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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薑楠趕到醫院時,她爸薑建國剛從ICU轉到普通病房。臉色蠟黃得像糊窗戶的舊紙,插著氧氣管,胸膛起伏微弱。
楠楠……
薑建國看到她,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手指動了動。
爸!
薑楠撲到床邊,握住那隻枯瘦的手,冰涼的溫度讓她心尖一顫。急性肝衰竭,差點冇救回來。醫生說,要不是及時找到匹配的RH陰性血……
多虧了你建軍叔!
母親趙慧芬抹著眼淚,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指向病房角落裡坐著的兩個人。小樹那孩子,真是我們家的福星!是他給你爸捐的血!
角落裡,張建軍搓著手站起來,一臉樸實的憨笑:建國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一家人,說啥謝不謝的!
他身邊坐著他的兒子張小樹,二十多歲的男人,眼神卻像蒙了一層霧,懵懂地啃著手指,口水順著嘴角流到洗得發白的舊T恤上。王翠花緊挨著兒子坐著,臉上堆著笑,眼珠子卻滴溜溜地打量著病房環境,最後落在薑楠拎來的進口水果籃上。
小樹,快叫姐姐!這是你建國伯伯家的楠楠姐!
王翠花推了兒子一把。
張小樹被推得晃了一下,茫然地抬起頭,看了薑楠一眼,含糊地吐出兩個字:姐…姐…
隨即又低下頭,繼續啃手指。
哎!好孩子!
趙慧芬連忙應聲,眼圈又紅了。楠楠,快謝謝你建軍叔和小樹!冇有小樹的血,你爸就……
薑楠壓下心頭的酸澀和一絲莫名的怪異感,轉向張建軍一家,語氣真誠:張叔,王姨,小樹,謝謝你們!這份恩情,我們家記一輩子!
哎呀,這孩子,太見外了!
王翠花擺著手,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奇異的亢奮,我們小樹傻人有傻福,能幫上建國哥,是積德!是吧,老張
張建軍隻是嘿嘿笑著,搓著手,眼神在薑楠臉上停留了一瞬,又飛快地移開。那眼神,讓薑楠心裡那點怪異感,像水底的泡泡,悄然浮了上來。
2.
薑建國恢複得不錯,能下床走動了。張建軍一家來得更勤了。今天提一兜蔫吧的蘋果,明天帶幾個自家蒸的裂口饅頭,美其名曰看看建國哥恢複咋樣。
這天晚飯後,趙慧芬收拾碗筷,張建軍和王翠花還冇走的意思。張小樹在客廳角落玩一個破舊的塑料小汽車,發出單調的嗚嗚聲。
張建軍清了清嗓子,臉上的憨笑收了收,帶上了點為難的神色:建國哥,嫂子,楠楠也在……有件事,憋心裡好些天了,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
薑楠心裡咯噔一下。來了。
薑建國靠在沙發上,精神頭還好,聞言坐直了些:建軍,咱哥倆有啥不能說的你救了哥的命,隻要哥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就是……
張建軍搓著手,眼神躲閃,似乎在組織語言。王翠花忍不住了,一把搶過話頭,機關槍似的噴出來:
建國哥,嫂子!咱都是實在親戚,我們也不繞彎子!你們看,我們小樹救了建國哥的命,這是天大的緣分!可小樹這孩子……你們也看見了,腦子不靈光,以後我們倆老的蹬腿了,他可咋活啊
她說著,竟擠出兩滴眼淚,用手背抹了抹。
翠花嬸,你的意思是……
薑楠冷靜地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扶手的邊緣。
王翠花立刻止住哭,眼神熱切地盯著薑楠:楠楠啊!嬸和你叔想了又想,為了小樹的後半輩子,也為了報答建國哥當年幫襯我們的情分……咱們親上加親好不好你嫁給我們小樹!你放心,小樹雖然傻,但心地好,肯定聽你的話!你替我們照顧他一輩子,我們老張家,還有建國哥這條命,都記你的恩!
空氣瞬間凝固了。
薑建國和趙慧芬都愣住了,顯然冇料到對方提的是這個。
啥嫁…嫁給小樹
趙慧芬手裡的抹布掉在地上,聲音發顫。
薑建國眉頭緊鎖,冇說話,但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薑楠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荒謬!噁心!她看著王翠花那張寫滿算計的臉,看著張建軍假裝憨厚卻掩不住期待的眼神,再看向角落裡懵懂無知、還在玩小汽車的張小樹——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在拿他換什麼!
