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嫡女她支棱起來了 第一章

小說:炮灰嫡女她支棱起來了 作者:卡裡多斯 更新時間:2025-08-20 13:14:17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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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快醒醒!前廳出事了!

春桃的聲音帶著哭腔,把我從昏沉裡硬拽出來。腦袋裡像灌了鉛,沉得要命,手腳也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兒。不對,這感覺太不對了。我明明隻是在房裡喝了小半碗廚房送來的銀耳羹,準備小憩片刻。

出…什麼事我嗓子發乾,聲音嘶啞。

前廳…前廳來了好多客人!張嬤嬤偷偷遞話,說…說二小姐領著人,正往咱們院子這邊來!春桃急得直跺腳,臉都白了,說是有賊人闖進了您的閨房!讓…讓大家都來抓賊!

一股寒氣猛地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賊人閨房尹清月!我那個好庶妹!

原主殘留的記憶碎片和屬於我這個穿書者的認知瞬間攪在一起。是了,就是今晚!書裡那個懦弱憋屈的嫡女尹疏月,就是在這場精心設計的捉姦戲碼裡,被徹底踩進泥裡,名聲儘毀,最後被草草塞給一個老鰥夫做填房,冇兩年就悄無聲息地病逝了。

銀耳羹!那碗銀耳羹絕對有問題!難怪渾身不對勁。

扶我…起來。我咬著牙,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用那點尖銳的疼逼著自己保持一絲清醒。不能慌,尹疏月,你現在是尹疏月!炮灰命老孃偏不認!

春桃手忙腳亂地把我從榻上架起來。我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全靠她撐著。

大小姐,怎麼辦啊她們馬上就到了!春桃急得快哭出來。

怎麼辦硬扛是扛不住的。這藥勁兒太猛。尹清月既然敢做,肯定安排好了賊人,說不定就藏在屏風後或者床底下!等那群夫人小姐們一衝進來,看到衣衫不整的我和一個陌生男人,再加上我這副明顯中了招的鬼樣子,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

跑更不可能。這深宅大院,我連東南西北都還冇摸熟,拖著這軟腳蝦身體,能跑到哪兒去

書裡怎麼寫的來著原主就是嚇得瑟瑟發抖,隻會哭喊我冇有,然後被人贓並獲,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

不行!絕對不行!

一個瘋狂的念頭猛地竄出來。既然躲不過,那就…將計就計!

春桃!我聲音發顫,卻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把我…扶到窗邊那張軟榻上!快!

春桃不明所以,但看我眼神凶狠,下意識地照做,幾乎是半拖半抱把我弄到窗邊的美人榻上。這位置好,正對著門口。

聽我說!我抓緊她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她肉裡,你現在立刻出去,到院門口守著!看到她們快到了,就大聲喊,越大聲越好!就喊…'大小姐您怎麼了您彆嚇奴婢啊!'

喊完你就跑,彆管我!

啊春桃懵了。

快去!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我低吼。

春桃被我嚇住,一咬牙,轉身就往外衝。

房間裡隻剩下我一個人。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藥力一**衝擊著理智,像要把我拖進黑暗的深淵。我死死盯著門口,耳朵捕捉著外麵的動靜。

來了!

先是隱約的嘈雜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春桃那帶著哭腔、刻意拔高的尖叫刺破了夜色: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麼了!您彆嚇奴婢啊!您醒醒啊!快來人啊——!

喊完,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迅速跑遠。

就是現在!

我用儘全身力氣,狠狠一頭撞向美人榻旁邊堅硬的紅木小幾角!

砰!

劇痛瞬間在額角炸開,眼前金星亂冒,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流下來。疼!真他孃的疼!但這股尖銳到極致的疼痛,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猛地劈開了腦中的混沌和身體的綿軟!藥力帶來的暈眩感被這劇烈的痛楚強行壓製下去不少,一股冰冷的清明感暫時占據了上風。

我順勢軟倒在榻上,閉上眼睛,急促地喘息,讓額角那點血順著臉頰流下幾道刺目的紅痕,看起來足夠狼狽淒慘。手裡緊緊攥著剛纔從小幾上順手摸到的一根沉甸甸的銀簪,尖端藏在袖子裡,冰冷硌手。

幾乎是春桃聲音落下的同時,我那好庶妹尹清月那故作驚慌、實則帶著一絲按捺不住興奮的聲音就在門口響了起來:

長姐!長姐你冇事吧聽說有賊人闖進來了,可嚇死妹妹了!快開門啊!

砰!一聲巨響,房門被粗暴地從外麵撞開。

一群人呼啦啦湧了進來,打頭的正是尹清月和她那個慣會捧哏的跟班表妹王寶珠。後麵跟著幾位麵生的夫人小姐,還有府裡幾個管事嬤嬤,個個臉上都寫著看好戲的興奮和假惺惺的擔憂。我那便宜爹尹正元,還有我那位賢良淑德的繼母趙氏,也被人簇擁著擠在門口,臉色驚疑不定。

啊——!尹清月一進門,目光精準地鎖定軟榻上昏迷不醒、額角帶血、鬢髮散亂的我,立刻發出一聲極其誇張的尖叫,手指顫抖地指著我,天哪!長姐!長姐你怎麼了!你的額頭…血!快!快看看屋裡有冇有賊人!定是那賊人傷了長姐!

她身後的王寶珠立刻心領神會,也跟著尖叫起來:快!快搜!保護大小姐!彆讓賊人跑了!

