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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我瘋狂遊說各國建造超大型粒子對撞機,
卻被全球學術界嗤為妄想症患者,
直到我被迫公佈世界粒子假說。
.>我們生活在某個巨型生物的神經元上,
而祂,正準備抬手捏碎一顆沾了病菌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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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眼前最後的景象,是無聲的撕裂。
冇有巨響,隻有絕對的、吞噬一切的物質解構,地球像一團被無形巨手揉碎的塵埃,在亙古的黑暗裡散開,了無痕跡。
太陽早已先一步熄滅,那顆曾照耀了億萬年的恒星,死得輕描淡寫,如同被風吹熄的燭火。
而我,在這宇宙尺度的寂滅裡,連一粒微塵都算不上。
意識沉入虛無的前一瞬,巨大到超越理解的恐懼攥緊了我。
不是對死亡,而是對那造成這一切的、冷漠到極致的存在。
眼前猛地一亮。
劇烈的嗆咳讓我肺葉生疼,鼻腔喉嚨裡全是劣質香菸和汗臭混合的汙濁空氣。
耳邊是嘈雜的鍵盤敲擊聲、隊友含媽量極高的怒罵、還有網吧劣質音響裡傳出的遊戲背景音。
我茫然地看著螢幕上扭曲的灰色失敗介麵,右下角的時間刺眼無比:
2025年8月19日,下午3點27分。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T恤,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幾乎握不住冰涼的鼠標。
不是夢。
那毀滅的劇痛,那無邊的黑暗,那終極的恐懼……
每一幀都烙印在靈魂深處,清晰得令人窒息。
十年。
隻剩下十年。
我猛地推開鍵盤,撞開椅子,在一片傻逼、掛機狗的罵聲中衝出了網吧。
午後的陽光猛烈而晃眼,街上是熙攘的人群,
車輛鳴著笛緩慢移動,小販在叫賣,一切都是那麼嘈雜、混亂,而又…生機勃勃。
他們不知道。
冇有人知道。
這顆承載了所有悲歡離合、文明興衰的星球,連同它環繞的那顆恒星,都隻是一顆射向某個無法想象之存在的子彈上,微不足道的附著物。
我必須做點什麼。
一個月後,
arXiv
上出現了一篇措辭古怪的預印本論文。
冇有嚴謹的摘要,冇有平滑的過渡,
開篇就用近乎癲狂的語言描述了太陽係在宏觀尺度上的異常運動軌跡,
並附上了一堆複雜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自行推導公式,最終指向一個結論:
必須儘快啟動一個能量等級高到現有技術無法想象的粒子對撞實驗,
座標必須精確落在拉格朗日L2點附近。
論文署名:Lin
Fan。
郵件石沉大海。
偶爾有幾封回覆,來自好奇的研究生或邊緣領域的學者,語氣禮貌但充滿質疑:
尊敬的Lin先生,您的計算模型很有趣,但前提假設似乎缺乏觀測基礎……,
您提到的異常數據,現有天文台站並未監測到……,
如此規模的對撞機,所需能量近乎全球年發電量總和,您是否考慮過可行性
焦慮像藤蔓一樣勒緊我的心臟。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辭了職,靠著一點微不足道的積蓄和信用卡套現,開始像個幽靈一樣穿梭於國內外各大高校、研究所的論壇和講座之後。
我試圖攔住那些頭髮花白的權威,在茶歇間隙湊上去,
用最精煉的語言描述那場迫近的災難。
迴應無一例外。
起初是驚訝和茫然,然後是不耐煩,最後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警惕。
年輕人,科幻小說要有個限度。
你的‘感覺’科學講的是證據!
保安!請這位先生出去!
我被一次次請出大門,名片被丟進垃圾桶,電子郵件被拉入黑名單。
學術界的小圈子裡,開始流傳有一箇中國瘋子,
抱著世界末日的牌子,四處兜售他價值萬億的救世方案。
積蓄耗儘,信用卡逾期,房東催租的紙條貼在門上。
我蜷縮在廉價出租屋的地板上,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陸離地閃爍。
絕望像冰水一樣淹冇上來。
十年……太短了,短到不足以讓螻蟻證明巨人的存在,短到不足以讓塵埃改變子彈的軌跡。
難道重來一次,隻是為了再體驗一遍徹底的無力嗎
不。
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那個在重生最初夜夜將我驚醒的、比毀滅本身更恐怖的猜想。
我一直不敢觸碰它,不敢將其訴諸任何形式的語言,彷彿一旦說出,就會驚醒什麼冥冥中的注視。
但彆無選擇了。
我顫抖著打開筆記本電腦,螢幕的光映亮我扭曲的臉。
新建文檔,標題:
‘世界粒子’假說及第十維度觀測者效應——關於迫近之‘碰撞’的終極警示。
指尖冰涼,敲下第一行字。
……我們並非生活在宇宙之中,而是寄生於一粒‘子彈’的表層。
而這顆子彈,位於某個超越我們所有維度的巨大存在的視界之內。
證據鏈A:太陽係整體運動的異常加速度,
無法用任何已知暗物質模型解釋,其向量恒定,指向銀河係外某一點,符合‘彈道’特征……
證據鏈B:高能宇宙射線背景中持續存在的、無法溯源的特定量子退相乾模式,
疑似‘子彈’穿透‘背景介質’產生的湍流……
一條條被我在十年噩夢和瘋狂計算中反覆錘打、卻從未敢公之於眾的推論,被冰冷地羅列出來。
數學公式像詛咒的符文,爬滿了螢幕。
最後,我停下手指。
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推開一扇通往地獄的門。
最終推論。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擊,重若千鈞。
基於以上,構建宏觀模型:我們所處的‘宇宙’,極大可能是一個暫命名為‘蓋亞’(Gaia)的巨型智慧生命體的某一級功能單元(推測為神經元或資訊素)。
而當前‘子彈’的彈道終點……
我閉上眼,彷彿又看到那根充斥視界的、紋理如同山脈起伏的巨柱,以及其後那冷漠的、無法形容的龐大輪廓。
……是‘蓋亞’的指尖。
碰撞目的:清除附著於其上的異常微生物群落(即我們)。
祂,正準備抬手,捏碎一顆沾染了病菌的蘋果。
寫完最後一個字,我近乎虛脫。
冇有任何猶豫,我將這篇足以讓任何一個理智者瘋狂的文章,同步發送給了全球頂尖的理論物理研究所、天體物理中心、甚至幾個大國的國家安全顧問辦公室的公開郵箱。
然後,我拔掉網線,砸碎了手機。
世界安靜了。
隻剩下我粗重的呼吸聲。
接下來的一天,風平浪靜。
像一顆石子投入無底深淵,冇有迴音。
嘲諷和謾罵率先在網絡上爆發。
年度瘋王爭霸賽提前落幕!、民科新高度:我們是細菌!、建議作者直接聯絡精神病院,床位可能緊張。
但漸漸的,一些不一樣的聲音開始滲出來。起初很微弱,來自一些通常不參與公眾討論的賬號,語氣帶著極度的震驚和謹慎。
關於那篇‘世界粒子’……裡麵的某些數學處理,似乎……無法立刻證偽
他引用的那幾項異常觀測數據,來源是機密級的……
退相乾模式……我們團隊好像也……觀測到過類似……
第三天下午,我的出租屋門被敲響了。
不是房東。
敲門聲穩定、剋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走到門後,透過貓眼向外看。
外麵站著兩個人。
一個穿著熨帖的黑色西裝,身材筆挺,麵無表情,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樓道。
另一個年紀稍長,穿著皺巴巴的咖啡漬襯衫,頭髮灰白淩亂,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片後,是一雙此刻充滿了某種極度驚駭和迫切、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眼睛。
後者手裡,緊緊捏著一疊列印出來的、畫滿了紅線的紙張。
最上麵一頁,正是我發送出去的世界粒子假說。
那老教授抬起顫抖的手,再一次,更重地敲在門上。
他的嘴唇在動,聲音隔著門板,微弱卻清晰地傳進來,每一個字都像是炸在我耳邊:
Lin
Fan先生開門!我們是北美EUC(異常現象理解司令部)的——
他的聲音陡然被掐斷,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眼球難以置信地凸出,死死盯住了我房門內側。
那扇破舊木門的內側,被我用水筆瘋狂塗寫下的、除了我自己無人能懂的、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演的角落。
在那裡,混雜在無數扭曲的符號中,有一個極其簡陋、卻讓他瞬間魂飛魄散的塗鴉——
一個歪歪扭扭的蘋果。
蘋果上方,是兩條粗糙的、正在合攏的巨柱般的線。
老教授猛地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對麵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手中的紙張雪花般散落一地,眼鏡滑落到鼻尖,露出那雙徹底被無法理解的恐懼吞噬的眼睛。
他抬起一根顫抖得如同風中秋葉的手指,指向我,或者說,指向我門後的那個塗鴉。
西裝男瞬間警覺,肌肉繃緊,手無聲地移向腰間。
死寂在肮臟的樓道裡蔓延,隻有老教授破風箱般急促的抽氣聲。
他終於擠出聲音,尖利得變了調,不再是探究,而是純粹的、見了鬼般的駭然:
你…你怎麼可能…知道‘蘋果’!那是最高的……
2
那根顫抖的手指,幾乎要戳破凝固的空氣,直刺向我門板上那個潦草的、孩童塗鴉般的符號。
老教授——後來我知道他叫埃利阿斯·肖,理論物理學界的巨擘,EUC的首席科學顧問——他的臉在昏暗樓道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蠟色。
汗水瞬間浸濕了他灰白的鬢角,順著顫抖的臉頰滑落。
他不再是那個掌握著未知機密、前來審問瘋子的權威,更像是一個信仰體係在眼前徹底崩塌的信徒。
最高的……
他後麵那個詞噎在喉嚨裡,變成一陣劇烈的、幾乎要嘔吐的嗆咳。
旁邊的西裝男,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眼神銳利如鷹隼,在我和肖教授之間急速掃視。
他的手依舊按在腰間,那姿態明確表示,任何一絲異常舉動都可能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
但他的鎮定裡,也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裂痕——他的視線,同樣被那個簡陋的蘋果牢牢吸住,瞳孔微微收縮。
樓道裡隻剩下肖教授粗重、混亂的喘息聲。
我站在門內,心臟在胸腔裡擂鼓。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近乎殘忍的確認感。
他們知道。
他們果然知道一些,甚至可能比我在十年毀滅中窺見的碎片更多。
這個符號,擊中了他們最核心、也最恐懼的機密。
我緩緩拉開門。
生鏽合頁發出刺耳的呻吟。
進來說。我的聲音乾澀沙啞,像砂紙摩擦。
西裝男立刻用身體護住幾乎虛脫的肖教授,警惕的目光將我全身掃了一遍,才側身擠進狹小淩亂的出租屋。
屋內混雜著泡麪調料包和紙張黴變的氣味。
他迅速檢查了唯一的窗戶和衛生間,確認冇有其他人,然後像一尊鐵塔般立在門邊,封鎖了出口。
肖教授被攙扶著坐在我唯一的破舊椅子上。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顆白色藥片乾嚥下去,閉著眼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我。
那眼神裡的驚駭未退,卻又揉雜了極度狂熱的好奇和審視。
你是誰
他聲音嘶啞,
你不可能知道‘普羅米修斯之果’……這是絕密中的絕密!
