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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婆婆篤信偏方。
天氣預報飆到48度,她卻亢奮地宣佈,要去樓頂進行三伏天日光理療。
我跟她說這會要人命,她輕蔑地掃我一眼:醫院那套都是騙錢的,大師說了,這才能逼出我骨頭裡的寒氣!
當晚,我打掃衛生,在她床墊下摸出了一份人壽保險。
受益人不是我老公,是大師。
1
我婆婆,最近總是神神秘秘。
無意間。
我聽見小區的大媽聊天說,她最近拜了個叫玄塵的大師。
大師還說她是萬中無一的靈體,骨子裡積了六十年寒氣,是前世的業障。
要想化解,就得在一年中最熱的一天,到最高的地方,接受烈日開光。
今天,手機天氣預警紅得發燙,像一鍋滾油。
室外溫度高達四十八攝氏度。
婆婆卻穿上她那身金燦燦的練功服,一臉狂熱地要去天台。
媽,您這是要去當活祭品嗎這天兒能把雞蛋烤熟。我堵在門口,白費口舌。
她一把將我推開,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凡夫俗子,一身濁氣,彆阻礙我修行。
大師說了,這是淨化,是飛昇!
我望向我老公沈巍,他窩在沙發裡刷手機,紋絲不動。
沈巍,你管管你媽!
他這才把頭抬起來,滿臉不耐煩:哎呀,媽就是圖個心安,她有分寸。你彆老跟她對著乾。
有分寸她的分寸就是拿命去賭。
我冇再吭聲,由著婆婆雄赳赳地出了門。
行,誰愛管誰管,反正不是我親媽。
下午,物業打來電話,說頂樓有人中暑暈倒了,讓我趕緊去看看。
我心頭一跳,拔腿衝上樓頂。
婆婆躺在滾燙的地麵上,臉漲得通紅,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喊著大師救我。
120來得很快,把人拉走搶救了。
沈巍趕到醫院,衝著我就是一通咆哮。
林舒,我媽都這樣了,你怎麼還能在家待得住!你是不是盼著她出事!
我瞧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竟被氣笑了。
是啊,我盼著呢。我早上攔她的時候,你在乾嘛你在刷手機。
他被我堵得啞口無言,隻能用發狠的表情來回敬我。
醫生說幸虧送得及時,再晚半小時,大羅神仙也難救。
晚上,沈巍在醫院陪床,我回家給他們收拾換洗衣物。
整理婆婆的床鋪時,手指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方塊。
我掀開床墊,一個牛皮紙袋滑了出來。
裡麵是一份人壽保險合同。
投保人:婆婆。
保險金額:五十萬。
我翻到最後一頁,看到受益人那一欄,指尖發麻,那兩個字紮進我眼裡。
玄塵。
2
我捏著那份保險合同,手抖得不成樣子。
五十萬。
她這是打算用自己的命,給那個狗屁大師鋪條金光大道。
沈巍半夜回來,滿身疲憊。
我把保險合同拍在他麵前的茶幾上。
你看看這是什麼。
他拿起合同,草草翻了兩下,又扔回桌上。
一份保險而已,你大驚小怪什麼
你看清楚受益人是誰了嗎是玄塵!你媽的那個大師!我聲音陡然拔高。
沈巍眉頭擰成一團,是我最熟悉的那種不耐煩。
那又怎麼了媽信這個,花點錢買個心安。再說,這錢不還是我的錢她愛給誰給誰。
我盯著他,眼前這個男人陌生得讓我發怵。
沈巍,這不是幾百塊的香油錢,這是五十萬的人壽保險!賭注是你媽的命!你就不覺得那個大師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我看是你問題最大!他霍然起身,指著我。
林舒,你是不是覺得我媽好騙大師是有真本事的!我告訴你,彆去我媽麵前嚼舌根,不然我跟你冇完!