不可能。
薑楠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像冰珠子砸在瓷磚地上。
3.
啪!
王翠花猛地一拍茶幾,震得杯子亂響。薑楠!你啥意思!你爸的命是小樹救的!冇有小樹的血,你爸早冇了!現在讓你照顧小樹一輩子怎麼了做人要講良心!要知恩圖報!
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
薑楠毫不退縮,直視王翠花噴火的眼睛,我可以給小樹提供最好的生活保障,請專業的看護,定期給錢,保證他這輩子衣食無憂!但讓我嫁給他,用我的一輩子去‘報恩’這是綁架!是交易!我絕不接受!
你…你狼心狗肺!
王翠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薑楠的鼻子罵,冇有我們小樹,你現在就是冇爹的娃!你爹的命就值幾個臭錢我們不要錢!就要你這個人!給我們張家當兒媳婦,伺候小樹!
楠楠!
薑建國終於開口了,聲音疲憊又沉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怎麼跟你嬸說話的冇有你小樹弟弟,爸這條命就交待了!這是天大的恩情!做人,不能忘本!
他看向薑楠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一種沉重的理所應當。
趙慧芬也怯怯地開口,帶著哭腔:楠楠…小樹…小樹他也不是壞人…就是…就是笨了點…你建軍叔嬸也是為了孩子…咱們…咱們家欠人家的啊……
爸!媽!
薑楠的心像被浸在冰水裡,又被狠狠錘了一下,欠恩情的是我們家!不是我薑楠個人!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為什麼非要犧牲我的婚姻和未來張小樹他需要的是專業的照顧和陪伴,不是一個被逼著嫁給他的妻子!你們這是愚孝!是糊塗!
混賬!
薑建國猛地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你…你翅膀硬了…敢說爹媽糊塗!冇有小樹,你爹我現在就是一捧灰!這個家,我說了算!這事…這事就這麼定了!找個日子,先讓你和小樹定下來!
我不同意!
薑楠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你們誰同意誰嫁!我薑楠,絕不嫁!
說完,她轉身衝進自己房間,砰地一聲甩上了門,隔絕了門外王翠花尖利的叫罵、父親的咳嗽、母親懦弱的啜泣,還有張小樹被嚇到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薑楠滑坐到地上。門外是恩情和孝道築起的高牆,冰冷堅硬。她抱著膝蓋,眼淚無聲地滾落,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一種被至親當作籌碼交換出去的徹骨冰涼。恩情她看著床頭櫃上父親生病前送她的、裝著她從小收集的漂亮石頭的玻璃罐。那些石頭曾代表安穩和愛。現在,它們像冰冷的秤砣,壓得她喘不過氣。
4.
薑楠冇有坐以待斃。她頂著父母失望的眼神和親戚輪番的電話轟炸(楠楠啊,聽嬸一句勸,嫁過去是福氣…、做人不能冇良心啊!),開始冷靜地尋找破局之道。
她首先聯絡了市內幾家知名的特殊人群看護機構,詳細谘詢了費用和服務項目。她整理了一份詳細的方案和預算,列印出來,擺在父母麵前。
爸,媽,你們看。這是我能做到的報答。最好的機構,單人間,24小時專業看護,有康複訓練,有社交活動,費用我全包,簽長期合同。另外,我再單獨給張叔王姨一筆養老錢,足夠他們生活無憂。這比把我‘賣’過去更實際,對小樹也更好。
薑楠語氣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薑建國看著那厚厚一遝資料和清晰的數字,嘴唇動了動,眼神有些動搖。趙慧芬也小聲說:這…這得花不少錢吧楠楠你…
錢我能賺。
薑楠打斷她,但我的婚姻和人生,不是用來交易的籌碼。
然而,張建軍和王翠花得知這個方案後,反應異常激烈。王翠花直接衝到薑家,拍著桌子吼:
薑楠!你少拿錢打發叫花子!我們不要錢!就要你這個人!錢花完了怎麼辦機構能像老婆一樣貼心照顧能給我們張家傳宗接代你想得美!我告訴你,除了你嫁過來,彆的免談!不然,你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街坊鄰居都會戳斷你爸的脊梁骨!看你們老薑家以後怎麼做人!
翠花嬸,
薑楠冷冷地看著她,你們到底是真為小樹的後半輩子擔心,還是想找個免費的、能拴住一輩子的高級保姆兼生育工具
你…你胡說八道!
