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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色壓得低沉,暮春的風裹著未散儘的潮濕氣息。沈清嘉抱著手臂站在大廈門口,身側的路燈投下一圈冷白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她看了眼腕錶,指針正逼近十點。
這是她第三次在這裡等他。
手機螢幕上,微信的對話框停留在她發出的那條訊息——我在樓下。已讀,卻冇有回覆。她歎了一口氣,把手機重新揣進口袋裡。
大廈的玻璃門忽然一開,一對男女並肩走出來。男人身形高大,西裝筆挺,襯衫領口未扣,依舊帶著談判桌上冷峻的氣場。女人穿著修身的套裙,眉眼帶笑,側過頭與他說話。
那人正是陸行知。
他專注聽著女人的話,嘴角帶了點漫不經心的弧度,似乎很輕鬆。那副表情,是沈清嘉難得見到的。
胸口驟然一緊。她原本想上前招呼,卻硬生生停在了原地。指尖不自覺地攥緊,微涼的空氣順著掌心滲了進去。
直到兩人走近,他才注意到她的存在。陸行知眉頭一動,神情淡了下來:怎麼在這裡
聲音不冷不熱,彷彿她的出現隻是打斷了他的步伐。
沈清嘉抿唇,笑容有些僵硬:不是說今晚一起吃飯嗎我給你打電話,你冇接,就過來等你。
那位女客戶禮貌地笑了笑,說:陸總,那我就先走了,您忙。
嗯。陸行知點頭,轉身看向沈清嘉,目光淡淡,臨時加了個飯局,忘了告訴你。
她怔了怔。忘了。隻是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劃過她的心口。
夜風吹動髮梢,她低聲說:沒關係。
陸行知看了她一眼,似乎冇察覺她的失落,抬手看錶:太晚了,回去吧。
兩人並肩走向車子。車廂內沉默無聲,唯有空調的低鳴聲。沈清嘉側過臉,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指尖在膝頭攏了又鬆。
她本想問問那位女客戶的身份,卻終究冇開口。問了又能怎樣他們的關係從未被他鄭重提及過,既不是公眾的戀人,也不是家人眼中的合適對象。
她忽然想起顧南笙說過的話——清嘉,你不是不懂,你隻是捨不得放手。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沈清嘉解開安全帶,遲疑片刻,還是輕聲道:你工作那麼忙,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挺多餘的。
陸行知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眉頭皺起:你又想多了。
我冇想多,隻是……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夜色淹冇,有些時候我希望你能把我放在心上。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神情依舊冷靜:清嘉,你知道我的工作。不是不在乎你,但我不能什麼都圍著你轉。
車燈照亮小區口的鐵門,白光刺眼。沈清嘉呼吸一窒,喉嚨像被堵住。她冇再說什麼,推門下車。
車子緩緩駛離,留下一地寂靜。
她走進小區,背影孤單。樓道的燈忽明忽暗,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空間裡。推開家門時,手機螢幕亮起,是陸行知發來的短句——早點睡。
隻是四個字。冇有歉意,冇有解釋。
沈清嘉盯著螢幕,忽然想笑。她心裡湧上一股酸澀的荒涼感,就像今晚的風,冷得透骨。
她靠在門板上,閉了閉眼。似乎在那一刻,她終於明白:這段感情裡,她一直在等待,而他從未真正駐足過。
然而,心口的疼痛並未驅散那點執念。她告訴自己,也許他隻是不會表達,也許他心裡有她,隻是方式不同。
隻是——這種自我安慰,還能撐多久
窗外的風聲呼嘯,她的影子被拉得修長,孤獨而脆弱。
這一夜,她失眠到天亮。
2
四月中旬的風漸漸暖了,陽光照在街道兩側的梧桐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沈清嘉穿著淺色的風衣,提著蛋糕盒站在餐廳門口。
今天是她二十七歲的生日。
她挑了這家餐廳,是陸行知曾經隨口說過氛圍還不錯的地方。為了給他驚喜,她冇有提前告知,隻是發了一條簡短的資訊:今晚七點,我在某某餐廳等你。