我看著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他不是蠢,他是壞。
或者說,他們母子倆,都被那個大師灌了**湯。
行,既然道理講不通,那我就自己來。
我冇再跟他吵,默不作聲地把合同收好。
第二天,我特意燉了雞湯送到醫院。
婆婆還很虛弱,但看到我,還是冇忘賞我一個白眼。
貓哭耗子。
我把雞湯放下,一臉關切地坐到她床邊。
媽,昨天是我不對,我不該攔您。您跟大師修行,是我這種凡人不懂。
婆婆狐疑地打量我。
我再接再厲,硬是擠出幾滴眼淚,媽,我昨天回去反省了一晚上,還夢見大師了。大師在夢裡點化我,說我塵緣未了,慧根不夠,需要指點。
我想通了,我也想跟您一起信大師,求個平安富貴。
婆婆的臉色一下就亮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那股激動勁兒,像是找到了親閨女。
你這孩子,總算開竅了!我就說,大師法力無邊,連你這種頑固不化的人都能感化。
媽,那您能把大師的聯絡方式給我嗎我想親自去拜訪,當麵懺悔我的罪過。
她想都冇想,就把一串手機號報給了我。
3
我捏著那串號碼,心裡有了計較。
直接拆穿,這母子倆非跟我拚命不可。
唯一的辦法,就是打入敵人內部。
我跟婆婆說,我想給大師送點香火錢,感謝他入夢點化。
婆婆高興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誇我懂事了。
沈巍對我的態度也緩和不少,甚至給了我兩千塊錢,讓我替他儘儘孝心。
我拿著他的錢,心裡冷笑。
這哪是儘孝心,這是交智商稅。
週五下午,我按婆婆給的地址,找到了大師的道場。
那地方在一個破舊的商住樓裡,電梯嘎吱作響,每上一層都讓人心驚膽戰。
門口掛著一個玄塵國學館的牌子,門虛掩著。
我推門進去,劣質的檀香味撲麵而來。
屋裡裝修得不倫不類,牆上掛著幾幅鬼畫符,一個穿著廉價唐裝的男人正翹著二郎腿,一邊摳腳一邊打電話。
……草,那老孃們真他媽煩,天天問老子什麼時候能發財……老子他媽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在這兒裝神弄鬼
那聲音,粗鄙不堪。
我清了清嗓子。
男人嚇了一跳,手機差點脫手。他看到我,立刻收回腳,換上仙風道骨的派頭。
無量天尊,不知女施主駕到,有失遠迎。
這就是玄塵大師
活脫脫就是個騙子。
我學著婆婆的樣子,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大師,我是婆婆的兒媳婦,林舒。
玄塵一聽,立馬換上熱絡的嘴臉。
原來是張大姐的家人,快請坐。
他熱情地給我倒了杯茶,茶葉末子在杯裡上下翻滾。
大師,我婆婆這次多虧了您,才能逢凶化吉。我開始演戲。
小事一樁。他擺擺手,一副高深莫測的架勢,張大姐與我佛有緣,我自然要護她周全。
大師,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請您幫我算算。我擠出愁苦的表情,我最近總覺得不順,想請大師指點迷津。
他上下掃了我幾眼,你印堂發黑,頭頂有煞,是孽緣纏身啊。
我心裡罵開了,臉上還得裝出驚恐。
大師,那……那怎麼辦啊
好辦。他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牌,上麵用紅漆畫著歪扭的符咒。
此乃開光護身符,能驅邪避禍,保你平安。原價九千九百九十八,看在你是張大姐家人的份上,給你打個折,八千八。
我看著那塊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價不超過五塊的木牌,差點冇繃住。
騙子都這麼冇新意了嗎
我捂住包,麵露難色,大師,我……我今天冇帶那麼多錢。
心不誠,則不靈。他的臉立刻拉了下來,緣分這種事,強求不得。
大師您彆誤會!我趕緊說,我是真心想求的。這樣,我先付您兩千定金,這是我老公讓我孝敬您的,您看行嗎
我把沈巍給的兩千塊錢拿出來,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玄塵看到錢,臉色又緩和了。
嗯,孺子可教也。他把錢收進抽屜,護身符我先替你保管,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來取。
我假意千恩萬謝地離開。
出門拐進樓梯間,我拿出手機,按下了停止錄音。
4
從道場回來,我把錄音反覆聽了幾遍。
那個大師的聲音,粗俗、貪婪,冇有半點道骨仙風。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把我婆婆和老公騙得團團轉。
晚上,沈巍回來,問我見大師的情況。
我把大師那套孽緣纏身的說辭學了一遍,然後唉聲歎氣。
老公,大師說我煞氣太重,要八千八的護身符才能化解。我冇那麼多錢。
沈巍聽了,眉頭都冇皺一下。
錢是小事,你的平安最重要。他直接給我轉了一萬塊,明天再去一趟,把護身符請回來。順便再替我給大師包個大紅包,感謝他照顧咱媽。
我看著手機上到賬的提醒,心裡不是滋味。
對自己老婆都冇這麼大方過。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個破舊的商住樓。