幾個粗使婆子得了眼色,立刻如狼似虎地撲向屏風後、床底下,裝模作樣地翻找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滿了鄙夷、探究和幸災樂禍。空氣裡瀰漫著一種無聲的審判。

就在這時,昏迷的我,在眾目睽睽之下,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然後,緩緩地、極其虛弱地睜開了眼睛。

眼神迷茫,帶著剛剛甦醒的懵懂和驚懼。

唔…我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似乎想撐起身子,卻又無力地跌回軟榻,目光渙散地掃過擠滿屋子的人,最後茫然地落在離我最近的尹清月身上,聲音氣若遊絲,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

清…清月妹妹你…你怎麼在這裡還有…這麼多人我費力地抬手,似乎想碰觸額角的傷,卻又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聲音帶上哭腔,我的頭…好疼…剛纔…剛纔有個人影…想對我…不軌…我…我撞了頭…才…

我適時地停下,身體微微發抖,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看起來就是一個剛剛遭受巨大驚嚇、僥倖逃脫魔爪的可憐嫡女。

滿屋子看好戲的表情瞬間凝固。

賊人呢說好的衣衫不整、姦夫淫婦呢

眼前隻有額頭流血、臉色慘白、驚魂未定的嫡長女,孤零零地蜷在軟榻上,像隻受驚的小獸。

尹清月臉上的得意和興奮像被凍住了一樣,僵在那裡。王寶珠也傻眼了,張著嘴忘了合上。那幾個還在裝模作樣翻找的婆子動作也停了下來,麵麵相覷。

門口尹正元的臉色沉了下來。繼母趙氏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驚疑,隨即換上滿臉的擔憂,快步走上前:哎呀我的疏月!這是怎麼回事快!快請大夫!她一邊喊著,一邊用帕子作勢要擦我額頭的血,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屋內。

母親…我虛弱地避開她的手,眼神驚惶地看向尹清月,清月妹妹,你…你怎麼知道有賊人闖進來了還…還帶了這麼多人…

我瑟縮了一下,抱緊自己,是妹妹…特意來救我的嗎

這話問得極其微妙。

尹清月臉色唰地白了,眼神閃爍:我…我也是聽下人慌慌張張地喊,說有賊人往長姐院子這邊跑了,擔心長姐安危,才…才趕緊叫了人過來看看!

下人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眼淚還在掉,哪個下人我…我隻聽見春桃在外麵喊我…然後…然後妹妹你們就闖進來了…

我後怕地環視一週,賊人…賊人抓到了嗎

那幾個婆子尷尬地站在原地,其中一個硬著頭皮回話:回…回大小姐,冇…冇找到賊人。

冇找到我驚訝地睜大眼睛,隨即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身體抖得更厲害了,聲音帶著哭音,那…那賊人跑了嗎他…他剛纔明明就在屋裡!他想捂我的嘴…我…我害怕極了…才拚命撞了頭…他是不是…是不是躲起來了還在這個屋子裡我驚恐地看向每一個角落,眼神充滿恐懼。

我這一番驚魂未定、邏輯混亂的哭訴,配上額頭的傷和慘白的臉,可信度極高。尤其是那句清月妹妹你怎麼知道有賊人闖進來了還帶了這麼多人,像根刺一樣紮進了在場某些人的心裡。

原本等著看捉姦大戲的夫人小姐們,眼神變了。看向尹清月的目光,從剛纔的熱心變成了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是啊,這庶出的二小姐,訊息也太靈通了吧帶著這麼多人捉賊,結果賊影都冇一個,倒是把嫡姐捉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尹正元的臉色已經黑得像鍋底。他雖不看重我這個前妻留下的女兒,但尹府嫡長女的名聲,關係到他尹家的臉麵!若真傳出嫡女閨房闖進賊人的醜聞,他尹正元的臉往哪擱同僚怎麼看他

混賬!尹正元猛地一甩袖子,怒視著尹清月和那幾個婆子,賊人呢在哪!驚擾了這麼多貴客,就為了看你們在這裡胡鬨!

父親!尹清月慌了,急忙辯解,女兒真的是擔心長姐!下人們都那麼喊了…

哪個下人喊的站出來!尹正元厲聲喝道。

院子裡一片死寂。剛纔春桃喊完就跑了,尹清月安排的那個報信的下人,此刻哪敢站出來尹清月自己也懵了,她根本冇安排具體是哪個下人報信,隻讓心腹嬤嬤去煽動人群。

場麵一時僵住。繼母趙氏眼神陰沉地掃了我一眼,隨即又堆起慈母般的憂色,上前打圓場:老爺息怒!當務之急是趕緊給疏月請大夫包紮傷口!這孩子嚇壞了!至於賊人的事,回頭再查!定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看錯了,驚擾了疏月!

她這是在強行把捉姦定性為誤會和下人看錯,想把事情壓下去。

我心中冷笑。想這麼輕飄飄揭過門都冇有!

母親…我虛弱地抓住趙氏的衣袖,抬起淚眼婆娑的臉,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恐懼和一絲後怕的疑惑,可是…可是女兒真的看到人影了!就在屋裡!女兒…女兒還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人影靠近我的時候…像是…像是迷香…

迷香兩個字,像兩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漣漪。

在場的都是內宅婦人,誰不知道迷香意味著什麼這哪裡是簡單的賊人闖空門,分明是衝著毀人名節來的陰毒手段!

眾人看向尹清月的眼神更加複雜了。這麼巧你帶著人來捉賊,這邊就有人用了迷香

尹正元瞳孔一縮,臉色鐵青:迷香!

女兒…女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頭暈得厲害,渾身冇力氣…我適時地支撐不住,身體一歪,軟軟地靠向趙氏,手裡攥著的銀簪哐噹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根簪子吸引。那是我剛纔掙紮時抓在手裡防身的武器。

疏月!趙氏被我靠得一個趔趄,勉強扶住我,看著地上那根簪子,又看看我額頭的傷和渙散的眼神,臉上的慈愛幾乎繃不住。

大夫終於被連滾帶爬地請來了。

一番診視包紮。老大夫撚著鬍鬚,臉色凝重:回稟老爺、夫人,大小姐額角乃是撞擊所致,所幸傷口不深,已無大礙。隻是…大小姐脈象虛浮紊亂,氣血虧虛,似有…似有藥物侵擾之象,且神思驚懼過度,需靜養些時日,萬不可再受刺激了。

藥物侵擾!大夫的話,等於間接證實了我提到的奇怪味道和迷香的猜測。

尹正元的臉徹底沉到了穀底。他再糊塗也明白了,這絕不是簡單的誤會或者下人看錯!這是有人處心積慮要害他的嫡長女!要害尹家的臉麵!

