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屍溫 第一章

小說:午夜屍溫 作者:未央的無儘夏 更新時間:2025-08-19 02:11:43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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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停屍房的製冷係統顯示零下五度,但解剖台上的女屍指尖正滲出冷汗。

我戴著手套的指腹壓在她頸動脈處,觸感像捂在剛熄火的發動機上。監控器的紅光裡,她腕骨處的淤青正慢慢扭曲,昨天是個十字,今天像隻抓撓的手。

更糟的是保安室的錄像。淩晨三點十七分,穿白大褂的人影伏在屍體耳邊,嘴唇動得很輕。

那是我。

可我明明在宿舍睡得人事不省。

正文

36.2℃。

我盯著溫度計螢幕,後頸的冷汗瞬間浸透了白大褂。蘇晴已經死了七個小時,肛溫怎麼可能還在正常區間

——

刺耳的警報聲像冰錐紮進耳膜。

我手剛搭上冷藏櫃,指尖就被死死粘住。刺骨的寒意順著皮膚往裡鑽,低頭一看,金屬櫃門上已經結了層白霜,連帶著我的指紋都凍成了青紫色。

溫度計開始瘋狂跳數。

30℃。

10℃。

-17℃!

探頭裹著冰碴,螢幕亮得刺眼。

操!

我冇工夫管那見鬼的溫度,牙關咬碎似的猛一扯。掌心傳來皮肉撕裂的疼,帶起一串血珠滴在地上,瞬間凝成小紅冰珠。

解剖台上的骨鋸還在嗡嗡震顫。我一把抄起,鋸齒對準電子鎖狠狠壓下去。

滋啦

——

火花炸開,濺在蘇晴露在外麵的腳踝上。

就在這時,我看見她蜷著的腳趾,猛地勾了一下。

像活人被燙到的反應。

我心臟狂跳,左手摸出手機對著她腳麵連拍,右手死死攥住那支還在結霜的溫度計,塞進白大褂內袋。冰碴硌著肋骨,疼得我喘不過氣。

電子鎖在骨鋸下發出慘叫,金屬味混著血腥味往鼻子裡鑽。

冷藏櫃裡的溫度還在降,我甚至能聽見自己撥出的氣變成白霧的聲音。

但蘇晴那一下蜷縮,比這零下十七度的低溫,更讓我渾身發冷。

藥櫃的金屬把手帶著涼意,剛攥實,後頸就竄起一陣麻。

小陳。

我渾身一僵,轉過來時手還貼在櫃門上。周明遠站在辦公桌旁,手裡捏著份檔案,封皮上

蘇晴

兩個字刺得人眼睛疼。他指尖敲著紙麵,咖啡漬暈成個不規則的圈,底下露出半橫一捺,像極了他簽名裡的

字。

幫我送檔案室。

他把報告遞過來,眼鏡片反著頂燈的光。

我伸手去接,胳膊肘

不小心

撞翻了筆筒。鋼筆鉛筆撒了一地,其中一支滾到藥櫃底下,露出半截白色的標簽。

嘖,毛手毛腳的。

周明遠彎腰時,我摸出手機,鏡頭貼著褲縫對準藥瓶。螢幕裡

鹽酸氯丙嗪

幾個字剛拍清楚,手背突然一涼

——

碎玻璃碴紮進皮肉裡。

——

血珠子立刻湧出來,滴在淺藍色的檔案袋上。

快去找護士。

周明遠皺眉,遞來包紙巾。

我捂著傷口往門外衝,走廊的聲控燈隨著腳步亮了又滅。路過安全出口的鏡子時,餘光瞥見白大褂敞開的縫隙裡,那件洗得發白的

T

恤上,明遠法醫工作室

的字樣正被順著指縫淌下的血暈染。

尤其是那個

字,紅得像剛從停屍間撈出來。

檔案袋邊角硌著肋骨,我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加快腳步。走廊儘頭的電梯

地打開,裡麵鏡子映出我身後

——

周明遠辦公室的門,冇關嚴。

牆上的電子鐘跳成

1:58,冷藏箱突然

嘀嘀

叫起來。

我掀開裹在外麵的黑塑料袋,鎖釦剛掰開,一股寒氣直撲臉。樣本管上結著冰,棱棱角角勾連在一起,像蘇晴手腕那圈淤青拓下來的印子。指尖碰上去,冰碴子竟往肉裡鑽。

監控螢幕

滋啦

閃了兩下。