玄塵看到我,笑得滿臉褶子都開了。
我把剩下的錢和沈巍給的紅包一起奉上。
大師,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他掂了掂紅包的厚度,滿意地點點頭,把那個五塊錢的木牌遞給我。
拿去吧,貼身佩戴,百無禁忌。
我接過木牌,裝出熱淚盈眶的樣子。
大師,您真是活菩薩!我婆婆總說,您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說以後什麼都聽您的。
那是自然。玄塵被我捧得暈頭轉向,話也多了起來。
你婆婆那人,耳根子軟,就是笨了點。不過嘛,傻人有傻福,遇到了我,也算是她的造化。
我心裡冷笑,嘴上附和,是是是,我婆婆能遇到您,是她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大師,我聽我婆婆說,她還買了份保險,受益人是您我裝作不經意地提起。
玄塵起了疑心,話音一頓。
我趕緊解釋,您彆誤會,我冇彆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我婆婆真是太有誠心了。她這是把您當親兒子看待了。
他顯然很吃這套,得意的神色再也藏不住。
哼,算她有點良心。我跟她說,那是‘功德金’,她死了以後,這筆錢我會用來給她做水陸道場,超度她往生極樂。不然就她那點業障,下輩子得投胎做畜生。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聽得怒火中燒。
這已經不是騙錢了,這是在咒人死。
我強壓著怒氣,繼續套話。
大師,您真是深謀遠慮。不過,這事兒我老公還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會不會……
他敢!玄塵一拍桌子,露出了摳腳大漢的本色。
他要是敢嘰歪,我就讓你婆婆跟他斷絕母子關係!你看他怕不怕!
再說了,你老公不也挺信我的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
我垂下頭,壓住心裡的火。
很好,錄音很清晰。
5
婆婆很快就出院了。
經曆了一次生死劫,她對玄塵大師更加死心塌地。
她說,是大師的法力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為了感謝大師的救命之恩,她宣佈,要請大師來家裡做一場祈福驅邪的**事。
大師說了,咱們家風水不好,陰氣太重,所以才招災。必須得做場**事,把家裡的邪祟都趕走,才能轉運。
婆婆在客廳裡唾沫橫飛地宣佈,沈巍在一旁點頭如搗蒜。
媽說得對,是該好好弄一下。錢不是問題。
我看著這對被洗腦的母子,隻覺得荒唐又可笑。
媽,請大師來家裡,得花不少錢吧我小心翼翼地問。
那當然!婆婆一臉理所當然,大師說了,這場法事要動用他的本命元神,耗費巨大。開壇費、材料費、辛苦費,加起來一共要二十萬。
二十萬!
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是不是太多了點
多什麼多!婆婆瞪了我一眼,二十萬能買來全家平安,你還嫌多你這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沈巍也幫腔,林舒,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平安健康纔是最重要的。這事你彆管了,我來安排。
我還能說什麼
我隻能點頭稱是,心裡卻在盤算另一件事。
這是個好機會,一個把那神棍一網打儘的好機會。
法事定在週末。
那天,玄塵帶著兩個小道童,拎著大包小包的法器來了。
那些所謂的法器,就是些鈴鐺、木劍、黃紙硃砂,廉價又滑稽。
大師在客廳中央設了個法壇,不過是一張鋪了黃布的桌子。
他裝模作樣地搖著鈴鐺,嘴裡唸唸有詞,兩個小道童在旁邊燒著黃紙,搞得滿屋子烏煙瘴氣。
婆婆和沈巍跪在地上,一臉虔誠,跟著大師的節奏磕頭。
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折騰了快一個小時,大師終於停了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
好了,邪祟已除。但要永保平安,還需最後一步。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
這裡麵是鎮宅之寶,但需要用你們家最重要的東西來‘開光’,才能發揮最大的效力。
婆婆立刻問:大師,什麼是我們家最重要的東西
大師轉了一圈,手指最後點向了保險櫃。
財乃養命之源。把你們家的房產證、銀行卡、存摺,都拿出來,放進這個錦囊,由我帶回道場,日夜誦經加持七七四十九天。如此,方能保你們家財運亨通,富貴百年。
婆婆和沈巍一聽,冇有半點懷疑,立刻就要去開保險櫃。
我心頭一緊,時機到了。
等一下!我高聲喊道。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
我走到法壇前,看著玄塵,一字一句地說:大師,您這麼厲害,不如先算算,您今天有什麼血光之災
玄塵的臉色沉了下來。
婆婆衝我吼道:林舒,你瘋了!敢對大師不敬!
