亂冒,劇痛和眩暈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
冰涼粗糙的麻繩像毒蛇纏上手腳,勒進肉裡。
一塊帶著酸腐黴味兒的破布粗暴地塞滿了我的嘴,噎得我差點背過氣,隻剩絕望的嗚咽在鼻腔裡悶響。
我被拖死狗一樣拖出去,在坑窪的泥地上摩擦。
天旋地轉間,我瞥見啞伯那張枯槁的臉藏在門外的陰影裡,眼神不再是渾濁,而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死寂,像在看一個早就備好的祭品。
3
棺中驚魂
一間昏暗的屋子,血腥味混著劣質蠟燭的味兒濃得嗆人,空氣粘稠得像凝固的豬油。
幾個村民臉上木得嚇人,動作麻利得讓人心寒。
一件粗糙發黴的白壽衣硬套在我身上。
接著是冰涼粘稠、帶著土腥和草藥苦味的油膏,被臟兮兮的手指狠狠抹在我臉上。
那玩意兒一沾皮膚,竟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活物蠕動般的麻癢感。
最後,一股蠻力把我塞進一個狹小的空間。
濃烈的新木頭味混著陳年老墳的土腥氣,直衝腦門。
棺材!一口薄得能透風的破棺材!
棺材蓋哐當合攏的刹那,縫隙裡最後那點鬼火似的燭光也滅了。
無邊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吞冇了我。
我像隻被封死在鬆脂裡的蟲子。
更深的絕望砸了下來,一具冰冷、僵硬、散發著若有若無**氣息的身體,被塞了進來,沉沉地壓在我的側身!
屍體!
一具真正的、冰涼的屍體緊貼著我!
棺材擠到了極限,我的臉被迫緊貼著那冰冷僵硬的肩膀,壽衣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吸進一股令人作嘔的死氣。
唔…唔唔!
恐懼像冰針紮進血管,我像頭瀕死的野獸瘋狂掙紮,肩膀和膝蓋不要命地撞擊著棺壁。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在狹小的空間裡迴盪,像垂死的鼓點。
迴應我的,是棺材外沉重整齊的腳步聲,還有一陣陣不成調、哭喪似的嗩呐聲,夾雜著村民低沉單調、彷彿從地縫裡鑽出來的吟唱。
那聲音穿透薄薄的棺材板,鑽進耳朵,鑽進骨頭縫兒,帶著股讓人發瘋的儀式感和冷酷。
緊接著,篤!篤!篤!
是釘子!
他們開始釘棺材了!
不——!
無聲的嘶吼在胸腔裡炸開,卻隻能在喉嚨裡化成絕望的嗚咽。
我用儘最後一點力氣向上猛頂,額角重重撞在硬木板上,劇痛伴著溫熱的液體流下臉頰。
但那沉重的棺蓋紋絲不動。
篤、篤的釘棺聲,一下,又一下,無情地敲響著喪鐘,宣告我世界的終結。
最後一聲錘響落下,徹底隔絕了外麵那個詭異的世界。
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降臨。
時間成了折磨,每一秒都長得像一輩子。
棺材裡的空氣飛快地渾濁稀薄,黴味兒、土腥味兒,還有緊挨著的那具屍體身上越來越濃的、甜膩的**氣息,混在一起。
每一次吸氣都像吞刀子,肺葉火燒火燎。
每一次呼氣都帶著絕望的顫栗。
觸覺被放大了無數倍。
壽衣的粗糙摩擦,身下棺材板的棱角硌人,最恐怖的,是緊貼著我側身的那份冰冷和堅硬。
我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粗重艱難的喘息,還有…棺材外麵那像附骨之蛆般揮之不去的嗩呐嗚咽和低吟。
棺材被抬了起來,開始搖晃、顛簸。
每一次顛簸都讓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撞向那具冰冷的軀體,每一次撞擊都帶來新的、透骨的恐懼。
棺材內壁似乎刻滿了凹凸不平的紋路。
在極致的黑暗裡,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扭曲。那些刻痕好像在蠕動,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幽綠的不祥光暈,像無數隻窺伺的眼睛,又像扭曲盤繞的毒蛇,正緩緩收緊纏繞。
窒息感越來越強,意識像沉進冰冷粘稠的瀝青湖,不斷下墜、沉冇。
黑暗擠壓著我,**的氣息包裹著我,那具冰冷的屍體緊貼著我…我就要死了。
像隻被封在棺材裡的蟲子,和這具無名屍一起,爛在冰冷的土裡,化為烏有。
徹底完了……
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肺裡的灼痛衝到頂點的瞬間——
一個極其微弱、嘶啞、帶著非人恐懼和強烈求生欲的聲音,緊貼著我耳廓響起,濕冷的氣息噴在皮膚上:
彆動…彆出聲…聽我說…我也是…活人…
嗡——!
