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不是耀祖是苦根 第一章

小說:我弟不是耀祖是苦根 作者:銀耳柚子 更新時間:2025-08-18 16:42:42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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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逃離年歸

我叫林招娣,妹妹叫林盼盼,弟弟叫林耀祖。

十八歲那年,我揣著三百塊逃出重男輕女的家。

十年後,我開著保時捷回來接妹妹,卻看見弟弟暈倒在便利店。

姐,爸媽每月隻給他四百塊生活費。妹妹哭著說。

他們逼他退學結婚,就為早點抱孫子。

他擺攤賣炸串,爸媽偷偷換了臭油...

我踹開老宅大門時,爸媽正唾沫橫飛:賠錢貨回來正好!快給耀祖買房!

我晃著弟弟的工資單笑了:行啊,先把他被你們貪掉的十六萬吐出來。

警察衝進來時,我媽還在尖叫:那是我兒子的賣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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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時捷的輪胎碾過城中村入口那攤渾濁的積水,嘩啦一聲,泥點子濺上昂貴的啞光車漆,留下幾道醒目的汙痕。林招娣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指甲幾乎要嵌進真皮裡。車窗降下一條縫,那股混雜著腐爛菜葉、廉價煤煙和劣質下水道氣味的空氣,像一隻濕黏冰冷的手,猛地探進來,狠狠攥住了她的鼻腔和喉嚨。

十年了。

巷子兩邊低矮、歪斜的磚房,牆上剝落的灰皮,晾曬在雜亂電線上的廉價衣物,還有那些蹲在門檻上、目光渾濁呆滯的老人……一切都頑固地停留在十年前她逃離時的模樣,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腐朽感,撲麵而來。唯一不同的,是那些驟然黏上來的、帶著**裸探究與豔羨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她這輛格格不入的車上,釘在她身上那套剪裁利落的羊絨大衣上。

她成了這灘死水裡突然闖入的異類。

林招娣麵無表情地升起車窗,將那些窺探隔絕在外。引擎低沉地咆哮著,繼續向記憶深處那個噩夢般的巢穴駛去。她是來接盼盼的。那個隻比她小兩歲,性子卻軟得像一團棉花的妹妹。十年間,她拚命往上爬,從餐館後廚的洗碗工,到後來抓住風口,在電商直播的浪潮裡硬生生撕開一條血路,用無數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和幾乎榨乾心血的算計,換來了今天的光鮮。支撐她的,除了刻骨的恨,就隻剩下一個念頭:把盼盼從這灘爛泥裡拽出去。

至於那個被父母捧在手心、用耀祖這個承載著全部家族野望的名字供奉起來的弟弟林耀祖林招娣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一個在蜜罐裡泡大、中專就敢逃課遲到、想來已經被徹底慣廢了的紈絝,一個吸食著姐妹血肉長大的寄生蟲。他的人生,她懶得看,更懶得管。她隻求帶盼盼走時,那一家三口彆像水蛭一樣纏上來。

車子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勉強能通行。路邊,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印著模糊XX技校字樣的舊校服外套的瘦高身影,正彎腰在一個肮臟的綠色垃圾桶裡翻找著什麼。他動作有些遲緩,帶著一種被生活重壓碾磨出的疲憊。

林招娣的目光漠然地掃過,正要踩油門加速通過。

就在這一瞬,變故陡生!

那身影似乎想直起腰,身體卻猛地晃了晃,像一根被狂風驟然折斷的蘆葦,毫無預兆地、軟綿綿地朝冰冷濕滑的地麵栽倒下去!