原本的停屍間畫麵被換掉,母親的病曆影印件占滿整個螢幕。併發症

三個字被紅筆塗得死死的,上麵歪歪扭扭寫著

藥物試驗,墨跡透著股腥氣。

舌尖咬破的瞬間,血腥味在嘴裡炸開。

血珠滴在樣本管上,冰晶

哢嗒

裂了道縫,順著管壁化成紅水,和管裡的血液混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我把白大褂扯下來,裹住冷藏箱往懷裡按,布料上還沾著中午的福爾馬林味。

貼著停屍間的牆根挪,瓷磚冰得能透過褲子咬骨頭。

眼角掃過冷藏櫃的玻璃門。

蘇晴的臉正對著我,嘴角往上挑著。

那弧度,和母親遺照裡笑起來的樣子,分毫不差。

我盯著地麵的陰影,一步一步往化驗室的方向蹭。冷藏箱的嗡鳴壓得很低,像有人趴在耳邊喘氣。

冷藏櫃的蜂鳴刺得耳膜發顫,像有無數隻蚊子鑽進去打鼓。我摸到牆角的備用電源箱,鐵皮上凝著層冷汗似的水珠。

鑰匙孔裡滲出血來。

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箱麵往下爬,在地麵積成小小的一灘,腥氣混著消毒水味往鼻子裡鑽。指尖剛搭上電源開關,監控喇叭突然

地響了一聲。

你背後的冷藏櫃,編號是不是

734

周明遠的聲音像被水泡過,黏糊糊的。我猛地回頭,蘇晴的眼縫裂開條細縫,白色黏液順著臉頰往下滴,正好落在停屍台的刻度線上,把

30cm

那道杠暈成模糊的一片。

解剖刀就在手邊。

反手抓起來,刀刃在掌心劃開道口子。血珠湧出來,我往鎖孔上一按,那些暗紅色液體突然

哢哢

凝固,竟變成把鑰匙的形狀。電源箱

地彈開,裡麵的電線纏著層薄薄的白霜。

我故意撞了下箱門。

一根電線鬆脫,線頭

滋啦

迸出串火花。

停屍間瞬間黑透。

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隻有呼吸聲在耳邊放大。突然,沙沙

——

是指甲刮金屬的聲音。

從蘇晴那台冷藏櫃的方向傳來,一下,又一下,像有人在裡麵磨爪子。

我屏住氣,往聲音來源處摸過去,手在半空中僵著,不敢落下。

我抄起扳手,往冷藏櫃鉸鏈上搭。金屬碰金屬,當

的一聲脆響,在空蕩的停屍間裡盪開迴音。

櫃身突然劇烈搖晃。

像是裡麵有東西在踹。櫃壁上貼著的便簽紙

嘩啦

捲起,變成個緊實的紙筒,咕嚕

滾到蘇晴手心裡。她的手指猛地蜷起,死死攥住,指節泛白,連手背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監控喇叭裡傳來腳步聲。

嗒、嗒、嗒。

越來越近,皮鞋跟敲在瓷磚上,像釘釘子。

我扯著冷藏櫃的把手猛一拽。櫃門

吱呀

翻開,寒氣裹著股怪味撲出來。解剖鉗咬開她的指縫,紙筒滑進我手心的瞬間,把溫度計往她嘴裡塞。

螢幕跳了下。

37.1℃。

通風口還在呼呼往外冒白氣。我撈起沾著福爾馬林的抹布,團成球塞進去,液體順著櫃壁往下流,在金屬板上蝕出幾道印子。

轉身時,眼角掃過牆上的鏡子。

白大褂背後,多了個紅印。

和蘇晴攥著紙筒的手心那道,一模一樣。

腳步聲停在門口。我把紙筒塞進褲兜,反手抓過扳手,假裝還在擰鉸鏈。

我捏著手術刀,刀尖對準蘇晴的胸腔。消毒水的味道混著彆的什麼,在鼻尖繞。

刀刃劃開皮膚。

的一聲,綠色泡沫從傷口冒出來,像壞了的啤酒。泡沫沾在手套上,涼絲絲的,還帶著點黏性。

——

第三根肋骨內側,有東西在震。我扒開皮肉,晶片閃著冷光,和口袋裡母親病曆上的條形碼

噠噠

共振。病曆紙自己翻開,停在

肝臟併發症

那頁,紙邊卷著,像被人反覆揉過。

半張處方單從胸腔飄出來。

慢悠悠的,落在解剖台上。上麵的簽名歪歪扭扭,和周明遠藥櫃裡那些鎮定劑標簽上的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止血鉗夾住晶片,往證物袋裡塞。塑料袋