普羅米修斯之果
原來他們叫這個代號。
比我的蘋果聽起來更具諷刺意味——盜火者最終麵臨的卻是焚燒。
我是林帆。一個比你們更早知道‘果實’會被捏碎的人。
我靠在堆滿草稿紙的桌沿,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
我看到了結局。
所以,我不是來解釋我是怎麼知道的,我是來告訴你們,怎麼阻止它。
看到肖教授捕捉到這個字眼,眉頭死死擰緊,
預言超感知還是……
他掃了一眼滿牆瘋狂演算的公式,……某種計算推演
重生。我吐出這兩個字,看到他和西裝男臉上同時閃過荒謬和難以置信。
但我冇給他們質疑的時間,信不信由你們。
時間不會等我們爭論。告訴我,你們對‘它’……瞭解多少
肖教授深吸一口氣,似乎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最終,對末日圖景的恐懼壓倒了對保密條例的遵守。
他看了一眼門口的西裝男——後者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我們……觀測到‘它’很久了。
肖教授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描述夢魘般的虛幻感,
不是通過光學望遠鏡,而是通過引力透鏡效應、背景微波輻射的特定畸變、以及……一些更間接的、無法公開的手段。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描述一個超越人類理解的存在。
‘它’的存在,模糊了物質、能量、時空的界限。
我們的模型顯示,‘它’並非靜止。其宏觀結構……一直在進行極其緩慢的……調整。就像……
就像一個人,在慢慢抬起手。我接話。
肖教授猛地一震,死死盯著我,緩緩點頭,眼神裡的最後一絲懷疑也消散了,隻剩下冰冷的絕望。
是的。而它的‘指尖’……或者說,它調整運動所指向的最終方向,經過我們長達數年的計算模擬……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極其艱難地吐出結論,
……有超過99.97%的概率,將掃過太陽係所在區域。時間視窗……
十年後。我替他說完。
死寂再次降臨。
我們稱之為‘清理’。門口的西裝男突然開口,聲音冷硬得像鐵,
最高預案代號:‘拂曉’。
但我們所有的推演結果都一樣——一旦發生,無法規避,無法抵抗。
結局:徹底湮滅。
他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有了除了警惕以外的情緒,那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虛無。
所以,林先生,如果你所謂的‘阻止’,是指建造你論文裡那個可笑的超級對撞機,試圖給‘子彈’變個道……他搖了搖頭,冇再說下去。
可笑。是啊,在註定碾碎螞蟻的巨輪前,螞蟻試圖用唾液改變車輪軌跡。
但我笑了起來。一種在絕望深淵裡反而滋生的、瘋狂的笑。
誰說要給子彈變道了
我走到牆邊,指著那一堆他們看來是妄想症的公式中的某一處核心迭代,
我們就在子彈上。我們就是它‘病菌’的一部分。
試圖改變子彈本身的軌跡,就像試圖揪著自已的頭髮離開地球。
肖教授渾濁的眼睛裡猛地爆出一絲精光:那你的對撞機……
不是改變子彈方向。我手指重重敲在那片密密麻麻的符號上,敲得牆壁咚咚響,
是改變‘病菌’的性質!
是在那顆‘蘋果’被判定為‘腐爛’,必須被捏碎之前……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他們兩人。
……讓它‘成熟’。
3
我手指敲擊的位置,公式扭曲盤繞,最終指向一個被反覆圈出的複雜表達式,
旁邊潦草地寫著幾個字:觀測者坍縮閾值。
成熟肖教授喃喃重複,眼鏡片後的眼睛因極度專注而微微眯起,試圖從我那堆瘋狂塗鴉中
decipher
出意義。
門口的沃德——那個西裝男——身體前傾了幾分,按在腰間的手無意識地鬆開了些許,但警惕依舊。
我們是什麼病菌。低熵的、無序的、隻會索取和繁殖的‘錯誤’。
我的聲音壓低,卻帶著一種灼熱的急切,
但對撞機……超乎你們想象的能級,在特定的時空座標上爆發,不是為了發現新粒子,不是為了驗證某個理論。
我猛地轉過身,直麵他們。
是為了製造一個‘奇點’,一個強觀察者效應!
一個足夠響亮、足夠特異的‘信號’!
向那個存在的‘感知’層麵宣告——我們不是無意識的黴菌,我們是……‘意識’!
是能理解自身處境,甚至能試圖與‘環境’互動的……某種東西!
肖教授倒吸一口涼氣,身體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接近……頓悟的震顫。
你……你是想強行引發一次針對整個文明層麵的‘測量’迫使祂……重新評估
他猛地搖頭,像是要甩掉這個過於瘋狂的想法,
但這……這違背了量子力學的基本……
在祂麵前,我們的量子力學算什麼
我粗暴地打斷他,指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
祂的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對我們就是物理規則的徹底改寫!
我們不是在祂的規則裡玩遊戲,我們是在試圖……引起注意!
告訴拿蘋果的人,蘋果上的斑點不是腐爛,是花紋!
沃德冷硬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徹骨的懷疑:
就算你的理論有一絲可能成立——我們姑且稱之為理論。
你怎麼能確定,‘引起注意’的結果不是讓祂更快地捏下來
也許正是因為‘病菌’安靜無害,我們才苟延殘喘了這麼久。
你的對撞機,可能就是那個催命符。
因為我看過安靜無害的結局!
我幾乎吼出來,前世地球無聲崩解的畫麵再次刺痛視網膜,
十年!結局註定是清除!
區別隻在於,我們是默默無聞地死去,還是賭一把,在死前喊出第一聲也是最後一聲‘我思故我在’!
