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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冬,

順德村餓死第三頭牛。

我攥著縣委任命書站在山梁上,

黃土卷著沙粒抽臉。

身後兩百戶鄉親眼巴巴盯著我,

那眼神比臘月刀子風還割人。

我是趙銀河,

從2025年穿回來的倒黴蛋,

心裡憋著火:

這輩子,非得讓順德村換個活法!

一、臨危(1977-1979)

我推開大隊部那扇快散架的木門。

屋裡煙霧繚繞,嗆得人直咳嗽。

幾個老漢縮在牆角,吧嗒吧嗒抽旱菸。

煙鍋明明滅滅,映著愁苦的臉。

十九歲的碎娃當支書

張萬山嗤笑一聲,

旱菸杆磕得炕沿梆梆響。

火星子濺到炕蓆上。

他是老支書的親侄子。

按說輪也該輪到他。

縣裡瞎了招子咧!他又補了一句。

我冇理他。

徑直走到糊著舊報紙的窗戶前。

舊報紙裂開大口子。

風嗖嗖往裡灌。

外麵光禿禿的石頭山。

像癩痢頭,硌得人眼疼。

地裡那點麥苗稀稀拉拉。

蔫頭耷腦,黃不拉幾。

看著就讓人心慌。

老會計佝僂著背,顫巍巍遞過賬本。

銀河啊,他歎口氣,

欠債三萬八咧!

他又指指牆角。

糧倉……就剩半袋紅薯乾了。

灰撲撲的麻袋,癟塌塌的。

我手指劃過賬本上的數字。

那些數字像錐子。

直直戳進心窩裡。

屋裡靜得可怕。

隻有老漢們吧嗒菸嘴的聲音。

開渠,引水。我聲音不高。

打破了死寂。

空氣都凝住了。

張萬山猛地一拍炕桌!

咣噹一聲,震得茶碗跳起來。

東嶺水庫隔著三道梁!他吼著。

唾沫星子噴出老遠。

你當你是神仙能呼風喚雨

他眼珠子瞪得溜圓。

想要吃人。

我冇說話。

彎下腰。

一把捲起沾滿泥的褲腿。

神仙也得靠鎬頭。我說。

聲音不大。

砸在地上。

臘月十七。

天寒地凍,石頭都凍裂了。

第一聲開山炮炸響。

轟隆!

悶雷似的滾過山梁。

回聲在山穀裡撞來撞去。

我掄起十八磅大錘。

鉚足了勁。

狠狠砸向凍得梆硬的土。

咣!

一聲巨響。

火星子四濺。

震得虎口發麻。

骨頭縫都嗡嗡響。

張萬山抄著手。

縮著脖子。

站在遠處背風的坡上。

冷眼看著。

嘴角掛著冷笑。

看你能蹦躂幾天!他嘟囔著。

風把他的聲音刮散了。

鐵鍁磕碰岩石的聲音。

叮叮噹噹。

日夜不停。

在山溝裡響著。

肩頭早就磨破了皮。

血滲出來。

又凍成了硬殼。

像一層暗紅的鎧甲。

粘在破棉襖上。

扯一下鑽心地疼。

半夜巡工。

風像刀子割臉。

腳下凍土突然一鬆!

嘩啦一下塌了!

我整個人失控。

像塊石頭。

直直朝黑黢黢的陡坡下滾去!

銀河——!王老憨嘶吼著。

像頭髮瘋的老牛。

猛地撲下來拽我!

棉襖刺啦被酸棗樹杈撕開大口子。

兩人一起往下墜。

萬幸!

懸空掛在崖邊一棵歪脖子酸棗樹上。

枯枝嘎吱作響。

碎石簌簌往下掉。

我抹了把臉。

血糊住了右眼。

又腥又鹹。

王叔,我喘著粗氣,明年這時候……

叫您喝上稠稠的……白麪糊糊!

王老憨眼眶一紅。

渾濁的淚差點掉下來。

你個碎娃……他罵著。

背起我。

吭哧吭哧。

手腳並用。

一點一點。

往上爬。

開春。

凍土終於化了。

水渠像個病秧子。

扭扭捏捏通了水。

清冽的庫水。

嘩啦啦衝進乾得裂開大口子的田地。

像久旱的喉嚨喝到了水。

發出滋滋的聲響。

秋收。

老天爺總算開了眼。

曬穀場上。

堆起小山似的金黃麥子。

在太陽底下閃著光。

晃人眼。

王老憨踉蹌著撲過去。

捧起一把沉甸甸的新麥。

湊到鼻子底下。

深深吸了一口麥香。

哇——!一聲。

像個碎娃似的嚎開了。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張萬山揹著手踱過來。

慢悠悠。

抓了把麥粒。

在粗糲的手心裡掂了掂。

夠吃幾天他斜眼瞅我。

嘴角撇著。

有本事叫村裡富得流油!

他提高了嗓門。

讓大傢夥頓頓吃上肉!

我冇吱聲。

拍了拍身上的麥殼。

目光越過他油亮的腦門。

投向遠處。

那起伏的黑色山巒。

那底下。

埋著順德村翻身的本錢。

黑乎乎。

亮晶晶。

也是我趙銀河。

從2025年穿回這窮山溝。

心裡頭。

死死藏著的第一個秘密。

二、黑金(1980-1984)

挖煤!我在村民大會上攤開地質圖。

圖紙嘩啦作響。

張萬山噌地一下猛地跳起!

那是斷子絕孫的營生!他吼得房梁落灰。

唾沫星子亂飛,噴了前排人一臉。

鄰縣礦上!剛砸死三個!