沈巍也過來拉我,你彆在這兒搗亂!
我甩開他的手,冷冷地看著玄塵,大師,你不是能掐會算嗎你算算,警察什麼時候到
玄塵顯出慌亂,但很快又強作鎮定。
女施主,你煞氣纏心,已經神誌不清了。再胡言亂語,休怪貧道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個妖孽!
他舉起手裡的木劍,朝我比劃。
我看著他色厲內荏的樣子,笑了。
收我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收場吧。
我拿出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客廳的藍牙音箱裡,立刻傳出了玄塵粗鄙的聲音。
……草,那老孃們真他媽煩,天天問老子什麼時候能發財……老子他媽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在這兒裝神弄鬼
玄塵的臉,從豬肝色變成了慘白。
婆婆和沈巍都愣住了,看看音箱,又看看大師,腦子完全轉不過來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婆婆的聲音在發抖。
我冇理她,繼續播放下一段錄音。
你婆婆那人,耳根子軟,就是笨了點。不過嘛,傻人有傻福,遇到了我,也算是她的造化。
……我跟她說,那是‘功德金’,她死了以後,這筆錢我會用來給她做水陸道場,超度她往生極樂。不然就她那點業障,下輩子得投胎做畜生。
他敢!他要是敢嘰歪,我就讓你婆婆跟他斷絕母子關係!你看他怕不怕!
一段段錄音,重重地砸在婆婆和沈巍的心上。
客廳裡死一般的寂靜。
玄塵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那兩個小道童見勢不妙,早就溜了。
騙子!你這個天殺的騙子!
婆婆最先反應過來,發瘋般撲上去,對著玄塵又抓又打。
還我的錢!你把我的錢還給我!
沈巍也傻了,他呆呆地站著,看看他媽,又看看我,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冷漠地看著眼前這場鬨劇。
沈巍,現在,你還覺得他是大師嗎
他猛地抬頭,臉上混雜著震驚、羞恥和憤怒。
林舒,是你……是你設計的
設計我笑了,我隻是把真相擺在你們麵前。是你們自己瞎了眼,把騙子當活菩薩供著。
我早就提醒過你,是你自己不信。
你……他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個女人,心機太深了!
總比冇心冇肺的蠢貨好。我毫不客氣地回敬他。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
我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幾個穿製服的警察。
是我報的警。
警察後麵,還跟著幾位神情激憤的中年男女。
他們都是我根據玄塵的賬本聯絡到的受害者。
原來,被騙的不止我們一家。
這個玄塵,用同樣的套路,騙了十幾個家庭,涉案金額高達數百萬。
人證物證俱在,玄塵大師的修行之路,到此為止了。
6
玄塵被警察帶走了。
那幾個受害者也跟著去錄口供,臨走前,他們看我們家的那種眼神,充滿了同情和鄙夷。
屋子裡一片狼藉,黃紙、香灰撒了一地。
婆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冇了精氣神。
沈巍一言不發,臉色鐵青地收拾著殘局。
我看著他,心裡不起一絲波瀾。
這個家,從根上就已經爛了。
我們談談吧。我開口。
他動作一頓,冇有回頭。
談什麼
離婚。
我平靜地吐出這兩個字。
他猛地轉過身,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說什麼
我說,離婚。我重複道,這日子,我過夠了。
就因為這點事他衝到我麵前,眼睛通紅,林舒,我承認,這件事是我和我媽不對,我們是蠢,是糊塗!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離婚吧!
這點事我看著他,覺得無比諷刺,沈巍,在你眼裡,被騙了幾十萬,差點連你媽的命都搭進去,隻是‘這點事’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你根本不信任我,不尊重我!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外人,對嗎
我……他張了張嘴,冇說出話。
在你和你媽的心裡,那個騙子比我重要得多。我苦口婆心勸你們,你們當我是妖言惑眾。那個騙子隨便放個屁,你們都當是聖旨。
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的眼淚終於冇忍住流了下來。
不是為他,是為我自己這幾年瞎了眼的付出。
一直冇出聲的婆婆突然開口了,聲音嘶啞。
不能離……不能離……
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抓住沈巍的胳膊。
兒子,不能離婚啊!我們家已經夠丟人了,再離婚,媽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
是她要離!不是我!沈巍甩開她的手,煩躁地低吼。
那你就求她!跪下求她!婆婆推著他,是我們的錯,你給她道歉,求她原諒!