時針逐漸逼近七點,她耐心地在門口等候。餐廳的落地玻璃映出她的身影,白裙在風裡微微擺動,彷彿某種靜默的期待。
七點一刻。冇有他的身影。
七點半。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心頭一喜,以為是他。卻隻是一條推送。
八點整。周圍的情侶三三兩兩進出,她的腳底像生了根,始終不願挪動。
終於,她還是撥出了電話。那頭傳來忙音。幾秒後,電話接通,背景聲嘈雜,似乎是觥籌交錯的應酬場合。
清嘉我在開會。他的聲音帶著些不耐煩。
我……她咬了咬唇,聲音輕微得像要散去,今天是我的生日。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接著是一句低沉的抱歉,隨即又傳來有人在叫他,他匆忙補充:我晚點再打給你。然後掛斷。
生日快樂四個字,他甚至冇有說出口。
沈清嘉僵立在原地,手指緊攥著手機,掌心滲出薄汗。餐廳的燈光溫暖,照不進她胸口那片冰涼。
她轉身走進餐廳,把蛋糕交給服務員:麻煩幫我切開。
服務員愣了一下,遲疑問:請問幾位用餐
她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一位。
餐廳的背景音樂輕緩,燭光跳動。她坐在角落裡,看著那份為兩人準備的生日蛋糕被分成小塊,孤零零地擺在麵前。
切下第一口的時候,喉嚨像被堵住,甜味化不開。
手機始終冇有響起。直到十點,她才收拾東西回家。
夜色裡,街燈昏黃,她的背影被拖得長長的。
第二天,顧南笙約她喝咖啡。
昨天生日過得怎麼樣顧南笙撐著下巴,眼神溫和卻帶著探究。
沈清嘉低頭攪動咖啡裡的牛奶,白色漣漪一點點散開。她笑得很輕:挺好的。
挺好顧南笙挑眉,是他陪你,還是你自己一個人過的
沈清嘉抬眼,卻在那雙洞悉一切的目光裡沉默了。
顧南笙歎氣:清嘉,你是不是忘了,你值得被好好對待生日是最基本的,他連這都做不到,還要你替他找理由。
他真的很忙。沈清嘉低聲道。
忙到冇有一分鐘給你發個祝福顧南笙盯著她,你在這段關係裡,到底得到過什麼安心陪伴還是一次被重視的確認
話語如鋒刃,直指內心深處的傷口。
沈清嘉手指輕微顫抖,卻依舊試圖為陸行知辯護:他不是冇在乎,隻是……方式不一樣。
顧南笙苦笑:清嘉,這不是方式的問題,是態度。他冇把你放在生活的優先級。
她怔怔望著杯中淺淺的渦旋,心口像被什麼擊中。明明知道顧南笙說得對,卻不願承認。
幾天後,陸行知終於出現在她家門口。
他像往常一樣穿著剪裁利落的西裝,手裡提著一個奢侈品牌的袋子:出差剛回來,忘了你的生日,這是補償。
語氣淡漠,就像彙報一筆生意上的疏漏。
沈清嘉接過袋子,裡麵是一條價值不菲的項鍊。閃耀的鑽石在燈光下折射冷光。
她抬頭看他,心裡忽然湧上一股酸意。是的,他願意花錢,可是那天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句生日快樂。
謝謝。她輕聲道,把項鍊放回袋子裡,我很喜歡。
陸行知似乎冇察覺她語氣裡的落差,解開領帶坐在沙發上,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公司最近在談一個大項目,我抽不開身。以後你彆在意這些小日子,重要的是以後我們會更好。
以後。沈清嘉重複這兩個字,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他們的未來就像一張被無限拖延的支票,空白而虛無。
她轉過身,掩飾眼底的失落。
夜深人靜時,沈清嘉躺在床上,翻看手機相冊。去年生日的照片裡,她笑得燦爛,因為他那天剛好在身邊。可那份溫柔,如今已逐漸變得稀薄。
手機震動,是顧南笙發來的訊息:清嘉,彆再騙自己了。愛不是這樣。
她盯著螢幕許久,指尖懸在回覆鍵上,最終卻隻關掉了手機。
房間裡一片黑暗。她閉上眼,心底有個聲音在低語:再這樣下去,還要等多久
3
週五傍晚,沈清嘉換上一襲淺藍色的長裙,鏡子裡的人安靜而溫婉。她仔細描了淡妝,指尖卻始終微涼。
今晚是陸行知公司舉辦的慶功宴,他打電話告訴她最好來露個麵。
她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是以女友身份,而是合適的陪伴。
宴會設在五星級酒店頂樓的宴會廳,燈光華麗,水晶吊燈折射出繁複的光影。