沙沙

響,蓋過晶片的嗡鳴。綠色泡沫還在冒,我蘸了點往冷藏櫃的時間鎖上抹。

數字跳了幾下。

2018.07.15。

我肩膀撞翻了福爾馬林容器。玻璃碎一地,液體

嘩嘩

漫過來。

漫到蘇晴腳踝前,我看清了。

她腳趾甲縫裡,卡著點棕色的東西。是導師辦公室地毯的纖維,我上週幫他搬書櫃時,蹭到過同款。

我蹲下去,用鑷子去挑那些纖維。

我捏著

U

盤,金屬外殼涼得像塊冰。抽屜鎖孔鏽跡斑斑,剛把

U

盤插進去,身後的電腦

地啟動了。

螢幕亮得刺眼。

監控畫麵裡,我

正攥著手術刀,往蘇晴手腕上劃。淤青的形狀,和那天冷藏櫃裡看到的分毫不差。右手突然發癢,自己往解剖台摸去,指尖快碰到刀柄時,掌心的汗已經凝成水珠子,滴在金屬上,印出的紋路和視頻裡的指紋一模一樣。

我張口,咬在右胳膊上。

牙尖嵌進肉裡,疼得人一哆嗦。右手猛地回神,僵在半空。桌上的福爾馬林罐還冒著白氣,我抓起來就往電腦螢幕砸。

哐當

——

玻璃碎成星子,濺在白大褂上。趁著碎片落地的動靜,我把

U

盤摸出來,幾步衝到冷藏櫃前。排水孔藏在角落,黑乎乎的,剛把

U

盤塞進去,指尖就碰到個硬東西。

摳出來一看。

是半片安眠藥。

和母親病曆裡夾著的那種,一個牌子,連掰斷的茬口都對上了。

我把藥片子揣進兜,用腳把玻璃碎片蹭到櫃子底下。

我攥著袖口往精神科走,走廊的消毒水味濃得嗆人。轉過拐角,周明遠的背影撞進眼裡,他正和我同學握手,兩人笑得像有什麼天大的好事。

同學手裡的病曆本露著角。

封麵上的照片是我,診斷欄那行字刺得人眼睛疼

——

創傷後應激性精神障礙。我腳步頓在原地,瓷磚涼得透進鞋底。

小陳來了

周明遠回頭,眼鏡片反光,正好,給你看報告。

同學把報告遞過來,紙張邊緣卷著毛邊。我掃過檢測項,血液樣本那欄明晃晃寫著致幻劑成分,和周明遠辦公室抽屜裡那瓶標簽對上了。

我抬手,打翻了報告。

紙頁飛得到處都是,周明遠彎腰去撿的瞬間,我伸手摸向同學的白大褂口袋。檢測原液的小瓶子硌著手心,攥緊了轉身就跑。

走廊的聲控燈跟著腳步亮了又滅。

口袋裡的

U

盤頂著肋骨,疼得鑽心。那位置,和蘇晴胸腔裡晶片待的地方,分毫不差。

我衝進安全通道,樓梯扶手涼得像冰,攥著原液瓶的手沁出冷汗。

針孔攝像頭粘在冷藏櫃上方的金屬架上,膠帶

嘶啦

粘牢的瞬間,耳邊飄來絲微弱的氣流聲。

低頭。

蘇晴的胸口在動。幅度小得像風吹的,可那起伏節奏,分明是呼吸。她手腕上新添的淤青正往外滲血,紅珠子滴在地麵,暈開的圖案和監控視頻裡

劃的那道,像影印的。

走廊傳來腳步聲。

篤、篤,皮鞋跟敲瓷磚,越來越近。周明遠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裡提著支針管,透明液體在裡麵晃,像摻了碎玻璃。

我貓腰鑽進隔壁空冷藏櫃,櫃門留道縫。手機鏡頭對準外麵,螢幕裡周明遠正掀蘇晴的白單,針管往她胳膊上紮。

她在動!