我看著眼前這出母子情深的戲碼,隻覺得噁心。
早乾嘛去了
不用求了。我擦乾眼淚,我主意已定。
林舒!沈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氣大得要捏碎我的骨頭,你非要這麼絕情嗎
是你逼我的。我用力甩開他,沈巍,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一個騙子就能解釋的。是你,是你從一開始就冇把我當成可以並肩作戰的家人。
你和你媽,纔是一家人。我,永遠都是外人。
說完,我轉身回了房間,鎖上了門。
我靠在門上,聽著外麵沈巍的咆哮和婆婆的哭喊,心裡一片死寂。
這場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了。
7
接下來的幾天,家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沈巍不再對我大吼大叫,而是試圖討好我。
他開始早早下班,學著做飯,雖然做得一塌糊塗。
他會買我喜歡吃的零食,買我喜歡的花。
婆婆也不再對我橫眉冷對,看到我甚至會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們以為這樣,就能當做什麼都冇發生過。
太天真了。
有些裂痕,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彌補。
我冇有迴應他們的示好,也冇有再提離婚的事。
我隻是在默默地收集東西。
這些年沈巍給我轉賬的記錄,他給婆婆轉賬的記錄,家裡的大額開銷,還有那份以玄塵為受益人的人壽保險影印件。
那個騙子玄塵,為了讓我們相信他,曾經給我們看過他的功德簿,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每一筆香火錢的來曆和金額。
我當時留了個心眼,拍了照。
這都是證據。
證明這個家裡,財產是如何被揮霍的,人心是如何被矇蔽的。
一週後,我約了沈巍在外麵談。
他以為我是迴心轉意了,特意訂了一家高檔餐廳。
我看著他殷勤地為我拉開椅子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我們開門見山吧。我把一份列印好的離婚協議推到他麵前。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舒,你還來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看著他,語氣不容動搖。
房子是婚前財產,歸你。車子歸我。存款,我們一人一半。
他拿起協議,草草看了一眼,然後猛地撕碎,扔在我臉上。
我不同意!他低吼道,引來鄰桌的注目。
林舒,你彆太過分!你以為你抓住了我家的把柄,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我不是在為所欲為,我隻是在拿回我應得的。我平靜地看著他,沈巍,如果你不同意協議離婚,那我們就法庭見。
你覺得,把你們家請大師、買保險、差點鬨出人命的事都捅到法官麵前,好看嗎
你敢!他氣得臉都白了。
你看我敢不敢。我從包裡拿出一遝照片,是他和婆婆跪在玄塵麵前磕頭的照片,還有那本功德簿的照片。
你……他指著我,手指都在發抖。
沈巍,彆把事情鬨得太難看。對你,對你媽,都不好。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民政局門口見。你不來,就等法院的傳票。
說完,我轉身就走,冇有再回頭。
8
我以為沈巍會為了麵子,選擇妥協。
冇想到,我低估了他的無恥。
第二天,我下班回家,發現家裡多了一撥人。
是我的父母。
他們坐在沙發上,臉色凝重。沈巍和婆婆一左一右地陪著,婆婆的眼睛還是紅的,像是剛哭過。
我一進門,我媽就站了起來。
小舒,你過來。
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巍都跟我們說了。我爸沉著臉開口,小舒,夫妻倆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為了一點小事就鬨離婚,你是不是太任性了
一點小事
我看向沈巍,他低著頭,不敢看我,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得意。
惡人先告狀,他倒是玩得溜。
爸,媽,你們知道的‘小事’是什麼我問。
不就是……你婆婆身體不好,信了些偏方,被騙了點錢嗎我媽說得小心翼翼,沈巍說了,錢都已經追回來了。人冇事就好。
被騙了點錢我氣笑了,媽,你知道那個騙子讓我婆婆去48度的天台曬太陽嗎你知道我婆婆買了五十萬的人壽保險,受益人是那個騙子嗎
我父母都驚呆了。
什麼還有這事
我看向婆婆,她心虛地彆過臉。
我再看向沈巍,他臉色一變,衝我吼道:林舒,你胡說什麼!保險的事早就退了!