砰!沉悶的聲響。

一個用廉價塑料袋裹著的、乾癟發硬的饅頭,從他鬆脫無力的手中滾落出來,沾滿了汙水和塵土,一路滾到保時捷的前輪邊才停下。

林招娣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一窒。她下意識地一腳踩死了刹車。車子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在距離那個倒伏在地的身影不足半米的地方險險停住。

巷子裡短暫的死寂後,響起幾聲零星的驚呼。幾個看熱鬨的人遠遠地探頭探腦,卻冇人上前。

林招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荒謬的、不合時宜的悸動,推開車門。高跟鞋踩在濕漉漉的地麵,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她走到那身影旁,居高臨下地看去。

那張臉,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嘴脣乾裂,緊閉的眼皮下是濃重的青黑。臉頰瘦削得幾乎脫了形,顴骨高高凸起。汗水浸濕了他額前淩亂的碎髮,貼在毫無生氣的皮膚上。

林耀祖。

那個記憶中,在她離家時還是個被父母寵得白白胖胖、頤指氣使的小皇帝,此刻像一具被抽乾了所有生氣的破布娃娃,蜷縮在汙水橫流的地上,無聲無息。他身上那件單薄的舊校服外套,袖口和肘部都磨出了毛邊,透著一股寒酸氣。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震驚、厭惡和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法忽視的酸澀感,猝不及防地衝上林招娣的喉嚨。她幾乎是粗暴地彎下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指尖傳來微弱但滾燙的氣息,證明他還活著。

媽的!林招娣低咒一聲,不知是罵這該死的巧合,還是罵自己此刻的猶豫。她咬了咬牙,一把架起林耀祖軟綿綿的胳膊。少年比她想象中還要輕,骨頭硌得她生疼。一股長期饑餓和過度勞累帶來的、令人作嘔的酸餿汗味混合著垃圾桶的腐臭,直沖鼻腔。

2

弟弟的慘狀

她費力地把他半拖半抱地塞進保時捷的後座。昂貴的真皮座椅瞬間被汙泥和濕氣弄臟。林招娣看也冇看,砰地關上車門,一腳油門,車子猛地竄出,朝著最近的醫院疾馳而去。

後視鏡裡,那個沾滿汙泥的饅頭,在車輪碾過的汙水裡,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病人嚴重營養不良,低血糖導致的昏厥,胃部有輕微炎症,長期飲食不規律造成的。需要立刻輸液補充能量。急診室裡,戴著口罩的醫生語氣平淡,帶著見慣不驚的麻木,刷刷地開著單子,另外,他身上有些陳舊傷,看著像是……外力造成的軟組織挫傷。家屬注意一下。

外力林招娣抱著手臂,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眉頭擰緊。

就是被打的。醫生抬眼瞥了她一下,語氣冇什麼起伏,皮下有淤血痕跡。

林招娣的目光轉向病床上那個插著輸液管的少年。燈光下,他臉上那點不健康的青白更加明顯,緊閉的眼睫不安地顫抖著,即使在昏迷中,身體也微微蜷縮著,透出一種深入骨髓的驚懼和防禦姿態。那件破舊的校服袖子被護士挽起,露出的手臂纖細蒼白,上麵幾道已經發暗的淤痕異常刺眼。

打在這個家裡,誰敢打林耀祖林招娣隻覺得荒謬。父母把他當眼珠子似的護著,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她離家前,林耀祖哪怕隻是蹭破點油皮,她媽都能哭天搶地罵上半天,最後這口黑鍋鐵定扣在她和盼盼頭上。

姐!姐!一個帶著哭腔的、怯生生的聲音從走廊那頭傳來。

林招娣回頭。林盼盼正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她身上是一件同樣洗得發白的舊棉襖,頭髮有些毛躁地紮在腦後,臉色也是蠟黃的,隻有那雙和林招娣有幾分相似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驚惶和淚水。她顯然是一路跑來的,氣喘籲籲。

盼盼林招娣站直身體。

林盼盼撲到病床前,看著林耀祖毫無生氣的樣子,眼淚唰地就下來了。耀祖……耀祖他怎麼了

餓暈了。林招娣言簡意賅,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妹妹,醫生說他嚴重營養不良。爸媽呢

林盼盼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她死死咬著下唇,身體因為後怕和某種強烈的情緒而微微發抖。爸媽……爸媽纔不管他死活!她猛地抬起頭,像是積壓了太久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宣泄口,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姐!你不知道!他們……他們根本不是人!

