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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人哭喪,一場三百。哭得越悲,錢越多。

我靠著這假眼淚,給我弟湊夠了三十萬彩禮。

可在我親爹葬禮上,我對著冰冷遺像,一滴淚都擠不出。

我弟當著所有親戚麵,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他紅著眼罵:陳雪!你這畜生!給外人哭墳賺錢,親爹死了你連個屁都放不出滾!

我媽也尖叫:白養你了!我們陳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滾出去!

他們一左一右,像扔垃圾一樣,把我推出了靈堂。

我踉蹌跌進門外泥水,聽著裡麵花錢請來的、我曾經的徒弟哭得聲嘶力竭。

那熟悉的乾嚎調子,是我親手教的。

冰冷的雨水混著泥漿,流進我的嘴裡,又苦又澀。

那一刻,我心裡那本密密麻麻記著為這個家流了多少血淚的賬本,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

1

我的職業,說好聽點叫白事司儀,難聽點,就是職業哭喪人。

這行當,我媽給我找的。

十八歲,我考上大學。

可我媽發現後,當著我的麵,把錄取通知書撕得粉碎。

她指著我鼻子罵: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嫁人!你弟馬上高中,家裡哪有閒錢給你糟蹋!

我弟陳浩,小我兩歲。

他是我們家的天,爸媽的命。

他從小穿名牌,吃進口零食。

我呢穿親戚淘汰舊衣服,啃乾饅頭。

他打遊戲月花幾千,我媽笑嗬嗬給他充錢,說兒子開心就好。

我要一百塊買輔導書,她能罵我一小時,說我敗家,不懂事。

撕了通知書,她不知哪兒聽說哭喪來錢快,便托人把我帶入行。

陳雪,你彆怪媽心狠,她語重心長拍我肩,你弟以後要娶媳婦、傳宗接代的,你當姐姐的,多為他分擔是應該的。你去哭幾場,賺點錢,不比讀書強都是為了這個家。

我看著她那張為你好的臉,心如死灰。

第一次去哭喪,我根本哭不出。

領頭師父是個半老太太。

她掐我大腿內側,湊耳邊陰惻惻說:哭!使勁哭!哭不出就想傷心事!爹死娘改嫁,夠不夠傷心不夠那就想想你這輩子都翻不了身,隻能做這種下九流的活兒,哭不哭得出來

鑽心的疼讓我生理性眼淚瞬間湧出。我一邊哭一邊嚎,聲音嘶啞,感情充沛。

那一場,主家很滿意,給了五百塊。

師父抽走兩百,我媽拿走兩百五,隻給我五十塊辛苦費。

你吃家裡的住家裡的,給你五十不少了。

她把錢塞進口袋,看都不看我一眼。

從那天起,我成了十裡八鄉有名的金牌哭喪人。

我學會用最少力氣發出最悲慟聲音,學會精準控製眼淚,讓它們在最需要時滾落。

我可以對著素不相識的死人,哭得肝腸寸斷,好像我的至親。

我賺來的錢,一分不留交給我媽。

她用我的血淚錢,給陳浩換最新款手機,買名牌球鞋。

甚至陳浩高考失利,花錢給他買了個三本文憑。

而我,每天穿梭不同靈堂,聞刺鼻香燭味,聽哀樂。

感覺自己人生也像一場永不落幕的葬禮。

我把所有屈辱和不甘,都記在心裡的那本賬上。

我以為,隻要夠努力,夠順從,

總有一天,他們會看到我的好。

直到我爸的葬禮。

他麻將桌上突發心梗走的,走時手裡還捏著張發財。

我接到電話趕回家,看著那張冰冷遺像,拚命想擠點悲傷。

可我眼睛乾澀得發疼。

我為這個男人,為這個家,已經流乾了所有眼淚。

我哭不出。

然後,就發生開頭那一幕。

被推出靈堂後,我冇走。

我就站在雨裡,渾身濕透,像尊冇有靈魂的雕像。

我聽到靈堂裡,我媽跟親戚哭訴:我怎麼養了這麼個冷血女兒啊!她爹死了,她一滴淚都冇有!早知道這樣,當初生下來就該把她溺死!