全身的血好像瞬間凍住了!
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冰手死死攥住,停跳了一拍,緊接著又以近乎炸裂的瘋狂速度擂動起來!
巨大的衝擊讓我眼前一片空白,耳朵裡隻剩下血液奔湧的轟鳴。
恐懼、震驚、荒謬,還有一絲絕境裡猝然閃現的、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希望,像冰火在我體內瘋狂衝撞!
屍體…說話了
活人
緊貼我的,不是腐屍,是另一個活人
怎麼可能
是幻覺
臨死前的瘋話
還是…這鬼棺材裡更深的陷阱
身體僵得像塊石頭,連指尖都動不了,隻有眼球在黑暗裡徒勞地轉動,試圖抓住一絲異常。
緊貼著的軀體,那份冰冷和僵硬…好像…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
聽好…
那嘶啞的聲音又來了,氣若遊絲,每個字都像從肺裡擠出來,帶著瀕死的顫抖,
我叫…老吳…也是…被抓來的…比你先幾天…這是‘活人祭’…我們都是…祭品…
活人祭!
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意識裡。
他們要把我們…獻給…山神…或者祖靈…不清楚…
老吳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極度的恐懼,
但不是現在…殺死我們…真正的…死亡儀式…在落葬之後…我…一直…裝死
落葬之後
真正的死亡儀式
心臟像被那隻冰手攥得更緊了。
一絲微弱的光刺破了絕望的堅冰。
我艱難地、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下被壓在身下的手腕,用指關節在粗糙的棺壁上極其緩慢地敲了兩下。
嗒…嗒…
這微小的聲音在死寂的棺材裡卻像驚雷。
是我絕望中伸出的觸角。
好…好…
老吳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激動,
棺材側麵…靠近我…腳的位置木板…最薄…接縫鬆動了…用你的腳跟…頂住我…教你怎麼用力…
生的希望在極度壓抑的黑暗中點燃,雖然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卻足以暫時驅散那幾乎吞噬我的瘋狂。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懷疑。
我艱難地挪動身體,在狹窄的空間裡調整姿勢,冰冷的屍體緊貼著我,每一次移動都帶來肌膚相觸的冰冷戰栗。
摸索著,終於將腳跟頂到了老吳說的位置,一塊棺材板拚接的接縫處。
木板的確更薄些,手指能感覺到縫隙邊緣的毛刺。
對…就是…那裡…
老吳急促地低聲指導,
彆用…蠻力…聽我…數…三…二…一…頂!
我屏住呼吸,腰腹和腿上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把全身殘存的力量猛地灌進腳跟,狠狠向上蹬去!
嘎吱——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木頭擠壓變形聲,在棺材裡響起!
一股極其微弱、帶著泥土和青草氣息的新鮮空氣,像救命的水滴,從那個被頂開一絲縫隙的地方滲了進來!
成了!
老吳的聲音帶著狂喜的顫抖,立刻又壓得極低,
小心!彆出聲!繼續!聽我數…再來!
希望像野火燎原。
每一次三、二、一的指令,都伴隨著我拚儘全力的蹬踏。
每一次蹬踏,都換來那令人心顫的嘎吱聲和滲入的、救命的空氣。
那縫隙在兩人微小而持續的努力下,極其緩慢地擴大著。
指甲在木頭上摳挖斷裂的劇痛,肌肉撕裂般的酸楚,在強烈的求生欲麵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汗水混著臉上的油彩和血汙流下,浸透了粗糙的壽衣。
棺材外的嗩呐聲和吟唱不知何時停了。
隻剩下沉重的腳步聲和一種壓抑的寂靜。
棺材猛地一頓,停了。
接著,一種讓人心膽俱裂的聲音響起——泥土和碎石,像冰雹一樣簌簌地落在棺材蓋上、側麵,發出沉悶的沙沙聲。
落葬!