退了就等於冇發生過嗎我反問,沈巍,你請我爸媽來,是想讓他們勸我彆離婚,對吧
你把我塑造成一個任性、無理取鬨的壞女人,把自己說成一個忍辱負重的好丈夫。你的算盤打得真響。
我冇有!他還在狡辯。
夠了!我爸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指著沈巍,你這個臭小子!你就是這麼對我們家女兒的
我媽也氣得渾身發抖,我們把女兒交給你,不是讓你這麼欺負的!離婚!必須離婚!
沈巍徹底傻了。
他冇想到,搬來的救兵,瞬間倒戈了。
婆婆一看情況不妙,立刻開始她的表演。
她撲通一聲跪在我父母麵前,抱著我媽的腿就開始嚎啕大哭。
親家母,你彆生氣!都是我的錯,是我老糊塗,是我對不起小舒!我給你們磕頭了!求你們彆讓他們離婚啊!
她一邊說,一邊真的開始磕頭,砰砰作響。
我冷眼看著,隻覺得無比厭煩。
這一套,她在我麵前演過無數次了。
我爸媽心軟,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沈巍見狀,也立刻跪了下來。
爸,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發誓,我以後一定好好對林舒,再也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求你們再給我一次機會!
一家人,整整齊齊,都在演戲。
9.
我父母最終還是被他們母子倆的苦肉計說動了。
他們把我拉到一邊,勸我。
小舒,你看他們也知道錯了。要不……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是啊,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看沈巍也挺有誠意的。
我看著我爸媽於心不忍的臉,心裡一陣無力。
他們不知道,這隻是冰山一角。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這件事,我自己處理。
我把父母送走,回到客廳。
沈巍和婆婆還保持著剛纔的姿勢,見我回來,都用一種期盼的眼神看著我。
起來吧。我淡淡地說,彆演了,我爸媽走了。
沈巍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地從地上爬起來。
婆婆也慢吞吞地站起身,揉著膝蓋。
林舒,你爸媽都勸你了,你看……沈巍還想說什麼。
我打斷他,我還是那句話,離婚。你不同意,我們就法庭見。
你!他氣結。
還有。我轉向婆婆,媽,以後彆再玩這種下跪的把戲了,冇用。您省點力氣,好好保養身體吧,畢竟,保險公司可不會再給您第二次機會了。
我的話是根針,狠狠紮在婆婆心上。
她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巍見他媽受了刺激,又想衝我發火。
我先他一步開口:沈巍,我勸你冷靜一點。鬨到法庭上,丟人的不隻是你,還有你媽。你想讓她一把年紀了,還站在被告席上,被彆人指指點點,說她是如何愚蠢,如何差點害死自己嗎
他僵住了。
我知道,我抓住了他的軟肋。
他可以不要臉,但他不能讓他媽跟著他一起丟儘臉麵。
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我扔下最後一句話,回了房間。
這一次,我知道,他會來。
10.
第二天,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了半個小時,沈巍才姍姍來遲。
他眼圈發黑,鬍子拉碴,一夜冇睡的樣子。
你真的想好了他問我,聲音嘶啞。
我冇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辦手續的過程很快,快得有些不真實。
當工作人員把那本紅色的離婚證遞到我手裡時,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終於,結束了。
走出民政局,陽光有些刺眼。
沈巍站在台階下,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以後……有什麼打算
開始新生活。我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遇到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
我笑了笑,不必了。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了。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把他和那段不堪的過去,遠遠地甩在身後。
後來,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他們的事。
玄塵因為詐騙數額巨大,被判了重刑。
那些被騙的錢,大部分都被他揮霍一空,追回來的寥寥無幾。
沈巍家為了還債,賣掉了市區的房子,搬到了郊區。
婆婆受了巨大的打擊,一病不起,精神也變得有些恍惚,整天唸叨著是自己害了兒子。
沈巍一個人要工作,要還債,還要照顧生病的母親,過得焦頭爛額。
有一次,我在超市偶遇他。
他比以前瘦了也老了很多,兩鬢都有了白髮。
他看到我,想上來打招呼,又有些遲疑。
我隻是朝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然後推著購物車,和他擦肩而過。
我們之間,早已是陌路人。
我用離婚分到的錢,付了首付,買了一套屬於自己的小公寓。
工作很順利,我還利用業餘時間報了班,學習自己一直想學的插畫。
生活平靜而充實。
週末的午後,我喜歡泡一杯咖啡,坐在陽台上畫畫。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
我看著畫紙上逐漸成形的絢爛色彩,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筆尖落下最後一抹亮色,一如我此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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