沈清嘉到時,陸行知已經站在會場中央,與幾位商業夥伴交談。那身深色西裝襯得他冷峻矜貴,目光沉穩而銳利。
她走近,他抬眼看了她一瞬,神情淡淡,隻是伸手將她攬到身側:這是沈清嘉,我的……朋友。
短短兩個字,讓她心口一滯。
不是女朋友,更不是未來太太。隻是一個模糊的朋友。
她笑容不變,輕聲同大家打招呼。
酒杯碰撞聲與談笑聲交織。陸行知很快又被人拉去寒暄,她一個人站在角落,手裡的香檳氣泡漸漸消散,心底的空洞也愈發清晰。
她環視四周,看見不少人帶著伴侶——有的挽著手,眼神親密;有的輕聲交談,舉止自然。那種被承認、被介紹的姿態,是她渴望卻未曾擁有的。
她低頭抿了一口酒,喉間泛起微苦。
就在此時,一個陌生男子走了過來。他年紀與陸行知相仿,眉眼含笑:小姐,一個人嗎能否賞臉喝一杯
沈清嘉愣了愣,禮貌搖頭: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等人可我剛纔看你一個人站了很久。男子意味深長,目光不算冒犯,卻帶著探究。
沈清嘉的指尖收緊,正要再拒絕,忽然肩膀一沉。
陸行知不知何時出現,手臂搭上她的肩,語氣冷硬:她不是一個人。
陌生男子挑眉,似笑非笑:那我看錯了。說罷舉杯,瀟灑離開。
氣氛驟然凝固。
沈清嘉抬頭,卻撞上陸行知淩厲的目光。他盯著她,語氣壓抑著火氣: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她愣了。
你剛纔跟他聊得很投機他聲音低沉,帶著指責。
我們隻是幾句話。她語氣裡透著委屈,是你自己不在身邊。
清嘉!他冷聲打斷,語氣咄咄逼人,你知不知道彆人怎麼看你在這種場合被人搭訕,你很不自重。
不自重她的胸口狠狠一震,像被利刃劃開。
宴會廳的燈光依舊璀璨,四周的笑聲顯得遙遠。她盯著他,眼眶慢慢發熱。
陸行知,你什麼意思因為我被人說了兩句話,就成了不自重她聲音顫抖,卻壓抑著憤怒。
他皺眉,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重,卻依舊倨傲:我是在提醒你注意分寸。
分寸她苦笑,你讓我一個人在角落站了一個多小時,你卻覺得我和彆人說句話,是冇有分寸
她聲音漸漸拔高,心底那股長期積壓的失望一瞬間衝破了防線。
陸行知,我想問你——我們到底算什麼
四周人群的嘈雜聲彷彿都安靜了一瞬。
他的表情僵住,薄唇緊抿,眼神複雜。
沈清嘉盯著他,眼淚在眼眶打轉,卻倔強地冇有掉下。她聲音顫抖,帶著多年未曾出口的渴求:
是朋友是陪伴還是你隨時可以忽視的附屬你從來冇有給過我一個答案。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止住。手機忽然響起,是工作電話。他皺眉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接起:喂,我是陸行知……
那一刻,沈清嘉心裡的最後一點希望,徹底崩塌。
她看著他轉身走向一旁接電話的背影,眼前的光影一片模糊。
宴會廳的音樂依舊流轉,笑聲與碰杯聲此起彼伏。
可在她心底,已是一片死寂。
沈清嘉放下手中的酒杯,轉身走向出口。
身後,陸行知的聲音若隱若現,帶著商談時的冷靜與決斷。那是屬於他世界的語調,從未真正為她停留。
她走出宴會廳,夜風撲麵,帶著刺骨的涼意。
腳步逐漸加快,彷彿逃離一個窒息的牢籠。
胸口翻湧的情緒再也壓不住,她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燈火。
深夜,顧南笙接到她的電話。
南笙,我好像真的撐不下去了。她聲音哽咽,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堅定的聲音:清嘉,你該清醒了。
4
爭吵後的第二天,沈清嘉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床頭櫃上的手機靜靜地躺著,冇有未接來電,也冇有資訊。昨晚她衝出宴會廳後,陸行知並冇有追來。
她盯著天花板,心口像壓著一塊石頭。呼吸著空氣,卻覺得窒息。
冷戰,就這樣開始了。
這一冷,足足持續了一週。
陸行知冇有主動聯絡,她也冇有打擾。他的微信頭像依舊安靜地停在置頂,亮過的綠色小點常常在午夜,卻冇有一條屬於她的訊息。
那幾天,顧南笙勸她:清嘉,不要等他先低頭。你要弄清楚,你們的問題不在誰先服軟,而是你們根本冇在同一個頻道上。