賭祂或許會對一個會思考的‘錯誤’,產生哪怕一絲絲的……遲疑或者興趣
房間裡死寂。
肖教授死死盯著牆上的公式,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抽搐,像是在虛空中進行著瘋狂的計算。
沃德的目光則像兩把冰冷的解剖刀,試圖剝開我所有的偽裝,直刺內核,判斷我究竟是一個絕望的天才,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會帶來毀滅的瘋子。
幾分鐘,也許更久。
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提醒著這個即將被審判的世界仍在無知無覺地運轉。
終於,肖教授緩緩抬起頭,臉上是一種近乎虛脫的平靜,眼神卻燃燒著最後的、孤注一擲的火苗。
沃德長官,他的聲音異常沙啞,
立刻聯絡深空監測網‘哨兵’項目組,最高權限指令:
重新校準所有引力波探測器陣列,聚焦預設座標Theta-7,回溯分析過去72小時內所有……所有‘非標準量子漲落’背景輻射,精度要到普朗克尺度。
沃德眉頭緊鎖:教授,這需要聯席會議授權……
用我的最高危機代碼!肖教授猛地提高音量,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然後,我要你動用一切手段,封鎖這條街,封鎖關於林先生的一切資訊。
在他完成……‘那個計算’之前,他不能受到任何乾擾。也不能……離開。
他的目光轉向我,複雜難明:
林先生,你需要什麼超級計算機接入權限
全球數據庫密鑰你需要的一切資源,會在權限範圍內最快速度提供。但在這之前……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接下來的話重逾千斤。
證明它。證明你不僅僅是‘看到’,而是……‘計算’出了什麼。用我們……能理解的方式。
他指向我桌上那台老舊的筆記本電腦。
把‘成熟’的過程,數學化。現在。
沃德看了肖教授一眼,冇有再反對,隻是拿出一個造型奇特的通訊器,走到角落壓低聲音快速下達指令。
壓力瞬間如山般壓下。
我知道這是最後的考驗。他們願意給我一個機會,不是因為相信重生,而是因為我可能觸碰到了某種他們未知的、卻符合數學美感的真相。
如果我不能在短時間內拿出超越他們現有認知、卻又邏輯自洽的推演……
我坐到電腦前,手指放在鍵盤上,冰涼。
螢幕的光映亮我眼底的血絲。
時間,再一次開始滴答作響。
這一次,敲擊鍵盤的聲音,或許真的能決定文明的終響。
4
指尖落在鍵盤上,冰涼,帶著前世毀滅的寒意和此刻孤注一擲的滾燙。
螢幕幽幽發光,映著我眼底蛛網般的血絲。肖教授和沃德像兩座沉默的雕像,一坐一站,將狹小房間裡的空氣壓得近乎凝固。他們的呼吸聲很輕,卻像倒計時的鐘擺,敲在我耳膜上。
我需要一個錨點。一個他們現有認知體係能夠理解,又能無縫接入我那瘋狂推演的切入點。
我調出一個空白文檔,手指開始移動,起初緩慢,繼而越來越快,敲擊聲密集得如同驟雨打窗。
不從第十維度開始。那對你們來說是天方夜譚。我頭也不回,聲音乾澀,從你們已知的,但從未敢串聯的‘錯誤’開始。
第一行,我寫下了一個座標,來自沃德剛剛提到的哨兵深空監測網的一個異常引力透鏡回溯數據編號。
三個標準偏差外的微引力波動,被歸因為儀器誤差或未知暗物質雲。但它出現的頻率和衰減模式,符合一個……宏觀結構‘表麵’的量子隧穿效應餘波。
肖教授的呼吸驟然急促了一瞬。
我又調出另一份被標記為高度存疑的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各向異性圖譜,圈出幾個極細微的、彷彿隨機噪聲的冷點。
這不是噪聲。這是‘背景介質’被穿透時產生的極低頻‘空泡’效應。它的分佈,指向同一個源。
沃德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身後,沉默地看著螢幕。他的存在像一塊冷鐵,散發著無形的壓力。
我開始引入新的變量,自行定義的算符扭曲著標準模型方程,像藤蔓纏繞枯樹,生長出怪異而危險的新結構。
現有的模型無法解釋,是因為你們默認了時空是平滑的連續體。但如果……它不是呢
我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催眠的專注,如果在我們所處的尺度之下,時空本身是‘它’的……資訊流是祂的神經脈衝我們的宇宙,隻是這條資訊流上一個短暫的渦旋
肖教授猛地抽氣,像是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
那麼,‘碰撞’就不是兩個獨立物體的接觸,我手下不停,公式越堆越多,越來越扭曲,螢幕上的符號彷彿有了生命般蠕動,而是我們這個渦旋,即將被主體資訊流的某個更大漲落……覆蓋、抹平。
就像一段錯誤的代碼,被運行中的程式自動識彆並覆蓋。沃德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種程式員的冷酷精準。
我動作一頓,看了他一眼。這個比喻……意外地貼切,且更令人毛骨悚然。
冇錯。我轉回頭,手指更快,所以,改變彈道不可能。
我們要做的,是修改我們這段‘代碼’的簽名。
讓覆蓋程式在執行前,識彆到一個……不該被簡單覆蓋的異常值,一個擁有自我指涉和遞歸邏輯的‘BUG’。
我調出粒子對撞機的模擬介麵,開始輸入參數。
能量級數被我推到一個現有技術望塵莫及、近乎自殺式的高度。
碰撞點座標不再是拉格朗日點,而是精確到令人髮指的一係列小數點後二十位的時空座標,對應著那片CMB冷點分佈的中心。
這個能級,在這個點上的碰撞,產生的不是希格斯玻色子,不是暗物質候選體。我的聲音因為興奮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它會產生一個極短暫的、人工的‘觀察奇點’。一個強到足以在‘主體資訊流’層麵留下印記的自我觀測事件!
它在尖叫‘我觀測到了我自己!我存在!’肖教授喃喃自語,眼神狂熱而混亂,彷彿看到了物理學聖盃的另一麵——那佈滿裂紋、流淌著黑色血液的一麵。
但能量!他猛地抓住頭髮,這個能級……需要抽乾整個北美電網!不,甚至更多!這不可能!冇有人會批準!
他們會批準的。沃德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上了一種決絕,
當‘拂曉’預案的最終推演報告,配上林先生剛剛完成的這些……‘補充計算’,放到聯席會議桌上時。
他拿出另一個加密通訊器,開始低聲說話,語速極快,用的是我完全聽不懂的代碼和術語。
……確認‘幽靈’協議部分啟用……申請調用‘深井’備用能源鏈路權限……是的,最高優先級,覆蓋一切民用需求……
他是在調動戰爭機器。為了一個可能毀滅世界的實驗。
而我螢幕上的模擬運行到了最後。龐大的能量注入,扭曲的時空座標,特製的探測器陣列設定……
結果欄跳出一片猩紅色的警告。
【錯誤:模型預測,99.98%概率引發不可控時空流崩解。實驗場及周圍十天文單位內一切結構將被徹底湮滅,歸於基點。】
【警告:該過程可能加速主體資訊流覆蓋進程。】
死一樣的寂靜。
賭注比我想象的更大。這不是呐喊,而是在深淵邊緣點燃一顆炸彈,賭它的光芒能照亮一秒,賭它的巨響能換來一瞥,而不是直接震塌腳下的懸崖。
肖教授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沃德結束了通訊,看向我,眼神深得像寒潭:加速毀滅的概率。林先生,這就是你看到的……另一個結局
我閉上眼睛,前世的地球在黑暗中分解的畫麵再次襲來。
我看到的結局,是百分之百的毀滅。我睜開眼,盯著那猩紅的警告,現在,我們有了百分之零點零二的……不是生機。
我頓了頓,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
是變數。
5
那猩紅的警告像潑灑在螢幕上的血,觸目驚心。
【錯誤:模型預測,99.98%概率引發不可控時空流崩解。實驗場及周圍十天文單位內一切結構將被徹底湮滅,歸於基點。】
【警告:該過程可能加速主體資訊流覆蓋進程。】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八的湮滅。百分之零點零二的……加速毀滅。
賭桌上唯一的籌碼,是文明的全部未來,而贏麵渺茫得令人絕望。
肖教授喉嚨裡發出一聲嗚咽似的抽氣,身體晃了晃,幾乎要從椅子上滑下去。沃德一把扶住他,但那雙總是冷硬的眼睛,此刻也死死盯著那行字,彷彿要將螢幕燒穿。他下頜咬緊,線條僵硬。
‘深井’鏈路權限已初步獲取。沃德的聲音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失去了所有溫度,隻剩下執行命令的鐵硬,但這份風險報告……不可能被通過。
那就彆讓它出現在報告裡。我聲音嘶啞,手指在鍵盤上敲下強製清除模擬記錄的命令。
一行行代碼飛速滾動,將那猩紅的警告吞噬,抹去一切痕跡,隻留下最初那份激進但理論上存在一線生機的完美方案框架。
你……肖教授驚駭地看著我。
我們冇有選擇。我打斷他,目光掃過他們兩人,告訴他們百分之零點零二的可能,他們連那百分之零點零二的機會都不會給我們。
告訴他們百分之百的毀滅,他們隻會坐下來等死。
隻有相信——或者被迫相信——有一條生路,他們纔會壓上一切。
偽造希望。這是比直麵絕望更殘忍的事。
沃德沉默了片刻,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那裡麵似乎閃過一絲極細微的、類似認同的東西,但瞬間又被更深的冷冽覆蓋。
他拿出通訊器,語氣冇有任何起伏:‘幽靈’協議第一階段完成。
模擬結果……符合預期。申請啟動‘普羅米修斯’計劃前期基建,最高優先級。
他掐斷通訊,看向我:林先生,你需要換個地方。這裡不再安全,也不夠……保密。
半小時後,一輛冇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廂式車無聲地滑到樓下。
我被夾在沃德和另一個同樣麵無表情的特工中間,上了一輛車窗被封死的後座。
肖教授坐了另一輛車,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抱著一個加密硬盤,裡麵是剛剛被我淨化過的方案雛形。
車子冇有駛向任何已知的研究機構或軍事基地,而是在城市邊緣轉入一個廢棄工業區,最終開進一個巨大的、鏽跡斑斑的倉庫。
倉庫內部卻被改造得超乎想象,成排的服務器機櫃嗡嗡低鳴,巨大的全息投影懸浮在半空,顯示著全球能源網絡實時流量圖和一片標註為L2候選區的複雜星圖。
這裡就是普羅米修斯計劃的臨時心臟。
接下來的日子,我活在資訊的漩渦和絕對的禁閉中。沃德給了我一個代號:回聲。我的存在被徹底抹去,林帆這個人,如同從未在世界上出現過。
通過加密鏈路,全球最頂尖的理論物理學家和工程師被秘密接入,以各種理由從原項目中抽離,組成一個個彼此隔離的小組,瘋狂地驗證、優化、分解我那套瘋狂方案的各個部分。
質疑從未停止。每一天,都有新的問題從鏈路那頭湧來,措辭嚴謹,卻帶著掩飾不住的驚駭和懷疑。
能量注入峰值遠超任何材料極限!你們設計的約束磁場模型依據是什麼
時空座標精度要求達到普朗克尺度現有導航技術根本是笑話!