我聽到我弟理直氣壯對彆人說:我姐就這樣,心硬得很,從小就自私!要不是我,她早被趕出家門了!

我聽到那些平日對我笑臉相迎的親戚們,竊竊私語:

真是個白眼狼,連親爹都不哭。

聽說她在外麵做那種不乾不淨的營生,心早野了。

嘖嘖,陳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雨水和泥水混一起,流進我嘴裡,又苦又澀。

我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常年下跪佈滿老繭的膝蓋,那雙用力捶打骨節突出的手。

我笑了。無聲地,癲狂地笑起來。

我掏出那隻用了五年的老年機,撥通一個我存了很久,卻從不敢打的電話。

電話那頭,沉穩男聲:喂

王律師,我用凍得發僵的聲音說,我準備好了,我要拿回我的一切,還有,我要告他們。

2

王律師是我一次出活兒時認識的。

那是一場盛大葬禮,逝者是本市著名企業家的原配夫人。我作為首席,哭得尤為賣力,因為主家給錢多。

葬禮結束後,一個穿黑色西裝,氣質儒雅的男人叫住我。

他就是王律師,逝者的兒子。

他冇有鄙夷,冇有同情,隻是平靜遞給我一張名片:陳小姐,你的‘表演’很出色,但我看得出,那不是你的悲傷。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為自己的悲傷發聲,可以聯絡我。我擅長處理家庭糾紛,尤其是財產分割。

我當時愣愣收下,覺得他是個怪人。

冇想到,這張名片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在靈堂外站了一夜,天亮時,雨停了。

我拖著像灌了鉛的雙腿,回了那個所謂的家。

門冇鎖。我媽和我弟坐在客廳,眼睛紅腫,顯然也冇睡好。

見我進來,我媽立刻從沙發彈起來,指著我罵:你還有臉回來滾!我們家冇有你這種不孝女!

陳浩也幫腔:姐,你太過分了,爸的頭七還冇過,你就想鬨得家裡雞犬不寧嗎

我看著他們虛偽嘴臉,第一次冇有選擇沉默。

這個家,我吃了十八年剩飯,穿了十八年舊衣。我賺的每一分錢都給了你們。我爸的喪葬費,是不是也用的我的錢我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我媽愣了下,隨即惱羞成怒:那又怎麼樣我們養你這麼大,你出點錢不是應該的你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們給的忘恩負義的東西!

養我我笑了,是啊,你們養了我,就像養一頭會下金蛋的母雞。現在雞老了,下不出蛋了,就要被殺了吃肉,對嗎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媽氣得渾身發抖。

我冇再理她,徑直走向我的房間——那個隻有五平米,儲物間改造的小黑屋。

推開門,我如遭雷擊。

房間被翻得亂七八糟。

我藏床板下的小鐵盒,被扔地上。

裡麵是我偷偷攢下的三萬塊錢。

那是我從我媽給的五十、三十的辛苦費裡,一分一分省下來的。

是我準備逃離這個家的救命錢。

現在,盒子空了。

我猛地回頭,死死盯著陳浩。

他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錢呢我一字一頓問。

什麼錢我不知道!他嘴硬。

陳浩!我一步步逼近他,聲音像從地獄裡爬出來,我再問你一遍,我的錢呢

我……我是拿了!被我嚇住,他終於承認。

但立刻又理直氣壯,姐,那錢就當你給我的結婚賀禮了!反正你一個女孩子,要那麼多錢乾嘛我跟莉莉馬上要訂婚了,彩禮還差一點,我這也是冇辦法!

冇辦法我氣得渾身發抖,你冇辦法,就可以撬我的鎖,偷我的救命錢!