我踹開櫃門衝出去,周明遠猛地回頭,眼鏡滑到鼻尖。就這一秒,我把攝像頭往他白大褂鈕釦上一按,膠帶

地粘牢。

那鈕釦,和我白大褂上鬆脫的第二顆,一模一樣。

周明遠的手僵在半空,針管裡的液體晃得更凶。我退到冷藏櫃邊,手摸著櫃門把,指尖沾著的膠帶黏糊糊的。

我指著放棄解剖檔案上的簽名,筆尖戳在那個突兀的轉折處。紙質發潮,墨跡邊緣暈著毛邊,像被人用棉簽蘸水抹過。

這地方

——

話冇說完,檔案突然滲出墨汁。黑褐色液體順著摺痕漫開,把筆鋒轉折處糊成一團。周明遠的手按上來,攥著我的手腕往檔案上壓。

你看這指紋重合度。

他笑,指腹磨著我手背,家屬早授權我處理後續了。

掌心貼在紙上的瞬間,指甲縫裡蹭到點粉末。紅褐色的,蹭在指尖沙沙響,和母親病曆上那些褪色字跡的痕跡,一模一樣。

我猛地抽手。

胳膊肘撞翻桌上的印泥盒,硃砂

嘩啦

潑在檔案上。紅點子落處,顯露出個模糊的壓痕。

是個

字。

眾人盯著那字的功夫,我抓起檔案往解剖服裡塞。布料蹭著皮膚,摸到內襯裡有硬物。掏出來一看,半片碎鏡片,邊緣還沾著福爾馬林。

鏡片晃了下。

映出我背後站著個人,白口罩遮著臉,隻露雙眼睛,正盯著我手裡的檔案。

我把鏡片塞回內襯,按住檔案往停屍間退,腳後跟磕到冷藏櫃的底座。

我捏著髮卡往鎖孔裡捅,金屬絲彎了三次,門鎖

哢噠

彈開。推開門,一股咖啡味湧出來,濃得發苦,混著點消毒水的味道。

辦公桌的杯沿結著圈褐色漬痕。我蘸了點放鼻尖聞,那股熟悉的化學味,和蘇晴血液裡的肌鬆藥對上了。牆上的日曆翻到

2018

年,紅圈圈住的日期密密麻麻,每個圈裡都寫著

字,紅得像要滴下來,和母親病曆上的死亡原因一模一樣。

抓起咖啡杯,底兒還剩點殘液。我往桌上的空白紙一潑,液體暈開的地方顯出串數字。

是保險櫃密碼。

指尖剛按完最後一位數,我胳膊肘撞翻了筆筒。鋼筆

咕嚕嚕

滾出去,在地板上畫了道弧線,正好停在保險櫃右下角

——

那裡的木紋比彆處深,明顯是塊暗格。

我伸手去摳暗格的邊緣。

裡麵露出半張紙,是藥物試驗協議的邊角。編號

073

被咖啡漬泡得發脹,紙頁邊緣卷著,像被人反覆揉過。

我摸出手機,對著那串編號拍了張照,指尖蹭到保險櫃上的鐵鏽,紅得像血。

我把協議往解剖服內襯裡塞,布料蹭著胸口發皺。走廊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住,門板震了下,周明遠的聲音鑽進來,黏糊糊的像浸了水。

小陳,我知道你在裡麵。

他笑,咖啡涼了我再泡一杯

手摸協議時,指尖沾到點溫熱的液體。低頭看,照片上蘇晴的臉在滲血,順著相紙的紋路往下淌。她手腕的淤青處浮起指紋,圈圈繞繞的,和監控裡我夢遊時留下的那道,像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腳邊的咖啡杯還在滴水。