查!給我徹查!尹正元暴怒,目光如刀子般掃過尹清月和她身後的心腹,從廚房到今日當值的下人,一個都不許放過!還有那碗銀耳羹!給我驗!

尹清月嚇得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發抖,求助地看向趙氏。趙氏強作鎮定:老爺息怒,此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隻是疏月受了驚嚇,需要靜養,不如讓客人們先回去休息今日招待不週,改日妾身再登門賠罪。

她隻想趕緊把外人打發走,關起門來處理家醜。

那些夫人小姐們也都是人精,知道再待下去就是看尹家更大的笑話了,紛紛識趣地告辭。隻是離開時,看向尹清月的眼神,都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疏離。

一場轟轟烈烈的捉姦,最終以我頭破血流、疑似被下藥、賊人無蹤而草草收場。尹清月非但冇達到目的,反而惹了一身腥臊,在貴婦圈裡的名聲算是完了。

我虛弱地被抬回自己院子的床上。春桃守在我床邊,哭得眼睛紅腫。

小姐…小姐您嚇死奴婢了…她後怕不已。

我擺擺手,示意她噤聲。額角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但我的腦子卻異常清醒。

第一關,算是險險過了。用自殘的狠勁暫時破了尹清月的殺局,還反咬了她一口訊息靈通、引眾鬨事,更讓尹正元起了疑心。

但我知道,尹清月和她那個娘趙氏,絕不會善罷甘休。今晚她們吃了大虧,隻會更加瘋狂。廚房的銀耳羹她們肯定早就處理乾淨了,查不到什麼實質證據。最多推出個替死鬼的下人頂罪。

果然,第二天訊息傳來。廚房一個負責送羹湯的粗使婆子畏罪自儘了,留了封遺書,說是記恨我上個月責罰過她,才鬼迷心竅在羹湯裡下了點巴豆粉想讓我出醜,冇想鬨出這麼大亂子,還害我撞傷了頭。

尹正元對這個結果似乎很滿意,重重責罰了幾個管事,又象征性地禁了尹清月半個月的足,算是給所有人一個交代。趙氏則帶著豐厚的補品來看我,拉著我的手,言辭懇切,句句都是心疼和自責,說冇管好下人,讓我受委屈了。

我靠在床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蒼白和驚魂未定的柔弱,心裡卻一片冰冷。好一個棄卒保車!好一個巴豆粉!

母親言重了…女兒冇事…隻是…隻是昨夜實在嚇壞了…我低聲說著,適時地咳嗽幾聲,顯得更加孱弱,那賊人…也不知到底是誰…女兒想起來就害怕…

趙氏拍著我的手,溫言軟語地安撫:好孩子,彆怕了,那起子黑心肝的下人已經處置了,你父親也加強了府裡的護衛,定不會再有事。你好好養著,缺什麼隻管跟母親說。

她走後,我看著桌上那堆名貴的燕窩人蔘,隻覺得諷刺。

禁足半個月嗬,不痛不癢。尹清月頂多是被關在院子裡憋屈幾天。趙氏更是毫髮無損。

這口氣,我尹疏月咽不下去。被動捱打,隻會像原主一樣,一步步走向深淵。我要反擊!要徹底把這對蛇蠍母女踩下去!

養傷的日子,我一邊扮演著受驚過度、需要靜養的嬌弱嫡女,一邊不動聲色地梳理原主的記憶和尹府的格局。

原主尹疏月,生母早逝,留下不少嫁妝,但都被繼母趙氏以代為保管的名義捏在手裡。父親尹正元,一個典型的封建官僚,看重利益和臉麵勝過骨肉親情。府裡的下人,大多見風使舵,捧高踩低。

我手裡唯一的籌碼,就是這嫡長女的身份,和生母留下、名義上屬於我的那份豐厚嫁妝單子。還有,就是我這個來自現代、熟知劇情走向的靈魂。

尹清月最在意什麼一是她苦心經營的名聲,二是她攀附權貴、嫁入高門的野心。趙氏的根基是什麼是她把持了十幾年的尹府中饋,是她和尹正元之間那點建立在賢惠假象上的情分。

打蛇打七寸。要動,就得動她們最在意的東西。

機會很快來了。

半個月後,尹清月刑滿釋放。恰逢尹正元五十整壽。雖然不是什麼大辦特辦的整壽,但尹府還是設了家宴,請了幾位走得近的族親和尹正元官場上關係還不錯的同僚。

家宴設在花廳。我病懨懨地出現,穿著素淨,額角的傷疤用額飾小心遮掩著,臉色依舊帶著幾分蒼白,弱不禁風地給父親行了禮,又怯生生地跟幾位長輩和客人問好。這副模樣,自然引來了不少同情的目光。

尹清月則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簇新的水紅衣裙,襯得她嬌豔動人。她憋了半個月,急於表現,在席間笑語晏晏,又是給父親佈菜,又是給客人斟酒,顯得格外孝順懂事。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尹正元的一個同僚,姓孫的員外郎,大概是喝得有點高,笑著打趣道:尹大人好福氣啊!兩位千金都是如花似玉,知書達理。尤其是二小姐,伶俐可人,將來不知哪家兒郎有福氣能娶到!

這話本是尋常恭維。尹清月聽了,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羞澀地低下頭,眼底卻滿是得意。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坐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我,像是被酒氣嗆到,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連手中的帕子都拿不穩,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疏月怎麼了尹正元皺了下眉。

咳咳…父親…女兒…女兒冇事…我一邊咳,一邊慌亂地彎腰去撿帕子。身體虛弱地晃了晃,袖子帶倒了麵前盛著半碗甜湯的青瓷小碗。

哐當——嘩啦!

碗摔得粉碎,甜湯濺了一地,有幾滴還濺到了旁邊尹清月嶄新的裙襬上。

啊!尹清月驚叫一聲,猛地跳起來,看著裙襬上那幾點礙眼的汙漬,心疼和惱怒瞬間沖垮了理智,脫口而出:尹疏月!你是故意的!你看不得我好是不是!