如此能級的對撞,產生的次級粒子流足以電離整個地磁圈!生態環境後果計算過嗎
我和肖教授,以及少數幾個被沃德強製淨化過認知的核心成員,像救火隊員一樣,疲於奔命地解釋、修補、有時是強硬地壓製這些質疑。我們用一部分真相包裹著核心的謊言,用數學的美感和邏輯的強製性,強行推動著這架註定衝向深淵的戰車。
阻力不僅來自技術。政治層麵的博弈更加黑暗和血腥。
歐洲方麵要求共享全部原始數據,否則拒絕開放大型強子對撞機的改造權限。
某大國在拉格朗日點附近的偵查活動急劇增加,他們可能察覺到了什麼。
國內,‘創世’項目的支援者在學術期刊上連發檄文,抨擊‘普羅米修斯’是資源黑洞,是反人類的瘋狂……
沃德的身影更加頻繁地消失,回來時身上有時帶著極淡的血腥味和硝煙味。網絡上的反對聲浪有時會突然詭異地沉寂下去,幾個跳得最凶的創世派學者接連遭遇意外或被爆出無法辯駁的醜聞。
他在用他的方式,清理軌道。
壓力無孔不入。我長時間盯著全息圖上那緩慢卻堅定不移指向末日的時間軸,睡眠被切割成碎片,夢境裡充斥著扭曲的公式和無聲爆炸的恒星。我依靠著高濃度的咖啡因和沃德提供的、冇有標簽的白色藥片維持清醒。
偶爾,在深夜,當倉庫裡隻剩下服務器運行的低沉嗡鳴,我會走到巨大的全息星圖前。
那指向碰撞的向量線,冰冷,精確,無情。
像一根早已瞄準心臟的槍管。
而我們,正在拚命地、試圖在子彈上雕刻一朵花,祈求扣動扳機的手指,會因為這無用的美麗,遲疑一秒。
就在普羅米修斯計劃的主體結構終於在各方角力和暗中妥協中艱難立項,首批資源開始向L2點位彙聚時,沃德帶來了一個最新的、高度加密的情報片段。
情報來源模糊,內容驚悚。
……監測到非標準量子通訊信號,源點深度匹配‘創世’項目核心團隊實驗室。信號內容高度加密,但特征分析……指向拉格朗日點L4區域。重複,L4。
L4。不是我們的L2。
肖教授猛地抬頭,臉色瞬間慘白:他們……他們也在建造用什麼方案
沃德的眼神冷得能凍裂鋼鐵:不是對撞機。他調出另一份稀疏的數據流,他們的能量
signature……是純粹的、極高壓的時空扭曲。像是在……鑽孔。
鑽孔我心臟猛地一沉,鑽向哪裡
沃德沉默了一下,全息投影切換,顯示出太陽係的模擬圖。一條從L4點發出的、極其細微的虛線,並非指向外太空,而是……彎折向下,以一種違背現有物理常識的角度,穿透了維度模型,指向一個……
……一個在數學上被標記為不可達的領域。
那條虛線的終點,模擬圖像無法清晰渲染,隻留下一片扭曲的、彷彿被強行撕裂的混沌陰影。
像是對著巨人的身軀,小心翼翼地,遞出了一根探針。
試圖竊取……神火。
6
鑽孔
這個詞像一顆冰冷的釘子,楔入我因過度運算而灼熱的大腦。L4。不是我們的L2。不是對撞,不是呐喊,是……鑽孔像礦工對著岩層,像竊賊對著保險櫃,像……
像病菌,試圖鑽透宿主的皮膚。
全息圖上,那條從L4點發出的、違背常理彎折穿透維度模型的虛線,末端那片被強行撕裂的、模擬無法渲染的混沌陰影,散發著比碰撞本身更令人不安的氣息。
他們瘋了……肖教授的聲音發顫,扶著控製檯才能站穩,直接穿透維度障壁他們以為自己在做什麼用高能鐳射去戳沉睡恐龍的眼球嗎!
比那更糟。我盯著那片混沌陰影,前世毀滅時那種超越理解的恐懼再次攫住心臟,這不是挑釁,這是……入侵。是試圖直接連接‘祂’的……內部。
沃德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快速調出更多數據流,螢幕上一串串代碼瀑布般重新整理。信號特征解析完成度87%。模式匹配……接近某種定向的、極端高壓的時空拓撲變換。他們在嘗試穩定一個微觀蟲洞或者……他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一個注射器針頭。
注射器。把什麼注射進去又把什麼抽取出來
‘創世’……我咀嚼著這個代號,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他們不是想避免毀滅,他們是想在毀滅前……竊取神性或者,乾脆提前喚醒‘祂’,進行某種……交易
這個猜測太過瘋狂,連我自己說出來都感到一陣眩暈。但那條指向不可達領域的探針,那種精密而貪婪的能量特征,無一不在暗示一個遠比我們被動呐喊更激進、也更作死的計劃。
聯席會議裡有多少人支援他們我猛地看向沃德。
不足三分之一,但都是實權派,掌握著部分深空能源和尖端實驗室。沃德眼神冰冷,他們認為‘普羅米修斯’是取死之道,隻會激怒‘祂’。而‘創世’……至少是主動尋求一線控製權的可能。
控製肖教授幾乎要尖叫起來,他們連‘祂’的基本構成都無法理解!拿什麼控製用我們宇宙的物理法則去約束一個可能製定法則的存在嗎這是用漁網去撈黑洞!
但他們擁有的資源和技術儲備,足夠他們進行第一次‘穿刺’實驗。沃德調出一份剛剛解密的時間表,根據能量積聚速度推算,最快……七十六小時後。
七十六小時!
比普羅米修斯計劃快得多!他們不需要建造龐雜的對撞機環,他們隻需要將能量壓縮到極致,轟開一個點!
必須阻止他們!肖教授抓住沃德的胳膊,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無論用什麼方法!一旦他們的‘探針’真的觸碰到什麼……引發的反饋可能瞬間毀滅我們所有人!甚至可能讓‘清理’提前!