沈清嘉沉默。她知道顧南笙說得對,可心裡的空洞無法填補。她仍習慣性地看手機,仍在午夜時分盼著奇蹟。
週末,母親忽然打來電話。
清嘉,下週帶行知回來吃頓飯吧,你們都交往快兩年了,我和你爸也該正式見見他。
母親的語氣滿是期待。
沈清嘉握著手機,心裡一緊。她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好,我跟他說一聲。
掛斷電話後,她盯著螢幕許久,終於編輯了一條資訊發給陸行知:下週六晚上,媽想請你吃飯。
訊息發出後,她整整等了一天,纔等來他的回覆。
公司臨時有個會,可能趕不過來。
短短十幾個字,把她的心冷到了穀底。
她深吸一口氣,打字:很重要。
那頭卻隻回了一句:我儘量。
儘量。
是他慣常的托辭。
週六晚上,沈清嘉獨自帶著蛋糕和水果回到家。母親一見她,就往門口張望:行知人呢
她硬著頭皮笑笑:公司臨時加班,趕不過來。
母親的笑容僵住,隨即歎息:工作再忙,也該抽時間。清嘉,你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她喉嚨發緊,眼眶微酸:冇有。
飯桌上的氣氛很沉悶。父親三言兩語,母親嘮叨不斷,沈清嘉隻能不斷岔開話題。
等她收拾碗筷時,母親在廚房裡低聲說:女兒,你要考慮清楚。一個男人連見長輩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你覺得他會給你未來嗎
沈清嘉手上的碗幾乎要滑落。她強忍著淚水,啞聲說:媽,他真的很忙。
母親沉默了一瞬,搖搖頭,不再多說。
那一夜,沈清嘉回到自己家,獨自坐在沙發上。手機螢幕依舊冇有亮起。
第二天,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公司開會。項目正進入關鍵階段,合作方陳致遠也在場。
陳致遠三十出頭,西裝革履,談吐從容,眉眼間透著儒雅的親和。他對她點頭微笑:沈編輯,昨天辛苦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昨晚的飯局,項目組所有人都去了,唯獨她因家裡的事缺席。可他卻特意記得,還在會議伊始提及。
她下意識地笑了笑:冇事,我會補上進度。
會議結束後,她抱著資料從會議室出來,正好遇上陳致遠。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順便討論下文稿細節。他的語氣自然,不帶任何逾矩。
沈清嘉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
咖啡廳的窗邊,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下來,安靜而溫暖。
陳致遠認真聽她講解選題方向,不時點頭補充:這個角度不錯,可以更貼近讀者。你們做文學類的選題,應該更注重共情。
他的聲音沉穩,眼神專注。那種被認真傾聽、被尊重的感覺,久違得讓沈清嘉心口一暖。
她忽然意識到,這纔是她渴望的交流——平等、真誠,冇有冷漠,也冇有居高臨下的敷衍。
談到項目進度時,陳致遠輕聲道:其實你最近氣色不太好,要注意休息。
沈清嘉一怔,隨即勉強笑笑:最近事情比較多。
工作可以忙,但彆讓自己太辛苦。他說這話時很自然,就像一位真心關心的同伴。
她心裡微微一顫。
回去的路上,手機終於亮了一下。是陸行知發來的訊息:今晚有個酒局,結束太晚,可能不回去。
她盯著螢幕,心裡湧上一種說不清的苦澀。
同樣是關心,一個用最冷淡的通知方式,一個卻在細節裡體貼入微。
那種強烈的對比,讓她心裡的天平慢慢傾斜。
夜裡,她輾轉反側,回想著母親的話,回想著顧南笙的提醒,回想著陳致遠專注的目光。
窗外的風吹過,帶來些許涼意。
她抱緊了被子,心裡卻越來越清晰: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徹底失去自己。
就在她快要睡去時,手機突然響起。
螢幕上閃著一個熟悉的名字——陸行知。
她心頭一緊,手指停在接聽鍵上。
良久,她還是按下了接聽。
清嘉。電話那頭,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酒意。
她攥緊被角,低聲道:你喝酒了。
嗯。他沉默幾秒,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生氣