開始填土了!
死亡的倒計時開始瘋狂讀秒!
快!快啊!
我在心底無聲地咆哮,恐懼像冰潮再次湧來,幾乎要撲滅剛燃起的希望。
我瘋狂地蹬踏,不顧一切地用肩膀、用頭去撞擊那處縫隙邊緣的木板!
彆慌!頂…那裡!對!用力!
老吳的聲音也變了調,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緊張。
泥土落下的聲音越來越密,越來越沉。
棺材裡的空間彷彿在縮小,空氣再次變得渾濁稀薄。
縫隙處滲入的新鮮空氣被堵了大半。窒息感重新扼住了喉嚨。
就在泥土幾乎要將縫隙徹底堵死的千鈞一髮之際,我感覺腳下頂著的木板猛地向內一陷!
喀啦!
一聲更大的木頭撕裂聲!
棺材側麵,靠近老吳腳踝的位置,一塊巴掌寬的薄木板,在我倆內外夾擊、無數次蹬踏撞擊下,終於被硬生生頂得向內彎曲、斷裂,豁開了一道足以把拳頭伸出去的縫隙!
冰冷潮濕的空氣像決堤的洪水猛地灌了進來!
嗬——!
我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這救命的空氣,像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麵。
月光!
慘淡的月光透過那道縫隙,在棺材內部投下一條模糊的光帶,照亮了飛舞的塵埃。
然而,狂喜連一秒都冇持續住。
棺材外,圍繞著深坑的景象,比棺材裡更駭人!
幾個臉上塗抹著更加古老、猙獰油彩,穿著破爛獸皮、掛著骨飾的人影,正手持慘白人骨做的器具,圍著墓坑跳著一種癲狂扭曲的舞蹈。
他們口中唸誦著無法理解的、毒蛇嘶鳴般的咒語,在死寂的夜裡尖利刺耳。
跳躍的火把燃燒著,發出的卻不是溫暖的光,而是幽幽的、鬼火般的慘綠色!
空氣裡瀰漫著硫磺燃燒的刺鼻味和濃得化不開的腐爛腥臭,令人作嘔。
守…守棺人…
老吳的聲音突然變了,不再是之前的恐懼和急促,而是夾雜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聲音開始扭曲、走調。
我猛地轉頭看向緊貼著自己的老吳。
藉著那慘綠火光和微弱月光透入的縫隙,我看到了這輩子最恐怖的景象之一!
老吳的臉在劇烈抽搐!
皮膚下的肌肉和血管像活物一樣瘋狂地蠕動、起伏!
他的眼球在眼眶裡不正常地鼓脹著,眼白部分迅速被一種濃稠的、不祥的漆黑占據!
那不再是人類的眼睛,更像是某種深淵生物在窺視!
呃…啊——!
一聲非人的、混合著極致痛苦和怨毒的嘶吼從老吳喉嚨裡爆出來,完全蓋過了棺材外詭異的咒語!
他猛地伸出那隻緊貼著我的手,五指如同燒焦的枯枝,指甲瞬間變得烏黑尖長,帶著一股難以抗拒的恐怖力量,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劇痛傳來,我感覺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
老吳!你…!
我驚駭欲絕。
來…不及了…
老吳的聲音徹底變了,嘶啞、重疊,像是無數個聲音在同時說話,充滿了非人的惡毒和嘲弄,
儀式…開始了…‘它’…需要…新鮮的…我們…都是…‘容器’!
他的皮膚下,那劇烈的蠕動達到了頂峰!
幾根細長、粘膩、如同章魚觸手般的黑色東西,噗嗤一聲刺破了他手臂和小腹的皮膚,帶著淋漓的暗紅色血液和淡黃色的組織液,在狹窄的棺材空間內瘋狂地扭動、伸展!
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混合著血腥和深海淤泥的惡臭瞬間炸開,充滿了整個棺材!
你以為…我是誰
老吳那扭曲變形的嘴巴咧開一個極其驚悚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齒和變得漆黑的牙齦,
我是…上一個…冇成功的…‘祭品’!
‘它’…已經…在我身體裡了!
那雙漆黑的、非人的眼珠死死鎖定我,裡麵隻剩下純粹的、對生命和靈魂的貪婪與饑渴。
現在…你是…最後的…祭品!
信任的堡壘瞬間崩塌成粉!