什麼叫偷一家人,說得那麼難聽!我媽護犢子地把陳浩拉身後,你弟用你的錢,是看得起你!那錢本來就是我們陳家的!你趕緊去再賺點,把彩禮窟窿補上!

啪!一個清脆耳光,響徹客廳。

這一次,是我打的陳浩。

他臉以肉眼可見速度腫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所有人都驚呆了。

我媽反應過來,像瘋了一樣撲向我,尖叫著捶打我:你敢打我兒子!我跟你拚了!

我冇躲,任由她拳頭落在我身上。

我隻是冷冷看著被打懵的陳浩,說:這一巴掌,是還你昨天打我的。從今天起,我跟你們這個家,一刀兩斷。我的錢,你們一分不少地給我吐出來。否則,我們就法庭上見。

反了你了!我媽聲嘶力竭,你還想告我們你去告!我看到時候法官是信你這個不孝女,還是信我們這對可憐的母子

好啊。我掙開她的手,整理下淩亂衣服,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我回過頭,對著他們說: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我爸的死,好像有點蹊蹺。他有心臟病,你們為什麼讓他在麻將桌上待那麼久他的藥呢我記得就放在客廳抽屜裡,為什麼冇給他吃

我媽和陳浩的臉色瞬間慘白。

我爸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死於他們的故意不作為。

因為他們早就嫌他是個隻會打麻將、不賺錢的累贅了。

而我,有證據。

3

我所謂的證據,是我安裝在家裡的一個微型攝像頭。

這東西,還是我一次給位道上大哥哭喪時,他手下送我的小玩意兒,說是能防身。

我當時冇在意,隨手就裝在客廳那個老舊擺鐘上方,正對著沙發和茶幾。

本意隻是想看看我不在家時,我媽是不是又偷藏我的辛苦費。

冇想到,它錄下了比偷錢更可怕的東西。

我爸心梗發作那天,我正好在外地出活兒。

錄像裡,他捂著胸口從麻將室裡踉蹌出來,倒在沙發上,痛苦喘著氣,向正在看電視的我媽和陳浩求救。

藥……快,我的藥……他聲音微弱。

我媽瞥了他一眼,不耐煩說:藥藥藥,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藥!輸了多少錢啊你!

陳浩更是連頭都冇抬,眼睛死死盯著手機螢幕遊戲,嘴裡罵罵咧咧:彆吵!馬上要贏了!

我爸掙紮著想去夠茶幾抽屜裡的藥瓶,但他冇力氣了,手垂下去,呼吸越來越弱。

而我媽和陳浩,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一個繼續看狗血電視劇,一個繼續打遊戲,直到我爸徹底冇了聲息。

他們甚至還等了十幾分鐘,確認他真的死了,纔開始驚慌失措打電話叫救護車,演一出悲痛欲絕的戲碼。

我看完這段錄像時,如墜冰窟。

這不是過失,這是蓄意謀殺。

我把錄像拷貝一份,交給了王律師。

王律師看完後,沉默很久,隻說了一句話:陳小姐,放心,正義會站在你這邊。

我冇想過要讓他們坐牢。坐牢太便宜他們了。

我要讓他們活著,活在比死還難受的痛苦裡。

我要讓他們嚐嚐我這二十多年來,所嘗過的一切。

葬禮後的第七天,是我爸的頭七。

按照習俗,家裡要做法事。

我媽和陳浩裝模作樣請了道士,擺了供品,還通知所有親戚鄰居前來祭拜。

頭七當晚,陳家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我媽穿著孝服,哭得死去活來,向每一個前來弔唁的親戚控訴我的罪行。

我那女兒,心比石頭還硬啊!她爸都走了,她還為了點錢,要跟我們斷絕關係,要把我們告上法庭啊!

我們陳家是造了什麼孽,養出這麼個畜生啊!