尖銳的聲音在突然安靜下來的花廳裡顯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我像是被她嚇到了,身體一顫,眼眶瞬間紅了,瑟縮著低下頭,聲音帶著委屈的哽咽:妹妹…對…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隻是…咳咳…隻是身體還冇好利索…

我抬起臉,淚光盈盈地看著她,帶著一絲不解和受傷,妹妹…你怎麼能這麼想姐姐姐姐怎麼會…看不得你好

我特意加重了看不得你好這幾個字。

尹清月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尤其是在看到父親驟然沉下的臉色和客人驚訝的目光後。她張了張嘴,想補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清月!趙氏厲聲喝止她,眼神帶著警告,隨即換上溫和的笑容,對眾人解釋,小孩子家拌嘴,讓各位見笑了。疏月身子弱,清月也是心疼她姐姐的裙子才急了些。

她轉頭對我溫聲道,疏月,快彆哭了,一條裙子而已,不打緊的。

好一個小孩子拌嘴!好一個心疼姐姐的裙子!趙氏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是一副受儘委屈又強自忍耐的樣子,默默流淚,不再說話。這副模樣,對比尹清月剛纔的疾言厲色,高下立判。

那位孫員外郎看看我,又看看漲紅了臉、眼神閃爍的尹清月,捋著鬍子,狀似無意地感慨了一句:嫡庶有彆,長幼有序,這做妹妹的,對長姐說話,是該注意些分寸禮數啊。

這話聲音不大,卻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了尹清月和趙氏臉上。更是戳中了尹正元最在意的規矩和臉麵。

尹正元的臉色已經黑得能滴出水。他重重放下酒杯,沉聲道:夠了!清月,給你長姐道歉!一點規矩都冇有!

尹清月看著父親嚴厲的眼神,再看看周圍那些或鄙夷或看戲的目光,巨大的屈辱感讓她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讓她當眾給這個她一向看不起的病秧子嫡姐道歉比殺了她還難受!

父親!她還想爭辯。

道歉!尹正元聲音更冷,不容置疑。

趙氏在桌下死死掐住女兒的手,示意她忍下。

尹清月死死咬著下唇,嚐到了血腥味,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長姐…對…對不起…是妹妹失言了…

我抬起淚眼,怯生生地看著她,帶著一絲寬容:冇…沒關係的妹妹…姐姐知道你…你也不是有心的…

說完,又虛弱地咳嗽了幾聲。

這場家宴的後半段,氣氛極其壓抑。尹清月如坐鍼氈,再也冇了之前的活潑。趙氏強顏歡笑地應酬著,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時不時掃過我。

我知道,這梁子結得更深了。但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點點撕開她們母慈女孝、姐妹情深的假麵,讓尹正元和外人看清,誰纔是那個咄咄逼人、不敬嫡姐的庶女!

這隻是第一步。我要讓尹清月苦心經營的好名聲,一點點崩塌。

接下來幾天,尹府的氣氛變得很微妙。下人們走路都輕手輕腳,生怕觸了黴頭。尹清月被尹正元訓斥後,收斂了不少,但看我的眼神更加怨毒。

趙氏則開始了她的反擊。她開始頻繁地剋扣我院裡的份例。飯菜越來越差,份例的炭火不足,連請大夫抓藥都變得推三阻四。明麵上是府裡開支緊張,各處都要儉省,實際上就是變相的磋磨。

春桃氣得直哭:小姐,她們也太欺負人了!您看這飯菜,連點油星都冇有!還有這炭,都是些碎末子,根本燒不暖!

我看著桌上那兩碟子清湯寡水的素菜和硬邦邦的饅頭,還有牆角那筐劣質的碎炭,心裡反而踏實了。趙氏終於忍不住出手了,用的還是這種上不得檯麵的內宅手段。這說明什麼說明她開始急了,而且手段有限。

急什麼。我慢條斯理地掰開饅頭,就著涼水小口吃著,她們越是這樣,才越好。

好春桃不解。

她們剋扣我的,無非是想讓我過得難受,最好自己病倒,或者鬨起來,她們就有理由說我‘不識大體’、‘驕縱難養’。我嚥下乾硬的饅頭,眼神平靜,可她們忘了,我還有個‘病弱’的名頭。一個‘病弱’的嫡女,被剋扣份例,這要是傳出去…你猜外人會怎麼想尹家的主母

春桃眼睛一亮:小姐,您的意思是…

去,把這幾天的飯菜,每樣留一點。還有那些碎炭,也包一小包。我吩咐道,另外,你去打聽打聽,府裡這個月采買的賬目,尤其是我的份例這一塊,是誰經手的,花了多少銀子。

春桃雖然不太懂,但看我胸有成竹的樣子,立刻有了主心骨,用力點頭:是,小姐!奴婢這就去辦!

幾天後,機會來了。

尹正元休沐在家。趙氏正巧回孃家看望生病的趙老夫人,要住上一晚。

午後,我病弱地出現在尹正元書房外求見。手裡,捧著一本謄抄得工工整整的《金剛經》。

父親…我進去後,規規矩矩地行禮,臉色蒼白,聲音細弱,女兒…女兒抄了些經文,想供在佛前,為父親和母親祈福…也…也祈求佛祖保佑女兒身子早日康健…

說著,還虛弱地晃了一下。

尹正元看著我這個懂事又體弱的女兒,難得地緩和了臉色:你有心了。身子不好就多歇著,抄經費神。

女兒…女兒不累。我強撐著微笑,將經文遞上,隻是…隻是女兒抄經時,總想著母親教導女兒要儉省持家…可女兒…女兒看著自己院裡的份例,心裡實在不安…

我適時地露出困惑和不安的表情。

份例尹正元皺眉,有何不安

女兒…女兒聽聞府裡開支緊張,各處都在儉省。女兒不敢奢靡,隻是…我猶豫了一下,像是鼓起很大勇氣,隻是女兒每日的飯菜,隻有些青菜豆腐,不見葷腥,連油都很少…還有冬日用的炭火,也儘是些煙大嗆人的碎末…女兒身子弱,受不得寒,倒也無妨,隻是…隻是女兒聽管事嬤嬤說,采買上記的賬,女兒每月的夥食和炭火錢,都是足額支出去的…這…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女兒怕…怕有人從中剋扣,損了府裡的銀錢,也辜負了父親母親讓女兒儉省的美意…

我話說得極其委婉,點到即止。既點明瞭我被剋扣的事實(青菜豆腐、碎炭),又暗示了賬目有問題(足額支出),最後還把自己擺在了擔心府裡銀錢、怕辜負父母的懂事位置上。

尹正元不是傻子。他能在官場混,內宅這點彎彎繞繞豈能不懂前些日子尹清月當眾失禮的事剛過去,現在又爆出剋扣嫡女份例、疑似賬目不清的事這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竟有此事!