褐色液體在地麵聚成珠,慢慢滾出兩個字

——

冰櫃。

我抓起協議,三兩下折成紙船。咖啡機的儲水槽冇關嚴,還有半槽清水,把紙船放進去,它晃晃悠悠漂在水麵。扯下窗簾布,蘸著桌上的冷咖啡往牆上抹。

曲線歪歪扭扭的,是蘇晴的體溫記錄。

周明遠推門時,我正指著最底下那道線。

導師你看。

我抬手,指尖敲著牆麵,36.2℃根本不是過敏反應的體征。

眼角餘光掃過咖啡機,儲水槽裡的紙船順著排水管口滑下去,朝著停屍間的方向,冇了影。

窗簾布的邊角還在滴咖啡,在白牆上暈出個深色的點。

我舉起雙手,掌心對著警察。手術刀就躺在解剖台上,刀柄的指紋印得清清楚楚,但那紋路看著就不對勁。

哢噠。

身後的儲物櫃突然彈開,一疊照片

嘩啦

掉在地上。我瞥了眼,每張都是我

夢遊

時的樣子

——

有的在碰蘇晴的冷藏櫃,有的在翻她的病曆。角落都有個白點,是針孔攝像頭的反光。

指尖有點黏。

抬手看,指甲縫裡沾著血,紅得發暗,和手術刀上的那抹一模一樣。

我咬舌尖。

血腥味在嘴裡炸開,眼前的晃動感退了點。抓起桌上的印泥,狠狠按在白紙上。

你們看。

我把紙推過去,指著新鮮的指紋,這纔是我現在的指紋,刀柄上的紋路比我的少了三道生活劃痕!

說話時,肩膀撞向檔案櫃。鐵皮

哐當

歪倒,檔案夾撒了滿地。趁警察彎腰去扶的功夫,我摸起張照片往警服口袋裡塞。

照片背麵糙糙的。

指尖蹭過,摸到個淺淺的壓痕,是

字的輪廓,鋼筆尖劃出來的。

我直起身,拍了拍警服口袋,印泥在袖口蹭出個紅印子。

我往地上一癱,故意讓後腦勺磕在瓷磚上,發出

的一聲悶響。嘴裡胡亂唸叨著,什麼冷藏櫃的溫度,什麼蘇晴的腳趾,翻來覆去就那幾句。

周明遠蹲下來,遞過個玻璃杯。水裡漂著點白色粉末,杯壁上沾著圈淡粉色。

喝點鎮靜劑會舒服點。

他笑得一臉和善。

我盯著水麵,倒影裡的白板格外清楚。上麵用紅筆寫著串數字

——2018.07.15。心臟猛地一縮,那是母親走的日子。再看杯沿的口紅印,彎彎曲曲的弧度,和蘇晴病曆上家屬簽名的筆跡,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手接過杯子,胳膊肘突然一拐。

嘩啦

潑在周明遠的白大褂上,深色的水漬迅速暈開,露出裡麵的內襯。明遠實驗室

五個字印在上麵,針腳歪歪扭扭的。

眾人忙著找抹布擦水的功夫,我撲過去抱住警察的腿,嗓子扯得生疼:我看見他給屍體打針!就在停屍間第三排冷藏櫃!

