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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城北,黑龍潭水深不見底。水色幽暗,像一塊巨大的墨玉。水麵映著天空的雲,紋絲不動。潭邊有龍泉觀,道觀倚著山勢而建。殿宇重重疊疊。古樹高聳,樹冠遮天蔽日。

觀中有五朝元老:唐梅、宋柏、元柳杉、明山茶、清玉蘭。祖師殿前的宋柏最驚人。樹乾粗壯,需要五人伸手才能勉強合抱。樹皮堅硬,紋路深陷,如同刀斧劈砍出來的痕跡。樹枝虯結,直刺天空。濃密的樹蔭擋住了陽光。它像一位披散長髮的仙人,沉默地守護著這座古老的道觀。

元朝至正年間,觀裡住著師徒二人。

老道玄真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寬大的舊道袍下,肋骨根根凸起。眼珠渾濁,整天歪在殿後的雲床上。他說這是在煉心不煉形。實際是懶到了骨子裡。徒弟是他的牛馬。觀裡的香火錢大半進了他的口袋。轉眼就換成酒肉,穿腸而過。小道士叫青陽。八歲那年,爹孃養不活他,把他送進道觀,換了幾鬥活命的糙米。玄真子收下他,隻為多個不花錢的勞力。

青陽的活計從雞叫前開始。他摸黑起身。冰冷的井水擦臉。接著打掃殿堂。擦拭落滿香灰的神像。挑水劈柴。生火做飯。伺候師父玄真子起床洗臉穿衣。太陽過午,他去道觀後的菜園鋤草澆水。太陽西斜,準備晚飯,伺候師父吃飯。玄真子吃飽喝足,剔著牙縫裡的肉絲,歪回雲床。青陽還要洗刷油膩的碗筷,清掃院子。夜深人靜時,他才能在冰冷的柴房草鋪上歇口氣。

無論多苦多累,有一件事青陽從不馬虎,甚至當成一天裡少有的安慰。那就是照料觀中那幾棵元老。特彆是唐梅和宋柏。每天清晨、中午、黃昏,他必定提著龍潭清涼甘甜的泉水,小心澆灌樹根。然後奉上三杯自己采摘、親手烘製的山茶,恭敬地放在樹下石桌上。最後點燃三根細細的線香。青煙嫋嫋,飄進古樹的枝葉間。他還為它們鋤草,修剪病枝,趕走蟲子螞蟻。冬天更要費儘心思,用草簾仔細遮擋霜雪。做完這些,他總會對著古樹虔誠作揖,低聲禱告:願梅仙姑、柏仙翁千年萬代,枝繁葉茂,保佑這方水土。

寒冬酷暑,十年彈指而過。青陽從瘦弱孩童長成了清瘦少年。眉眼間冇了稚氣,多了沉靜和堅韌。玄真子卻更加懶惰刻薄,把青陽當牲口,稍有不順,非打即罵。香客供奉的糕點果子,他獨吞得渣都不剩。青陽腹中空空,隻能灌下幾瓢涼水。

一個深秋月圓之夜。月光如冰冷的銀子,鋪滿了寂靜的道觀。青陽乾完所有活,累得骨頭縫裡都透著痠疼。他拖著腳步走到後園古樹下,隻想找個地方喘口氣。冰冷的月光穿過宋柏濃密的枝葉,在地上留下搖晃破碎的光斑。就在這片死寂中,青陽猛地停住腳步,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緊。

那棵枝乾盤繞的唐梅樹下,竟坐著一位白衣道姑。她頭髮高高挽起,斜插一支梅枝形狀的木簪。麵容潔淨得不似凡人。周身飄著清冷的梅花香氣。她閉著眼,雙手結印放在膝蓋上,嘴唇無聲開合,彷彿在誦唸經文。月光如水,無聲地圍繞著她流動。

青陽驚疑不定,目光轉向旁邊的宋柏。那粗壯如龍的樹根盤踞處,赫然坐著一位青袍道士。道士鬍子頭髮雪白,臉像宋柏的樹皮一樣蒼老。身板挺直,氣息沉靜如大山。他也閉目靜坐,呼吸緩慢悠長。彷彿和腳下大地、身後巨樹合為一體。一股古老厚重的氣息自然散發出來。

青陽心頭劇震。一股莫名的親近和敬畏湧起。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驚濤。整了整肩頭磨破的道袍。上前幾步,對著二人深深一揖。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清亮和發自內心的恭敬:二位道長,夜深露重,樹下寒氣傷人。小道觀中還有陋室,備有粗茶。請移步歇息片刻。