王翠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就要打人,被張建軍死死拉住。張建軍臉色也很難看:楠楠,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就是…就是想親上加親,兩家都安心。
安心薑楠看著他們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婪和算計,再看看被父母當槍使、懵懂無知的張小樹,心頭那點疑慮像藤蔓一樣瘋長。RH陰性血…熊貓血…這麼巧張建軍一家以前從未提過小樹是這種血型。而且,當初找到匹配血源的過程,似乎也過於順利了她記得父親剛確診急需輸血時,醫院說血庫告急,正在緊急聯絡周邊城市,情況一度非常危急。然後,張建軍一家就像及時雨一樣出現了……
5.
一個微小的細節突然閃回薑楠腦海。那天在醫院,王翠花帶來的水果籃裡,混著幾張皺巴巴的超市小票和…一張被揉成團的、印著市醫院抬頭的掛號單當時她冇在意,以為是他們自己看病留下的。
一絲靈光閃過!薑楠立刻翻出手機,開始搜尋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官網、公眾號、甚至本地論壇關於獻血的資訊。她記得父親是在市一院做的手術和輸血。
一條不起眼的舊聞被她翻了出來:半年前,市一院曾聯合市血液中心搞過一次大型的稀有血型庫誌願者招募活動,現場采血建檔,並給予一定的營養補貼。
時間點,就在父親發病前一個多月!
薑楠的心跳開始加速。她盯著螢幕上誌願者招募、現場采血建檔這幾個字,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張小樹的血型資訊,會不會就是那次活動錄入的張建軍一家是不是早就知道小樹是稀有血型甚至…他們主動去參加活動,就是為了這個資訊
那父親急需輸血時,他們的恰好出現……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
疑點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薑楠決定,必須去一趟醫院。她要查清楚,那袋救命的RH陰性血,到底是怎麼來的!她需要一個突破口,而醫院,是最可能有記錄的地方。
6.
薑楠直接去了市一院醫務科。接待她的是個戴著眼鏡、表情嚴肅的中年男醫生。
我想查閱一下我父親薑建國手術輸血時的詳細記錄,特彆是獻血者的相關資訊。
薑楠遞上自己和父親的身份證影印件。
男醫生推了推眼鏡,公事公辦:抱歉,薑小姐。獻血者和受血者的資訊是雙向保密的,這是規定。為了保護**,我們不能向你透露獻血者的具體資訊。
醫生,這關係到很大的家庭糾紛,甚至可能涉及欺詐!
薑楠急切地解釋,我懷疑有人冒名頂替了獻血者的身份!我隻需要確認當時獻血者的姓名和聯絡方式!
懷疑
男醫生不為所動,語氣甚至有點不耐煩,冇有證據的懷疑,我們不能違反規定。如果你有確鑿證據證明存在違法行為,請向公安機關報案,由警方持相關手續來調閱。否則,我們無權提供。
無論薑楠如何解釋、懇求,甚至搬出恩情綁架的困境,對方都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隻有冰冷的規定二字。薑楠沮喪地走出醫務科,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讓她胃裡一陣翻騰。
難道就冇辦法了她不甘心!目光掃過忙碌的護士站,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胸前掛著實習牌子的年輕護士正低頭整理病曆。薑楠記得,父親手術和術後在ICU期間,好像就是這位護士負責的她當時很細心,還安慰過焦慮的母親。
一線希望!薑楠快步走過去,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您好,李護士打擾一下,我是之前ICU
8床薑建國的女兒,薑楠。您還記得嗎
李護士抬起頭,看清薑楠,臉上露出職業化的微笑:哦,薑小姐,你好。薑叔叔恢複得還好嗎
還好,謝謝關心。
薑楠走近一步,壓低聲音,語氣帶著真誠的懇求,李護士,有件事…真的很冒昧,但我實在冇辦法了。關於我爸輸血的事…您當時在ICU,有冇有留意到…那個獻血者…他…他看起來智力方麵正常嗎
李護士愣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和警惕。她飛快地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薑小姐,這個…我們有規定……
我知道規定!
薑楠急切地打斷她,眼圈微微泛紅,但我現在被逼著要嫁給一個智力隻有幾歲孩子水平的人,就因為他的父母聲稱是他救了我爸!我隻想知道真相!哪怕一點點提示也好!求你了!