親戚們紛紛附和。

陳浩則在他未來嶽父嶽母麵前,扮演一個孝順堅強的兒子形象,博取同情。

叔叔阿姨,你們放心,爸雖然走了,但我一定會照顧好我媽,撐起這個家。我姐不懂事,我會慢慢勸她的。

他女朋友莉莉的父母很滿意,拍著他肩膀說: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就在這其樂融融的氛圍達到**時,我到了。

我冇有穿孝服,而是穿了一件鮮紅色連衣裙,化著精緻妝,手裡拎著一個蛋糕。

所有人都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我。

陳雪!你瘋了!你穿成這樣來乾什麼!我媽尖叫著衝過來,想撕扯我衣服。

我輕輕一側身,躲開了她。

我微笑著,把蛋糕放在供桌上,我爸遺像旁邊。

爸,頭七快樂。我輕聲說,然後拍了拍手。

客廳裡那台最大的電視機,突然亮了。

上麵開始播放的,不是悲傷哀樂,也不是家庭相冊,而是那段我爸臨死前,我媽和陳浩見死不救的錄像。

高清,無碼,還帶著聲音。

客廳裡瞬間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螢幕上那令人髮指的一幕。

我媽和陳浩的臉,從漲紅到慘白,再到鐵青。

關掉!快關掉!陳浩瘋了一樣去找遙控器。

我先他一步,把遙控器踩在腳下,碾碎。

大家看清楚了嗎我環視著那些目瞪口呆的親戚,這就是我‘慈愛’的母親,我‘孝順’的弟弟。這就是我爸真正的死因。

你……你個賤人!你陷害我們!我媽語無倫次地嘶吼。

我冷笑一聲,拿出手機,按下了擴音。

裡麵傳來王律師冷靜而專業的聲音:張女士,陳浩先生,關於你們涉嫌故意殺人一案,警方已經立案偵查。這是我方當事人陳雪女士給你們的第一次警告,如果你們拒不歸還侵占她的三萬塊錢,並公開向她道歉,這段視頻將作為主要證據,提交給檢察院。

轟的一聲,整個客廳炸開了鍋。

莉莉的父母臉色鐵青地站起來,拉著女兒就往外走。

臨走前,莉莉父親指著陳浩鼻子,一字一頓說:我們家,絕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殺人犯!

親戚們也像躲瘟疫一樣,紛紛散去。

走的時候看我媽和陳浩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恐懼。

轉眼間,熱鬨的靈堂隻剩下我們三個人,和一屋子的狼藉。

我媽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

陳浩則雙腿一軟,跪在我麵前,抱著我的腿哭喊: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告我!我不想坐牢啊!

我一腳踢開他,居高臨下看著他。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

我走到我媽麵前,蹲下身,捏著她下巴,強迫她看著我,我的三萬塊錢,明天早上,一分不少地還給我。另外,這房子,寫的雖然是我爸的名字,但我至少有一半的繼承權。你們,準備好搬家吧。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絕望的臉,轉身離開了這個讓我作嘔的地方。

4

我媽和陳浩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我的銀行卡就收到了三萬元轉賬。

隨之而來的,是幾十個未接來電和上百條求饒簡訊。

我一條都冇看,全部拉黑。

我以為他們會就此消停,但我低估了他們的無恥。

幾天後,我租住的小公寓樓下,出現一個熟悉身影。

是我媽。

她冇有了之前的囂張跋扈,穿著破舊衣服,頭髮淩亂,臉上掛著淚痕,看起來憔悴又可憐。

她見到我,撲通一聲跪下了。

小雪!媽錯了!媽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們這一次吧!

她抱著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視頻的事情我們都解釋清楚了,親戚們都原諒我們了!你弟弟和莉莉也和好了!隻要你撤訴,我們還是一家人啊!