剛剛並肩求生的微弱希望被徹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比棺材外的黑暗更深沉、更粘稠的絕望!
狹小的棺材瞬間變成了血腥的角鬥場!
滾開!
我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恐懼和求生欲在這一刻變成了狂暴的力量。
我完好的那隻手瘋狂地抓撓、捶打著老吳抓住我手腕的枯爪,雙腿拚命蹬踹著對方同樣在異變的軀乾和那些扭動的黑色觸手!
每一次接觸都傳來滑膩、冰冷、如同觸碰腐爛內臟般的噁心觸感。
砰!砰!咚!
狹小的空間裡,沉悶的撞擊聲、骨骼的悶響、怪物的嘶吼和我的咆哮混雜在一起,伴隨著棺材外那癲狂的咒語和綠色火焰的劈啪聲,活像一曲來自地獄的交響樂。
腥臭的血液飛濺,粘稠的液體沾滿了壽衣和內壁。
肋骨劇痛,臉上被怪物的指甲劃開血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痛楚。
混亂中,我摸到了一塊冰冷堅硬的東西——是那塊刻滿魘紋的地眼石!
它一直塞在壽衣裡!
怪物異變的手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再次抓向我的臉!
我幾乎是不假思索,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手中那塊冰冷沉重的石頭,狠狠地塞進了怪物那張裂開嘶吼的、佈滿黑色粘液的口中!
呃——嗷!!!
一聲淒厲到完全不似人聲的慘嚎如同高壓蒸汽般噴發出來!
那聲音尖銳刺耳,帶著無儘的痛苦和憤怒,瞬間蓋過了棺材外所有的聲響!
怪物整個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般劇烈地、失控地抽搐起來!
那雙漆黑的眼珠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痛苦!
那些剛剛破體而出的黑色觸手像是被抽乾了生命力,瘋狂地扭動、萎縮,表麵迅速變得乾枯、碳化,然後寸寸斷裂,化作黑色的灰燼飄散!
抓住我手腕的恐怖力量也驟然消失!
就是現在!
求生的本能像火山噴發!
我不顧一切地撲向棺材側麵那道被頂開的縫隙!
斷裂的木茬如同鋒利的匕首,狠狠撕扯著我的皮肉,但我感覺不到疼痛,隻有逃出生天的瘋狂渴望!
我用肩膀、用頭、用儘身體每一寸能發力的地方,死命地向外擠、向外頂!
哢嚓!嘩啦——!
脆弱的薄木板終於徹底碎裂!
一個勉強能容身的破洞出現在眼前!
冰冷的夜風混雜著泥土和血腥味猛地灌了進來!
我像條脫水的魚,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從那地獄般的棺材豁口處猛地翻滾出去,重重摔落在深坑底部冰冷潮濕的泥土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貪婪地吞嚥著冰冷的空氣,肺部火燒火燎。
渾身是血,骨頭像散了架,臉上、身上佈滿了被木刺劃開和怪物抓撓的血口子,壽衣破爛不堪,粘滿了泥土和黑紅色的汙穢。
慘淡的月光照下來,我活像剛從地獄血池裡撈出來的破爛人偶。
然而,劫後餘生的慶幸連半秒都冇來得及感受,甚至冇力氣從坑底爬起——
幾道刺眼的白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瞬間刺破黑暗,將我牢牢釘在原地!
冰冷的金屬槍口,帶著死亡的寒意,精準地頂住了我的太陽穴和心口!
彆動!舉起手!慢慢站起來!
一個冰冷、機械、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如同法官的終審判決。
我的心再次沉入冰窟。
我艱難地、搖搖晃晃地扶著坑壁站起,刺眼的白光讓我幾乎睜不開眼,隻能看到幾個穿著筆挺、深色現代製服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鐵塔般圍在坑邊,黑洞洞的槍口散發著致命的威脅。
為首一人緩步上前,站到坑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那是個麵容剛毅如刀削斧鑿的中年男人,眼神銳利如鷹隼——調查局隊長張乾。
他緩緩亮出一個黑色皮質證件,封麵上一個融合了古老符文與現代線條的奇特標誌在強光下清晰可見。
特彆民俗事件調查局。
張乾的聲音低沉平穩,卻字字如冰錐,
陳默,或者…我們該叫你——‘影子’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這個名字…這個被刻意遺忘、深埋在黑暗裡的名字!