女兒…女兒不敢妄言…我低下頭,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許是…許是女兒聽錯了…或是…或是下麵的人一時疏忽…

疏忽尹正元冷哼一聲,去!把管廚房采買的劉婆子,還有管庫房的張管事,都給我叫來!還有,把近三個月大小姐院裡的份例賬目,都給我拿來!

書房裡的氣壓低得嚇人。劉婆子和張管事被叫來,嚇得兩股戰戰。當尹正元冷著臉質問,又拿出我讓春桃悄悄謄抄的、與他們賬本上明顯不符的采買價格和份例數量對照時,兩人徹底慌了。

劉婆子眼神閃爍,支支吾吾,一會兒說菜價漲了,一會兒又說記錯了。張管事更是額頭冒汗,推說庫房炭火緊張,暫時調撥的都是次等的。

尹正元勃然大怒,將賬本狠狠摔在兩人麵前:混賬東西!當本官是瞎子嗎!菜價漲冇漲,市麵上一問便知!庫房裡有冇有好炭,本官現在就去看!說!是誰指使你們剋扣大小姐份例,虛報賬目的!

劉婆子扛不住壓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是…是李嬤嬤!是夫人身邊的李嬤嬤!她…她讓奴婢這麼做的!說…說大小姐身子弱,吃不了多少,用不了多少炭…讓…讓奴婢把省下來的錢…交給她…

她口中的李嬤嬤,是趙氏的心腹陪房。

張管事也連連磕頭:老爺明鑒!庫房的炭…庫房的炭也是李嬤嬤吩咐的…說…說大小姐用不上好的…讓…讓把好的留給二小姐和其他主子…

矛頭直指趙氏的心腹李嬤嬤!

尹正元氣得渾身發抖。趙氏!又是趙氏!前腳剛縱容女兒頂撞嫡姐,後腳就指使心腹剋扣嫡女份例、中飽私囊!這就是她所謂的賢惠持家!

把李嬤嬤給我捆了!關進柴房!等夫人回來,再行處置!尹正元怒吼,還有你們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打三十板子,全家發賣出去!

處理完下人,尹正元看向一直惶恐不安地站在一旁的我,眼神複雜。有惱怒,有難堪,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疏月…委屈你了。他聲音乾澀,是為父疏忽了。往後你的份例,按最高規格走,直接從我的私賬上支取。需要什麼,直接跟管家說,不必再經他人之手。

父親…我感動地紅了眼眶,屈膝行禮,女兒…女兒謝過父親。女兒不委屈,隻盼著家裡和睦安泰。

我表現得無比懂事,絕口不提趙氏半個字,把委屈和懂事演到了極致。

這一局,完勝。

趙氏當晚從孃家趕回來,迎接她的就是被捆得結結實實關在柴房的心腹李嬤嬤,還有尹正元劈頭蓋臉的一頓怒火。她百般辯解,說是李嬤嬤自作主張,她毫不知情。但劉婆子和張管事的口供,還有那鐵證如山的假賬,讓她百口莫辯。

最終,李嬤嬤被重責五十大板,奄奄一息地連同家人一起被遠遠發賣到了苦寒之地。趙氏也因禦下不嚴、疏忽大意,被尹正元奪了管家鑰匙,禁足思過一個月,府裡中饋暫時由一位老成持重的族嬸代管。

尹清月更是徹底失了寵,連帶著她娘一起被尹正元厭棄。

訊息傳開,尹府上下震動。所有人都明白,風向變了。那個一直被忽視、被欺負的病弱嫡長女,似乎…真的不一樣了。她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我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份例充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下人們見了我,也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恭敬和畏懼。

但我知道,趙氏母女絕不會甘心失敗。她們就像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準備著給我致命一擊。奪回管家權,是趙氏目前最迫切的目標。

而我,也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徹底將她們打入塵埃,永世不能翻身的機會。

這個機會,在一個月後,隨著一封來自京城的書信,悄然降臨。

信是原主生母的孃家,遠在京城、多年未曾聯絡的承恩侯府送來的。信中說,侯府老夫人,也就是我的外祖母,年事已高,近來身體欠安,思念遠嫁的女兒(我生母),也惦記著唯一的血脈外孫女(我),希望我能上京一趟,去侯府小住些時日,陪陪老人家。

這封信,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尹府掀起了滔天巨浪。

承恩侯府!雖然這些年因為原主生母早逝,兩家關係疏遠,但侯府的門第擺在那裡!那是真正的勳貴之家!

尹正元拿著信,手都在抖。他一個小小的五品官,若能攀上承恩侯府這門姻親,對他的仕途簡直是天大的助力!他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熱切和算計。

疏月!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外祖母想你,你定要好好準備,去京城儘孝!尹正元激動地說,為父這就讓人給你準備行裝!務必體麵周全!

趙氏和尹清月知道這個訊息後,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尤其是尹清月,她夢寐以求的就是嫁入高門,如今我竟然有機會住進真正的勳貴侯府!這簡直是在剜她的心!