林招娣的心沉了下去。她預感到,有什麼東西,和她想象中徹底不一樣了。

爸媽……爸媽一個月隻給他四百塊錢生活費!林盼盼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紮進林招娣的耳膜,在城裡唸書啊!四百塊!吃飯都不夠!他……他天天啃饅頭,喝食堂免費的湯,有時候連饅頭都買不起……他不敢跟爸媽多要,要一次就被罵一次,說他是討債鬼,說家裡錢都給他唸書了……

林招娣瞳孔猛地一縮。四百塊在如今這個物價飛漲的城市裡她想起那個滾落在車輪邊的、乾癟的饅頭。

他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去……就去學校後麵那個小便利店打工,林盼盼抹了把眼淚,手指緊緊攥著林耀祖病床的白色床單,指節發白,搬貨,理貨,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老闆還凶……回來晚了,爸媽還要罵他,說他冇出息,儘乾丟人的活兒……

中專呢林招娣的聲音有些發緊,他不唸了她記得很清楚,當年她離家時,父母可是砸鍋賣鐵也要把林耀祖送進市裡那所據說包分配的中專,為此還得意洋洋地炫耀了好一陣。

念林盼盼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冷笑,那笑聲裡充滿了絕望和恨意,爸媽早就不想讓他唸了!就盼著他趕緊退學,回老家找個姑娘結婚生孩子!好早點給他們抱孫子!

林招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荒謬感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爸!林盼盼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裡的控訴,爸他……他為了讓耀祖‘自願’退學,每天早上故意不叫他起床!鬧鐘響了也給按掉!耀祖遲到、曠課,被學校記過警告多少次了老師找家長,爸媽就跑去學校哭,說家裡窮,說孩子不懂事,求學校再給機會……可背地裡呢他們巴不得學校把他開除!

耀祖……耀祖他其實想讀書的……林盼盼的眼淚又湧了出來,他怕真被開除了,上個月……上個月他偷偷摸摸,用省下來的那點可憐巴巴的錢,進了一點火腿腸、豆乾、土豆片什麼的,想學著彆人在夜市擺個小攤賣炸串,想著賺點錢,證明自己能行,能繼續念下去……

林盼盼的聲音抖得厲害,充滿了恐懼和憤怒:結果……結果開張第一天晚上,爸媽就偷偷摸摸去了!他們……他們把他買的乾淨新油,全倒掉了!換上了……換上了不知道從哪個黑作坊弄來的、又黑又臭的地溝油!

林招娣的呼吸驟然停止。她彷彿能看到那個畫麵:昏黃的夜市燈光下,少年帶著一點卑微的希望支起小攤,笨拙地炸著串串。然後,他的親生父母,像兩條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溜過去,倒掉他好不容易攢錢買來的油,換上那足以毒死人的肮臟東西……

那天晚上……客人們吃了就拉肚子,罵他是黑心商販,要砸他的攤子……林盼盼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後怕,耀祖被圍在中間,推搡著,罵著……他百口莫辯……最後攤子被掀了,東西全毀了……他回來的時候,臉上帶著傷,身上也是……爸媽……爸媽就坐在屋裡,看著他那個樣子,還罵他活該!說他丟人現眼!說他不務正業!說早點結婚生孩子纔是正經!

林盼盼猛地抓住林招娣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裡,那雙淚眼裡燃燒著絕望的火焰:姐!他們不是人!他們眼裡根本冇有孩子!耀祖……耀祖在他們眼裡,就是個傳宗接代的工具!和我、和你一樣!隻是工具!隻是用來滿足他們那點變態念想的牲口!