他眼睛瞪得像銅鈴。

血糊糊的!抬出來都冇個人形!

他朝角落幾個老漢猛使眼色。

那幾個老漢立刻撲通跪下。

額頭咚咚咚往硬地上磕!

哭天搶地,聲音嘶啞。

不能挖啊!祖宗怪罪下來咧!

斷了龍脈,要遭報應啊!

會場頓時炸了鍋!

嗡嗡的議論聲像捅了馬蜂窩。

有人害怕地縮脖子。

有人跟著喊不能挖。

亂糟糟一片。

我一步踏上那條瘸腿板凳!

怕死的!我吼了一嗓子。

聲音壓過嘈雜。

留下種地!

目光掃過底下黑壓壓的人頭。

一張張臉,有驚恐,有猶豫。

敢拚命的!我聲音拔高。

跟我下井!

隻有老漢們抽泣的聲音。

三十條精壯漢子。

悶聲不響。

一個,兩個,三個……

咬著牙。

從人群裡擠出來。

站到了我身前。

像堵沉默的牆。

第一口豎井。

選在背陰的山坳裡。

鐵釺鑿下去。

全是硬邦邦的石頭。

打到十米深。

噗嗤——!

刺骨的地下水。

像開了閘。

嘩嘩嘩往下猛澆!

澆得人透心涼。

渾身打哆嗦。

井口霧氣騰騰。

我第一個把粗麻繩。

死死係在腰上。

繩子勒得生疼。

煤油燈掛在胸前。

昏黃的光。

一跳一跳。

照著岩縫裡。

噴湧而出的黑水。

抽水機架在井口。

突突突!突突突!

日夜嘶吼。

嗓子都喊啞了。

巷道總算。

歪歪扭扭。

搶通了。

出煤那天。

天剛擦黑。

張萬山像條黑影。

偷偷摸摸溜進空蕩蕩的工棚。

他撬開絞車軸承的鐵蓋子。

抓起旁邊半袋粗沙。

呼啦——!

全倒了進去!

沙子流進齒輪縫裡。

他蓋好蓋子。

溜得比兔子還快。

天矇矇亮。

滿載著黑亮煤塊的鐵鬥。

嘎吱嘎吱升向井口。

剛到半空。

嘎吱——!嘎吱吱——!

軸承突然發出要命的呻吟!

卡死了!

鐵鏈瞬間繃得筆直!

像拉滿的弓弦!

發出令人牙酸的錚錚聲!

眼看就要崩斷!

鐵鬥要是砸下來……

下麵的人全得成肉泥!

我頭皮一炸!

瘋了一樣衝向絞盤!

赤手抓住那滾燙的鐵鏈!

死命往下拽!

滋啦——!

掌心皮肉瞬間焦糊!

冒起刺鼻的白煙!

鑽心的疼直衝腦門!

搭手啊——!!

我脖子上的青筋暴得像要炸開的蚯蚓。

吼聲都變了調。

十幾個漢子!

眼珠子都紅了!

嗷一聲撲上來!

用肩膀頂!用手拽!用命扛!

嘿喲!嘿喲!

號子聲震天。

鐵鏈滾燙。

燙得人手直哆嗦。

一寸寸。

艱難地。

往下回落。

鐵鬥終於。

哐噹一聲。

重重砸回井底。

濺起老高煤灰。

人群最後頭。

張萬山縮著脖子。

臉白得像剛刷過的牆。

冇一點人色。

年底分紅。

煤窯像下了金蛋的母雞。

下礦的漢子們。

咧著嘴。

領到厚厚一遝大團結。

新票子嘎嘎響。

張萬山湊到我眼前。

搓著手。

臉上擠出笑。

趙支書……帶俄一個

我把一摞錢。

重重拍在他胸口。

管好通風隊。

我盯著他躲閃的眼睛。

一字一頓。

把風!給我看死了!

彆讓底下的弟兄……

憋死在下麵!

他身子一抖。

忙不迭點頭。

彈指一揮間。

七座黑黢黢的礦井。

像怪獸張開了貪婪的大嘴。

日夜不停地吞吐。

運煤的卡車。

排起望不到頭的長龍。

塵土飛揚。

喇叭聲在山溝裡響個不停。

順德村的賬戶上。

第一次。

趴著整整五百萬!

張萬山托人從省城。

搬回來一台彩色電視機!

擺在自家窯洞最顯眼的地方。

那高高的木頭天線杆。

豎在窯洞頂上。

杆子頂上綁著紅布條。

在風裡飄啊飄。

神氣得不得了。

比村委會那破房頂。

高出一大截。

三、綠葉(1985-1989)

煤礦日子剛紅火。

機器轉得歡實。

鈔票嘩嘩流進來。

村裡人臉上有了笑模樣。

我又開始折騰。

在村委會上。

辦養雞場!聲音洪亮。

張萬山剛端起搪瓷缸子。

喝了一口熱茶。

噗——!

全噴了出來!

茶葉沫子掛了一鬍子。

又搞啥幺蛾子!他嗆得直咳嗽。

眼珠子瞪圓。

雞能比煤金貴

他指著窗外煤礦方向。

咱的煤!論噸賣!

雞屁股裡能摳出金蛋

我嘿嘿一笑。

搓著粗糙的大手。

農大專家說了!

特種烏雞!渾身是寶!

黑骨頭!綠蛋殼!

比金子還稀罕!

城裡人搶著要!

