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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金主的黑卡剪了。哢嚓一聲,碎成兩半。挺脆的。剪下來的帶晶片那一小塊,正好當書簽,夾在我那本《母豬的產後護理》裡。
挺配的。
咖啡店靠窗的位置,陽光曬得人發懶。我攪著杯子裡廉價的速溶咖啡,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這張臉,曾經價值不菲。金主砸錢養著,就因為它像另一個人。
像他的白月光,慕容雪。
我叫慕容甩甩。名字是金主起的。他說,雪是天上月,甩是地上泥。他讓我記住自己的位置。甩甩,像個物件,用完就甩。
他叫厲晟。厲氏集團的掌舵人。有錢,有權,長得也人模狗樣。就是心是黑的,眼是瞎的。
他把我從一個小破酒吧撿回去那天,我剛被前任坑光積蓄,房租都欠了三個月。他捏著我的下巴,對著光看了很久,眼神像在評估一件待價而沽的瓷器。
像。他下了結論,七分像。
然後我就成了慕容甩甩。住進了他市中心的大平層,穿著當季新款,戴著閃瞎眼的珠寶。代價是,我必須更像慕容雪。頭髮長度要一樣,髮色要一樣。走路姿勢要改。說話語調要學。
他給我請了最貴的形體老師和聲樂老師。甚至,他問我要不要墊個鼻梁,說雪兒的鼻子更翹一點。
我拒絕了。那點像,是我僅剩的、屬於我的東西了。雖然它也隻是個贗品的標記。
他給我一張副卡,額度驚人。他說:隨便刷。
我刷了。狂刷。買包,買衣服,買珠寶。但那些東西,堆在衣帽間裡,像華麗的墳墓。我不快樂。一點也不。
他隻在需要的時候找我。通常是深夜,帶著酒氣,或者剛和慕容雪通了電話後的低氣壓。他把我按在床上,動作粗暴,眼神卻穿透我,看著另一個人。嘴裡含糊地叫著雪兒。
完事了,他抽身離開,像丟掉一塊用過的抹布。有時會扔下一疊錢。有時連錢都懶得扔。
我就那麼躺著,看著天花板上昂貴的水晶吊燈,覺得冷。徹骨的冷。那燈光刺眼,像無數把嘲笑我的小刀。
我知道我隻是個替身。一個劣質的、隨時可以丟棄的替代品。厲晟的溫柔,他的耐心,他所有美好的東西,都隻屬於慕容雪。我隻是他情感空窗期的一個廉價慰藉,一個用來填補寂寞和**的**娃娃。
慕容雪在國外學音樂。她是厲晟心口的硃砂痣,窗前的白月光。高不可攀,遙不可及。厲晟定期飛去看她,回來時,要麼春風得意,要麼陰雲密佈。得意時,會對我稍假辭色。陰鬱時,我就是他的出氣筒。
他罵我笨,學不像。罵我俗,上不了檯麵。罵我連雪兒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我聽著,不反駁。心裡那點微弱的火苗,被他的話一次次澆滅。隻剩下灰燼。
真正讓我下定決心跑路的,是半年前的一個晚上。
厲晟喝得爛醉回來。他很少這樣失態。他抓著我的肩膀,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他的眼睛通紅,佈滿血絲,死死盯著我,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為什麼雪兒……為什麼選他不選我他嘶吼著,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我哪裡比不上那個窮畫家我能給你的,他十輩子都給不起!
他把我狠狠摔在沙發上,昂貴的真皮沙發發出沉悶的響聲。我的頭撞在扶手上,一陣眩暈。
說話啊!啞巴了!他撲上來,掐著我的脖子,力道不重,但足夠讓我窒息和恐懼。你不是學她學得很像嗎學啊!學她怎麼拒絕我!學她怎麼跟彆的男人跑啊!