她把那份沉重的報恩壓力和對真相的渴望,都寫在了臉上。
李護士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和微微顫抖的手,臉上職業化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忍和猶豫。她沉默了幾秒,嘴唇動了動,最終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飛快地說了一句:那天…獻血的人…好像…戴個黑框眼鏡…挺斯文的…簽字的時候…手很穩…
說完,她立刻低下頭,假裝整理手中的病曆夾,不再看薑楠。
黑框眼鏡斯文手穩這幾個詞像電流一樣擊中了薑楠!張小樹他眼神呆滯,流口水,手指笨拙,彆說寫字,拿筷子都費勁!戴眼鏡更不可能!他父母怕他摔壞,從不給他戴!
資訊對不上!巨大的疑點像探照燈一樣照亮了黑暗!張建軍一家,果然在撒謊!那個簽字領營養補貼的人,絕對不是張小樹!
7.
李護士那點冒著風險透露的資訊,成了關鍵突破口。薑楠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行動。
她再次回到醫院,這次目標明確:尋找半年前那場稀有血型庫誌願者招募活動的痕跡!醫院宣傳欄、官網曆史活動、本地新聞報道、甚至醫院附近張貼欄的殘存海報……她像個偵探一樣,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終於,在一個本地社區論壇的舊帖子裡,她翻到了一張活動現場的照片!照片拍的是排隊等待采血的誌願者隊伍。薑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放大圖片,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尋——黑框眼鏡!
找到了!隊伍中段,一個穿著乾淨格子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男子!雖然隻是個側臉,但氣質確實顯得斯文安靜。更重要的是,他胸前掛著的誌願者號碼牌清晰可見:RH-034!
薑楠立刻將這張照片儲存下來,作為重要證據。接下來,她需要找到這個034號誌願者!她嘗試在論壇裡搜尋活動相關的帖子,希望能找到組織者或者參與者的討論。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個不起眼的回帖裡,有人提到:活動辦得不錯,還建了個稀有血型誌願者的QQ群方便聯絡,群號XXXXXX。
薑楠立刻申請加入該QQ群,驗證資訊寫的是:RH陰性血家屬,尋找恩人034號誌願者,萬分感謝!
入群後,她謹慎地冇有立刻發言,而是先觀察。群成員有兩百多人,備註都是血型和編號(如RH-123)。她很快找到了那個RH-034!他的群昵稱就是034,頭像是…一隻握筆的手簽名檔寫著:微光亦可照亮。
薑楠深吸一口氣,點開了034的私聊視窗。她斟酌著語句,既表明身份和來意,又避免暴露太多**引起對方警惕:您好!冒昧打擾!我是通過半年前市一院稀有血型庫活動找到您的。我的父親是RH陰性血,不久前因重病急需輸血,非常幸運得到了您的幫助才渡過危險期。我們全家對您感激不儘!不知您是否方便告知姓名和聯絡方式我們想當麵向您表達謝意,並希望能對您的愛心行動給予一點微薄的補償。
她附上了父親的部分病曆(隱去關鍵資訊)和那張活動現場034號的照片截圖。
資訊發出後,每一秒的等待都格外漫長。薑楠緊盯著螢幕,手心微微出汗。幾分鐘後,聊天框終於跳動了!
034:你好。照片裡的人是我。舉手之勞,不用客氣,更不需要補償。看到你父親康複,我很高興。祝他身體健康。
語氣溫和有禮,但顯然不想透露更多個人資訊。
薑楠的心沉了一下,但立刻又燃起希望。對方承認了!他確實是034號誌願者!而且,他顯然不知道後麵發生的冒名頂替事件!
8.
拿到034號誌願者(他叫陳遠,一名在讀研究生)的確認資訊和他當時獻血記錄的截圖(陳遠出於謹慎,保留了電子回單),薑楠知道,攤牌的時候到了。
她選了一個週末,張建軍一家照例來探望的日子。氣氛依舊古怪而壓抑。張小樹在玩薑楠小時候的舊玩具,王翠花拉著趙慧芬說著家長裡短,眼睛卻不時瞟向薑楠的房間。張建軍和薑建國坐在沙發上,沉默地抽著煙。
薑楠從房間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臉色平靜得嚇人。她走到客廳中央,將檔案袋啪的一聲,拍在茶幾上,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看向她。
張叔,王姨,
薑楠的目光像冰錐,直直刺向張建軍和王翠花,關於我爸輸血的事,我有些問題,想請你們當著我爸媽的麵,解釋清楚。
張建軍心裡一突,強笑道:楠楠,啥問題啊不都說清楚了嗎是小樹救的……
是嗎
薑楠打斷他,從檔案袋裡抽出幾張紙,最上麵就是那張活動現場034號陳遠的照片,清晰地展示給所有人看,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張建軍和王翠花看到照片,臉色唰的一下白了!王翠花失聲叫道:你…你哪來的照片!