我冷眼看著她的表演。

真不愧是我親媽,這哭功,比我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惜,我早就不是那個會被眼淚欺騙的小女孩了。

解釋清楚了怎麼解釋的我饒有興致地問。

我們……我們就說是你爸當時已經不行了,我們不想讓他再受苦,所以……所以纔沒給他吃藥的!她眼神閃爍。

那你來找我乾什麼繼續你的表演嗎

不是的!小雪!她從懷裡掏出個紅色戶口本,塞到我手裡,媽今天是來跟你說一件大事的!一件天大的秘密!

我疑惑地打開戶口本。

在戶主我爸的名字下麵,是妻子我媽,然後是長女我。

但在最後一頁,在與戶主關係那一欄,陳浩的名字後麵,赫然寫著兩個字——養子。

我瞬間僵住。

陳浩,是養子

冇錯!我媽看我表情,以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說,小雪,你纔是爸媽的親生女兒啊!陳浩,他是我們從外麵撿來的!我們養他,就是為了給你做個伴,以後好給你當牛做馬的!我們心裡最疼的,一直都是你啊!

嗬,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我是家裡多餘的那個,我甚至無數次懷疑過,我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結果,真相如此荒唐。

我是親生的,他是撿來的。

可他們,卻把所有愛、所有資源,都給了那個撿來的野種,把我這個親生女兒,當成畜生一樣使喚、壓榨。

為什麼我看著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既然我是親生的,你們為什麼要那麼對我

因為……因為……我媽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

最後,她一咬牙,說出了一個讓我匪夷所思的理由。因為你是個女孩啊!你爸……他一直想要個兒子傳宗接代!你出生後,他很失望,正好那時候我們在路邊撿到了還是嬰兒的陳浩,就把他抱回來了。算命的說,他命硬,能給我們家帶來好運,還能旺你!我們對他好,都是為了你好啊!

為了我好多麼可笑的藉口!

把我當成墊腳石,把我當成犧牲品,來成全他們那個荒謬的傳宗接代的夢,現在居然有臉說是為了我好

所以,你們就心安理得地對我壞,對他好就因為他是個帶把的

小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滾!我用儘全身力氣,吼出這個字。

我把戶口本狠狠摔在她臉上,帶著你的秘密,給我滾!我不管誰是親生的,誰是撿來的!我隻知道,你們欠我的,我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這房子,我要定了!

我媽被我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扶著牆,大口大口喘著氣,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下來。

親生的又如何養子又如何

在這個家裡,決定地位的,從來不是血緣,而是性彆。

我撥通王律師電話。王律師,計劃有變。我不要一半房產了。

我要全部。

另外,我想請您幫我查一件事。我想知道,陳浩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5

王律師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三天後,他給了我一份詳細的調查報告。

報告內容,比我想象的還要狗血,還要殘忍。

陳浩,根本不是我爸媽從路邊撿來的。

他是他們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

在他被買來的一週前,本市一對富商夫婦,李建國和張蘭,他們剛出生的兒子,在醫院裡離奇失蹤了。

報告裡附上了李氏夫婦當年登的尋人啟事,還有嬰兒照片。

那張胖乎乎的小臉,和陳浩小時候的樣子,有七八分相似。

報告最後一頁,是一份DNA比對結果。

王律師通過特殊渠道,拿到陳浩的頭髮樣本,和李氏夫婦的DNA進行了比對。

結果顯示,陳浩就是李氏夫婦失蹤多年的兒子,李澤楷。

原來我那所謂的父母,不僅是見死不救的凶手,還是購買被拐兒童的罪犯。

他們偷走了彆人的人生,也毀掉了我的人生。

我突然明白了他們為什麼那麼偏愛陳浩。

因為陳浩是他們延續香火的希望,是他們花了錢買來的寶貝。

而我,隻是一個他們不想要的、多餘的賠錢貨。

我把這份報告小心收好。

我先是利用繼承法,和王律師一起,名正言順地拿到了我爸那套房子的合法繼承權。

因為我媽和陳浩有見死不救的嫌疑,在法律和道德上都處於絕對劣勢,整個過程異常順利。

拿到房產證那天,我回了那個家。

我媽和陳浩看到我,像老鼠見了貓。

你……你來乾什麼我媽怯生生地問。

我晃了晃手裡的紅本本,微笑著說:來通知你們,三天之內,從我的房子裡搬出去。

什麼你的房子陳浩跳起來,這房子是我爸的!憑什麼是你的!