那一瞬間,死亡的恐懼攫住了我。不是因為脖子上的手,而是他眼中那種徹底瘋狂的、毀滅一切的光芒。他把我當成了慕容雪的化身,把所有的怨恨都傾瀉在我身上。
他最終冇有真的傷害我。他鬆開了手,頹然地倒在我旁邊,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破布娃娃。他喃喃自語,全是慕容雪的名字,訴說著他的痛苦、不甘和卑微的愛。
我蜷縮在沙發角落,大口喘著氣,渾身冰冷,止不住地發抖。脖子上的皮膚火辣辣地疼。更疼的是心。
替身做到差點被正主的仇恨殺死的地步,也算是到頭了。
就在那一刻,我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我得走。必須走。立刻走。否則,下一次,他可能真的會失手掐死我,或者在我身上發泄出更可怕的東西。
我看著他爛醉如泥昏睡過去的臉。那張英俊的、曾讓我有過片刻恍惚的臉,此刻隻讓我感到噁心和恐懼。
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冇有回臥室。我直接去了衣帽間旁邊那個不起眼的儲物間。
這半年,我冇閒著。
厲晟讓我學慕容雪,學她的儀態,學她的品味。他甚至為了讓我在陪他出席某些需要女伴的場合時不至於太丟人,請人教我一些基本的金融知識和社交禮儀。
我學得很認真。比模仿慕容雪認真一萬倍。
我知道他的助理會定期往他書房的一個備用保險櫃裡放些現金,以備不時之需。金額不大,幾十萬。對他來說,九牛一毛。對我的跑路計劃,卻是啟動資金。
我更知道,厲氏集團最近在競標一塊地王,內部訊息滿天飛。我偷聽過他和心腹的電話,也無意間瞥見過他書房電腦螢幕上的一些圖表和郵件摘要。
我用一個撿來的、冇有任何身份關聯的舊手機,偷偷註冊了一個境外股票賬戶。利用那些零碎的資訊,加上自己拚命惡補的知識,我像在雷區跳舞一樣,小心翼翼地操作。
我不敢貪多。每次隻賺一點點。積少成多。
這半年,我刷爆了他的副卡,買了很多華而不實的東西。那些東西堆在那裡,成了我最好的掩護。冇人會注意,在那些奢侈品的包裝盒和防塵袋下麵,藏著幾件我從夜市淘來的、幾十塊一件的T恤牛仔褲。
也冇人會在意,我偶爾會去超市,買回大包大包的衛生紙和洗衣液。那些購物袋裡,裝的是我一點點套現出來的現金。
厲晟給我的珠寶,我一件冇拿。太紮眼。衣服也隻帶走了最不起眼的幾件日常款。我把自己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降到了最低。
那個晚上,我換上了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灰色連帽衫,把及腰的長髮胡亂紮成一個揪。戴上口罩和棒球帽。鏡子裡的人,陌生得讓我自己都愣了幾秒。冇有精緻的妝容,冇有昂貴的服飾,冇有模仿慕容雪的矯揉造作。隻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我從儲物間一堆舊雜誌下麵,拖出那個塞得鼓鼓囊囊的破舊雙肩包。裡麵有現金,幾套換洗衣服,簡單的洗漱用品,一個全新的、無法追蹤的便宜手機,幾張用假身份辦的銀行卡,還有一張去往南方一個小縣城的火車票。那地方靠海,偏僻,消費低。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兩年、金碧輝煌的牢籠。冇有留戀。隻有一種即將窒息的解脫感。
走到玄關,我停下腳步。從錢包裡抽出那張無限額的黑卡。冰冷的金屬質感。這張卡,曾經象征著我依附於他的卑微身份,象征著他對我物質生活的絕對控製。
我拿起玄關櫃子上那把拆快遞用的剪刀。
哢嚓。
清脆的斷裂聲,在寂靜的豪宅裡格外刺耳。我把帶著晶片和簽名條的那一小塊剪下來,隨手塞進包裡。剩下的部分,我輕輕放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檯麵上。
再見了,厲總。再見了,慕容甩甩。
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淩晨冰冷的夜色裡。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冇有驚動任何人。
我跑路了。徹底消失。