梅下道姑緩緩睜開眼。目光清亮如寒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冇起身,隻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石桌上那杯青陽傍晚奉上、此刻尚有餘溫的香茶上。她伸出雪白的手,手指輕輕一點。茶杯自己飛進她手心。她喝了一小口。嘴角笑意加深。聲音清脆悅耳,如同玉磬輕敲:好茶。我是唐朝時寄身此觀梅樹的精魄。感念你十年如一日,三炷誠心香火,三杯敬意清茶,三桶龍潭甘露滋養。今夜特現身,指點你修行。

她話音落下,青陽隻覺一股清冷的梅花香鑽進鼻子。腦子瞬間清明。白天積攢的疲憊一掃而光。

柏下老道也睜開眼。目光像古井無波,深邃悠遠。他也隔空取過茶杯喝下。聲音洪亮,帶著大地的迴響:老道比不上梅仙姑古老,是宋朝時一縷精魂附在這柏樹上。承蒙小友盛情照料,也當助你參悟大道,強健筋骨。

一股溫和醇厚的氣息瀰漫開來。青陽頓時覺得四肢百骸暖流湧動,充滿了力氣。

青陽恍然大悟,又驚又喜。慌忙撩起道袍下襬,對著兩位仙靈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弟子青陽,肉眼凡胎,不識仙顏,怠慢之處,請多包涵。叩謝梅仙姑、柏仙翁垂憐。

從那天夜裡起,每逢月光皎潔、雲淡風輕,青陽就悄悄來到後園古樹下。

在梅仙姑空靈的誦經聲中,他盤腿坐下,拋開雜念。感受天地間細微的靈氣流動。梅仙姑的聲音如同清泉沖洗神魂。讓他心思澄明。以往讀不懂的道經文字,此刻竟如流水般自然淌過心頭。在宋柏仙翁沉穩渾厚的氣息引導下,青陽則練習一套古樸剛健的導引術。呼吸之間,引動地脈之氣錘鍊筋骨。柏仙翁的拳腳功夫看著緩慢笨拙,實際藏著千斤之力。每一式都彷彿與腳下大地共振。青陽的筋骨在無形中變得日益強韌,力氣漸長。奇妙的是,梅仙姑的清冷靈力和柏仙翁的渾厚地氣在他體內交融。形成一種生生不息、陰陽平衡的獨特循環。滋養著他的身心。

這樣秘密的修行,轉眼又是三年。青陽身板更加挺拔。腳步沉穩。雙眼精光內蘊。氣質已和過去大不相同。他依舊勤懇乾活,但動作間多了份舉重若輕的從容。劈柴時,手臂沉穩落下。粗大的木柴應聲裂開,斷口平整。挑水時,沉重的木桶彷彿輕若無物。玄真子看在眼裡,心頭卻像紮了根毒刺。徒弟的成長冇帶來欣慰,反而激起他強烈的嫉妒。還有一種地位不穩的恐慌。尤其近來,他發現指使青陽乾活時,少年眼中曾經的卑微順從,悄悄變成了一種沉靜的、看透一切的目光。這目光像針,刺得玄真子坐立不安。

肯定是這小子偷懶耍滑,背地裡不知搞什麼鬼。玄真子陰暗地想。枯瘦的手指揪著稀疏的山羊鬍。得想個法子徹底治住他。讓他斷了歪心思,死心塌地當牛做馬。一個惡毒的計劃在他心裡慢慢成形。

這天,玄真子破天荒起了個大早。把正在掃院子的青陽叫到三清殿前。殿內光線昏暗。隻有神像前的長明燈豆大的火苗跳動著。玄真子努力擺出莊嚴肅穆的樣子。捋著幾根稀疏的山羊鬍,沉聲道:徒兒啊,你隨為師多年,也算心誠。為師看你近來……嗯,道心似有不穩,怕是被俗務分了神。今天,就傳你一步無上神功,助你築基。

青陽放下掃帚,低頭恭敬站著。心裡卻咯噔一下,升起不祥的預感。玄真子渾濁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算計的光。

玄真子眼裡閃過一絲狡猾,接著說:這功夫叫‘辟穀坐忘’,是成仙築基的根本。練成它,能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神遊天外,慢慢脫離凡胎。等你練成,為師再教你後續妙法。將來得道昇天,位列仙班,也未可知。他故意把得道昇天幾個字咬得很重。像在青陽眼前掛了一塊誘人的肉。

青陽心裡雪亮。這老道懶得出奇,整日隻知吃喝,哪會什麼無上神功分明是挖坑等他跳。他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恭敬地說:弟子愚笨,全聽師父安排。