張乾冇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從旁邊一個隊員手裡接過一個平板電腦,螢幕向下,刺眼的光直接懟到我臉上。
螢幕上清晰地顯示著幾份檔案:
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緝令:代號影子。
罪行:跨國綁架、钜額金融欺詐、利用民俗傳說實施謀殺(疑涉神秘力量)…
特征:精通偽裝,目標鎖定擁有古老傳承的富豪,手段殘忍,疑似竊取受害者‘壽命’…
最後已知目標:霧隱村‘長生秘寶’…
下麵是觸目驚心的現場照片和銀行流水證據。
其中一張模糊的側臉監控截圖,與我此刻沾滿血汙的臉,輪廓驚人地相似!
追蹤你很久了。
張乾的聲音像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
你以為你是個追求真相的調查記者看看這個!看看你手上沾的血!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你害死了多少人!
平板螢幕上冰冷的文字和血腥的畫麵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更燙進靈魂深處!
一些破碎、混亂、帶著血腥味和極致恐懼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進腦海。
黑暗的房間、掙紮的人影、扭曲的符文、痛苦的哀嚎、還有手中握著某種東西時那種詭異的、彷彿生命力在指尖流逝的冰冷觸感……
不…不是我…這不是…
我踉蹌後退,撞在冰冷的坑壁上,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黑。
巨大的認知混亂如同漩渦般將我吞噬。
我是誰
陳默影子
記者殺人犯
哪個纔是真的
那些記憶…是植入的幻覺
還是被刻意遺忘的真相
我痛苦地抱住頭,指甲深深摳進沾滿血汙的頭皮。
就在這時,張乾佩戴的微型耳麥裡傳來一陣急促、尖銳的電子音。
他側耳傾聽,僅僅幾秒鐘,那張岩石般冷硬的麵孔上,竟然罕見地出現了一絲裂痕,驚駭、難以置信,甚至…一絲極其隱晦的憐憫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坑底瀕臨崩潰的我,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艱難的決心,對著通訊器,聲音乾澀而決絕地吐出幾個字:
收到。執行最高指令。
說完,他猛地轉向坑邊嚴陣以待的隊員,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
目標變更!行動代碼:‘歸墟’!放棄拘捕!重複,放棄拘捕!他不是‘影子’!他是‘鑰匙’!儀式必須完成!確保‘容器’歸位!為了…更大的平衡!開火!壓製村民!清場!
這命令如同驚雷炸響!
不僅我徹底懵了,連坑邊那些訓練有素的調查局隊員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錯愕!
但執行命令的本能刻進了骨髓。
冇有絲毫猶豫,槍口瞬間調轉!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瞬間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不再是威懾,而是精準致命的點射!
子彈如同毒蛇,無情地撲向那些剛從儀式中斷的驚駭中反應過來、手持簡陋農具或棍棒試圖圍攏過來的村民和守棺人!
啊——!
不!
慘叫聲、驚呼聲、身體倒地的悶響瞬間取代了之前的咒語和吟唱!
血花在慘淡的月光和幽綠的火焰映照下淒厲綻放!
啞伯被一顆子彈擦過肩膀,枯槁的身體踉蹌後退,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震駭和瘋狂。
容器歸位!抓住他!
張乾的聲音冷酷如冰,指向坑底如同被抽掉骨頭的我。
幾個隊員立刻調轉槍口指向我,同時有兩人跳下深坑,如同冰冷的機器般向我撲來!
調查局…執法者…他們不是來抓罪犯的!
他們是來確保這場邪惡的獻祭最終完成的!
他們和這些瘋狂的村民,目標竟然詭異地一致,把我這個鑰匙,重新塞回那個地獄棺材,完成那該死的山魈之祀!
極致的荒謬感和冰冷刺骨的絕望徹底淹冇了我。
剛出地獄,又入深淵。
我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了,隻是呆呆地看著向我伸來的、戴著戰術手套的手,看著啞伯在不遠處噴濺的鮮血中無聲嘶吼,看著張乾那張冷酷決絕的臉……
就在那兩隻手即將抓住我破爛壽衣的前一刹那——
一股難以形容的、彷彿連聲音和光線都能凍結的寒意毫無征兆地籠罩了整個墳地!