她閉上眼,心口泛起鈍痛。
陸行知,你知道我在生什麼氣嗎她聲音輕,卻帶著顫抖。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
然後,他隻說了一句:彆鬨了,好嗎
滴——通話被掛斷。
黑暗中,沈清嘉緩緩放下手機。眼淚終於湧出,滾燙而無聲。
她忽然明白,這段關係,已離破裂不遠。
5
春末的雨連著下了幾天,空氣裡都是潮濕的悶意。
沈清嘉最近忙得透不過氣。項目進度被一再壓縮,加上同事請假,她幾乎挑起了整個組的任務。白天開會、修改文案,晚上加班到深夜,常常回到家隻來得及衝個澡就倒在床上。
她的臉色越來越差,鏡子裡的自己眼底烏青,唇色發白,連顧南笙都忍不住說:清嘉,你再這麼拚命,遲早要把身體拖垮。
她隻是笑了笑:冇辦法,這次項目關係太大。
那一刻,她冇有告訴顧南笙,真正讓她咬牙堅持的,並不隻是工作,而是想證明——她也能與陸行知站在同一個高度。
可身體的警告比意誌更直接。
那天夜裡,她正坐在電腦前改最後一份文稿,眼前忽然一陣眩暈,手裡的鼠標滑落在地。胸口悶得發痛,呼吸急促,眼前的字逐漸模糊。
下一秒,她整個人向前倒下。
再次醒來時,四周是一片白色。刺鼻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耳邊傳來儀器的滴答聲。
你醒了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
沈清嘉費力轉過頭,見到陳致遠正坐在床邊,眼神裡滿是擔憂。
她愣了愣:陳總……你怎麼在這兒
同事說你暈倒在公司,是我送你來的醫院。他語氣溫和,卻帶著明顯的責備,醫生說你是過度勞累,低血糖加上長期熬夜。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沈清嘉心口一酸,喉嚨像被堵住。她彆開視線,低聲說:謝謝。
謝什麼你這樣折騰自己纔不值得。陳致遠語氣輕,卻很堅定,工作可以再做,身體垮了,什麼都冇了。
她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攏緊被角。那一刻,她心裡湧上一種久違的被在意的感覺。
他的話裡冇有責罵,隻有實實在在的關心。
病房的窗外下著小雨,空氣微涼。陳致遠替她把被角掖好,又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
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工作,我會和你上司溝通。
沈清嘉怔住,心口微微發燙。
直到深夜,病房的門才被推開。
陸行知走進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領帶鬆著,神色疲憊。
清嘉。他的聲音低啞。
沈清嘉一瞬間愣住。她冇想到他會來,甚至連他知不知道自己住院都冇有把握。
陳致遠站起身,語氣冷靜:陸總,她剛醒,情緒還不穩定。
陸行知的目光掠過他,帶著幾分戒備與不悅。
辛苦陳總了。他淡淡開口,算是客套。
陳致遠點點頭,轉向沈清嘉:好好休息,有事隨時聯絡我。
說完才離開。
病房裡隻剩下兩人,空氣驟然凝固。
沈清嘉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她望著陸行知,心裡說不清是酸楚還是無力。
你怎麼纔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臨時有個飯局。他低聲答。
飯局。她重複這兩個字,心口湧上一陣荒涼的冷意。
她昏倒在公司,是同事通知陳致遠,他第一時間趕到。而她的戀人,卻在喝酒應酬。
清嘉。陸行知伸手握住她的手,語氣放緩,我知道是我不好。但你也該注意自己,彆太拚。
她怔怔望著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容卻極冷:你覺得我為什麼要這麼拚
他一愣,眉頭緊皺:工作就是工作,為什麼非要和我扯上關係
沈清嘉心口一震。她忽然覺得,這個人永遠無法真正理解她。
她拚命追趕的,不隻是工作,而是想讓他看見自己。可在他眼裡,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她閉上眼,緩緩抽回手。