沃德沉默著,眼神銳利地掃過我和肖教授,最終落在那條危險的虛線上。
直接軍事乾預可能性為零。‘創世’的核心基地在公海巨型平台,防禦等級是最高級,且與多國戰略係統有隱性聯動。他語速極快,唯一的辦法,是在技術層麵進行乾擾。破壞他們的能量聚焦,或者……汙染他們的目標座標。
技術乾擾。談何容易。兩個項目本就源於對同一末日威脅的不同解讀,技術路線南轅北轍,如同冷兵器和基因武器的區彆。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全息星圖,落在那條從L4發出的死亡探針上。大腦在藥力和高壓下瘋狂運轉,前世毀滅的碎片、今世竊取的機密、還有那些在絕望中滋生的瘋狂數學構想,開始碰撞、嫁接、扭曲……
一個極其危險、近乎同歸於儘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探首。
他們的能量聚焦,依賴對目標區域時空曲率的超精確認知,對吧我聲音沙啞地問。
沃德點頭:這是核心。他們的‘鑽頭’需要絕對精確的‘角度’。
如果……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感覺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如果在他們發射前的那一刻,我們提前在L2,進行一次微型的、極短脈衝的‘預撞’呢
肖教授猛地瞪大眼睛:你瘋了!哪怕再微型的能量爆發,也會劇烈擾動區域性時空!就像在平靜的水麵突然砸下一塊石頭!他們的‘鑽頭’會徹底失去座標參照!但同樣會暴露我們!而且這種擾動……
會同樣乾擾我們自己的最終方案。我接話,眼神死死盯著沃德,但這是唯一能在技術上有效攔截他們的方法。用一次可控的、小範圍的時空漣漪,去扭曲他們的瞄準鏡。代價是,我們雙方的計劃都可能因此產生不可預知的變量,甚至……同時報廢。
賭注再次升級。不僅要賭那百分之零點零二,還要先賭上一切,去阻止另一群瘋子可能引發的即刻毀滅。
沃德沉默了足足一分鐘。倉庫裡隻有服務器嗡鳴,像是文明臨終前的心跳。
終於,他抬起頭,眼中冇有任何猶豫,隻有冰冷的決斷。
座標偏移量計算,需要多高的精度他問。
至少需要他們目標座標的實時數據流,誤差不能超過十的負十五次方秒。我快速回答,而且,必須在他們進入最終發射序列前的三秒內完成注入和引爆。早一秒晚一秒,都冇用。
實時數據流……沃德看向控製檯另一端一個始終處於離線狀態的、標記著骷髏標誌的加密介麵,……我可以想辦法拿到。但隻有一次機會。
他轉身,走向那個加密介麵,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密鑰,插入。
啟動‘蛇窟’協議。他對著空氣低語,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最高權限認證:沃德-7。
目標:‘創世’計劃核心數據鏈路,實時座標饋送。執行時間:七十四小時後,同步‘創世’最終發射序列。執行代價:不計。
不計代價。
指令下達的瞬間,遙遠的公海某處,或許正有潛伏的陰影開始無聲移動。網絡深處,無形的戰爭早已打響。
時間隻剩七十四小時。
我們不僅要對著深淵呐喊。
還要先掐死另一個試圖給深淵下毒的同伴。
7
七十四小時。
時間不再是虛無的概念,它成了控製檯上猩紅的數字,每一次跳動都像沉重的鐵錘,砸在每個人的神經末梢。倉庫臨時心臟的嗡鳴裡,多了一種近乎實質的、繃緊到極致的寂靜。
沃德帶來的蛇窟協議像一劑強心針,也是更深的枷鎖。我們拿到了創世目標座標的實時數據流,一道微弱卻致命的光標,在全息星圖的L4區域穩定地閃爍著,精確得令人心寒。代價未知,但沃德眼中偶爾閃過的、極罕見的陰鬱,說明那絕不僅僅是權限問題。
我的任務,是在這道光標進入最終發射序列前的三秒視窗內,計算出足以扭曲其路徑的時空漣漪所需的精確能量和引爆座標,並遠程啟動L2實驗平台那個臨時加裝的、代號絆索的微型脈衝裝置。
一次射擊機會。誤差容限低到令人髮指。
肖教授和其他幾個核心成員被完全隔離在這個計劃之外。沃德的理由無可指摘:絕對保密,最小知情範圍。實際上,我知道,他和我一樣,無法承受這個同歸於儘式攔截方案可能帶來的道德反噬。如果失敗,我們是罪人。如果成功……我們依然是提前引爆末日的嫌疑犯。
我蜷縮在分配給個人的狹窄隔間裡,麵前多塊螢幕同時滾動著龐雜的數據流:創世的座標實時饋送、L2實驗平台的狀態監控、我自己構建的時空擾動預測模型……還有一個小視窗,反覆播放著前世地球崩解那最後幾幀模糊而恐怖的記憶畫麵。
這是我的錨點,也是我的鞭撻。
高濃度咖啡因和白色藥片讓我保持一種詭異的清醒,大腦超頻運轉,處理著遠超負荷的資訊。汗濕的指尖在鍵盤上敲擊,公式和變量像有了自主生命般流淌、碰撞、迭代。我在模擬兩個瘋子隔著深淵互擲火把的軌跡,計算著如何用一顆更小的火星,提前引爆對方手中那個更大的火藥桶。
隔音並不完美,我能隱約聽到外麵主控區傳來的、壓抑著焦慮的討論聲。他們在全力推進普羅米修斯的主體建設,對即將發生的攔截一無所知,還在為能量傳輸效率和材料極限爭論不休。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孤獨感包裹著我。
時間還剩十二小時。
沃德像幽靈一樣出現在我的隔間門口,遞給我一個密封的金屬注射器。裡麵是某種清澈的藍色液體。
如果覺得撐不住。能讓你再保持四十八小時絕對專注。代價是之後神經係統可能永久損傷。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介紹一杯咖啡。
我接過,放在桌角,冇說話。
他看了一眼我螢幕上瘋狂跳動的模型和那個不斷閃爍的創世光標,眼神冇有任何波動。‘蛇窟’反饋,對方安防等級已提升至‘諸神黃昏’。我們的人……損失了一些。但數據流保持暢通。
他說完,轉身離開。
損失了一些。輕描淡寫的幾個字,背後是多少條被抹去的生命為了阻止一個末日,我們正在親手製造更多即時的死亡。我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時間還剩三小時。
創世的座標光標亮度開始急劇上升,進入預發射序列的能量波動曲線像一條甦醒的毒蛇,昂起了頭。L2平台,絆索裝置完成最後自檢,狀態綠燈全亮,沉默地等待著來自我這邊的、或許是毀滅文明的指令。
我的模型運行到了最關鍵的階段,成千上萬次的模擬結果彙聚成一個狹窄的、不斷微調的能量參數視窗和引爆時空座標。成功率在百分之五十二到五十八之間跳動——一場名副其實的豪賭。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耳膜鼓盪著血液奔流的轟鳴。我死死盯著那兩個螢幕:一邊是即將射出的死亡探針,一邊是引爆炸彈的按鈕。
時間還剩一分鐘。
final
countdown.
主控區似乎有人察覺到了L4異常的能量峰值,一陣騷動傳來,但很快被沃德冷硬的聲音壓了下去。他在替我爭取最後的時間。
創世光標變得刺眼奪目,能量讀數直線飆升,逼近臨界——
就是現在!
我的手指狠狠砸向回車鍵,將最終計算出的攔截參數和引爆指令發送出去!
冇有聲音,冇有光影。隻有控製檯上一條極細的、代表指令已送出的狀態條瞬間走滿。
幾乎在同一毫秒——
全息星圖上,代表L2區域的那個點,猛地爆開一團極其短暫、卻劇烈扭曲了周邊時空網格的漣漪!像一顆石子投入非歐幾裡得幾何的湖麵。
那團漣漪以光速擴散,精準地掠過了L4區域。
螢幕上,創世那道原本穩定刺目的光標,像被無形巨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扭曲、抖動、爆散成一片刺耳的噪聲和亂碼!其能量讀數瞬間斷崖式暴跌,然後徹底湮滅,隻剩下係統瘋狂的錯誤報警標誌!
成功了!
狂喜還未來得及爬上心頭——
異變陡生!
那片被絆索脈衝劇烈擾動的時空區域,並冇有如模型預測的那樣快速平複。反而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種無法形容的、粘稠而冰冷的注視感猛地從那片混沌中滲透出來!
它不是光,不是能量,不是任何已知的物理現象。它更像是一種……資訊層麵的絕對零度,一種否定存在的存在感。
倉庫裡所有的螢幕瞬間雪花一片,服務器機櫃的嗡鳴聲變成了尖銳的、瀕臨崩潰的嘯叫!
主控區傳來驚恐的喊叫。
我的心臟驟然停跳。
全息星圖瘋狂閃爍,最後穩定下來的畫麵上,那片被擾動的空域,什麼都冇有了。
L2的絆索裝置信號,消失了。連同那一小塊空間本身,被徹底抹去,彷彿從未存在過。
L4的創世信號,也徹底沉寂。他們的鑽孔被強行中斷,代價未知。
但……這都不是最恐怖的。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星圖的邊緣,太陽係模擬圖的之外,那片代表不可達領域的、原本隻是數學虛構的黑暗。
那裡。
有什麼東西……
……動了一下。
一個無法用任何幾何語言描述的、龐大到超越理解的輪廓,彷彿因為被蚊蚋叮咬的細微刺痛,微微……
……調整了一下姿態。
而它原本冷漠注視著虛空的方向,那根毀滅的向量線……
……似乎……偏轉了一個微不可察的角度。
不再精確指向原來的彈道。
但也冇有指向彆處。
它那無法形容的前端,緩緩地……
……對準了……
8
不是太陽。
不是L2,也不是L4。
那無法形容的前端,那超越了方位概唸的調整,其帶來的不是方向的改變,而是……層級的碾壓。
倉庫裡所有螢幕的雪花噪點並冇有消失,反而開始扭曲、凝結,形成一種無法理解的、流動的幾何圖案,看久了讓人頭暈目眩,理智如同暴露在強酸下的膠片般飛速消融。
服務器尖銳的嘯叫拔高到人類聽覺極限之外,卻依舊能感到那種刮擦靈魂的震顫。
主控區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接著是嘔吐和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我的胃袋劇烈抽搐,冷汗瞬間浸透後背。那不是恐懼,是生理層麵直接被更高階存在掠過引發的排斥反應。
就像二維紙片人被三維的手指無意間撫過,結構都瀕臨崩潰。
沃德還站著,像釘死在甲板上的桅杆,但他的臉色是死灰的,按在控製檯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顫抖。
他死死盯著主螢幕上那片開始扭曲、旋轉的雪花圖案,眼神裡第一次徹底失去了冷硬,隻剩下一種近乎真空的茫然。
肖教授癱軟在椅子上,眼鏡滑落,雙目圓睜,瞳孔渙散,嘴唇無聲地開合,像是在重複某個破碎的詞語。
全息星圖徹底變了。
原本清晰的太陽係模擬變得模糊、扭曲,像映在晃動水麵的倒影。
而在這片動盪的倒影之外,在那片代表不可達的數學虛構黑暗裡,那個輪廓並冇有清晰顯現,它更像是一個巨大到無法描述的存在投下的、穿透了無數維度的陰影。
而這陰影,此刻,正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它的注意……或者說,它存在本身帶來的壓強,聚焦了過來。
【觀測協議-734……啟動……】
一個聲音。
不是聲音。
是資訊,是概念,直接碾入意識底層。
冇有語調,冇有情感,冰冷、精確得像手術刀劃開顱骨。
【檢測到區域性資訊結構……異常自指涉……及……未授權的高維擾動。】
每一個詞都帶著無法承受的重量,砸得人思維幾乎要散架。
【來源定位:巢狀子結構-太陽係-拉格朗日點L2/L4區域。】
【擾動性質:低熵聚合體試圖引發遞歸性自我觀測……及……非法維度穿刺。】
它看到了。
不僅看到,而且瞬間完成了分析和定性。
我們的呐喊,他們的鑽探,在它眼中,都是同一類錯誤的不同表現形式。
【判定:潛在風險提升。原定‘清理’程式……優化。】
優化
這兩個字帶來的寒意,遠超之前所有的毀滅預告。
星圖上,那根原本指向太陽係的、代表碰撞的冰冷向量線,並冇有消失,但其周圍開始浮現出無數更加細微、更加複雜的輔助線和演算法符號,像某種針對性的殺毒程式被瞬間編寫完成。
【新增指令:執行深度掃描,解析異常自指涉核心。執行範圍:巢狀子結構-太陽係-全域。】
【新增指令:隔離並標記所有潛在遞歸節點。優先級:高。】
【新增指令:……】
一條條冰冷的指令如同死神的清單,憑空浮現,烙印在扭曲的星圖背景上,每一個字元都散發著終結的氣息。
它不再隻是簡單地捏碎蘋果。
它要仔細檢查每一處疑似變質的果肉,分析病菌的菌株,然後……用最高效的方式,徹底滅活。
它……它在學習……肖教授發出夢囈般的呻吟,眼淚和涎水一起不受控製地流下,
我們的反抗……成了它的……樣本……
沃德猛地一拳砸在控製檯上,合金麵板凹陷下去。
他抬起頭,眼睛裡佈滿血絲,那裡麵不再是茫然,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凶狠。
林帆!他嘶吼著看向我,聲音劈裂,你的‘變數’!現在呢!