我揣著厚厚一遝現金。

用舊報紙包得嚴嚴實實。

塞進帆布包裡。

直奔省城農大。

校園真大啊。

綠樹成蔭。

樓房又高又亮。

學生們夾著書。

走路帶風。

我一身洗得發白的土布褂子。

打著補丁的布鞋。

格格不入。

像個闖進花園的土疙瘩。

找到畜牧係。

紅磚小樓。

人家教授正上課呢。

教室裡傳出講課聲。

我蹲在教室外台階上等。

水泥地硌屁股。

下課鈴叮鈴鈴響了。

學生們湧出來。

好奇地打量我。

教授夾著厚厚的書。

戴著眼鏡。

斯斯文文走出來。

我趕緊湊上去。

手在褲子上蹭了蹭。

掏出皺巴巴的大前門。

遞過去。

教授,我陪著笑,

俄是順德村的趙銀河……

教授擺擺手。

不抽菸,有事說事。

眼睛透過鏡片看我。

我趕緊唾沫橫飛。

講烏雞前景。

講黑骨頭的藥用價值。

講綠殼蛋能賣天價。

旁邊幾個冇走的學生。

捂著嘴偷笑。

哪來的老農民……

烏雞能上天

吹牛不上稅……

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飄進耳朵。

教授推了推眼鏡。

想法……

有點意思。

他頓了頓。

但技術……要求很高。

防疫……品種……飼料……

冇那麼簡單。

我急吼吼打斷他。

技術俄學!

起早貪黑學!

錢俄投!

砸鍋賣鐵也投!

教授!給個機會!

我眼巴巴看著他。

像等著餵食的雞崽。

磨破了嘴皮。

嘴皮子都起了乾皮。

總算簽了薄薄一張合作協議。

還拐回個戴眼鏡的農大學生。

姓李。

瘦高個。

當技術員。

娃娃臉。

雞場選在村西頭背風坡。

蓋起一排排雞舍。

剛見點起色。

小雞崽毛茸茸。

嘰嘰喳喳叫喚。

張萬山又跳了出來。

像聞到腥味的貓。

他在村裡。

東家串。

西家走。

壓低聲音。

神神秘秘。

趙銀河賬目不清!

錢都流進他自個兒腰包了!

養雞場就是個幌子!

中飽私囊!

他唾沫星子亂飛。

說得有鼻子有眼。

幾個被他煽動的村民。

臉紅脖子粗。

鬧鬨哄衝到村委會。

堵著門。

查賬!

不分紅!就查賬!

看看錢到底去哪了!

張萬山叉著腰。

站在最前麵。

像個大將軍。

唾沫星子噴得老遠。

鄉親們的血汗錢!

不能不明不白!

得有個說法!

老會計氣得山羊鬍子直抖。

手指著張萬山。

你……你血口噴人!

我拉開抽屜。

裡麵塞得滿滿噹噹。

一摞摞賬本。

藍皮子的。

紅皮子的。

新舊都有。

哐當——!

全摔在木頭桌子上!

灰塵騰起來。

查!

我吼了一嗓子。

查個底朝天!

翻個遍!

讓大夥看個明白!

查賬組五個人。

張萬山硬塞進去倆。

在村委會那間小屋。

折騰了整整半個月。

算盤珠子劈裡啪啦響。

日夜不停。

賬本堆成了山。

菸頭扔了一地。

眼睛熬得通紅。

最後。

結果貼在大隊部門口的公示欄上。

鮮紅的紙。

黑色的毛筆字。

清清楚楚:

賬目無誤!

往來清晰!

無挪用!無侵占!

最底下還有一行小字:

趙銀河同誌五年支書工資及補貼……

共計人民幣:捌仟陸佰元整……

未領取!

全部用於村集體開支!

人群圍著看。

擠得水泄不通。

有人念出聲。

張萬山擠在人群裡。

踮著腳。

伸長脖子。

看清那行字。

臉唰地紅了!

又唰地白了!

像開了染坊。

脖子都粗了。

臊得慌。

悄悄往後縮。

想溜。

村民圍著看。

有人臊得低下頭。

有人歎氣。

有人小聲嘀咕:冤枉好人了……

王老憨蹲在牆根。

吧嗒吧嗒抽著旱菸袋。

煙鍋子一明一滅。

他抬起頭。

看著我。

銀河啊……

你這娃……

實心眼子……

我走過去。

拍拍他肩膀上的土。

看著公示欄。

看著鄉親們。

擺擺手。

算個球!

大夥……

信俄就行!

風捲起公示欄的紅紙角。

嘩啦嘩啦響。

四、蛻變(1990-1996)

通達集團的慶功宴。

窯洞裡張燈結綵。

大塊肉堆在盆裡。

酒碗碰得叮噹響。

人人臉上油光發亮。

慶祝煤窯和養雞廠又賺了大錢。

我端起一碗高粱酒。

啪——!

狠狠摔在地上!

粗瓷碗四分五裂!

酒漿四濺!

封礦!聲音斬釘截鐵。

喧鬨聲戛然而止。

筷子停在半空。

肉塊掉在桌上。

張萬山臉騰地漲成豬肝色!

噌地跳起來!

趙銀河!你腦殼讓驢踢了

他吼得屋頂掉土。

唾沫星子噴到對麪人臉上。

新批的礦!值三千萬!他指頭抖著。

差點戳到我鼻梁骨。

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

我唰地展開一遝照片。

甩在油膩膩的飯桌上。

照片滑開。

塌陷的耕地咧著大口子。

枯竭的礦坑像巨大的傷疤。

黑乎乎的廢渣堆成山。

看得人心裡發毛。

煤挖光了,我指著照片。

聲音像砂紙磨過石頭。

娃們啃石頭

喝西北風

我宣佈:錢!投藥廠!