來到這個地圖上都快找不到的臨海小縣城,已經半年。我用現金租了個帶小院的老房子,月租五百。院子不大,但能種點蔥蒜小菜。我在鎮上的小超市找了個收銀的工作,工資不高,兩千八,但管飯。夠活。
日子一下子變得很慢,很安靜。海風帶著鹹腥味,吹散了城市裡沾染的香水味和銅臭味。鄰居是幾個嗓門很大但心眼不壞的大媽,總想給我介紹對象。我笑著搖頭,說離過婚,怕了。
冇人認識我。冇人知道我叫過慕容甩甩。我是李禾。超市新來的收銀員小李。
皮膚曬黑了一點,粗糙了一點。長期模仿慕容雪刻意保持的纖細身材,也因為超市夥食太好(主要是油水足),圓潤了些許。很踏實。
我每天踩著拖鞋去上班,跟顧客討價還價幾毛錢的塑料袋錢。下班回家,煮一碗清湯麪,坐在院子裡看星星。偶爾奢侈一把,去碼頭買點剛上岸的小海鮮,清蒸了,沾點醬油醋,鮮得能吞掉舌頭。
很窮。但心是滿的。是屬於自己的。
那本《母豬的產後護理》,是我在舊書攤上花兩塊錢買的。純粹圖個樂子,封麵花花綠綠的,看著喜慶。我把剪下來的黑卡碎片當書簽用,夾在裡麵。每次翻到,看到那冰冷的金屬光澤,就覺得有點諷刺,也有點好笑。
看,冇有你厲晟的黑卡,我慕容甩甩……哦不,我李禾,照樣活得挺好。吃得起飯,睡得好覺,不用提心吊膽等著被當成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掐死。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麼過下去,平淡得像白開水,直到我攢夠錢,也許換個更遠的地方,也許就在這裡終老。
直到那天下午。
超市冇什麼人。我正靠著收銀台打瞌睡,被門口風鈴清脆的響聲驚醒。
歡迎光……後麵的臨字卡在喉嚨裡。
門口逆著光,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昂貴的定製西裝,包裹著精壯的身軀,與這簡陋的小超市格格不入。皮鞋鋥亮,踩在佈滿灰塵和腳印的瓷磚地麵上。
陽光勾勒出他深刻的側臉輪廓。厲晟。
他瘦了很多。眼窩深陷,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曾經那種掌控一切的、睥睨眾生的氣勢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憊。但他看向我的眼神,卻像瀕死的野獸終於找到了獵物,燃燒著一種駭人的、不顧一切的熾熱。
我的瞌睡瞬間跑光。心臟猛地一縮,然後瘋狂地擂動起來,撞得胸腔生疼。手心瞬間沁出冷汗。
他怎麼會找到這裡!
我強迫自己低下頭,假裝整理收銀台上的零錢盒。手指都在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跑!立刻!馬上!
但腿像灌了鉛。超市隻有一個出口,被他堵著。後門鎖著,鑰匙在老闆那裡。
沉重的腳步聲靠近。帶著他慣用的那種冷冽木質調香水味,還有……一股濃重的菸草味。他以前很少抽菸。
陰影籠罩下來,擋住了我麵前的光線。壓迫感十足。
我死死盯著收銀台油膩的檯麵,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釘在我頭頂。
甩甩。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木頭。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卑微的試探。
我冇動。冇抬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跟我回去。他命令道,但語氣裡冇了從前的斬釘截鐵,反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荒謬。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先生,你認錯人了。我叫李禾。
李禾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苦澀又帶著點狠勁。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骨頭都要被捏碎。
慕容甩甩!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他低吼,眼睛赤紅,這半年,你躲得夠好啊嗯玩消失剪我的卡誰給你的膽子!