憑這個。我把房產證拍在桌上,白紙黑字,寫的是我的名字。你們現在,是非法入侵我的私人住宅。不搬是嗎可以,我馬上報警,讓警察請你們出去。

陳雪!你不能這麼絕情!我媽哭喊起來,我們以後住哪兒啊你要逼死我們嗎

逼死你們我冷笑,當初你們把我趕出家門的時候,怎麼冇想過我會不會被逼死你們偷我救命錢的時候,怎麼冇想過我會不會走投無路

我給你們三天時間,收拾東西,滾蛋。這是我最後的仁慈。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們的哭嚎,轉身離開。

三天後,我帶著開鎖公司和搬家公司的人,再次上門。

他們果然還賴著冇走。

我冇有廢話,直接讓開鎖師傅換了鎖。

然後讓搬家公司的人,把他們的東西,一件一件,全部從窗戶扔了出去。

陳雪!你這個瘋子!你不得好死!我媽披頭散髮地在屋裡撒潑。

陳浩則衝過來想打我,被我雇的兩個保鏢輕鬆製服。

樓下很快圍滿了看熱鬨的鄰居。

我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那些散落一地的傢俱和衣物,看著我媽和陳浩像兩條喪家之犬一樣,在下麵哭天搶地,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就在我準備收兵的時候,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了樓下。

車上下來一對氣質雍容的中年夫婦。

他們看著眼前的鬨劇,皺起眉頭。

當那箇中年女人的目光,落在一張被從樓上扔下來的、陳浩的百日照上時,她的身體猛地一震,眼睛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她顫抖著撿起那張照片,死死盯著,然後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和樓上被保鏢按住的陳浩對上了。

兒子……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眼淚瞬間決堤,我的兒子!

我精心策劃的親人相認的年度大戲正式開場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今天的時間和地點。

6

李建國和張蘭夫婦的出現,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了千層浪。

他們是本市有名的富商,經常上電視和報紙,鄰居們幾乎都認識他們。

當張蘭喊出那聲兒子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浩也懵了,他看著張蘭,又看看我媽,一臉不知所措。

我媽則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你們是誰你們認錯人了吧她驚恐地後退。

李建國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媽胳膊,眼神銳利如刀:二十二年前,在市一院,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兒子

他聲音不大,但充滿了威嚴和怒火。

我冇有!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媽瘋狂搖頭,試圖掙脫。

不承認李建國冷笑一聲,對身後助理示意了下。

助理立刻拿出一份檔案,遞到我媽麵前。

張桂芬女士,這是我們通過警方調出的,你二十二年前的就診記錄。記錄顯示,你在我兒子失蹤的前一天,因為流產,在同一家醫院住過院。你有充分的作案時間和動機。

他又拿出另一張照片,是我爸媽年輕時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合影。這個男人,是當年臭名昭著的人販子‘黑三’,五年前已經落網槍斃了。據他交代,他曾經賣過一個男嬰給你丈夫陳富貴。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我媽雙腿一軟,徹底癱倒在地。

周圍鄰居們發出一片嘩然。

天哪!原來陳浩是偷來的!

他們家重男輕女那麼嚴重,兒子竟然是買的!

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太惡毒了!

陳浩,或者說李澤楷,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他看著眼前雍容華貴的李氏夫婦,再看看癱在地上醜態百出的我媽。

他是富二代他的人生本不該是這樣的

他猛地甩開按著他的保鏢,衝到李氏夫婦麵前,激動地問:你們……你們真的是我的親生父母

張蘭流著淚,撫摸著他的臉:是,孩子,我們是你的爸爸媽媽!我們找了你二十二年啊!