做‘必通’降壓藥!

滿座嘩然!

炸了!

藥廠

咱懂個球啊!

賣煤多穩當!

張萬山眼珠子血紅!

哐當——!一腳踹翻桌子!

碗碟飛濺!湯汁橫流!

泥腿子玩試管球勢子!他破口大罵。

唾沫橫飛。

那是城裡人乾的精細活!

你他孃的是要賠光全村棺材本!

他指著我鼻子。

聲音尖得像刀子。

藥廠工地。

剛搭起鋼架子。

像副巨大的骨頭架子。

戳在風裡。

張萬山就領著黑壓壓一群人。

圍了村委會。

全是當年開礦的債主。

還錢!

不還錢就拆機器!

拆了賣廢鐵!

債主們七嘴八舌。

吵得像一鍋粥。

張萬山舉著把大鐵錘。

站在最前麵。

臉陰沉得能擰出水。

姓趙的!還錢!

當年開礦的欠條。

雪片般砸到我臉上。

紙片紛紛揚揚。

落了一地。

我扒開人群。

踩著滿地紙片。

噌噌爬上旁邊一台推土機頂。

站得高高的。

機器拆了!我吼著。

蓋過嘈雜。

拿啥還債

目光掃過底下憤怒的臉。

信俄半年!

半年後!連本帶利還!

我掏出懷裡焐熱的房契。

啪!拍在推土機鐵板上。

紅戳子刺眼。

俄趙銀河的家!

押在這兒!

人群安靜了一瞬。

接著罵罵咧咧。

半年!就半年!

到時候拆你房子!

人群慢慢散了。

張萬山冇走。

抱著胳膊。

衝我陰笑。

露出黃板牙。

趙支書,俄等著看你……

睡野地!

風吹得鋼架子嗚嗚響。

試產。

第一批藥片。

白生生的。

裝在小瓶裡。

寶貝似的送去省城檢驗。

結果像盆冰水。

兜頭澆下。

細菌超標!

不合格!

省裡來的專家。

戴著金絲眼鏡。

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農民搞啥科研!

他甩著手。

像沾了什麼臟東西。

胡鬨!簡直是胡鬨!他拂袖而去。

留下個冷冰冰的報告。

我把自己釘在生產線上。

三天三夜。

眼珠子熬得像兔子。

紅得嚇人。

翻爛了那本厚厚的操作手冊。

紙邊都起了毛。

眼窩深陷。

顴骨凸出來。

像餓了三天的鬼。

終於!

盯著溫度計。

那該死的紅色水銀柱!

低了五度!我嗓子啞得像破鑼。

改了參數。

藥片終於達標了。

那晚。

我靠著灌裝機。

鐵疙瘩硌著骨頭。

眼皮像掛了鉛。

瞬間睡死過去。

鼾聲打得震天響。

張萬山像條黑影。

趁這死寂的夜。

偷偷摸進倉庫。

月光從高窗漏進來。

照著堆積如山的原料袋。

他掏出懷裡兩包東西。

受潮結塊的藥粉。

散發著一股黴味。

他左右看看。

冇人。

呼啦——!

全摻進了原料堆裡!

白粉揚起。

又落下。

混在一起。

分不清。

次日。

必通降壓藥剛上市。

擺上縣城藥店的櫃檯。

就出事了!

多人服用後。

拉肚子!

拉得腿軟腳軟!

拉得脫水虛脫!

假藥!

黑心藥!

罵聲鋪天蓋地。

電視台的采訪車。

嘎吱停在廠門口。

黑洞洞的鏡頭。

猛地懟到我臉上!

刺眼的燈光晃得我睜不開眼。

趙支書!記者聲音尖利。

像錐子。

村民舉報你們製售假藥!

坑害百姓!

作為村支書,你良心何在

質問聲像鞭子抽過來。

我張了張嘴。

喉嚨發乾。

一個字冇說出來。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幾個穿製服的人。

板著臉。

拿著漿糊刷子。

手裡捏著一張黃紙。

刺啦——!

一聲響。

帶著漿糊的封條。

嚴嚴實實。

貼在了通達藥廠大鐵門上。

像給棺材釘上了釘子。

鮮紅的公章。

蓋在黃紙上。

刺得人眼疼。

張萬山抱著胳膊。

站在人群後麵。

嘴角。

悄悄勾起一絲冷笑。

五、破局(1997-2001)

暴雨夜。

天黑得像倒扣的鍋底。

閃電像銀蛇亂竄。

我一腳踹開張萬山家那扇破木門!

哐當——!

門板撞在土牆上。

差點散了架。

我渾身濕透。

頭髮貼在腦門。

水順著下巴往下淌。

藥粉是你摻的!聲音像悶雷。

砸在屋裡。

張萬山正蹲在炕沿。

嚇得一哆嗦。

看清是我。

他眼珠子一瞪。

噌地抄起案板上的菜刀!

刀麵閃著寒光。

證據呢!他吼著。

聲音發顫。

刀尖對著我。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手伸進濕漉漉的懷裡。

啪!

甩出一卷黑色的錄像帶。

帶子砸在炕蓆上。

滾了兩圈。

倉庫角落的攝像頭!

我盯著他。

雨水順著眉毛流進眼睛。

澀得疼。

拍下個模糊人影!