好。玄真子見青陽上鉤,心裡暗喜。立刻說:事不宜遲,今天就開始,以示誠心。廚房即刻封灶,米缸上鎖。你我師徒二人,各在殿中蒲團上靜坐七天。拋開雜念,練這神功。切記,滴水不進,粒米不沾,方顯道心精純。他寬大的道袍袖子裡,早已偷偷準備好了油炸得焦香的牛乾巴和噴香的燕麥炒麪。用油紙緊緊包好。那油膩的香味,隻有他自己聞得到。勾得他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青陽心裡冷笑,臉上恭敬應道:弟子遵命。

師徒二人各自盤坐在三清殿東西兩側的蒲團上。殿門吱呀一聲被玄真子從裡麵閂上。光線更加昏暗。隻有神像前那點微弱的燈火跳動。玄真子裝模作樣地閉目養神。其實豎著耳朵聽青陽那邊的動靜。肚子裡饞蟲早被袖中乾巴的香味勾得咕咕作響。

第一天,玄真子靠著袖中乾糧,勉強能忍。他趁青陽閉目,偷偷撕下小塊乾巴。迅速塞進嘴裡。用唾沫濡濕了,不敢咀嚼出聲。囫圇嚥下。青陽那邊,呼吸平穩悠長。身體端坐如鬆。

第二天,玄真子開始口乾舌燥。乾巴又鹹又硬,像木屑,颳得嗓子生疼。他偷瞄青陽。見他臉色正常,呼吸均勻。心裡驚疑不定。他袖中的水囊已空了大半。白天香客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他隻能強忍著不敢吃喝。

第三天、第四天……玄真子袖中乾糧吃光。餓得前胸貼後背。喉嚨像塞了滾燙的沙子,火燒火燎。偷藏的最後幾口水也喝光了。整個人蔫頭耷腦,眼冒金星。腹中空鳴如雷。腸胃絞痛。再看青陽,依舊坐得像一口銅鐘。臉色反而更顯紅潤。氣息悠長沉穩。昏暗的光線下,他周身彷彿罩著一層極淡、幾乎看不見的清輝。那是梅仙姑的清靈之氣和柏仙翁的渾厚地氣在他體內自然流轉。滋養著身體精神。雖不能完全代替吃喝,卻大大延緩了饑渴。維持著蓬勃的生機。

到了第七天黃昏,玄真子感覺自己快成人乾了。嘴脣乾裂出血,結成黑痂。眼前陣陣發黑。無數金星飛舞。腸胃的絞痛一陣緊過一陣。像有鈍刀在肚子裡攪動。他癱在蒲團上,再也撐不住。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氣若遊絲地叫:徒……徒兒……

青陽緩緩睜開眼。昏暗的大殿裡,彷彿驟然亮了一下。他目光清澈明亮,像寒星。臉上毫無饑餓之色,反而精神煥發。他站起來,動作沉穩有力。走到玄真子麵前,微微一揖:師父有什麼吩咐

玄真子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徒弟,像白日見了活鬼。驚駭得差點一口氣背過去。這七天,他親眼看著青陽滴水未進,粒米未沾。怎麼會這樣難道這小子真得了仙緣一股巨大的恐懼和更深的嫉妒毒蛇般纏住了他的心。他強壓下翻騰的心緒。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嘶啞道:徒……徒兒,可憐你……餓了七天七夜……為師……為師實在不忍……心……疼啊……快去……快去煮點稀粥……彆傷了……傷了仙根……

青陽看著玄真子那張被饑餓和驚懼扭曲的、虛偽的臉。心裡一片明淨。冇有怨恨,隻有淡淡的可憐。他平靜地應道:是,師父。

轉身走向殿後廚房。廚房的門上掛著一把黃銅大鎖。裡麵空空如也。他拿起一個平時盛米的粗陶瓦缽。腳步平穩地走出道觀後門。向黑龍潭走去。夕陽的餘暉血紅。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古觀斑駁褪色的牆上,像一道沉默的符。

玄真子掙紮著,手腳並用地爬到殿門口。貪婪地望著徒弟遠去的背影。乾裂的嘴唇翕動著。滿腦子隻剩下對那碗救命稀粥的瘋狂渴望。幾乎能聞到米粒的香味

青陽來到黑龍潭邊。潭水深不見底。倒映著滿天絢爛燃燒的晚霞。他蹲下身,捧起一捧清涼的潭水。正要沖洗瓦缽裡並不存在的米粒。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平靜的潭麵毫無征兆地劇烈翻滾起來。像有巨龍在水底瘋狂翻身。無數細密的氣泡咕嘟咕嘟冒出。把水麵攪得像開了鍋。水花四濺,打濕了青陽的褲腳和布鞋。緊接著,潭心深處,一道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柱沖天而起。那光柱並不刺眼,反而溫潤如玉。帶著濃鬱的水汽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靈性氣息。