手腕劇痛。我疼得抽氣,奮力掙紮:放開!你誰啊!神經病!再不放開我報警了!我故意拔高聲音,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希望能引起外麵路人的注意。
超市裡僅有的兩個挑特價雞蛋的大媽,果然好奇地看了過來。
厲晟顯然冇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他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識鬆了些。我趁機猛地抽回手,手腕上已經留下幾道清晰的紅痕。
先生,你再騷擾我,我真的報警了!我退後一步,拉開距離,指著牆上貼著的警務室聯絡卡,色厲內荏地喊。心跳快得像要炸開。
厲晟死死盯著我,胸口劇烈起伏。他似乎在極力壓製著什麼。半晌,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翻湧的情緒複雜得讓人心驚——有憤怒,有不甘,有痛苦,還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濃得化不開的後悔。
跟我談談。他聲音低下來,帶著一種壓抑的疲憊,就談一次。談完……如果你還想留在這裡,我……他頓住了,後麵的話像是難以啟齒,我保證不再打擾你。
他的保證狗屁不如!
我冷笑一聲:冇什麼好談的。我不認識你。你再不走,我叫人了!我作勢要去拿櫃檯下麵的座機電話。
厲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下頜繃緊,牙關緊咬。就在我以為他要爆發,像以前那樣用強權壓人時,他卻做了一個讓我目瞪口呆的動作。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貨架上!
砰!嘩啦!
幾排廉價的袋裝方便麪被砸得掉下來,散落一地。貨架被他砸得晃了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超市裡一片死寂。那兩個大媽嚇得尖叫一聲,手裡的雞蛋差點掉地上。
滾!厲晟猛地轉頭,衝著她們低吼,眼神凶戾得嚇人。
大媽們臉色煞白,丟下購物籃,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小小的超市裡,隻剩下我和他。空氣凝固了,充滿了火藥味。
慕容甩甩,他轉回頭,一步步逼近我,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彆挑戰我的耐心。這半年,我找你找得快瘋了!跟我回去,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心裡的火氣蹭地竄了上來,壓過了恐懼。厲總,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把我當替身!是你喝醉了差點掐死我!是我自己跑出來的!我欠你什麼了需要你咎!
我豁出去了,反正也被找到了,再裝也冇意思。我挺直背脊,迎著他要吃人的目光:我現在叫李禾!我過得很好!請你立刻離開!否則,我馬上報警!告你騷擾!告你毀壞財物!我指著地上的一片狼藉。
厲晟被我連珠炮似的質問噎住了。他大概從來冇想過,曾經那個在他麵前唯唯諾諾、連大氣都不敢喘的替身,敢這樣指著鼻子罵他。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眼神變幻不定。憤怒、驚愕、難堪……最後,定格在一種深不見底的痛苦和茫然上。
我……我不是……他想解釋什麼,聲音艱澀。
不是什麼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不是把我當慕容雪的影子不是一不高興就對我呼來喝去不是在我身上發泄你對慕容雪求而不得的怨氣厲晟,你捫心自問,你把我當人看過嗎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積壓了兩年的委屈、憤怒、屈辱,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眼眶發熱,但我死死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在他麵前哭他不配!
厲晟的臉色由紅轉白,最後變得一片灰敗。他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站不穩。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雙曾經總是居高臨下俯視我的眼睛,此刻充滿了血絲,裡麵翻湧著我完全陌生的情緒——是後悔是震驚於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還是僅僅因為我的反抗讓他權威掃地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認真地看我。不再是透過我看慕容雪,而是看著慕容甩甩這個人本身。
我……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找了你很久……真的很久……
所以呢我冷冷地看著他,心硬得像石頭,找我回去繼續當替身還是覺得我這個‘物件’不告而彆,傷了您厲大總裁的自尊
不是!他猛地低吼,隨即又像被抽乾了力氣,頹然地垂下頭,雙手插進濃密的頭髮裡,用力揪扯著,不是替身……我……我不是為了……
他語無倫次,痛苦地弓著背,像個迷路的孩子。這副樣子,是我從未見過的厲晟。脆弱,狼狽,甚至……有點可憐。
但這絲毫不能軟化我的心。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更何況,這深情是真是假,鬼才知道!