屁股上那塊補丁!

像你娘縫的!

張萬山臉色唰地白了。

握刀的手直抖。

坐牢,我往前逼了一步。

雨水在腳下積成小窪。

還是幫俄翻身

聲音不高。

像石頭壓在胸口。

張萬山手一軟。

哐當!

菜刀掉在泥地上。

砸起一小片泥漿。

天剛矇矇亮。

我帶著技術員。

鬍子拉碴。

眼窩烏青。

直闖省城藥監局。

局長辦公室。

真亮堂。

地板能照出人影。

大辦公桌鋥亮。

局長穿著白襯衫。

坐在皮轉椅裡。

皺著眉。

翻著材料。

我把那板問題藥片。

啪地拍在他光亮的桌麵上。

藥片在鋁箔裡擠著。

我撕開鋁箔。

摳出幾片白藥片。

仰頭。

咕咚!

全灌進嘴裡!

乾嚥下去!

喉嚨裡拉得生疼。

俄拿命賭藥效!臉繃得像塊鐵板。

牙關緊咬。

局長嚇得騰站起來!

臉唰地白了!

像刷了層漿糊。

你……你瘋了!他聲音都變了調。

手指著我。

直哆嗦。

旁邊秘書手裡的檔案。

嘩啦掉了一地。

七小時。

像七年那麼長。

我坐在走廊長椅上。

技術員搓著手。

來回踱步。

牆上的掛鐘。

滴答,滴答。

敲在人心上。

化驗室的門。

吱呀開了。

穿白大褂的走出來。

手裡捏著張紙。

局長搶過去看。

眼睛越瞪越大。

藥效……杠杠的!他念出來。

聲音帶著難以置信。

合格!

他抬起頭看我。

像看個怪物。

是受潮了!

導致了副作用!

化驗單上。

紅紅的合格章。

像朵花。

封條撕下那天。

陽光刺眼。

藥廠門口擠滿了人。

黑壓壓一片。

那張刺眼的黃紙。

帶著乾巴的漿糊。

被工人小心揭下來。

揉成一團。

扔在地上。

踩進土裡。

通達藥廠。

總算喘過一口大氣。

張萬山撥開人群。

走到大鐵門前。

啪啪啪啪!

左右開弓!

狠抽自己耳光!

聲音又脆又響。

像放鞭炮。

臉立刻腫起來。

紅通通的指印。

俄不是人——!他嘶吼著。

脖子上的筋暴起。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對著藥廠大門。

咚!跪下了。

通達必治新產品,中西結合降壓穩!

廣告詞像長了翅膀。

鋪天蓋地。

廣播裡在念。

報紙上登著大照片。

小小的銀色藥板。

擺滿了藥店的玻璃櫃檯。

閃著光。

訂單像冬天的雪片。

呼呼飛來。

堆滿了辦公桌。

電話鈴響得冇完冇了。

卡車隊伍又排起了長龍。

喇叭聲此起彼伏。

塵土飛揚。

張萬山找到我。

低著頭。

搓著粗糙的大手。

押車的活……他聲音悶悶的。

給俄。

俄去!

他主動請纓。

押著滿滿一車藥。

南下。

車開到半道。

撞上百年不遇的洪水!

路成了河。

水黃濁濁的。

打著旋兒。

淹了車輪子。

藥箱泡在水裡可不行!

張萬山跳下車。

噗通蹚進齊腰深的水裡!

他招呼司機和跟車的。

下來!推車!

護藥!

幾個人咬著牙。

頂著湍急的水流。

肩膀死死頂著車廂板。

嘿喲!嘿喲!

一步一步。

把卡車往高處推。

洪水。

泡了整整一天一夜。

張萬山凍得嘴唇發紫。

渾身打擺子。

高燒燒得他直說胡話。

藥……不能濕……

箱子……墊高……

手裡死死攥著那張提貨單。

紙都捏爛了。

糊在掌心。

1998年。

村委大院的牆上。

貼出鮮紅的財報。

營收三億三!

利稅六千萬!

大紅字。

晃人眼。

人群圍著看。

嘖嘖驚歎。

張萬山擠在人群後頭。

踮著腳。

看了半天。

冇說話。

默默轉身走了。

他走到村小學。

新蓋的教室。

窗明幾淨。

娃娃們的讀書聲傳出來。

他走到捐款箱前。

從懷裡掏出一遝厚厚的分紅。

嘎嘎新的票子。

帶著體溫。

啪!

重重拍進捐款箱的開口裡。

紅彤彤的鈔票。

瞬間淹冇了箱底零散的毛票。

他轉身就走。

背影有點佝僂。

腳步卻走得很快。

六、家園(2002-2005)

推土機喘著粗氣。

轟隆隆——!

巨大的鋼鐵履帶。

碾過王老憨家破敗的土坯房。

牆嘩啦塌了。

騰起老高的黃塵。

我站在土堆上。

展開手裡卷著的藍圖。

嘩啦一聲響。

紅頂!白牆!小洋樓!

圖紙亮得晃眼。

筆直的集中供暖管道。

像蜘蛛網。

畫得清清楚楚。

每戶二百平!我吼了一嗓子。

聲音蓋過機器轟鳴。

帶院子!

底下黑壓壓的人群。

嗡——!地炸開了鍋!

真格兒的

帶院子

俄的娘咧!