光柱不偏不倚,正好把蹲在潭邊的青陽罩在裡麵。

青陽隻覺一股溫暖而磅礴的力量瞬間裹住全身。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托著他慢慢離地而起。手裡的粗陶瓦缽脫手飛出。卻冇有墜落。而是被一團氤氳的白色雲氣穩穩托住。靜靜懸在他身邊。

青陽吾徒,塵緣已了,隨我歸去。一個宏大而溫和的聲音直接在青陽腦海裡響起。這聲音既不是梅仙姑的清冷,也不是柏仙翁的渾厚。而是更古老、更浩瀚。像這黑龍潭深不可測的水在說話。

青陽心頭瞬間澄澈如鏡。冇有一絲恐懼。隻有一種長久心願終於達成的平靜與巨大喜悅。他最後一次回頭,望向龍泉觀的方向。目光彷彿穿透了重重殿宇和院牆。看到了那棵蒼勁沉默的宋柏。看到了那棵虯枝孤傲的唐梅。他微微一笑。對著古觀的方向,深深一揖。

白色雲氣越來越濃。托著青陽和那隻普通的粗陶瓦缽,越升越高。向著西天那輪巨大的、燃燒般的落日飛去。萬丈霞光,將他遠去的身影鍍上了一層神聖耀眼的金邊。那身影最終化作一個微小的光點。融入了天際那片無比燦爛的金紅之中,徹底消失不見。

玄真子趴在冰涼的殿門檻上。眼巴巴地望著黑龍潭方向。脖子伸得老長。乾裂的嘴唇無聲開合,唸叨著粥。突然,他看到了那沖天而起的白光。看到了被白光包裹、緩緩升起的徒弟身影。他驚得魂飛魄散。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聲。像被掐住了脖子,卻一個字也喊不出。直到白光消失。天空隻剩下黯淡的餘暉。他才如夢初醒。喉嚨裡發出一聲非人的嚎叫。連滾帶爬地衝出觀門。跌跌撞撞,一路踉蹌著奔向黑龍潭。

潭水早已恢複了死寂。倒映著暗下來的天空。水麵平滑如鏡。哪裡還有青陽的影子隻有幾圈漣漪在慢慢擴散。

粥……我的粥……玄真子失魂落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青陽剛纔蹲著的潭邊泥地。那裡空空如也。他絕望地抬頭,茫然四顧。突然,他渾身劇烈一抖。像被無形的巨雷劈中。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龍泉觀第二重殿——玉皇殿那高高翹起的飛簷上方。

在那棵千年宋柏最高、最粗壯的一根枝椏分叉處。穩穩噹噹地放著一個東西。正是青陽用來淘米的那個粗陶瓦缽。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正巧照在瓦缽粗糙的表麵上。反射著溫潤古樸的光暈。它靜靜地坐在那裡。像天生就該長在樹枝上。和古柏蒼勁的樹皮、虯結的枝乾融為一體。成了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啊——,玄真子發出一聲淒厲絕望的慘叫,如同瀕死的野獸。眼前徹底一黑。直挺挺向後倒去。後腦勺咚地一聲重重磕在潭邊冰冷的泥石地上。昏死過去。

玄真子大病一場。高燒囈語。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才被山下進香的村民發現。抬回道觀灌下藥湯。醒來後,他像換了個人。眼神空洞呆滯。整天沉默。常常對著那宋柏枝頭高懸的瓦缽發呆。一坐就是半天。他再也不敢偷懶。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笨拙地學著青陽當年的樣子。挑水、澆樹、敬茶、上香,打掃院子。隻是他動作僵硬遲緩。神情麻木。像一具被抽走了魂的軀殼。機械地重複著動作。他不再剋扣香火錢買酒肉。清粥鹹菜度日。人也越發乾瘦,如同一截會移動的枯柴。

那粗陶瓦缽在宋柏枝頭紮了根。風吹雨打。日曬霜凍。粗陶的質地漸漸和古柏蒼勁的樹皮同化。顏色變深發烏。邊緣甚至長出細密的、如同根鬚般的紋理。深深紮進樹枝的木質裡。彷彿古柏自身結出的一個奇異果子。遠遠看去,活脫脫就是一個巨大的土鍋長在了參天古樹上。這奇景很快傳遍四方。引來無數人圍觀驚歎。成了龍泉觀最神奇的一景。人們仰望著高懸的土鍋。口口相傳著那個月下遇仙、誠心飛昇的少年道童的故事。香火錢比往日多了數倍。玄真子隻是默默收好。用於修葺破敗的殿宇。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百年。龍泉觀幾經修葺,香火更旺。那古樹長土鍋的奇景依舊高懸在宋柏枝頭。成了一道刻著誠心與仙緣的獨特風景。無聲訴說著過往。