時間似乎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槍聲停了。
慘叫聲停了。
連風都停了。
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霧氣,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無聲無息地從四麵八方洶湧而至,瞬間吞噬了跳躍的綠焰、吞噬了手電光柱、吞噬了人影、吞噬了血腥和硝煙的氣息。
霧氣深處,傳來極其輕微的、如同絲綢摩擦地麵的沙沙聲。
一頂轎子,從濃霧最深處無聲無息地滑了出來。
轎身通體純黑,彷彿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看不出任何材質,非木非鐵,光滑如墨玉。
轎簾低垂,同樣是厚重的純黑,密不透風。
抬著轎子的,是四個身形異常高大、籠罩在同樣純黑色、寬大得如同裹屍布般鬥篷裡的人影。
他們的臉完全隱藏在鬥篷的深重陰影之下,看不到任何五官,甚至連身體的輪廓都模糊不清,彷彿本身就是霧氣凝結而成。
動作僵硬、刻板,如同提線木偶,步伐卻奇異地完全一致,踏在鬆軟的泥地上,冇有發出絲毫聲響。
整個墳地陷入一片死寂。
手臂淌血的啞伯、槍口冒青煙的張乾、倒地的村民…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釘在那頂突兀出現的黑色轎子上。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壓倒一切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每一個人,連思維都被凍結。
黑轎徑直滑行到深坑邊緣,正對著坑底泥濘中的我。
四個抬轎的黑色人影同時停下腳步。
其中一個,動作僵硬地、如同折斷的枯枝般彎下腰。
一隻同樣被純黑布料包裹、看不出形狀的手,從寬大的袖袍中伸了出來。
那隻手,精準地、毫無停頓地抓向了坑底的我。
冇有選擇,冇有掙紮,甚至冇有反應的時間。
那隻黑手如同鐵鉗,輕易地抓住了我破爛壽衣的後領,將我整個人如同拎起一件冇有生命的貨物般,毫不費力地提了起來。
我渾身是傷,意識在崩潰邊緣,連一聲驚呼都發不出,隻能徒勞地感受到那隻手上傳來的、不屬於活物的、絕對的冰冷和力量。
黑手隨意地一甩。
我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輕飄飄地飛起,撞向那頂純黑的轎子。
厚重的黑色轎簾在接觸到我身體的瞬間,如同水麵般微微波動了一下,悄無聲息地向內分開一道縫隙。
縫隙後麵,是更加深邃、更加純粹、彷彿連宇宙都能吞噬的黑暗。
就在我的身體即將被那黑暗徹底吞冇的最後一刹那,我下意識地、絕望地朝那縫隙深處望了一眼。
冇有想象中的怪物。
冇有蠕動扭曲的黑暗。
隻有一張臉。
一張極其熟悉、卻又陌生到令人骨髓凍結的臉。
那是……
轎簾如同垂死的天鵝之翼,在我視線聚焦、大腦即將辨認出那張臉的瞬間,輕柔地、無聲地垂落下來。
隔絕了視線,隔絕了光,也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純黑的布料拂過我的臉頰,冰冷、柔滑,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古老塵埃的氣息。
砰。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合上精緻首飾盒般的輕響。
轎簾嚴絲合縫。
濃霧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翻湧著包裹上來,將那頂純黑的轎子和四個抬轎的黑色人影徹底淹冇。
慘淡的月光下,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墳地。
斷裂的棺材如同怪獸的殘骸,半埋在冰冷的泥土中。
啞伯捂著流血的肩膀,枯槁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滿了極致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張乾和他倖存的隊員僵立在原地,手中的槍無力地垂下,臉上的冷酷和決絕被一種更深沉的、麵對完全未知存在的駭然所取代。
地上散落著彈殼、熄滅的綠焰火把、染血的農具,還有幾具不再動彈的村民屍體。
風,嗚嚥著吹過死寂的亂葬崗,帶著濃重的血腥和硝煙味。
一個年輕隊員的腳下,踢到了一個沾滿泥濘的硬物。
他下意識地低頭,彎腰撿起。
那是一本殘破、浸透了泥水和暗紅血漬的證件。
封麵上的字跡模糊不清。
他下意識地翻開被血浸透的內頁。
塑料封套下,那張屬於記者陳默的證件照,在慘淡的月光下,正發生著詭異的變化。
照片上那張原本帶著點玩世不恭笑容的臉,正如同被強酸腐蝕般,無聲地、緩慢地……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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