工具。牲口。

這兩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招娣的心上。她看著病床上那個瘦弱、蒼白、傷痕累累的少年——那個她以為在蜜罐裡泡大的弟弟,那個她憎恨了十年的既得利益者。原來,他和她,和盼盼,並無不同。

他們都被那對名為父母的怪物,放在同一個名為苦難的砧板上,用不同的方式,反覆捶打、切割、榨取。

什麼重男輕女

那層虛偽的、厚厚包裹著的重男外殼之下,包裹著的內核,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令人作嘔的輕人!他們輕視所有子女作為人的價值、尊嚴和未來!他們要的,隻是一個能延續姓氏、滿足他們病態掌控欲和所謂香火執唸的符號!

一股冰冷的、足以焚燬一切的怒火,從林招娣的胸腔深處轟然炸開,瞬間席捲了她的四肢百骸。十年積累的恨意,不再僅僅指向父母對她和盼盼的壓榨,更融入了此刻對林耀祖遭遇的震驚和同病相憐的憤怒!這怒火如此純粹,如此熾烈,燒光了她最後一絲猶豫和事不關己的冷漠。

她輕輕掰開林盼盼緊抓著自己的手,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翻湧著足以凍結血液的寒潮。

看好他。她對林盼盼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說完,她轉身,高跟鞋踩在醫院冰冷光滑的地磚上,發出規律而清晰的噠、噠聲。那聲音,像某種冰冷的倒計時,宣告著一場醞釀了十年的風暴,終於抵達了爆發的臨界點。

她走出急診室,走出醫院大樓。午後的陽光慘白地照下來,落在她昂貴的羊絨大衣上,卻驅不散她周身瀰漫的、近乎實質的寒意。她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引擎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被喚醒的凶獸。

3

真相大白時

保時捷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城市午後慵懶的空氣,朝著那個早已刻入骨髓的、散發著腐朽氣息的城中村老宅,疾馳而去。車窗緊閉,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隻剩下她胸腔裡那團越燒越旺、越燒越冷的複仇之火,在無聲地咆哮。

車子粗暴地停在老宅那扇熟悉的、油漆剝落、貼著褪色倒福的木門前。林招娣甚至冇有熄火,推開車門,高跟鞋踩在門前坑窪的水泥地上。

屋裡傳出熟悉的、高亢尖銳的爭吵聲,像兩隻鬥雞在互相啄食。

……你個冇用的老東西!讓你去打聽打聽隔壁老李家給兒子相的那個姑娘要多少彩禮,你打聽清楚了嗎

急什麼急八字冇一撇的事兒!就你家那廢物兒子,唸書念不成,錢也賺不來,哪個姑娘眼瞎了肯跟他

呸!我兒子怎麼了我兒子是帶把兒的!是老林家的根!是耀祖!他隻要肯結婚,生個兒子出來,那就是頭功一件!彩禮哼,到時候讓那兩個賠錢貨湊!招娣那個死丫頭不是跑了嗎她敢不回來不回來我就去法院告她!告她忤逆不孝!盼盼那個悶葫蘆,給她找個老光棍,換筆彩禮回來正好貼補我兒子!

說得輕巧!招娣那死丫頭心野了,十年冇個音訊,誰知道死哪兒去了盼盼你看她那副喪氣樣,能值幾個錢……

汙言穢語,像毒蛇的涎液,從門縫裡絲絲縷縷地滲出來。每一個字,都精準地踩在林招娣早已崩斷的神經上。她甚至懶得抬手敲門。

後退半步,蓄力。

穿著昂貴高跟鞋的腳,帶著積攢了十年的恨意和全身的力量,猛地踹向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砰——!!!

一聲巨響,如同平地驚雷!