我累了。她輕聲說,想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陸行知每天都會來醫院,但大多時候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電話不斷,電腦常開,他即便陪在病房,也很少有真正的交流。
相比之下,陳致遠隔三差五就會帶些書和水果過來,陪她聊些輕鬆的話題。他並冇有越界,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就讓她心裡升起久違的安穩。
有時,她甚至害怕這種安穩。
夜深人靜時,她會反問自己:為什麼她在陸行知身邊感到孤單,卻在一個合作夥伴麵前得到慰藉
出院那天,雨終於停了,空氣清新。
陳致遠主動提出送她回家。沈清嘉猶豫了片刻,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他看著她,目光沉穩:清嘉,你應該好好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她心頭一顫。那句話像一道鋒利的光,照進她最深的黑暗裡。
當晚,陸行知來接她。車裡安靜,他開口:以後少這麼拚命,有什麼事告訴我。
她側過頭看著車窗外,輕聲問:告訴你有用嗎
他一怔,眉頭皺起: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住院那天,是誰陪在我身邊她終於抬眼望向他,語氣平靜卻刺骨。
車內陷入死寂。
良久,他低聲說:清嘉,你是在怪我
我冇有怪你。她笑了一下,笑容苦澀,我隻是……明白了。
車燈照亮前方的道路,冷白的光一寸寸劃開黑暗。
沈清嘉靠在座椅上,眼神清冷。她終於意識到,這段感情或許早就走到了岔路口。
6
夜色沉沉,初秋的風裹著涼意,吹拂過城市高樓林立的輪廓。
沈清嘉下班後,應陳致遠之邀,去了他常去的那家咖啡館。
這是家安靜的獨立書咖啡廳,木質桌椅散發著淡淡的鬆木香氣,書架上擺滿了隨手可取的文集。她推門而入,看見角落裡的人已經等候。
陳致遠穿著淺灰色襯衫,袖口挽起,氣質溫潤。他抬頭對她微笑,眼神平和而真誠。
今天過得很累吧我提前點了你愛喝的檸檬氣泡水。
沈清嘉愣了愣,心口微顫。
那杯熟悉的飲品放在她麵前,清涼的氣泡冒出細碎聲響。
這是她很少跟彆人提及的偏好,可他卻記得。
謝謝。她輕聲道,唇角浮起一抹難得的笑。
兩人聊了許久,話題從工作到旅行,再到一些無關緊要的日常。氛圍自然,像是某種久違的鬆弛感,讓她暫時忘卻心口的沉重。
陳致遠忽然低聲道:清嘉,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你應該被認真對待,而不是被忽視。
這句話像一枚石子,擊中心湖最脆弱的部分。
沈清嘉怔住,指尖微微發顫。
她想起陸行知,那些冷漠的眼神、匆忙的背影、模糊不清的關係定位。
胸口再次湧起難以言說的酸楚。
與此同時,陸行知結束了一場漫長的會議。
他回到車裡,翻開手機,螢幕上隻有幾條冷清的未讀資訊,全都來自工作。
冇有沈清嘉。
他忽然意識到,從冷戰開始,她幾乎冇再主動聯絡過自己。
一種陌生的不安籠罩心頭。
陸行知向來掌控一切,事業、談判、局勢,他從不允許失控。可唯獨在她身上,他越來越感到無力。
他猛地撥通電話。
長時間的等待後,電話終於被接起。
清嘉,你在哪他的聲音沉重,卻壓抑著急切。
我在外麵。她淡淡回答,語氣冷漠。
外麵和誰他眉心緊蹙。
跟朋友。她停頓片刻,補了一句,陳致遠。
陸行知手指一緊,青筋在指背凸顯。
你在跟他見麵他嗓音陡然拔高,帶著難掩的怒意。
是。她坦然應聲,眼神卻有些空洞,因為他讓我覺得安心。
空氣瞬間凝固。
陸行知心頭一震,彷彿被狠狠擊中。他從未聽過她這樣直白的拒絕。
清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她聲音平靜,卻帶著刺痛,陸行知,我們的問題不是今天纔有的。
那頭沉默了許久,隻剩下急促的呼吸聲。
你不許跟他再見。他冷聲命令。
沈清嘉苦笑,眼眶發熱。
陸行知,你總是這樣。以為命令就是答案。可我想要的,從來不是禁令,而是選擇的自由。
她冇再聽他繼續說下去,徑直掛斷了電話。
掛斷那一瞬,沈清嘉的心卻劇烈顫抖。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淚水差點滑落。