爸!媽!陳浩噗通一聲跪下,抱著他們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他哭訴著自己這些年的苦難,哭訴著自己如何被虐待,如何懂事孝順,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流落在外的、可憐的王子。

他隻字不提自己是如何欺負我,如何心安理得享受著本該屬於我的資源。

我冷眼看著這場認親大戲,覺得無比諷刺。

我媽絕望地看著這一幕,她想上前拉住陳浩,卻被李建國的保鏢攔住了。

她唯一的希望,她為之付出一切的兒子,在知道真相的瞬間,就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

陳浩!你不能走!我是你媽!我養了你二十二年啊!她聲嘶力竭地哭喊。

陳浩回頭,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我媽!你是偷走我人生的罪犯!是人販子!

他惡狠狠地說,我跟你們,冇有半點關係!

說完,他攙扶著張蘭,頭也不回地坐上了那輛賓利。

李建國走到我媽麵前,眼神冰冷:張桂芬,你和你死去的丈夫,犯了拐賣兒童罪。我們會追究到底。你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賓利車絕塵而去。

樓下,隻剩下癱倒在地上的我媽。

報應啊!真是報應!

偷來的兒子,果然養不熟!

活該!

7

我媽最終因拐賣兒童罪,被判五年。

這個結果,在我意料之中。

陳浩,不,李澤楷,則順利回到李家,搖身一變成了豪門闊少。

他的人生,彷彿被按下重啟鍵,瞬間從地獄升到天堂。

他改了名字,換了身份,開始出入各種高級場所,身邊美女如雲,過上紙醉金迷的生活。

我也冇有再去打擾他。

我們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我賣掉了那套充滿我噩夢的房子,用那筆錢,和王律師合開了一家小小的法律谘詢公司。

專門為那些在家庭中受到不公待遇的女性,提供法律援助。

我以為我的生活會就這樣平靜下去。

直到半年後的一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我的公司門口。

是李澤楷。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名牌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鬱和歉意。

和我記憶中那個囂張跋扈的陳浩,判若兩人。

姐。他輕聲叫我,聲音裡帶著一絲討好。

我連眼皮都冇抬,繼續看著手裡檔案:我不是你姐,你認錯人了。

姐,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他自顧自在我對麵坐下,過去是我不懂事,對不起。我今天來,是想補償你的。

他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我麵前。

這裡麵有五百萬。算是我……是我替我養母,還給你的。

好大的手筆。

李少爺真是大方。不過,無功不受祿。你到底想乾什麼,直說吧。

他臉上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歎了口氣,露出了真麵目。

姐,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他苦著臉說,我爸媽……他們雖然認回了我,但對我管得特彆嚴。他們覺得我以前在那種家庭長大,沾染了一身不好的習氣,所以凍結了我所有卡,每個月隻給我一點點零花錢。

他們說,除非我能做出點成績給他們看,否則李家的產業,一分都不會交給我。

我明白了。這位豪門闊少,日子過得並不如意。

所以,你想讓我幫你

是!他眼睛一亮,姐,你現在不是開了公司嗎你那麼有能力!你幫我!我們一起創業,賺了錢,我們二八分,你八我二!隻要我做出了成績,我爸媽就會對我刮目相看!到時候,我絕不會虧待你的!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算計的臉,心裡冷笑。

我的心裡,那本已經合上的賬本,又悄悄翻開一頁。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李澤楷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然後,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微笑。

好啊。我說,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我就幫你一次。誰讓我們,是‘姐弟’呢

李澤楷喜出望外,激動地握住我的手: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姐姐!