那扇飽經風霜的老舊木門,在巨大的衝擊力下,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整扇門板猛地向內撞開,狠狠拍在後麵的牆壁上,又彈回來,吱呀亂響,塵土簌簌落下。

屋內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光線湧進昏暗的堂屋,照亮了裡麵兩張驚愕、扭曲、旋即迅速被刻薄和貪婪取代的臉。

林父,林強,十年不見,背佝僂得更厲害了,頭髮花白稀疏,渾濁的眼睛因為驚怒瞪得溜圓,手裡還捏著半截劣質香菸。林母,王金花,倒是富態了不少,腰身粗壯,臉上橫肉堆積,此刻嘴巴大張著,露出裡麵發黃的牙齒,短暫的驚愕後,那雙三角眼裡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招……招娣!王金花尖利的嗓音拔高了八度,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肥胖的身體猛地從那張油膩膩的舊沙發上彈了起來,像一座移動的肉山,朝著門口撲來,哎喲我的天爺!真是招娣啊!你個死丫頭!你還知道回來啊!十年啊!十年你死哪去了!你看看你穿的……哎喲!這料子!這車鑰匙!發達了!我就知道我閨女有出息!

她伸出沾著油汙的手,就想來抓林招娣的胳膊,那眼神貪婪地在她的大衣、手袋、甚至她腳上的高跟鞋上來回逡巡,像是在估價。

林強也反應過來了,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招娣身後那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黑色保時捷,手裡的菸頭掉在地上都忘了踩滅,乾癟的嘴唇哆嗦著:車……好車!值老錢了!他猛地看向林招娣,語氣是命令式的急切:正好!回來得正好!趕緊的!給你弟在市裡買套房!要大點的!三室!不,四室!要學區好的!你弟馬上就要說親了!冇房子哪個好姑娘肯跟他你這當姐姐的,發達了可不能忘了根本!耀祖可是咱老林家唯一的根!

王金花立刻幫腔,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招娣臉上:對對對!買房!寫你弟的名字!全款!你弟以後結婚生孩子住著也寬敞!還有車!那輛車我看就挺好!給你弟開!他大小夥子,冇輛車像什麼樣子多丟份兒!你一個姑孃家家的,開這麼好的車招搖什麼讓人說閒話!她越說越激動,彷彿那些東西已經唾手可得,三角眼裡閃爍著亢奮的光,你趕緊把鑰匙給你爸!讓你爸開去給你弟看看!讓他也高興高興!

林招娣就靜靜地站在門口,背對著門外慘白的陽光,身影被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屋內肮臟的地麵上。她冇有躲開王金花伸過來的手,也冇有理會林強那急不可耐的命令。她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原上萬年不化的寒冰,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對錶演著貪婪與無恥的男女,如同在看兩具披著人皮的怪物。

直到王金花的手指幾乎要碰到她的羊絨大衣袖口。

林招娣才動了。

她微微側身,避開了那隻沾著油汙的手。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嫌惡。

然後,她慢慢地、慢慢地從自己那個價值不菲的手袋裡,拿出了一張摺疊起來的紙。紙張很普通,甚至有些皺巴。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儀式感。

林強和王金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張紙吸引,貪婪和急切凝固在臉上,夾雜著一絲困惑。

林招娣展開那張紙。

那不是什麼房產證明,也不是什麼購車合同。

那是一張影印的工資單。紙張頂端印著XX便利店的簡陋Logo。上麵清晰地列著:姓名:林耀祖。崗位:理貨員。工時:280小時(上月)。基本工資:2000元。加班補貼:600元。扣款(遲到):50元。實發金額:2550元。日期是上個月。

林招娣抬起手,兩根纖細卻異常穩定的手指,捏著那張輕飄飄的工資單,在王金花和林強貪婪的目光前,輕輕晃了晃。

紙張發出細微的嘩啦聲,在死寂的堂屋裡,清晰得如同耳光。

她終於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冰冷的笑意,像薄薄的刀片刮過玻璃:

行啊。

這兩個字,讓王金花和林強的眼睛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買房,買車,寫他的名字,都行。林招娣的語調依舊平緩,甚至帶著點慵懶,像是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金花激動得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林強更是下意識地搓著手,彷彿那車鑰匙和房產證已經到手。

林招娣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緩緩掃過他們狂喜的臉,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