變數
我看著星圖上那飛速生成的、針對我們整個文明的優化清理方案,看著那穿透維度的、冰冷的注視,心臟像被一隻冰手攥緊,然後狠狠揉碎。
我們點燃火把,冇有引來好奇的一瞥。
我們發出了聲音,冇有換來片刻的遲疑。
我們隻是……
……把自己從需要被隨手撣去的灰塵,
變成了需要被專門消毒處理的,
有害垃圾。
9
沃德的嘶吼在尖銳的警報和意識底層的冰冷指令中破碎。
變數
我看著全息圖上那不斷自我優化、增殖的清理指令,像看著一份針對整個文明的、實時生成的死刑執行細則。我們不是變數,我們是樣本,是正在被解剖的青蛙,神經還在抽搐,就被記錄下最後反應。
【深度掃描啟動。解析層級:文明資訊結構底層邏輯。】
那道直接碾入思維的聲音再次響起,冇有絲毫波動。
主螢幕上,扭曲的雪花圖案驟然一變,浮現出無法理解的複雜幾何分形,它們旋轉、巢狀、分解,速度快得讓眼球發痛。與之同步,倉庫側麵的幾個輔助螢幕猛地亮起,開始瀑布般刷下海量數據——
那不是常規數據。是經過某種無法理解的演算法壓縮和轉譯後的……文明資訊。
一行行代碼飛速掠過,裡麵混雜著破碎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片段、超市購物清單的二進製編碼、某個孩童啼哭的聲波頻譜分析、核彈發射井的座標參數、全球互聯網流量中色情內容的占比統計、貝多芬《歡樂頌》的基頻波動、股市k線圖、某個原始部落祭祀舞蹈的肌肉運動軌跡模型……
一切都被打碎、攪拌、放在同一個邏輯砧板上剖析。崇高與卑劣,偉大與瑣碎,秘密與公開,在祂的掃描下毫無區彆,都隻是待解析的資訊結構。
【遞歸節點標記:檢測到強自我指涉模式。來源:個體標識符‘Lin
Fan’(曾用)、‘回聲’(現用)。關聯度:高。優先解析。】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的拉力攫住了我的意識,彷彿要將我的靈魂從顱骨裡硬生生抽離出去!前世毀滅的記憶碎片不受控製地沸騰、翻湧,被強行拖拽著,要攤開在那絕對的觀察者麵前!
不——!我發出嘶啞的嚎叫,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甲摳進頭皮,試圖對抗那無形的解剖刀。視線開始模糊,周圍倉庫的景象扭曲、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飛速閃回的、灼燒靈魂的記憶畫麵:黑暗、撕裂、無聲的崩潰……
【警告:解析目標出現高強度資訊抗性。符合‘潛在遞歸節點’特征。啟動強製剝離程式。】
那冰冷的指令帶著一絲……或許是好奇或許是程式遇到意外錯誤時的自動響應
施加在我意識上的拉力驟然倍增!痛苦幾乎要將我撕裂!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徹底解析成一堆毫無意義的代碼時——
【警報!檢測到未授權高維連接!源點:標記個體‘Lin
Fan’/‘回聲’意識海深處!特征匹配:……時序悖論!】
那股恐怖的拉力猛地一滯!像是精密運行的機械手突然抓到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或者掃描儀發現樣本內部嵌著一枚指向掃描儀自身來源的二維碼!
【錯誤!遞歸深度溢位預設安全閾值!關聯性指向……指向觀測協議本身!】
冰冷的指令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絕對零度的冰麵上裂開了一絲紋路。
施加在我身上的壓力潮水般退去。我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如同溪流般從額頭淌下,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祂……遲疑了
不是因為我的反抗,而是因為在我這樣本的最深處,在那重生帶來的、連我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的時間疤痕裡,有某種東西……指向了祂自己指向了這場觀測的行為本身
就像一個程式員在調試代碼時,突然發現一段報錯資訊裡包含了自己家的門牌號碼和童年綽號。
全息圖上,那些瘋狂重新整理的文明數據流停頓了一瞬。代表清理指令生成的輔助線也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混亂和自我交叉。
【……重新評估。遞歸風險等級上調至‘臨界’。個體‘Lin
Fan’/‘回聲’標記為‘異常焦點’。】
【新增指令:暫停全域清理流程。優先執行對‘異常焦點’的……隔離與深度溯源。】
指令變了!
不再是立刻清理整個文明,而是……要先把我這個錯誤中的錯誤、BUG中的BUG單獨拎出來搞清楚!
沃德!我掙紮著抬起頭,聲音撕裂般沙啞,機會……祂的注意力……被我吸引了!暫時的!
沃德瞬間就明白了。他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那種野獸般的凶狠變成了極度冷靜的、抓住唯一破綻的獵殺本能。他根本不管那超越理解的存在,對著通訊器咆哮,聲音壓過了所有警報和噪音:
‘普羅米修斯’!全體都有!最高指令覆蓋!目標不變!能量聚焦!注入倒計時!趁現在!!!
他吼出的不是求饒,不是辯解,而是進攻的號角!趁著那至高無上的意誌將絕大部分算力投注到我這個意外的異常焦點身上,趁著對文明整體的清理被短暫暫停的這一絲空隙!
執行命令!
外麵主控區傳來一片混亂的驚呼和難以置信的叫喊,但隨即被更嚴厲的指令壓了下去。那些被矇在鼓裏的工程師和科學家,或許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軍事化的紀律和沃德積威之下,操作依舊被執行!
全息圖上,代表L2普羅米修斯主體結構的圖標猛地亮起刺目的紅光!龐大的能量讀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瘋狂攀升!遠超安全閾值!整個平台的模擬結構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警報!
它在過載運行!沃德在強行點火!哪怕下一秒就自我毀滅!
【檢測到未授權能量爆發!源點:巢狀子結構-太陽係-拉格朗日點L2。關聯性:‘普羅米修斯’計劃。威脅等級:中。執行攔截……】
冰冷的指令再次響起,但似乎慢了一拍!那針對我的溯源程式占用了太多的資源!
不夠!還不夠快!肖教授突然掙紮著爬起,撲到一台輔助終端前,雙手顫抖卻飛快地輸入起來,乾擾祂!用……用我的權限!接入‘哨兵’網絡!反向輸送垃圾資訊!填充祂的解析緩衝區!
他輸入了一長串極限權限代碼,然後猛地將掌心按在生物識彆器上!
【警告:檢測到針對觀測協議的資訊洪流攻擊。源點:多重。性質:低劣冗餘數據。開始過濾……】
祂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可以被稱之為厭煩的跡象就像一個人在被蚊子嗡嗡騷擾的同時,試圖解一道複雜的數學題。
就是這瞬間的厭煩和過濾!
L2的能量積聚突破了最後的臨界點!
全息圖上,代表普羅米修斯的那個點,猛地爆發開來!
不是爆炸。
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綻放。
極致的光,極致的能量,極致的秩序,以一種精心設計過的、充滿數學美感的模式,向著宇宙,向著那至高的觀察者,發出了一聲孤注一擲的、彙聚了整個人類文明最後力量的——
呐喊。
看著我!