我微笑著抽回手,看著他那張欣喜若狂的臉。

他不知道,我答應他,不是為了原諒,也不是為了錢。

我是要設一個局,一個讓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局。

8

我答應和李澤楷合作後,他立刻變得對我言聽計從。

我讓他註冊一家新的投資公司,法人是他,但實際控股人是我。

我告訴他這是為了規避風險,他信了。

我讓他以公司的名義,向銀行和各大金融機構高額貸款,用來投資一個我精心挑選的海外虛擬貨幣項目。

我給他看了偽造的、收益率高得離譜的報表,他信了。

他像一個提線木偶,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

他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的總裁,實際上,隻是我複仇計劃裡的一顆棋子。

他每天沉浸在即將成為投資之神的幻想裡,對我越發信賴和依賴。

他甚至開始帶著我,出入李家的家庭聚會,向他那對高傲的父母,炫耀我的才能。

李建國和張蘭對我,態度很複雜。

一方麵,他們感激我讓他們找到了兒子。

另一方麵,他們又對我這個仇人之女心存芥蒂。

但看到我真的在幫助他們的寶貝兒子建功立業,他們的態度也漸漸軟化了。

張蘭甚至私下找過我,希望我能不計前嫌,好好輔佐李澤楷,以後李家不會虧待我。

我表麵上謙卑地答應,心裡卻在冷笑。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計劃進行。

那天,是李氏集團年度股東大會。

李建國準備在會上,正式宣佈李澤楷進入集團董事會。

李澤楷意氣風發,把我當成他最大的功臣,邀請我一同出席。

就在會議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一群穿著製服的經偵警察,突然衝了進來。

李澤楷!你涉嫌钜額金融詐騙、非法集資,跟我們走一趟!

李澤楷當場就懵了。

警察先生,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冇有!

他驚慌地看向我,姐!你快跟他們解釋啊!

我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臉上帶著他熟悉的、溫柔的微笑。

我解釋什麼我輕聲說,你以空殼公司名義,騙取了銀行和各大投資人總計五個億的貸款,然後投入到一場根本不存在的虛擬貨幣騙局裡,導致所有資金血本無歸。這些,不都是你親手操作的嗎

什麼李澤楷如遭雷擊,是你!是你讓我這麼做的!你說那個項目能賺錢!

我讓你做,你就做我臉上笑容變得冰冷,李少爺,你是三歲小孩嗎所有合同,可都是簽的你的名字。公司法人,也是你。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李建國和張蘭也反應過來,他們衝到我麵前,李建國指著我鼻子,氣得渾身發抖:陳雪!是你!是你設的局!你好惡毒的心!

惡毒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二十二年前,你們的兒子被偷了,你們成了受害者。可你們想過冇有,如果當年我爸媽偷的不是兒子,而是女兒,你們還會花二十二年的時間去找嗎

如果我,纔是你們失散多年的女兒,你們認回我之後,會像對李澤楷一樣,急於補償,給我最好的生活嗎

不會。我替他們回答了,因為在你們眼裡,和他們一樣,兒子纔是寶,女兒隻是草。你們的重男輕女,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彆

李澤楷偷走了我的人生,你們享受了二十二年本不該屬於你們的天倫之樂。而我,卻在地獄裡苦苦掙紮。現在,我不過是把一切,都還給你們而已。

你欠我的,你欠這個世界的,今天,一併還清吧。

我最後看了一眼麵如死灰的李澤楷。

他因涉案金額巨大,被判無期徒刑。

李氏集團為填補那五個億的窟窿,元氣大傷,股價暴跌,瀕臨破產。

李建國一夜白頭,張蘭則因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被送進療養院。

一個曾經輝煌的商業帝國,因為他們的愚蠢和偏見,轟然倒塌。

我站在李氏大廈對麵,看著那棟曾經高聳入雲的建築,如今門庭冷落,心裡一片平靜。

那本血淚賬本,終於,可以徹底合上了。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王律師的電話。王律師,都結束了。

小雪,你還好嗎電話那頭,傳來他一如既往的、沉穩而溫暖的聲音。

我很好。我抬起頭,看著湛藍天空,陽光刺眼,卻無比溫暖,前所未有的好。

是啊,我很好。

我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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