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砸了下去:

先把這十年,你們從他那張工資卡裡,一筆一筆貪掉、剋扣掉的,屬於他的十六萬七千八百塊,一分不少地,給我吐出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4

警笛響徹夜

王金花臉上那狂喜的、彷彿中了頭彩的表情,像劣質的石膏麵具一樣,哢嚓一聲,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被戳穿最隱秘齷齪的驚愕和茫然,她的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嘴巴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林強搓手的動作僵在半空,臉上的貪婪瞬間褪去,變得一片慘白,渾濁的眼珠裡充滿了驚駭和一種被當眾扒光的羞怒。他像是冇聽清,又像是完全無法理解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

堂屋裡死寂得可怕,隻剩下林招娣指尖那張薄薄的工資單,還在微微晃動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嘩啦聲。

什……什麼錢王金花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瘋狂,你胡說什麼什麼十六萬哪來的錢林招娣!你個黑了心肝的賠錢貨!你發達了不想幫襯你弟,就編這種瞎話汙衊你親爹媽你還有冇有良心!天打雷劈啊!

她一邊尖叫著,一邊揮舞著肥胖的手臂,想要撲上來搶奪那張工資單,彷彿那是什麼致命的證據。

林招娣隻是輕巧地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撲抓。她甚至冇有看王金花一眼,目光依舊冰冷地鎖定在林強那張慘白驚恐的臉上。

編瞎話林招娣輕輕嗤笑一聲,那笑聲裡的嘲諷濃得化不開,林強,王金花,你們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在耀祖拿到第一筆工資的時候,哭天搶地地說他年紀小不懂事,錢放身上會被騙光是誰,拍著胸脯保證,幫他‘保管’,等他結婚時一分不少地拿出來給他置辦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般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那對男女的心上:又是誰,每個月隻給他四百塊!讓他餓得去翻垃圾桶!讓他累得在便利店暈倒被送進醫院搶救!讓他一個十八歲的孩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身上還帶著被打出來的傷!

醫院!林強猛地抓住這個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嘶啞地吼叫起來,對!耀祖呢你把耀祖弄哪去了你把他怎麼樣了是不是你害了他你個歹毒的……

他在醫院。林招娣冷冷地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醫生說他嚴重營養不良,胃出血,還有身上的軟組織挫傷……也就是,被打的傷。怎麼你們想去看他還是想去確認一下他死冇死

你……你血口噴人!王金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徹底炸了毛,聲音尖利得幾乎要掀翻屋頂,誰打他了誰餓他了是他自己冇出息!是他自己……

夠了!林招娣厲喝一聲,那聲音裡蘊含的冰冷威壓,竟生生將王金花的尖叫壓了下去。她晃了晃手裡的工資單,上麵的數字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刺眼。2550塊,是他上個月在便利店當牛做馬、一天乾十幾個小時、累到暈倒換來的血汗錢!你們呢他工作多久了一年兩年每個月你們‘保管’多少嗯

她往前逼近一步,強大的氣場壓得王金花和林強下意識地後退:銀行流水,我隨時能調。要不要現在就去打出來,一筆一筆算清楚算算這十年,你們到底吸了他多少血啃了他多少骨頭把他一個活生生的人,榨成了你們想要的那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你……你……林強指著林招娣,手指抖得像風中落葉,臉色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剩下粗重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極度的恐懼和羞怒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十六萬七千八百塊!林招娣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審判,少一分,這房子,這車,你們想都彆想!多一分,算我施捨給你們買棺材的!

放屁!那是我兒子的錢!是耀祖孝順爹媽的!天經地義!王金花徹底瘋了,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獸,猛地朝林招娣撲去,肥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蠻力,什麼十六萬!什麼血汗錢!那是我的!是我兒子給我的養老錢!你個賤貨!把工資單給我!給我撕了!

就在王金花那沾著油汙和汗水的、指甲縫裡滿是黑泥的肥手即將抓住林招娣手腕的刹那——

警察!不許動!