趙氏被禁足,無法直接出麵,但她的心思卻活絡起來。她絕不能讓尹疏月一個人得了這天大的好處!必須想辦法讓清月也跟著去!就算沾不到侯府的光,至少也要在京城露個臉,萬一被哪家貴人看中呢

很快,尹清月就病了。病得茶飯不思,形容憔悴,對著尹正元哭訴,說捨不得長姐獨自遠行,擔心長姐身體,也想替父親母親去京城給外祖母磕頭請安儘孝心雲雲。

尹正元被哭得心煩意亂,也有些動搖。讓清月跟著去,似乎…也不是不行姐妹倆互相有個照應,而且清月嘴甜會來事,說不定更能討侯府歡心

於是,他試探著問我:疏月啊,你看…清月她一片孝心,也擔心你身體…不如…讓她陪你一同上京路上也好有個伴

我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著剛沏好的熱茶,抬眼看著一臉期盼的尹正元,還有旁邊強壓著興奮和得意的尹清月。

嗬,終於來了。我就知道她們會打這個主意。

我放下茶杯,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父親…女兒知道妹妹是一片好心。隻是…侯府的信裡,隻提了讓女兒一人前去。外祖母病中,想必也不喜人多嘈雜。況且…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尹清月,妹妹身子也弱,京城路途遙遠,萬一水土不服,路上病倒了,豈不是更讓父親母親憂心女兒獨自一人,輕車簡從,反倒便宜。

長姐!尹清月急了,妹妹身體無礙的!定能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好長姐!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領了。我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隻是規矩如此,外祖母隻點了我的名,貿然帶妹妹同去,恐惹侯府不快,也顯得我們尹家不懂禮數。父親,您說呢

我搬出了侯府和禮數這兩座大山。

尹正元頓時噎住了。是啊,侯府隻請了疏月一人。他硬塞一個庶女過去,算怎麼回事萬一真惹惱了侯府,彆說攀附,說不定還要結仇!

疏月說得有理。尹正元立刻改口,瞪了尹清月一眼,你就好好在家待著!彆添亂!

尹清月的臉瞬間慘白,怨毒地瞪著我,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趙氏得知計劃失敗,在禁足的院子裡又摔了一套茶具。

看著她們母女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心裡無比暢快。想沾光做夢!

然而,就在我準備啟程的前兩天,趙氏終於解禁了。解禁後的第一件事,她竟然親自帶著厚禮,去拜訪了那位暫時掌管中饋的族嬸。

我不知道她們談了什麼。但第二天,尹正元突然又把我叫到了書房。這次,他身邊還坐著那位族嬸。

疏月啊,尹正元搓著手,臉上堆著笑,帶著幾分尷尬和不容拒絕,為父和你七叔祖母商量了一下。你一個人去京城,為父實在放心不下。雖說侯府隻點了你,但帶個自家的貼心人伺候總是好的。你七叔祖母提議,讓你妹妹清月,以貼身丫鬟的身份,隨你一同入京!對外隻說是伺候你的丫頭,絕不提她尹家二小姐的身份!這樣既全了規矩,又有人照顧你,兩全其美!

貼身丫鬟!

我心中劇震,猛地看向那位一直沉默的族嬸。她避開我的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好一個趙氏!好一個釜底抽薪!竟然能說動族嬸,想出如此歹毒又名正言順的主意!讓尹清月以丫鬟身份跟著我,進了侯府,她尹清月能甘心做丫鬟必定會想儘辦法蹦躂,製造機會攀附權貴!到時候出了事,黑鍋是我這個主子的!她趙氏母女全身而退!若她真攀上了高枝,那功勞…嗬!

父親!我臉色沉了下來,第一次在尹正元麵前露出了強硬,女兒不需要什麼‘貼心人’伺候!春桃跟著我就夠了!讓堂堂尹家二小姐扮作丫鬟,這成何體統!傳出去,尹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侯府會怎麼看我們!

這…尹正元被我問住,有些遲疑地看向族嬸。

那族嬸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開口:疏月丫頭,話不能這麼說。清月丫頭也是一片真心想照顧你。扮作丫鬟,也是權宜之計,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外人不知曉內情,怎會損及尹家臉麵侯府若問起,隻說是你母親孃家那邊送來的遠房表親丫頭,投奔來的,做事還算伶俐,帶在身邊使喚罷了。侯府貴人事忙,哪會細究一個丫頭的來曆

好一番冠冕堂皇!把不要臉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我看著尹正元明顯被說動的神情,心一點點沉下去。我知道,趙氏這次是下了血本,勢在必得。族嬸都出麵了,尹正元為了那點攀附侯府的妄想,很可能會答應。

硬頂,恐怕不行了。

電光火石間,一個更瘋狂、更狠絕的計劃在我腦中瞬間成型。既然你們非要送尹清月到我身邊,那就彆怪我…物儘其用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臉上露出一絲掙紮和妥協的疲憊。

既然父親和七叔祖母都這麼說了…我垂下眼簾,聲音帶著一絲委屈的哽咽,女兒…女兒遵命便是。

尹正元大喜:好好好!疏月果然懂事!清月,還不快謝謝你長姐!

一直站在角落、強忍著得意的尹清月,立刻上前,對著我盈盈一拜,聲音甜得發膩:清月謝過長姐!清月一定儘心儘力伺候長姐,絕不給長姐添麻煩!

她低垂的眼眸裡,閃爍著誌在必得的光芒。

我看著她的表演,心中冷笑。

添麻煩尹清月,你最大的麻煩,就是你自己那顆不知天高地厚、又蠢又毒的心!

啟程的日子到了。

我帶著春桃,還有新收的遠房表親丫頭尹清月(對外化名小月),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馬車。尹清月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丫鬟服飾,頭上隻戴了根素銀簪子,刻意收斂了氣焰,低眉順眼地站在我身後。

馬車駛離尹府。尹清月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熟悉街景,又看看車內閉目養神的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弧度。尹疏月,你得意什麼到了京城,到了侯府,那纔是我的戰場!憑我的手段和姿色,定能尋到比你這病秧子好千倍萬倍的姻緣!到時候,看你還怎麼在我麵前擺嫡女的譜!

我閉著眼,彷彿睡著了,實則心如明鏡。尹清月那點小心思,我豈能不知我甚至能猜到,趙氏肯定給了她不少活動經費和錦囊妙計,教她如何在侯府鑽營。

很好。就怕你安分守己!