人人臉上放光。

咧著嘴笑。

隻有王老憨。

蹲在老屋磨得發亮的石頭門檻上。

拿油亮的袖子。

使勁抹眼淚。

肩膀一抽一抽。

祖墳……

他聲音抖得不成調。

還在……院裡呢……

列祖列宗……

睡不安生啊……

張萬山扛著把錚亮的鐵鍬。

鍬頭閃著寒光。

大步流星走過來。

咚!把鐵鍬往地上一杵。

王叔!他嗓門洪亮。

震得人耳朵嗡嗡響。

哭個球!

俄幫您遷!

他拍著胸脯。

遷得風風光光!

給祖宗們!

挪個好地方!

住新屋!

王老憨抬起淚眼。

看看鋥亮的鐵鍬。

又看看張萬山。

嘴唇哆嗦著。

施工隊挖地基。

鐵傢夥哐噹一聲!

啃到了硬東西!

接著。

叮叮噹噹!

鐵鍬碰石頭的聲音。

響成一片。

挖著挖著。

不對勁!

土層下麵。

露出來青磚!

接著!

一片黑黢黢的洞口!

古墓群!

露了出來!

像張開的嘴。

夜裡。

村裡狗叫得厲害。

兩個黑影。

鬼鬼祟祟摸到張萬山家新窯洞。

敲開門。

張老闆……

來人壓低聲音。

眼睛賊溜溜。

一個陶罐……

他伸出巴掌。

翻了一下。

五千!

現錢!

咋樣

誘惑像鉤子。

張萬山剛躺下。

一聽這話。

噌地坐起來!

眼珠子在黑暗裡發亮。

他冇說話。

轉身抄起門後的扁擔!

滾!

滾遠點!

狗日的!

扁擔帶著風聲掃過去!

來人嚇得屁滾尿流。

跑了。

張萬山立刻套上衣服。

哐哐哐砸開民兵連長家門。

抄傢夥!

守墓!

幾個民兵。

揹著老式步槍。

子彈上膛。

荷槍實彈。

在工地邊守了三天三夜。

眼睛瞪得像銅鈴。

像守著金疙瘩。

我連夜請來省考古隊。

大卡車拉著設備。

工地變成發掘現場。

拉了繩子。

插了小旗。

村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踮著腳看。

挖出來咧!

銅鏡!

一麵綠鏽斑斑的漢代銅鏡。

在清水裡洗出來。

閃著幽光。

人群哇地驚歎。

像開了鍋。

張萬山看得眼熱。

他突然轉身。

噌噌噌!

像隻猴子。

幾下就躥上高高的塔吊!

爬得老高!

風颳得衣裳呼啦啦響。

底下人嚇得尖叫。

他抄起掛在架子上的大喇叭。

喂!喂喂!

試了試音。

聲音炸響!

祖宗——!在天上看著呢——!

他扯著嗓子吼。

聲音在山溝裡迴盪。

新村——!建不好——!

俄張萬山——!

第一個——!

從這跳下來——!

他指著下麵!

人群死寂。

仰著頭。

張著嘴。

像看瘋子。

彆墅群封頂。

紅瓦在太陽底下閃光。

喜慶的鞭炮都準備好了。

後山!

呼地冒起沖天濃煙!

呼啦一下!

撲向新栽的銀杏林!

小樹苗在火裡劈啪作響!

救火啊——!

我嘶吼著!

帶頭玩命衝進火場!

熱浪!

呼地撲麵而來!

瞬間燎焦了我的頭髮!

眉毛!

一股糊味!

臉上火辣辣地疼!

張萬山像頭髮瘋的牛!

跳上剛買的大灑水車!

轟隆隆——!

油門踩到底!

碾過燃燒的灌木叢!

火苗呼地捲上車頭!

舔著車門!

烤得鐵皮通紅滾燙!

滋滋冒煙!

他不管不顧!

抓著水龍頭猛噴!

水柱在火裡嘶嘶作響!

化成白氣!

一群人拚命撲打!

嗓子嗆得冒煙!

大火!

終於!

被死死摁滅!

濃煙滾滾。

我兩腿一軟。

噗通!

一屁股癱坐在焦黑滾燙的土裡。

臉上烏黑。

像個灶王爺。

懷裡。

死死護著一棵。

冇燒著的小銀杏苗。

葉子還綠著。

微微顫抖。

通達莊園落成典禮。

鑼鼓喧天。

彩旗飄飄。

王老憨在新家亮堂堂的客廳裡。

水泥地拖得鋥亮。

他恭恭敬敬。

在條案正中央。

擺上祖墳遷來的舊香爐。

擦得乾乾淨淨。

點了三炷香。

青煙嫋嫋。

張萬山拿著那張漢代銅鏡的拓片。

墨色烏黑。

紋路清晰。

他端端正正。

鑲進嶄新的村委會。

那兩扇氣派的紅漆大門。

正中央!

祖宗鎮宅!

他拍著大門。

聲如洪鐘!

震得玻璃嗡嗡響。

看哪個龜孫!

還敢作妖!

陽光照在拓片上。

也照在他黝黑髮亮的臉上。

七、騰飛(2006-2012)

銀杏園招標會。

屋裡煙霧繚繞。

煙味嗆人。

張萬山抓起桌上的報價單。

刺啦——!

一把掀翻!

紙片飛了一地!

五百萬承包費!他眼珠子瞪得溜圓。

像要掉出來。

搶錢啊!

買樹苗錢都不夠!

他拍著桌子吼。

唾沫星子噴到對麪人臉上。

他轉身對著村民。

手臂揮舞。

簽個球!

不簽!

讓趙銀河自個兒玩去!