每年寒冬臘月,黑龍潭邊的唐梅總會頂著凜冽風雪,最先綻開花朵。那重瓣紅梅,雖然主乾曆經千年風霜已枯死大半,隻剩一支倔強的老枝。卻依然迎著刺骨寒冷怒放。花朵成團。紅豔豔如同燃燒的火焰。清冽的香氣隨風遠飄。引來無數文人墨客、平民百姓駐足觀賞。清朝道光年間,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雲貴總督阮元踏雪而來,立於潭邊。他凝視風雪中傲然怒放的老梅。提筆飽蘸濃墨。在觀內粉壁揮毫寫下千歲梅花千尺潭,春風先到彩雲南的千古名句。墨跡淋漓。寫儘了古梅的錚錚品格與報春之早。

慢慢地,每年春節前後,到黑龍潭龍泉探梅。在千年唐梅古樹下燒一炷香。祈求新年好運、健康長壽。成了昆明百姓一項重要的民俗活動。人們扶老攜幼,踏雪尋梅。在唐梅古樹下駐足流連。欣賞那迎霜傲雪的絕世風姿。這項源於唐宋梅花祭祀、寄托著美好願望的古老民俗。曆經歲月沉澱。最終在2016年被鄭重地列入雲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這一年春節,龍泉探梅盛會格外熱鬨。戲台高搭。滇劇悠揚的唱腔在清冷的空氣中迴盪。長街之上,烏銅走銀閃亮、雲子圍棋溫潤、剪紙窗花鮮豔、刺繡牡丹栩栩如生……種種非遺技藝琳琅滿目。吸引著八方來客。遊人如織,摩肩接踵。爭相一睹千年唐梅的風采。觸摸那份穿越漫長時光的堅韌與芬芳。

喧鬨的人群中,一位白髮蒼蒼、精神矍鑠的老道士。正帶著幾個臉蛋凍得紅撲撲的小道童。在唐梅樹下細心清理積雪和落葉。小心地為古樹根部培上新土。他正是如今龍泉觀的住持,清微道長。他指著虯枝上那如火焰般跳躍的紅梅。對徒孫們講述著觀裡代代相傳的古老故事。目光深邃悠遠。彷彿能穿透層層疊疊的時光。

師祖,一個小道童仰著凍紅的小臉。烏溜溜的眼睛充滿好奇。指向玉皇殿方向,那宋柏上掛著的‘土鍋’,真是青陽師祖留下的嗎他飛昇那會兒,心裡在想啥呀

清微道長停下手中的竹掃帚。撫摸著唐梅粗糙而溫暖的樹乾。那虯結的紋理彷彿刻滿了無聲的歲月。他抬起頭。望向遠處玉皇殿前。那宋柏高聳入雲的枝椏——承載著瓦缽的枝頭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清晰可見。他沉默了片刻。山風吹動他雪白的鬚髮。聲音溫和卻穿透了周圍的喧囂。清晰地落在小道童耳中:

孩子,他留下的,從來不是土鍋。

那是一顆心!

這顆心告訴我們:至誠所至,金石為開。

無論是對待腳下的土地,身邊的草木,還是心中的信念,唯有以赤誠澆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方能在看似最貧瘠、最困苦的歲月裡,孕育出超越凡俗的奇蹟。

清微道長頓了頓。目光掃過唐梅倔強的枯乾與新枝。又投向遠處宋柏枝頭那靜默的土鍋。

你們看這唐梅,曆劫千年,枯而複榮,雪中吐豔;看那宋柏,負‘鍋’淩雲,靜觀滄桑,巋然不動。它們不言不語,卻道儘了守護與誠心的力量——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時間的重量:

這力量能穿透最厚重的時光塵埃。讓最平凡的瓦礫,也化為星辰,永懸於信仰的枝頭。

寒風掠過,清冽的梅香如故,無聲地瀰漫開來。古柏枝頭那沐著暖陽的土鍋,宛如一枚大地頒發給卑微者的勳章,無聲訴說著一個關於誠心撼動天地的永恒秘密。小道童伸出凍紅的小手,輕輕碰了碰唐梅粗糲的樹皮,冰涼堅硬,卻彷彿有股暖流,順著指尖,一直流進心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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