一路舟車勞頓,終於抵達了繁華的京城。承恩侯府派了管事和馬車在城門口迎接。看到侯府那氣派的朱漆大門、威武的石獅子,還有穿著體麵的管事仆役,尹清月的眼睛都直了,貪婪地打量著一切,極力剋製著興奮。

我被直接引到了侯府老夫人居住的慈安堂。

外祖母比我想象中更蒼老,也更慈祥。她拉著我的手,渾濁的老眼裡含著淚,仔仔細細地打量我:像…真像你娘…好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侯府的舅母和幾位表姐妹也在場,態度還算客氣,帶著世家貴族特有的疏離和審視。當看到我身後跟著兩個丫頭(春桃和尹清月)時,舅母周氏微微蹙了下眉:疏月,你這丫頭…瞧著倒是麵生,不像你信中說的那個

我連忙解釋:回舅母,這是春桃。另一個…是臨行前,母親孃家那邊一位遠房表親送來的丫頭,叫小月。說是家裡遭了災,來投奔,母親見她還算伶俐,就讓她跟著我來伺候了。

我刻意模糊了母親孃家的概念,讓人以為是趙氏的親戚。周氏聽了,隻當是尹家繼母塞來的人,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和淡淡的鄙夷,便不再多問。

尹清月(小月)規規矩矩地磕頭行禮,低眉順眼,扮演著一個本分的丫鬟。

安頓下來後,日子似乎很平靜。我每日去慈安堂陪外祖母說話解悶,抄抄佛經。尹清月則被安排在偏院做些灑掃的粗活,接觸不到核心主子。

但我知道,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尹清月絕不會甘心隻做個粗使丫頭。

果然,幾天後,機會送上門了。

侯府要舉辦一場賞菊宴。邀請了不少京中勳貴人家的夫人小姐。這樣的場合,正是尹清月夢寐以求的舞台。

宴會前一天,尹清月扭傷了腳,一瘸一拐地來向我告假,說怕伺候不好衝撞了貴人,想留在屋裡歇息。我看著她那裝模作樣的姿態,心裡門清,麵上卻露出關切:傷得重不重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

不用不用!謝小姐關心!就是…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歇歇就好了。尹清月連忙擺手。

那好,你好好歇著吧。明日宴會人多,你確實不便走動。我體貼地答應了。

我知道,她哪裡是想歇著,她是要趁府裡主子們都去前頭赴宴,後院空虛,好去偶遇她想偶遇的人!趙氏肯定早就給她遞了訊息,告訴她侯府哪位公子哥兒可能會在哪個時間出現在後花園的哪個角落!

第二天,賞菊宴如期舉行。慈安堂裡,外祖母精神不錯,也由人扶著去前廳露了個麵。我作為客人,自然也要出席。

宴會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我安靜地坐在角落,扮演著體弱文靜的表小姐角色,心思卻全在後院。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藉口更衣,帶著春桃悄悄退出了熱鬨的花廳。冇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繞路朝著後花園一處僻靜的假山方向走去。

剛走到假山附近,就聽到一陣刻意壓低的、帶著嬌嗔的女聲傳來:

…公子…您彆這樣…讓人看見了不好…

怕什麼這地方僻靜得很…小美人,你是哪個院裡的丫頭爺怎麼冇見過你嘖嘖,這模樣,比那些個小姐也不差…一個流裡流氣的男聲響起,帶著輕佻的笑意。

我躲在假山石後,悄悄探頭看去。

隻見假山角落,一個穿著錦袍、油頭粉麵、一看就是紈絝子弟的年輕男子,正拉著尹清月(小月)的手腕,嬉皮笑臉地往懷裡帶。尹清月半推半就,臉上帶著欲拒還迎的羞澀,眼神卻四處亂瞟,似乎在確認周圍有冇有人。

好極了!果然上鉤了!這男人我認得,是侯府一個旁支的庶子,叫周瑞,出了名的好色荒唐,在府裡名聲極差。尹清月想攀高枝想瘋了,連這種貨色都敢招惹!

公子…您…您放開…奴婢…奴婢是表小姐房裡的…尹清月嬌滴滴地說著,故意點明自己的歸屬。

表小姐哦,就是那個從窮鄉僻壤來的病秧子周瑞嗤笑一聲,手更不老實了,跟著她有什麼出息不如跟了爺,爺保管讓你吃香喝辣…

時機到了!

我猛地從假山後走出來,臉上瞬間佈滿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憤怒,聲音因激動而拔高,帶著顫抖:

小月!周瑞表哥!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這一聲,如同平地驚雷!

正拉扯的兩人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分開。尹清月看到是我,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眼中充滿了驚恐和怨毒。周瑞也嚇了一跳,但看清是我這個冇背景的表小姐,又鎮定了下來,反而露出無賴的笑容:

喲,表妹啊怎麼,打擾表哥我的好事了

好事!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尹清月,聲音帶著哭腔和痛心疾首,小月!我待你不薄!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竟敢在侯府後院,與男子…與男子行此苟且之事!你…你置我於何地!置尹家的臉麵於何地!

我的聲音很大,充滿了嫡女被丫鬟背叛的憤怒和委屈。

這邊的動靜立刻驚動了附近巡邏的婆子和路過的下人。很快,就有人去前廳報信了。

我冇有!小姐你血口噴人!尹清月徹底慌了,尖聲反駁,她苦心經營的丫鬟形象瞬間崩塌,指著周瑞,是他!是他強迫我的!

強迫周瑞一聽,惱羞成怒,放屁!明明是你這小賤人勾引老子!在這假山後麵搔首弄姿,不就是想攀高枝嗎怎麼,現在倒打一耙

兩人狗咬狗,當眾撕扯起來,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很快,前廳的人被驚動了。外祖母、舅母周氏,還有幾位走得近的夫人,在一群仆婦的簇擁下,臉色鐵青地趕了過來。

看到眼前這混亂不堪的一幕:衣衫不整、互相指責謾罵的男女,還有旁邊氣得搖搖欲墜、淚流滿麵的我。

外祖母氣得拄著柺杖的手都在抖:反了!反了天了!在我侯府後院,竟有如此不知廉恥之事!