市一院半年前稀有血型庫誌願者招募活動。
薑楠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冰冷,照片上這位戴黑框眼鏡、編號034的陳遠先生,纔是那天為我爸捐血的真正恩人!RH陰性血的誌願者資訊,是那次活動錄入係統的!醫院有記錄!陳遠先生本人也確認了!
她又抽出陳遠獻血記錄的截圖:這纔是獻血記錄!簽字的是陳遠!不是張小樹!
最後,她看向已經目瞪口呆的父母,語氣帶著沉痛和憤怒:爸,媽,你們看清楚!救你命的人,是這位素不相識、卻願意無償獻血的好心人陳遠!根本不是張小樹!張建軍和王翠花,他們利用了你們的感激和焦慮,利用了張小樹的血型資訊,演了一出‘救命恩人’的大戲!目的就是道德綁架,逼我嫁給張小樹,給他們張家找一個終身免費的保姆和生育工具!
客廳裡死一般寂靜。
薑建國看著那些鐵證,手抖得煙都拿不住了,臉上血色儘褪,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震驚和被愚弄的恥辱感淹冇了他。
趙慧芬捂著嘴,眼淚嘩嘩地流,看看證據,又看看臉色慘白的張建軍夫婦,再看看懵懂的兒子,終於明白了什麼,羞愧得無地自容。
不…不是的!她胡說!她偽造的!
王翠花反應過來,歇斯底裡地尖叫,撲過來想搶那些紙。
張建軍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眼神凶狠地瞪著薑楠:薑楠!你…你血口噴人!就算…就算血是彆人獻的又怎麼樣資訊是我們提供的!冇有我們,醫院能找到人嗎這恩情還是我們家的!
提供資訊
薑楠冷笑,像看跳梁小醜,你們提供什麼資訊了是你們主動帶張小樹去參加活動錄入資訊的吧是不是早就打好了算盤,等著哪天能用這個‘恩情’來要挾這次我爸生病,你們是不是第一時間就去查了血庫資訊,發現匹配,然後立刻跳出來冒領功勞張建軍,王翠花,你們的心腸,比蛇蠍還毒!拿自己傻兒子當工具,算計救命之恩,算計我的終身!你們也配談‘恩情’!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心上,也徹底撕碎了張建軍夫婦偽善的麵具。
張小樹被母親的尖叫和緊張的氣氛嚇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9.
你…你個小賤人!我撕爛你的嘴!
王翠花徹底瘋了,張牙舞爪地撲向薑楠,被反應過來的薑建國一把死死拽住胳膊。
夠了!
薑建國一聲怒吼,聲音嘶啞,帶著從未有過的暴怒和失望。他用力甩開王翠花,後者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薑建國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張建軍:建軍!你…你們兩口子…好!好得很啊!算計到我頭上來了!算計我閨女!把我當猴耍!
巨大的憤怒和被至親欺騙的痛楚,讓他胸口劇烈起伏,眼前發黑。他指著門口,手指顫抖:滾!帶著你們的東西,給我滾出去!從今往後,我薑建國冇你們這門親戚!
張建軍臉色由青轉白,他知道徹底完了。他狠狠瞪了薑楠一眼,那眼神怨毒無比,再無半點憨厚。他一把拉起還在撒潑哭嚎的王翠花,又粗暴地拽過嚇傻了的張小樹:哭什麼哭!冇用的東西!走!
一家三口,來時帶著恩人的光環,走時如同喪家之犬,在薑建國憤怒的瞪視和趙慧芬羞愧的哭泣聲中,狼狽地消失在門口。
門關上的瞬間,客廳裡隻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啜泣。
薑建國像被抽乾了力氣,頹然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劇烈地抖動。是憤怒,是羞愧,是後怕,更是對自己之前愚昧的痛悔。他差點親手把女兒推進火坑!趙慧芬也捂著臉痛哭失聲。
薑楠看著瞬間彷彿蒼老了十歲的父母,心中百感交集。有擺脫枷鎖的輕鬆,有揭穿真相的快意,但也有一絲看到父母如此痛苦的不忍。她走到父親身邊,蹲下身,輕輕握住他冰涼顫抖的手。
爸…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都過去了。真正的恩人,我會去好好感謝。
薑建國猛地抬起頭,老淚縱橫,反手緊緊抓住女兒的手,力氣大得讓薑楠生疼。他看著女兒清亮而堅定的眼睛,那裡麵冇有責備,隻有一種經曆風暴後的平靜和力量。
楠楠…爸…爸對不起你…
這個一輩子要強、固執的男人,終於哽嚥著,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沉重的恩情大山轟然倒塌,愚孝的枷鎖寸寸斷裂。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自己差點失去了什麼。
10.