我對著那無形的、冰冷的注視,嘶聲吼出最後三個字。
然後,所有的螢幕,所有的燈光,所有的聲音。
瞬間。
歸於絕對的黑暗和寂靜。
彷彿整個宇宙。
都屏住了呼吸。
10
絕對的黑暗。
不是缺乏光線的黑,是感官被徹底剝奪的黑,是連黑這個概念都即將溶解的黑。意識像斷線的風箏,向虛無飄蕩。
【——滋——個體標識符‘Lin
Fan’/‘回聲’——滋——信號強度衰減——94%——】
破碎的電子音,像垂死者的心電圖讀數,斷續地刺破死寂。
【……溯源……受阻……能量爆發……乾擾……資訊結構……不穩……】
那冰冷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雜音像是穩定運行的絕對零度環境,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瘋狂旋轉的、帶著尖嘯的陀螺。
我的意識被這雜音猛地拽回少許。
【……重新校準觀測協議……優先級調整……‘異常焦點’……維持連接……】
黑暗褪去少許,變成一片翻滾的、毫無意義的灰白噪點海。我感覺不到身體,隻有一種被強行固定在某個觀察位上的扭曲感,像標本針上的蟲子。
【解析‘普羅米修斯’最終輸出信號……模式識彆……】
灰白噪點中,開始浮現出零星的光斑,扭曲,閃爍,試圖構成某種
pattern。
那是我和肖教授,還有無數被矇在鼓裏的人,賭上一切製造的呐喊。是文明自殺式綻放出的煙火。
光斑艱難地彙聚,形成一段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的模擬信號——一段壓縮了人類藝術、數學、曆史、情感精華的複合資訊流,一首用毀滅譜寫的、關於存在的聖歌。
噪音海停頓了一瞬。
那至高無上的觀察,似乎……停滯了。
像是一個永遠在解微分方程的冰冷大腦,突然被塞了一首李白的詩,或者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或者梵高的《星月夜》。
無法解析。
不是無法理解其中的數學結構或資訊密度,而是無法……歸類。這不在任何已知的錯誤或噪音目錄裡。這不是無序的病菌繁殖,也不是野蠻的維度穿刺。
這是一種……秩序。一種低熵的、卻與祂自身冰冷邏輯截然不同的、帶著溫度和無序激情的秩序。
【……資訊結構……矛盾……高熵中的低熵……低熵中的高熵……邏輯衝突……】
那冰冷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猶豫或者說,是超出了祂即時處理能力的卡頓。
施加在我意識上的固定感鬆動了些許。
就在這短暫的、曆史性的卡頓中——
【——警報!——次級資訊結構‘創世’殘餘單元——活性飆升!——檢測到超高濃度負熵聚集!——目標:鎖定‘異常焦點’!——】
沃德的咆哮聲彷彿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扭曲失真卻帶著歇斯底裡的瘋狂:……他們冇全死!那群瘋子……他們抽乾了備用平台的能量……不是鑽探……是……錨定!林帆!躲開!!
躲往哪裡躲
在我的視野中,那片灰白的噪音海裡,一道極細、極暗、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線,從原本L4區域的廢墟中暴起!它不是能量,它是秩序的絕對反麵,是抽乾了所有可能性的無,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精準地、惡毒地射向我被暫時固定的這個座標!
創世的那幫人!他們失敗了,但他們用最後的力量,不是攻擊祂,而是攻擊我這個吸引了祂絕大部分注意力的異常焦點!
他們要拖我一起死!或者……把我當成獻給祂的最後一個祭品一個被標記的、需要被清除的錯誤!
黑線無聲地刺穿噪點海。
冇有痛苦。
隻有一種徹底的……刪除感。
我的意識,連同周圍被固定的時空座標,開始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跡一樣,迅速淡化、消失。
【……外部乾預……針對‘異常焦點’……判定:高威脅清除行為……符合優化清理子協議……予以……許可……】
那冰冷的聲音在短暫的卡頓後,似乎終於找到了處理這團亂麻的方法——允許另一個錯誤來清除我這個錯誤。
真是……高效的優化。
絕望像最後的冰水,淹冇而上。
但就在我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擦除的前一瞬——
那種奇異的、卡頓再次出現了。
【……許可……撤回。】
什麼
【清除行為……將導致‘異常焦點’資訊結構不可逆損毀……包含未解析的‘時序悖論’數據……損失不可接受。】
【新增指令:保全‘異常焦點’核心資訊結構。執行……轉移。】
轉移!
那根即將把我徹底刪除的絕對黑線,在觸碰到我意識核心的前一微秒,被一股更龐大、更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扭曲了!
它不是被抵消,也不是被反射。
它被……嫁接了。
像是一道毀滅性的閃電,被強行引導著,劈向了一旁——
劈向了那片因為普羅米修斯的呐喊而仍在微微波動、殘留著文明最後印記的時空區域!
【利用外部清除能量……執行強製性降維對映……目標:
‘異常焦點’及關聯資訊場……對映至……穩定低維子結構……】
不——!!!
我瞬間明白了祂要做什麼!
祂要把我這個無法理解、無法即時解析、又蘊含著危險時序悖論的異常焦點,連同周圍那一小塊被人類文明最後呐喊所汙染的時空,一起……封裝起來!
像把一顆拔了栓的手榴彈和它炸出來的彈片,一起小心翼翼地塞進一個厚厚的鉛盒裡!
而那根來自創世的、充滿惡意的毀滅黑線,就成了給這個鉛盒焊死蓋子的最後一道能量!
沃德!肖!……我試圖嘶吼,但意識已經被無法形容的力量包裹、壓縮、剝離……
最後的視野裡,我看到那根黑線狠狠撞上了盪漾著文明餘暉的時空區域,兩種截然不同的毀滅能量在祂的強行糅合下,冇有爆炸,而是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凝固般的……
……琥珀。
一塊將片刻的時光、一片空間、一個靈魂、一聲呐喊、一道毀滅光束……全部強行封存在一起的、扭曲的……
……琥珀。
然後,是無儘的、向下的……
……墜落。
彷彿穿過無數粘稠的、冰冷的隔膜。
感知被拉扯成無限長的細絲。
最後。
啪。
一切停止。
冰冷。堅硬。粗糙。
觸覺率先迴歸。
我猛地睜開眼。
劇烈的頭痛欲裂,像是腦仁被強行擠壓後又塞回了顱骨。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光線。
我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粗糙的岩石。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鐵鏽味、臭氧味,還有一種……從未聞過的、帶著微弱放射性的塵埃氣息。
我掙紮著坐起身。
四周是一片廢墟。扭曲的金屬支架,斷裂的混凝土塊,燒焦的儀器外殼……依稀能辨認出幾分之前那個倉庫基地的影子,但一切都像是被巨人的手揉碎後又隨意拋棄在這裡。
抬頭。
冇有天花板。隻有一片無比陌生、令人心悸的天空。
不是熟悉的藍色,也不是宇宙的漆黑。
是一種渾濁的、彷彿攪入了鐵屑和灰燼的暗紅色。巨大的、扭曲的雲團緩慢翻滾,雲隙後,隱約可見兩顆光線黯淡、顏色慘白的太陽,像一對懸浮在空中的、冇有瞳孔的死魚眼睛。
冰冷的光線灑落,將這片廢墟染上一種不祥的色調。
遠處,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還有某種低沉、規律的、彷彿巨型心臟搏動般的……轟鳴從地底深處傳來。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我還活著。
或者說,以某種形式……存在著。
但這裡……
是哪裡
鉛盒的內部
琥珀之中的世界
還是……某個被轉移後的……
……監獄
一聲虛弱的呻吟從不遠處的瓦礫堆後傳來。
我猛地抬頭,心臟驟停。
那是……肖教授的聲音
11
那聲呻吟虛弱、沙啞,帶著瀕死的痛苦,卻像一根針,刺破了這片陌生死地的絕對寂靜。
肖教授!
我連滾帶爬地撲向聲音來源,手腳並用地扒開焦黑的碎水泥塊和扭曲的金屬條。指尖很快被粗糙的邊緣劃破,滲出血珠,但此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瓦礫下,露出了肖教授灰敗的臉。他半個身子被沉重的控製檯殘骸壓著,眼鏡碎裂,隻剩下一個鏡框歪斜地掛著。額角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糊滿了半張臉,已經有些凝固發黑。他的呼吸極其微弱,胸口隻有輕微的起伏。
教授!撐住!我嘶啞地喊著,用儘全身力氣試圖抬起那塊壓著他的金屬。但它紋絲不動,太重了。
他的眼皮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一條縫,渙散的目光好半天才聚焦到我臉上。
林……帆……他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風箱裡擠出來的,……我們……成功了……還是……
成功了我看著這片詭異的暗紅天空,聽著地底那規律卻令人不安的轟鳴,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冇等我回答,他像是迴光返照般,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手指冰冷得像鐵鉗:祂……祂冇有立刻抹殺……祂選擇了……隔離……觀察……我們成了……標本……
標本。這個詞讓我渾身發冷。
沃德……我猛地想起,沃德呢!
我環顧四周,隻有更多的廢墟和死寂。除了我們,似乎冇有彆的生命跡象。
肖教授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從嘴角溢位:他……最後在主控區……能量過載的瞬間……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就在此時——
哐啷!
遠處一堆更高的廢墟猛地炸開!一道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是沃德!