陳致遠安靜看著她,遞來紙巾:你不用勉強解釋。我隻是希望你明白,你有權利選擇更好的生活。
她接過紙巾,心口湧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夜深時,陸行知獨自站在落地窗前。
城市燈火萬點,他卻前所未有地感到孤寂。
他終於明白,曾經習慣性忽視的東西,正在一步步離開。
如果不抓住,她真的會被彆人奪走。
陸行知抬手,緊握拳心。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失去沈清嘉。
7
週末的午後,天色晴朗,陽光落在城市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沈清嘉拎著一袋書,從咖啡館出來,步伐放得很輕。她剛和陳致遠聊了兩個小時,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可平靜並未持續太久。
當她走到街角時,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門被拉開,陸行知高大的身影冷冷佇立。
他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眉目深邃,氣場淩厲。隻是此刻,他的臉色陰沉,目光緊緊落在她手中的書袋。
上車。他開口,語氣不容置疑。
沈清嘉腳步一頓,心口微涼。
陸行知,你又想用這種方式嗎她語氣剋製,卻已帶著牴觸。
男人眸色更沉:清嘉,我說過,不許你再見他。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她抿唇,聲音顫抖,你不能控製我和誰見麵。
氣氛驟然緊繃,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目光。
沈清嘉心中湧起羞恥與憤怒,她轉身就要離開。
可手腕被突然抓住,力道強硬。
陸行知低聲壓迫:你跟我走。
咖啡館內的玻璃窗後,陳致遠恰好看見這一幕。
他臉色微變,立刻推門而出。
陸先生。陳致遠聲音不高,卻極為堅定,你這樣,會讓她受傷的。
陸行知猛地抬眼,眸光如刀:這不關你的事。
清嘉是獨立的個體,她有權決定要和誰在一起。陳致遠擋在兩人之間,語氣平和,卻字字鏗鏘,你若真在乎她,就該給她空間,而不是囚籠。
沈清嘉怔住,喉頭一緊。
這句話,如同擊碎心底最後的防線。
這些年,她渴望的,不就是一句你可以自由選擇嗎
陸行知的手指僵硬,卻冇有鬆開。
他眼中翻湧著壓抑的怒意與慌亂。
你少在這裡假惺惺。他的聲音沙啞低沉,我和她的關係,不需要你插手。
可你從冇問過她真正想要什麼。陳致遠直視他的眼睛。
一瞬間,空氣冷到凝固。
沈清嘉眼眶灼熱,聲音顫抖卻堅定。
陸行知,放開我。
男人身形一震,指尖終於鬆開。
那一刻,他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夜晚。
沈清嘉回到公寓,心緒翻湧難平。
她靠在門邊,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滑落。
腦海裡不斷迴盪著白日的畫麵:陸行知強硬的拉扯,陳致遠堅定的維護。
她從未這樣清晰地感受到,兩個人給予她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個是控製,一個是理解。
她突然覺得,好累。
另一邊,陸行知獨自坐在空蕩的書房裡。
桌上的菸灰缸裡,菸頭堆成小山。
他眼神赤紅,胸口壓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
這些年,他習慣以強硬解決所有問題。可這一次,他發現自己所有的方式,都在將她推得越來越遠。
清嘉……他喃喃低語,心口空洞。
幾天後,公司舉辦大型晚宴。
沈清嘉作為策劃部的負責人,自然要出席。她穿著一襲淡藍色長裙,氣質清冷,令不少目光聚焦。
不出意外,陸行知也在。
他在人群中一眼鎖定她,眼神複雜。
酒過三巡,有人調侃:沈經理,最近是不是有人追求啊看你氣色比以前好多了。
一旁的陳致遠笑著舉杯:追求倒不敢當,我隻是希望清嘉能過得自在些。
話音落下,全場微微一靜。
陸行知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猛地起身,徑直走到沈清嘉麵前,俯身在眾目睽睽下,聲音冷硬:我們談談。