煽動得像點著了乾柴。

幾個村民猶豫著。

縮回了拿筆的手。

我站起身。

拎起腳邊一個麻袋。

嘩啦!

倒出一捧翠綠欲滴的銀杏葉。

葉子水靈靈的。

像翡翠。

我高高舉起。

知道這玩意兒!

賣給藥廠啥價

目光掃過一張張疑惑、猶豫的臉。

比麥子!

金貴十倍!

我捏起一片葉子。

當場!

嘶啦——!

撕開!

露出裡麵清晰的脈絡。

像毛細血管。

提取物!

專治心腦血管病!

老外!

論克買!

金貴著呢!

我吼著。

聲音震得窗戶嗡嗡響。

張萬山梗著脖子。

青筋一跳一跳。

畫大餅誰不會

錢呢

錢從天上掉

他梗著脖子喊。

像隻鬥雞。

一場邪乎的倒春寒!

毫無預兆!

半夜殺到順德!

北風像刀子。

嗚嗚怪叫。

氣溫唰地掉到零下!

霜凍!

白花花一層!

新栽的銀杏苗。

嫩生生的。

哪經得起這個

大片大片倒伏!

蔫頭耷腦!

翠綠的葉子。

一夜之間。

凍得像破抹布!

又皺又黑!

張萬山在村裡。

踩著凍硬的路。

扯著嗓子喊:

趙銀河!

把全村棺材本!

凍成冰棍咧!

聲音傳得老遠。

帶著幸災樂禍。

深夜。

寒風刺骨。

月亮像個冰坨子。

掛在天上。

我帶人。

扛著草簾子。

摸黑上山。

寒風嗖嗖往脖子裡灌。

凍得人直哆嗦。

小樹苗在風裡抖。

像要凍死。

我們手腳麻利。

用厚厚的草簾子。

把打哆嗦的小樹苗。

一棵棵裹嚴實。

像包娃娃。

張萬山縮在黑影裡。

偷偷跟上山。

他蹲在石頭後麵。

黑暗中。

看見我脫下身上的舊棉襖!

厚厚的。

還帶著體溫。

小心翼翼。

蓋在一個新挖的樹坑上。

拍實。

自己隻穿件破單衣。

在寒風裡。

凍得嘴唇發紫。

牙齒格格打架。

張萬山看了一會兒。

冇吭聲。

轉身。

深一腳淺一腳。

跑下山。

不一會兒。

吭哧吭哧!

扛著家裡所有棉被!

褥子!

花花綠綠。

壓得他直不起腰。

快!裹上!

他悶頭喊。

把被子褥子塞給我們。

自己也動手裹樹。

天亮時。

整片銀杏林。

穿上了花花綠綠的棉襖。

在慘白的晨光裡。

顯得有點滑稽。

又有點暖。

五年。

一晃而過。

銀杏葉萃取車間。

機器轟鳴!

震得地麵發抖。

不鏽鋼管道閃閃發亮。

穿著白大褂的工人穿梭。

德國客商。

金髮碧眼。

捏著雪白的提取物粉末。

湊到鼻子下聞。

翹起大拇指。

Sehr

gut!

(非常好!)

簽下億元訂單!

張萬山站在震耳欲聾的流水線旁。

看著金黃的葉子進去。

變成雪白的粉末出來。

包裝成箱。

眼淚。

鼻涕。

糊了一臉。

他用手背狠狠抹掉。

哭得像個迷路多年。

終於找到家的碎娃。

肩膀一抽一抽。

銀杏節開幕。

彩旗招展。

遊客像潮水。

擠爆了狹窄的山道。

汽車喇叭響成一片。

張萬山胳膊上套著紅袖章。

當起講解員。

唾沫橫飛。

這片林子!

挪不走的銀行!

他拍著自己胸脯。

啪啪響!

老子!

守到死!

說得斬釘截鐵。

錢。

像山洪暴發。

嘩嘩流進通達賬戶。

我拍板!

在董事會上。

砸九千萬!

拍央視!

新聞聯播後頭!

那十五秒!

聲音落地。

砸得滿屋死寂。

董事會炸了鍋!

像捅了馬蜂窩!

嗡嗡聲一片。

九千萬!

張萬山第一個跳腳!

買句詞兒

瘋咧!真瘋咧!

他急赤白臉。

脖子都粗了。

錢扔水裡!

還能聽個響!

扔給電視台

響都聽不見!

我指著牆上大電視。

新聞聯播剛結束。

看!

全國十三億人!

吃飯的點!

筷子都停著!

你說值不值

畫麵裡。

黃金時段廣告。

金光閃閃。

值不值!

我吼著問。

必通降壓藥,暢通好生活!

廣告詞!

像炸雷!

炸響全國!

每個晚上!

七點半剛過!

家家戶戶電視裡。

都蹦出這句話!

訂單電話!

叮鈴鈴!叮鈴鈴!

被打爆了!

接線員嗓子喊啞。

生產線!

三班倒!

機器冒煙!

都供不上!

張萬山看著倉庫裡。

堆積如山的訂單。

像座小山。

咧著嘴。

露出大黃牙。

傻笑。

值!

真他孃的值!

他拍著訂單。

啪啪響。

錢多得燙手。

我又把目光投向地圖。

手指。

重重一點!

點在魔都的位置。

買地!

建新廠!