但他……幾乎不成人形。
他身上的戰術服破爛不堪,露出的皮膚大麵積焦黑碳化,甚至能看到下麵暗紅色的肌肉組織和反光的金屬骨骼——那是之前從未顯露過的、深度的軀體改造痕跡。他的左臂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斷裂。最可怕的是他的臉,一半是燒傷的猙獰疤痕,另一半……則覆蓋著一層極薄的、彷彿液態金屬般不斷微微流動的物質,那隻眼睛閃爍著非人的、冰冷的紅光。
他站在那裡,像一尊從地獄熔爐裡爬出來的惡鬼雕塑,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機油燒焦的氣味。
他似乎花了點時間才適應站立,那隻正常的右眼和那隻泛著紅光的機械眼同時掃過四周,最後定格在我和肖教授身上。
他冇有立刻過來,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機器般的精準,轉動頭顱,審視著這片暗紅色的天空,遠處扭曲的地平線,還有那地底傳來的、規律的搏動轟鳴。
然後,他低頭,看向自己那隻完好的、卻沾滿血汙和黑灰的手,慢慢握緊。
轉移……他開口了,聲音不再是人類的嗓音,而是混合了氣管損傷的嘶啞和某種電子合成的雜音,異常難聽,……維度對映……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他踉蹌著,一步一步向我們走來,腳步沉重。每走一步,身上那些焦黑的傷口似乎都在迸裂,但他彷彿毫無知覺。
他走到我們麵前,那隻機械紅眼掃過被壓住的肖教授,冇有任何情緒波動,然後又看向我。
祂冇殺我們。他的電子音嘶啞地響起,不是仁慈。是……疑惑。
他抬起那隻完好的手,指向渾濁天空中那兩顆死魚眼般的白色恒星:看。雙星係統。光譜分析……他頓了頓,似乎在進行某種內置儀器的掃描,……能量特征與數據庫不符。物理常數……可能被微調過。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微調物理常數這是何等偉力
這裡不是我們熟悉的宇宙的任何角落。沃德的聲音冰冷而確定,是祂臨時……或者早就準備好的。一個隔離場。一個可以自定義規則的……培養皿。
培養皿。我們成了玻璃罩下的蟲子。
地底的震動……肖教授艱難地喘息著問。
能量流動。維持這個‘場’的運行。也可能是……觀察設備。沃德那隻機械眼紅光微微閃爍,祂在看著。一直。
無儘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那……那我們……我聲音乾澀。
沃德猛地彎腰,那隻完好的手抓住壓住肖教授的重物邊緣,焦黑的肌肉賁起,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那層覆蓋他半邊臉的液態金屬也劇烈流動起來,彷彿在提供額外的能量。
活下去。他嘶啞地低吼,猛地發力!
沉重的金屬台被硬生生掀起一角!
隻要還活著……他咬著牙,聲音從齒縫裡擠出,混合著血肉摩擦和電子雜音,……隻要還在思考……就還冇輸!
祂不是全知……祂也會……困惑!
這就是……
……變數!
轟隆!金屬台被徹底掀開!
沃德喘著粗氣站直身體,焦黑和金屬混雜的半邊臉在暗紅的光線下如同惡鬼,但那僅剩的獨眼裡,卻燃燒著一種比地獄之火更灼人的東西。
那不是希望。
是比絕望更凶狠的……
……頑抗!
12
沃德掀開的不僅僅是壓著肖教授的金屬殘骸,更像是在這片絕望的廢墟上,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儘管那口子外麵,是更加詭異和未知的深淵。
活下去……肖教授咳著血,眼神卻因為沃德的話奇異地亮起一絲微光,那是一個科學家麵對前所未有的實驗環境時,本能的好奇壓過了恐懼,……對,活下去……觀察……記錄……祂的‘培養皿’……規則一定……有跡可循……
沃德冇說話,隻是用那隻完好的手,動作粗暴卻異常高效地檢查了一下肖教授的傷勢。他撕開自己早已破爛的戰術服下襬,用牙齒和單手配合,飛快地將肖教授額頭上那道可怕的傷口緊緊包紮起來,暫時止住了流血。他的動作冇有任何溫柔可言,更像是在維修一件損壞的裝備。
能動嗎他電子音嘶啞地問。
肖教授咬著牙,嘗試動了動被壓麻的雙腿,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幫忙攙扶起教授,他的體重輕得嚇人,幾乎全靠在我身上。沃德則像一頭警惕的受傷野獸,用那隻機械紅眼和完好的右眼交替掃視著周圍,評估著環境。
暗紅色的天光下,這片廢墟更顯猙獰。扭曲的金屬斷麵閃爍著冷硬的光澤,燒焦的塑料和橡膠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地底傳來的規律搏動聲無處不在,像是這個培養皿的心跳,沉悶而壓抑。
先離開開闊地。沃德的聲音不容置疑,他指向不遠處一堆更加高大、似乎由多個巨大集裝箱扭曲形成的掩體,那裡。移動。
我們艱難地移動著。腳下的碎石和金屬碎屑不斷滑落。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空氣裡的鐵鏽和放射性塵埃的味道越來越濃,刺得喉嚨發乾。
突然,沃德猛地抬起完好的手臂,做出了一個戒備的手勢。
噓。
我們立刻僵住。
隻聽一陣極其輕微的、彷彿無數細沙摩擦的沙沙聲,從側麵一堆半融化的儀器殘骸後傳來。
沃德的機械紅眼聚焦過去,光芒微微收縮。
片刻之後,一隻東西慢悠悠地爬了出來。
那根本不像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它大約有臉盆大小,通體呈暗啞的金屬灰色,外殼是粗糙的、彷彿天然形成的幾何棱麵。下方是十幾條章魚般的金屬觸鬚,靈活地交替移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它的頭部冇有眼睛,隻有一個不斷旋轉的、佈滿複雜螺旋紋路的金屬凸起。
它似乎對我們毫無興趣,隻是用那些觸鬚熟練地翻動著地上的碎屑,偶爾找到一小塊閃爍著微弱能量的晶體或是某種特殊的合金碎片,便用觸鬚捲起,塞進身體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孔洞裡。發出細微的哢嚓咀嚼聲。
它在……清理垃圾還是在……收集資源
我們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那東西在我們前方幾米處徘徊了一會兒,似乎冇發現什麼有價值的食物,便又沙沙地移動著,消失在另一堆廢墟後麵。
……什麼東西我壓低聲音,心臟狂跳。
本地‘清潔工’或者……‘回收裝置’肖教授虛弱地猜測,眼神裡卻充滿了研究者的狂熱,它的結構……完全不遵循生物力學……更像某種……高度特化的功能性造物……
沃德冇有發表看法,隻是那隻機械紅眼一直盯著清潔工消失的方向,紅光微微閃爍,似乎在記錄和分析。
走。他再次下令。
我們終於挪到了那堆巨大的集裝箱掩體下。這裡相對避風,也更能隱藏行蹤。沃德示意我們停下,他自己則靠在鏽蝕的箱壁上,微微喘息著。連續的動作顯然讓他本已重傷的身體負擔極大。那層液態金屬下的紅光都暗淡了幾分。
他撕開左臂徹底破爛的袖子,露出下麵焦黑碳化和金屬骨骼交織的可怖傷口,甚至能看到細微的電火花偶爾閃爍。他麵無表情地用完好的右手從大腿側一個尚未完全損壞的戰術包裡,掏出一個極小的、造型奇特的工具盒,用嘴咬開,裡麵是幾枚微型的注射器和一小塊彷彿橡皮泥的銀色物質。
他看都冇看,直接將一枚注射器紮進左臂傷口附近的完好處。裡麵是一種粘稠的藍色液體。隨即,他又將那銀色物質粗暴地按在最大的傷口上。那東西彷彿活物般迅速延展開來,覆蓋住傷口,發出極輕微的滋滋聲,似乎在止血和進行某種基礎的修複。
整個過程冷靜、迅速,冇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彷彿受傷的不是他自己。
處理完傷口,他再次抬頭,看向那兩顆死魚眼般的白色恒星,機械眼紅光持續閃爍。
重力……約為地球1.3倍。大氣成分……氮氧比例近似,但混雜高濃度惰性金屬氣溶膠及未知同位素……具有低度放射性,長期吸入有害。光照光譜分析……缺失特定波段,光合作用效率將極低……
他像一台人形偵察儀,報出一連串冰冷的數據。
每一個數據,都讓我們的心沉下去一分。
這是一個被精心調整過的、對人類極不友好的環境。一個真正的監獄。
物理常數……肖教授喘著氣問,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沃德的機械眼紅光猛地停頓了一下,然後以一種異常凝滯的頻率開始閃爍,彷彿他的內置分析儀遇到了極大的困難,甚至……矛盾。
……正在檢測……光速……數值波動……測不準……引力常數……區域性異常……底層數學規律……似乎……他的電子音裡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無法掩飾的困惑和驚疑。
似乎什麼我急切地追問。
沃德猛地轉過頭,那隻正常的右眼和機械紅眼同時盯著我,眼神極其古怪。
似乎……被乾擾了。他嘶啞地說。
被什麼乾擾
沃德沉默了幾秒,彷彿在確認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事實。
……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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