眼角的餘光瞥見,周明遠的手悄悄往口袋裡伸,指尖碰到了對講機的天線。

我把臉埋在警察的褲腿上,肩膀故意抖得厲害,耳朵卻死死聽著身後的動靜。

我翻身跳上牆,褲腳被鐵絲網勾住,嘶啦一聲扯開個口子。貼在大腿內側的病曆碎片露出來,肝臟

兩個字正慢慢變深,像有血從紙裡滲出來。

遠處傳來引擎聲。

運屍車的大燈晃得人睜不開眼,醫院的監控探頭跟著轉,紅光掃過我臉時,眼皮子發燙。

扯斷鐵絲網,碎片在手心劃出道血口子。把病曆碎片塞進嘴裡咬住,光著腳往停屍間衝。水泥地硌得腳底生疼,石子嵌進肉裡,留下串串血印。

運屍車後艙門正要關上。

我一頭撞上去,鐵皮發出空響。司機罵罵咧咧推開車門,手裡的煙掉在地上,火星濺到他鞋上。趁他跳腳罵人的功夫,我貓腰鑽進車廂。

掀開白布的瞬間,有東西飄下來。

是張處方單,正好落在我流血的腳背上。血漬暈開,日期下方的醫師簽名露出來,那連筆的收尾,和周明遠寫的一模一樣。

我撿起處方單,往蘇晴的冷藏櫃後塞,指尖摸到塊凸起的硬物。

我從口袋裡掏出鋼筆,金屬筆身涼得像冰。警察的目光都聚過來,空氣裡飄著福爾馬林的味道,嗆得人嗓子眼發緊。

筆帽

地彈開。

一張小紙條掉出來,飄飄悠悠落在地上。上麵的字歪歪扭扭,是我的筆跡冇錯,寫著

改日期保平安。指尖捏著筆尖,突然感到一陣黏膩

——

墨水正從筆尖滲出來,在掌心積成個黑團,慢慢顯出串數字,是蘇晴的死亡日期,和視頻裡塗改後的數字分毫不差。

我抓起鋼筆,狠狠往停屍台的裂縫裡插。

的一聲,筆尖斷在裡麵。墨水順著木紋暈開,露出個深色的刻痕。

是個

字。

警察都盯著那字看的功夫,我抓起蘇晴的手,按在鋼筆上。她的皮膚涼得像冷藏櫃的門,卻帶著點彈性。

死者的指紋會告訴你們。

我抬高聲音,這筆昨天碰過她的病曆!

指尖傳來輕微的顫動。低頭看,蘇晴的指尖正在動,指甲縫裡卡著點淺灰色的東西,和周明遠襯衫上的纖維,一模一樣。

我按住她的手,不讓警察看出異常,另一隻手悄悄把地上的小紙條往鞋跟下踩。

我盯著蘇晴家屬的臉,對方手裡捏著手機,指節泛白。視頻通話那天,她還說要給我寄特產……

家屬的聲音發顫,話冇說完就被周明遠打斷。

證據不能隻聽一麵之詞。

周明遠甩出份檔案,DNA

鑒定報告的封皮在燈光下反光,這是死者與家屬的親子匹配證明,日期不會錯。

我掃過報告角落的編號,後脊瞬間發緊

——

比母親當年的醫療事故鑒定編號,隻少了最後一位數。家屬的手機突然

地響了,螢幕亮起來,簡訊內容刺得人眼睛疼:按周醫生說的做,否則你兒子...

搶過手機的瞬間,我把螢幕懟到警察麵前。

這條威脅簡訊的發送號碼,歸屬於明遠法醫工作室!

胳膊肘同時撞到桌角,甲醛容器

哐當

翻倒。液體潑在

DNA

報告上,紙頁迅速發皺,被藥水蓋住的地方透出串日期,紅得像血。

比死亡日期晚了整整四天。

家屬癱坐在椅子上,手機從手裡滑出去。我踩著滿地的玻璃碎片,往周明遠的方向挪了半步,餘光看見他攥緊的拳頭,指縫裡滲出血珠。

我瞅見周明遠的手往電源插座伸,幾步衝過去攥住他手腕。他的手錶錶帶磨得發亮,錶殼邊緣沾著點黏糊糊的東西,看著眼熟。

——!

周明遠突然慘叫,整個人往地上倒。他卷著袖子的胳膊露出來,大片淤青紫得發黑,形狀和蘇晴手腕上的指紋傷痕,像鏡子照出來的。

監控螢幕

滋啦

閃了下。

畫麵切到昨晚的茶水間,我

正往周明遠的咖啡杯裡倒東西,藥瓶標簽上

肌鬆藥

三個字晃得人眼暈。

我把他的手腕按得更緊,往停屍台拖。蘇晴的胳膊還露在外麵,靜脈在皮膚下泛著青。

讓藥物自己說話!

手錶碰到她皮膚的瞬間,兩道液體接觸的地方

地冒起熒光,綠幽幽的,像墳頭的鬼火。

眾人驚呼的空檔,我伸手扯向他的襯衫。第二顆鈕釦早鬆了,一拽就掉。

鈕釦背麵貼著個小東西。

銀色的,指甲蓋大小,和蘇晴胸腔裡取出來的晶片,一模一樣。

我捏著鈕釦往警察麵前遞,周明遠在地上掙紮,皮鞋後跟把地板磕得咚咚響。

解剖刀劃開頭皮,剛陷進去兩厘米,冰涼的觸感突然變了。蘇晴的眼睛

地睜開,眼白翻著,裡麵淌出黑色液體,順著臉頰往解剖台上滴。

她的手抓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嚇人,手術刀在掌心晃悠,差點紮進肉裡。指甲縫裡滲出血珠,滴在不鏽鋼檯麵上,竟一顆顆滾成小珠,慢慢排成串數字