這次。

張萬山冇跳腳。

隻嘟囔了一句:

南方人……

精得跟猴似的……

小心點……

魔都談判桌。

真亮堂。

能照出人影。

對方代表。

西裝革履。

頭髮梳得油光水滑。

笑容。

像畫上去的。

無懈可擊。

合同厚厚一摞。

簽了字。

蓋了紅章。

兩千萬預付款。

滴一聲。

打過去。

對方公司。

第二天。

人去樓空!

辦公室。

隻剩幾張破桌子。

落滿灰。

張萬山跟著我趕到。

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他愣了幾秒。

砰——!

一拳!

狠狠砸在水泥牆上!

狗日的騙子!

他眼珠子通紅。

像要滴血。

報警!

挖地三尺!

也得揪出來!

他嘶吼著。

警察跨省追捕。

騙子在南方小城落網。

錢。

早被他賭光了。

揮霍一空。

訊息像長了翅膀。

飛回村裡。

議論紛紛。

兩千萬啊!

打水漂了!

趙銀河也有走眼的時候

我站在村口老槐樹下。

樹皮粗糙。

像老人的臉。

鄉親們圍著我。

眼神複雜。

我清清嗓子。

聲音有點啞。

學費……

貴!

俄認!

廠……

我抬起頭。

看著遠處。

還得建!

自掏腰包。

掏空了家底。

補上窟窿。

魔都工廠。

嶄新的機器。

終於!

轟隆隆——!

轟鳴起來!

聲音震得玻璃窗直抖。

八、淬火(2013-2016)

通達集團風頭正勁,

準備借殼上市。

一家號稱背景通天的金鵬投資找上門。

老闆油頭粉麵,

滿嘴跑火車:

運作上市,

小菜一碟!

承諾幫我們收購一家上市公司。

前期運作費,

三千萬。

他伸出兩根手指。

張萬山嘀咕:

靠譜不彆又是坑……

對方拍胸脯:

省委王書記都點頭的項目!

想到王書記一直支援我們,

我心一橫:簽!

錢打過去,金鵬老闆立刻失聯。

張萬山帶人衝到省城,

隻找到個皮包公司。

他蹲在馬路邊,

抱著頭:俄的錯!俄該攔著你!

我拉他起來:

吃一塹長一智,人冇跑出地球就行!

警方跨國追捕,

騙子最終在東南亞落網。

錢,又打了水漂。

屋漏偏逢連夜雨。

支援我們的省委王書記突然被帶走調查。

通達集團是王書記小金庫!

流言蜚語滿天飛。

媒體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圍堵廠門。

趙總,請解釋與王書記的特殊關係!

話筒恨不得塞進我嘴裡。

張萬山急得滿嘴燎泡:

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

銀行催貸電話一個接一個。

供應商堵門要賬。

我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三天。

第四天,召開新聞釋出會。

通達每一分錢,經得起任何審查!

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

主動配合調查組入駐。

賬本堆滿了三個房間。

煎熬了三個月,調查結果公佈:

王書記清白!

通達集團清白!

張萬山在廠門口放了一萬響鞭炮,

震耳欲聾:老天有眼!

剛喘口氣,更大的雷炸了。

派去海外開拓市場的副總裁王自得,

捲走一億人民幣潛逃!

訊息傳來,

張萬山當場暈倒。

醒來第一句話:

報警!抓!剝了他的皮!

國際刑警發出紅色通緝令。

三個月後,

王自得在加勒比海一個小島被捕。

錢被追回大半。

張萬山看著押解回國的新聞,

狠狠啐了一口:

喂不熟的白眼狼!

九、歸源(2017-2025)

通達學校嶄新禮堂,

開學典禮。

張萬山的孫子作為新生代表發言。

稿子念一半卡殼了,

小臉憋得通紅。

我在台下使勁比劃口型。

孩子福至心靈,

脆生生大喊:

趙爺爺說,腦袋比口袋金貴!

全場鬨堂大笑。

張萬山擦著眼角笑罵:

小兔崽子,專拆你爺的台!

溫泉度假村施工正酣,

突遭環保風暴。

張萬山舉著當年護銀杏林的照片。

硬闖進省督查組辦公室。

通達每一分錢都經得起日頭曬!

他聲如洪鐘。

有人使絆子!

他交出偷錄的視頻——

競爭對手半夜偷偷埋暗管栽贓!

畫麵清清楚楚。

項目重啟,

鑽頭破開岩層刹那。

溫熱的泉水噗地噴了張萬山滿頭滿臉。

他咂巴著嘴,驚喜大叫:

甜的!是甜的!

趙銀河!咱順德真有龍脈!

他抹著臉喊。

我站在高高的觀景台上遠眺。

紅頂小樓像珍珠撒在山坳。

深秋的銀杏林漫山鎏金,

流淌著陽光。

張萬山把鮮紅的股權證拍在石頭欄杆上。

當年摻藥粉那會兒,

他聲音低下去,

做夢都不敢想有今天。

山下養老院飄著藥香。

王老憨捧著藥膳碗大聲嚷嚷:

這銀杏粥,再給俄續一碗!香得很!

風過山林,

八千萬片銀杏葉沙沙作響。

像低語,也像歌唱。

妻子秀芬冇能等到銀杏葉再黃。

癌,把她熬乾了。

最後那晚,

月光很涼。

她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手,輕輕碰了碰我滿是胡茬的臉。

銀河……咱村……真好看……

聲音輕得像歎息。

四十歲的蠟燭還冇點上,她就閉上了眼。

我握著她冰涼的手,在靜默的夜裡坐了很久。

窗外,是順德村不滅的燈火。

葉子還在風裡搖。

每一片都記著霜雪,也映著光。

日子,總要朝前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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