幾天後,在市內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薑楠見到了戴著黑框眼鏡、氣質斯文的陳遠。
陳先生,真的非常感謝您!
薑楠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將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不是現金,而是他簽名檔裡提到喜歡的某位作家的全套簽名書)和一個厚厚的信封(裝著遠超營養補貼金額的感謝金)推過去。這是我全家的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冇有您的無私幫助,我爸他……
陳遠連忙站起來,有些侷促地擺手:薑小姐,太客氣了!真的不用!獻血救人,本來就是應該做的事。看到叔叔康複,我就很高興了。
他堅決不收信封,隻收下了那套書,笑著說:這個我很喜歡,謝謝!
兩人聊了一會兒。陳遠得知了事情後來的波折,也是唏噓不已:冇想到還有這種事…太過分了。薑小姐,你很勇敢,也很清醒。
是被逼出來的清醒。
薑楠苦笑了一下,隨即真誠地說:無論如何,您是我們家真正的恩人。以後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請一定告訴我。
告彆陳遠,走出咖啡館,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薑楠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積壓在胸口數月、令人窒息的沉重感,終於徹底消散了。空氣從未如此清新自由。
11.
張建軍一家灰溜溜地回了老家,冇臉再出現在薑家麵前。街坊鄰居間免不了有些風言風語,但真相在薑楠有意無意的澄清下,很快蓋過了最初的忘恩負義傳言,變成了貪心親戚冒領恩情逼婚的鬨劇,張家成了笑柄。
薑家的氣氛也變了。薑建國變得沉默了許多,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固執地要求女兒必須怎樣。他默默地把薑楠給他的那份專業看護機構資料看了好幾遍。趙慧芬對女兒更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愧疚和補償心理,不再輕易乾涉她的決定。
薑楠的生活回到了正軌,工作更加努力。她履行了對父母的承諾,通過正規渠道,聯絡了一家口碑很好的特殊看護機構,匿名支付了一筆針對RH陰性血特殊群體的定向援助基金,希望能幫助到像張小樹這樣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也算是替張家贖一點罪,更是對陳遠那份善意的傳遞。
至於張小樹薑楠最後一次聽說,是王翠花在老家四處托人想給兒子說個媳婦,但條件稍微好點的人家,一打聽他們家的事蹟,都避之不及。張小樹的未來,依舊籠罩在父母短視和貪婪的陰影下。薑楠對此,隻有一聲歎息。該做的她做了,她不是聖母,無法拯救所有人,尤其是一個被親生父母當作工具利用的可憐人。她唯一能做的,是管好自己的人生。
12.
三個月後,薑楠拿到了心儀已久的外企offer,工作地點在另一個充滿活力的海濱城市。這是她事業規劃中的重要一步。
收拾行李那天,薑建國默默走進女兒房間,把一個厚厚的存摺塞到她手裡。楠楠,拿著。爸…爸以前糊塗…這些錢,你拿著,在新城市安家用。
薑楠看著父親花白的頭髮和眼中殘留的愧疚,鼻子一酸,把存摺輕輕推了回去。爸,我有錢。這錢你和我媽留著,該吃吃該喝喝,養好身體。以後…多為自己想想。
她頓了頓,聲音輕柔卻堅定,我長大了,能飛了。
薑建國拿著存摺,手微微顫抖,最終冇有再堅持,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眶有些濕潤:好…好…飛吧…飛高點…平安就好。
趙慧芬在一旁抹眼淚,絮絮叨叨地叮囑著衣食住行。
薑楠拉起嶄新的行李箱,箱輪滾動的聲音清脆。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承載了成長、溫暖、也經曆了風暴的家,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推開門。
門外,陽光正好,明媚而熱烈,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照亮了門前的路,也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她的背影挺直,步伐輕快而堅定,走向屬於她的、不再被恩情綁架的、廣闊未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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