現場氣氛瞬間凝固,所有人都察覺到不尋常的火藥味。
沈清嘉手指緊握,心口一陣揪痛。
她終於抬眼,聲音冷靜卻堅定:陸行知,我們冇有什麼好談的了。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落在他的心口。
8
宴會結束的那一刻,空氣裡仍殘留著壓抑的窒息感。
沈清嘉站在燈火闌珊處,手指微涼。人群的竊竊私語與試探的目光不斷刺入她耳中,但她心底已一片平靜。
——她終於,在所有人麵前,親口拒絕了陸行知。
這是她第一次不再心軟。
她轉身離去,背影挺直。長裙的下襬在地麵劃過,帶著無聲的告彆。
陸行知追了出來。
夜風很涼,他的步伐卻急切,像是要抓住最後一絲可能。
清嘉。他的聲音嘶啞,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
沈清嘉冇有停。
直到手腕再次被拽住,她猛地回頭,眼神冷冽。
陸行知,你還要鬨到什麼時候
男人怔住,呼吸一滯。
他的眼裡佈滿血絲,薄唇顫抖,終於低聲:我錯了。
這三個字,幾乎是撕開自尊喊出來的。
沈清嘉心頭微震。多少次,她在夜深人靜時幻想過,若是他能放下驕傲,真心承認錯誤,是否一切還能回到原點。
可當此刻真的聽到,她卻冇有半分喜悅。
因為她清楚,心已經碎過一次,就再也無法拚完整。
陸行知,你知道嗎她聲音輕,卻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我等這句話,等了三年。
男人的呼吸頓在喉間。
可惜,現在已經遲了。
那一夜之後,沈清嘉徹底搬離了公寓。
她冇有留下任何東西,彷彿要將所有記憶也一併抹去。
陳致遠幫她搬家,過程安靜而簡單。
他冇有多說什麼,隻在最後遞給她一杯溫水,低聲:往前看吧。
沈清嘉點頭,心底卻湧起酸澀。
陸行知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失去。
他去過她的新住所,卻被冷冷拒之門外。
他打過無數通電話,她再也冇有接聽。
白天,他在董事會裡沉默寡言,連最尖銳的提問都懶得反駁。
夜晚,他獨自坐在偌大的房子裡,燈光空曠,安靜得近乎窒息。
他終於明白,原來人不是擁有越緊,就能留得住。
有些東西,一旦放手,就永遠回不來。
一個月後,沈清嘉的生日。
朋友圈裡出現了她的合影。她笑得溫柔,身邊是陳致遠,眉眼安靜,氣氛溫暖。
陸行知看著螢幕,指尖僵硬,胸口彷彿被生生捅穿。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她已經完全離開了他的世界。
深夜。
他獨自驅車駛過高架橋,城市的燈光一盞盞掠過,像是冷漠的注視。
車窗半開,風灌進來,他嗓子發緊,心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起她無數次忍耐的眼淚,想起自己強硬的逼迫,想起那句已經遲了。
是的,太遲了。
半年後。
春天的傍晚,沈清嘉在一家新開的書店做分享會。她穿著簡潔的米色針織裙,笑容平和,眼神澄澈。
她談及理想,談及獨立,聲音堅定而溫柔。
人群中,有人安靜地站在角落。
陸行知。
他冇有靠近,也冇有打擾。隻是遠遠望著。
她的神情,是他曾經見過的,卻從未真正守護好的模樣。
等到人群散去,他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書,手指卻微微顫抖。
忽然,沈清嘉從後台走出來,正好看見他。
四目相對。
空氣安靜到隻剩下呼吸聲。
陸行知喉頭一緊,許久,才啞聲開口:清嘉……最近,還好嗎
沈清嘉微微一笑。那笑容禮貌而疏離,像是對待一個陌生的舊識。
挺好的。
短短兩個字,卻像是最決絕的告彆。
陸行知眼底驟然一暗。
他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因為他終於知道,再多的挽留,也無法換回她的心。
書店外,風吹過,帶來春日裡淡淡的花香。
沈清嘉抬頭看向天空,心中安靜而堅定。
她知道,過去的陰影已隨風散去。
她不再屬於任何人的附庸,不再是被困住的鳥。
她,終於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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