——

是周明遠辦公室保險櫃的密碼,我昨晚剛見過。

我抬膝蓋,狠狠頂向她的肩膀。

的一聲悶響,她的手鬆了半分。抓起旁邊的福爾馬林噴壺,對著她臉猛摁。液體濺在她眼睛上,那雙睜著的眼終於閉了。

就這一秒,我瞥見她耳後。

有個針孔,比普通注射孔小一半,周圍的皮膚摸著發燙,和彆處的冰涼完全不同。止血鉗伸過去,撐開那點皮肉,夾出半根針頭,斷口還閃著金屬光。

針管裡剩著點液體,聞著有點熟悉。

和我今早咖啡杯底的致幻劑味,一模一樣。

我把針頭塞進證物袋,封袋時手被福爾馬林熏得發疼,抬頭看見蘇晴的眼皮又在顫,像是要再睜開。

我死死盯著周明遠,他嘴角那抹假惺惺的笑,看得人牙花子發麻。停屍間的消毒水味裡,還混著他身上那股廉價咖啡味,衝得人頭疼。

周明遠從白大褂口袋掏出個藥瓶,玻璃在燈光下晃悠。這是我給蘇晴用的解藥。

他舉得高高的,標簽對著警察,你看成分,和你血液裡的致幻劑完全不同。

話音剛落,頭頂的燈開始

滋滋

閃。監控螢幕突然亮了,畫麵裡我媽正站在茶水間,往周明遠手裡的咖啡杯裡倒東西,動作熟得像做過八百遍。

我抬腳,狠狠踹向他手腕。

藥瓶

地砸在地上,碎成八瓣。碎片濺起來的瞬間,我看清瓶底刻著

073-2,數字被藥水泡得發漲,和蘇晴體內晶片的編號就差個尾數。

眾人彎腰撿碎片時,我摸出兜裡的咖啡漬紙巾,往周明遠腳下一扔。

這上麵有你的指紋和致幻劑殘留。

我扯著嗓子喊,彆告訴我是我媽托夢給你下的藥!

眼角餘光瞥見,停屍台上的蘇晴手指動了動,正指著冷藏櫃的通風口,那裡的鐵絲網有點鬆,像被人撬過。

我往通風口挪了半步,故意踩碎塊大玻璃碴,哢擦

聲蓋過周明遠的辯解。

骨鋸剛鋸開枕骨,嗡

的一聲銳鳴刺得耳膜生疼。晶片在骨縫裡震動,綠光透過碎骨渣往外滲,像埋了塊熒光棒。

哐當

——

哐當

——

停屍間所有冷藏櫃同時彈開,寒氣裹著屍味湧出來。每個屍體的手腕上都浮起淤青,圓環狀的,和蘇晴手腕上的那圈一模一樣,連紋路都不差分毫。

走廊傳來腳步聲,一群穿警服的衝進來。為首的掏出警官證,照片上的臉看得我頭皮發麻

——

和蘇晴長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證件編號

073,紅得像血。

我抓起晶片塞進嘴裡咬住,金屬味混著血腥味在舌尖炸開。撲過去按住那假警察的肩膀,猛地撕開他衣領。

鎖骨處有個針孔。

新鮮的,邊緣還泛著紅,和蘇晴耳後的注射孔形狀完全對上了,連針管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砰!

身後的冷藏櫃倒了。真正的蘇晴從裡麵跌出來,頭髮亂得像草,手裡攥著本病曆。我掃了眼,上麵周明遠的簽名筆跡,和假警察警官證上的歪歪扭扭的字,像用同一支筆寫的。

假警察掙紮著要掏槍,我死死摁住他的手,嘴裡的晶片硌得牙齦生疼。

我指著實驗室的電子門,警察正對著鍵盤敲敲打打,虹膜掃描儀的紅光在臉上掃來掃去。金屬門冷冰冰的,上麵還留著被撬過的痕跡。

——

門禁係統突然出聲,是母親的聲音,溫溫軟軟的,像小時候哄我睡覺:密碼是我兒子的生日。

警察輸完數字,警報聲

嗚哇

炸開,震得人耳朵疼。實驗室裡的冰櫃開始

嗡嗡

響,越來越急,像要炸了。監控螢幕上,周明遠的手在鍵盤上翻飛,試驗數據一行行消失,變成亂碼。

我抄起消防斧,對著應急通道的鐵門劈下去。

哐!哐!哐!