舅母周氏更是臉色陰沉得要滴出水來。這丟的是整個承恩侯府的臉!她淩厲的目光掃過尹清月,又掃過周瑞,最後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審視。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外祖母和舅母重重磕頭,哭得泣不成聲:外祖母!舅母!疏月有罪!疏月管教無方!竟讓這不知廉恥的賤婢做出此等敗壞門風之事!汙了侯府清譽!疏月…疏月願以死謝罪!

說著,就要往旁邊的假山上撞。

快攔住她!外祖母急得大喊。

幾個婆子連忙死死拉住我。

好孩子!不關你的事!外祖母心疼地摟住我,是這起子黑心肝的下人不知死活!她看向周氏,厲聲道,還不把這不知廉恥的賤婢和那混賬東西給我拿下!關進柴房!仔細審問!

周瑞嚇得癱倒在地,連聲求饒。尹清月更是徹底崩潰了,被兩個粗壯婆子像拖死狗一樣拖走時,她猛地抬頭,怨毒無比地瞪著我,嘶聲尖叫:尹疏月!是你!是你害我!你不得好死!

她的咒罵,更是坐實了她的瘋癲和以下犯上。

一場賞菊宴,不歡而散。京城的勳貴圈子裡,迅速流傳開承恩侯府後院發生的醜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妄圖勾引主家少爺的賤婢,被忠心的表小姐撞破,還反咬主子一口。當然,故事的主角是小月,冇人知道她是尹家的庶女。

侯府的處理雷厲風行。周瑞被重責家法,連同他那一房都被遠遠打發去了偏遠田莊。至於小月,一個簽了死契、膽大包天勾引主子、汙衊主家小姐的賤婢,下場隻有一個——杖斃!

行刑那天,我特意病了,冇去看。隻聽說尹清月被堵著嘴拖出去時,那眼神裡的絕望和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

塵埃落定。

我坐在窗邊,看著院子裡飄落的枯葉。春桃給我端來一杯熱茶,心有餘悸地說:小姐…真嚇死奴婢了…幸好…幸好小姐您…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溫熱,正好暖手。

是啊,幸好。我淡淡地說。

幸好尹清月夠蠢,夠貪婪。幸好趙氏夠毒,夠心急。也幸好,我夠狠。

借侯府的刀,殺尹清月這個人。乾淨利落,永絕後患。尹家二小姐嗬,在京城勳貴眼裡,她至死都隻是一個下賤的、被杖斃的奴婢小月。訊息傳回青州,尹正元隻會覺得丟儘了臉,恨不得從來冇生過這個女兒。趙氏失去唯一的女兒,又被尹正元徹底厭棄,她的下場,隻會比死更難受。

我在侯府又住了小半年。精心侍奉外祖母,與舅母和表姐妹也相處融洽。承恩侯府感念我生母的情分,也滿意我的懂事和貞靜,對外祖母提出想為我尋一門好親事。

我婉拒了。

外祖母,舅母,疏月感念侯府大恩。隻是母親早逝,父親年邁,家中中饋無人打理,疏月身為嫡長女,理當回去儘孝持家。我言辭懇切。

侯府見我心意已決,也不強求。臨行前,外祖母拉著我的手,老淚縱橫,給了我一份極其豐厚的添妝,還讓舅母以侯府的名義,給我父親尹正元寫了一封信,信中對我讚譽有加,並暗示侯府會關注我在尹家的境況。

帶著侯府的厚賜和那封分量十足的信,我踏上了歸程。

再次回到尹府,已是初冬。

府門大開,尹正元帶著全府下人,早早地等在門口。看到我從侯府派來的華麗馬車上下來,身後跟著恭敬的侯府仆從,抬著沉甸甸的箱籠,尹正元激動得鬍子都在抖,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

疏月!我的兒!你總算回來了!為父想你想得好苦啊!

他臉上堆滿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和慈愛,彷彿之前那個對我漠不關心、任由繼母庶妹欺辱我的人不是他。

我微微一笑,屈膝行禮,姿態恭謹卻疏離:女兒不孝,勞父親掛念。

我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

趙氏也站在那裡。短短半年,她像是老了十歲,鬢角有了白髮,眼窩深陷,曾經的精明強乾蕩然無存,隻剩下刻骨的疲憊和麻木。當她觸及我的目光時,那麻木的眼底瞬間迸發出濃烈的、幾乎要噬人的恨意,但很快又被深深的恐懼和絕望壓了下去。

我知道,尹清月病逝的訊息早已傳回。她唯一的指望冇了。而我在侯府受寵的訊息,還有侯府那封隱含威懾的信,讓她徹底失去了在尹正元心中的地位和翻身的可能。等待她的,將是漫長的、生不如死的冷落和煎熬。

我平靜地收回目光。

父親,女兒累了,想先回房歇息。我淡淡地說。

好好好!快!快扶大小姐回房!尹正元連聲吩咐,又討好地問,疏月啊,你看…府裡中饋…你母親她近來身體不適…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為難:父親,女兒年輕,本不該僭越。但母親既然身體欠安,女兒身為嫡長女,為父親分憂也是應當。隻是…女兒在侯府時,見舅母管家理事,規矩森嚴,賞罰分明。女兒想著,尹府也該立些新規矩了,尤其是…下人的規矩。免得再出現那種背主忘恩、攪得家宅不寧的禍害。

我意有所指,目光掃過那些曾經對我陽奉陰違的下人。那些人接觸到我的目光,無不嚇得低下頭,噤若寒蟬。

尹正元哪裡還不明白我的意思他立刻拍板:立!必須立新規矩!以後這府裡,就由疏月你說了算!你想怎麼管就怎麼管!為父全力支援!

趙氏站在一旁,聽著尹正元迫不及待地將管家大權拱手相讓,聽著那些刺耳的新規矩、背主忘恩,身體晃了晃,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她知道,她徹底完了。在這個家裡,她連最後一點立足之地都冇有了。

我微微頷首,不再看他們一眼,在春桃的攙扶下,挺直脊背,一步步走進這座曾經讓我窒息、如今卻已匍匐在我腳下的尹府深宅。

陽光照在清掃乾淨的青石路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日子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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