一聲威嚴的厲喝,如同驚雷般在門口炸響!

幾道穿著藏藍色製服、身形挺拔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瞬間堵住了老宅的門口。為首的警察目光銳利如鷹,掃過屋內混亂的場景,最後定格在王金花那張因瘋狂而扭曲變形的臉上。

接到報警,這裡涉嫌長期虐待、非法拘禁未成年人,以及钜額侵占他人財產!警察的聲音洪亮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王金花撲向林招娣的動作戛然而止,像被施了定身咒。她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極致的、源於本能的恐懼取代。她看著門口那幾道代表著絕對秩序和力量的身影,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

不是……不是啊!警察同誌!她猛地轉身,朝著警察撲去,涕淚橫流,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充滿了絕望的辯解,誤會!天大的誤會啊!那是我兒子!是我親兒子啊!我怎麼會虐待他是她!她猛地指向林招娣,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是這個白眼狼!是這個黑了心的賠錢貨!她汙衊我!她搶我兒子的錢!那是我兒子的賣命錢啊——!!

她聲嘶力竭地尖叫著,肥胖的身體因為激動而搖晃,三角眼裡充滿了被逼入絕境的瘋狂和怨毒。

那是我兒子的賣命錢!你們要給我做主啊!王金花還在歇斯底裡地哭嚎,試圖撲過去抓住警察的褲腿。

為首的警官眉頭緊鎖,眼神裡充滿了對眼前這場鬨劇的厭惡和冰冷的審視。他側身避開王金花的撲抓,沉聲命令:控製住她!還有那個男的,一起帶走!回所裡配合調查!

兩名年輕的警員立刻上前,動作利落地一左一右架住了還在掙紮哭嚎的王金花。另一個警員則走向呆若木雞、麵如死灰的林強。

不!我不去!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抓我那是我兒子的錢!是我家的錢!王金花像頭待宰的肥豬一樣拚命扭動,嘴裡噴濺著唾沫和汙言穢語,林招娣!你個天殺的掃把星!剋死爹媽的賤貨!你不得好死!你……

聲音戛然而止,她被強行拖拽著,踉踉蹌蹌地往外走。林強則像一灘爛泥,被警員推搡著,失魂落魄地跟在後麵,嘴裡喃喃地唸叨著:錢……我的錢……耀祖的房子……

混亂的哭嚎、咒罵、嗬斥聲,隨著警車刺耳的鳴笛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城中村狹窄臟亂的巷子儘頭。

5

陽光照前路

老宅那扇被踹開的破門,在穿堂風裡無力地晃盪著,發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堂屋裡隻剩下林招娣一個人,站在一片狼藉和死寂之中。空氣中還瀰漫著劣質菸草、汗臭和飯菜餿掉混合的難聞氣味。

她慢慢地走到門口,午後的陽光毫無遮擋地灑進來,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看著巷子口警車消失的方向,臉上冇有任何大仇得報的快意,隻有一片深沉的、近乎虛無的疲憊。

十年噩夢,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被那刺耳的警笛聲撕開了一道口子。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醫院的電話,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喂,盼盼嗯,是我。警察把他們帶走了。你告訴耀祖……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巷子儘頭那抹被陽光照亮的天空,告訴他,冇事了。以後……都‘冇事’了。

掛斷電話,林招娣冇有再看那棟腐朽的老宅一眼。她轉身,走向那輛靜靜停在巷子裡的保時捷。車門打開,又關上。

引擎低沉地啟動。

黑色的車身緩緩駛離這片承載了太多不堪和痛苦的泥沼,彙入城市喧鬨的車流。陽光透過車窗,落在林招娣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那雙手,曾經佈滿洗碗留下的裂口,如今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帶著掌控一切的力量。

後視鏡裡,那棟低矮破敗的老宅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徹底消失在林立的高樓和喧囂的市聲之中。

前方,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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