鐵鏽渣子濺到臉上,門終於裂開道縫。衝進去時,白霧撲麵而來,帶著股消毒水和冰碴子的味,嗆得人直咳嗽。一排排冰櫃立在那兒,每個上麵都貼著編號,紅色的數字在霧裡發虛。

073

號冰櫃的鎖孔裡,插著點白色的東西。

是半片母親病曆的碎紙,邊緣還沾著咖啡漬。我掄起斧頭砸向冰櫃門,鎖芯

地崩開。

蘇晴躺在裡麵,眼睛閉著,手腕上有個新鮮的針孔。

那形狀,和我白大褂第二顆鈕釦的孔眼,一模一樣。

我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尖碰到她冰涼的皮膚,白霧在我們之間慢慢散開。

我捏著試驗筆記本,紙頁邊緣卷得像波浪。翻到最後一頁,母親的名字剛露出來,紙張突然

地冒火星,火苗順著字跡爬,在名字那兒燒出個黑洞,邊緣焦得發脆。

實驗室廣播

滋啦

響了。

周明遠的聲音鑽出來,帶著迴音:你母親是自願的,她簽了免責協議。

冰櫃裡的屍體突然動了,手指齊刷刷指向牆壁。牆皮

簌簌

往下掉,露出個保險櫃,櫃門貼著我的入職照片,紅底的,笑得一臉傻氣。

抄起滅火器,對著筆記本的火苗噴。

白花花的粉末蓋住焦痕,燒焦的紙頁背麵,顯出兩個字

——

肝臟。用蠟筆寫的,顏色發淡,像是被人反覆抹過。

警察正用撬棍對付保險櫃,嘎吱嘎吱

的響。我舉著手機,對著筆記本上冇燒完的死亡名單拍。第七個名字後麵的日期,刺得人眼睛疼。

比母親葬禮的日期,差了三天。

正是周明遠說

併發症

的那三天。

我放大照片,指尖在螢幕上劃,突然聽見保險櫃

哢噠

響了一聲,像是要開了。

我捏著辭職報告往抽屜裡塞,指尖碰到個硬東西。是母親留下的錄音筆,塑料殼子都發黃了。按下播放鍵,電流聲

滋滋

響,剛聽到

接班人

三個字,機器突然

地斷電。

電池漏液了。

褐色的液體順著磁帶縫滲進去,把聲音泡成一團糊。母親的病曆本從抽屜裡滑出來,掉出張照片。周明遠摟著少年時的我,笑得刺眼,背麵用鋼筆寫著

試驗品

074

號,數字墨跡還冇乾透似的。

正好接在蘇晴的

073

後麵。

手機

叮咚

震了下。匿名簡訊,發件人是周明遠在獄中的新號碼:你的體溫,和蘇晴剛進冷藏櫃時一樣。

抓起錄音筆殘骸往數據恢複店跑,玻璃門在身後

哐當

關上。合影和病曆塞進快遞袋,收件人寫著紀檢委,膠水抹得太多,滲到外麵暈開個黑印。

回家收拾行李,那件舊

T

恤從箱底翻出來。明遠法醫工作室

的字樣都洗褪色了,我順手打開紫外線燈。

一行字顯出來。

**對照組,用熒光筆寫的,在燈下綠幽幽的,像冷藏櫃裡的光。

我把

T

恤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塑料桶發出

的悶響,驚得窗外的野貓

地竄上牆頭。

陳默在母親的墓前燒掉了那份

十佳法醫

獎狀影印件,墓碑上新增了一行字:真相不需要防腐劑,隻需要勇氣。

他轉行成為醫療事故調查記者的第一天,收到一封匿名郵件,附件是周明遠在獄中寫的懺悔信:我以為能掌控生死,卻忘了屍體也會說謊。

窗外的陽光照在陳默新買的筆記本上,第一頁寫著:每個異常現象背後,都藏著不願被看見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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