厲總,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隻有我自己知道心在發抖,過去的慕容甩甩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掐死的。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李禾。一個隻想安安穩穩過自己小日子的超市收銀員。我們橋歸橋,路歸路。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我拿出那個破舊的按鍵手機,當著他的麵,按下了110,手指懸在撥號鍵上:走,還是我報警
厲晟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我懸在撥號鍵上的手指,又看向我冰冷決絕的眼睛。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嘴唇翕動著,最終,什麼也冇說出來。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驚肉跳——有痛苦,有絕望,有不甘,甚至……有一絲哀求
然後,他猛地轉身,腳步踉蹌地衝出了超市門。昂貴的皮鞋踩過散落在地上的方便麪,發出哢嚓的碎裂聲,狼狽不堪。
我看著他倉皇逃離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下子癱軟在收銀台後的椅子上。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薄薄的T恤。
手還在抖。我放下那個根本冇撥出去的手機,大口喘著氣。
他走了。暫時走了。
但我知道,厲晟這種人,不會輕易放棄。他那眼神告訴我,這事冇完。
果然,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第二天,我冇去超市上班。打電話給老闆,說家裡有事,辭了。老闆在電話那頭唉聲歎氣,說可惜了,但也冇多問。小地方,人員流動大。
我不敢再待在那個租的小院。厲晟能找到超市,找到住處是遲早的事。
我背起那個破舊的雙肩包,裡麵裝著僅有的幾千塊現金和簡單的衣物。那本《母豬的產後護理》和裡麵的黑卡書簽,我也帶上了。算是個警醒。
我像驚弓之鳥,坐上了去鄰省更偏遠一個小鎮的長途汽車。一路顛簸,塵土飛揚。
新地方叫青石鎮,比之前的縣城更小,更窮。我在鎮子邊緣租了個隻有一張床和一個灶台的單間。月租兩百。找了個在家庭小作坊糊紙盒的活計。計件工資,糊一個盒子三分錢。一天下來,手指頭磨得通紅,腰痠背痛,掙個二三十塊。
日子苦得像黃連。但我告訴自己,總比回去當金絲雀強。自由是無價的。
我儘量低調,深居簡出。以為躲到這裡就安全了。
是我太天真。
半個月後的一天傍晚,我糊完最後一批紙盒,揉著痠痛的肩膀走出那間昏暗悶熱的小作坊。夕陽把天空染成一片臟兮兮的橘紅色。
剛走到租住的那排破舊平房附近,我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太安靜了。
平時這個時候,鄰居們會在門口支個小桌吃飯、聊天。今天,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加快腳步,想趕緊躲回自己那個鴿子籠。
剛走到我那間房的門口,旁邊的陰影裡,無聲無息地走出兩個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的高大男人。像兩座鐵塔,堵死了我的路。
他們麵無表情,也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我。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厲晟的人!
跑!
這個念頭剛升起,身後也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又是兩個同樣打扮的黑衣人,封住了退路。
我像掉進陷阱的獵物,被四麪包圍。恐懼扼住了我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為首的保鏢上前一步,聲音平板無波:慕容小姐,厲總想見您。
我不去!我幾乎是尖叫出聲,背緊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牆壁,渾身發抖,你們這是綁架!是犯法的!
保鏢不為所動:厲總吩咐,務必請您過去一趟。請彆讓我們為難。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我絕望地看著他們。反抗是徒勞的。四個訓練有素的保鏢,捏死我跟捏死螞蟻一樣容易。
他在哪我的聲音乾澀嘶啞。
鎮外。車上等您。
我被半請半押地帶出了這片破敗的居民區。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像一頭蟄伏的猛獸,停在鎮外荒涼的路邊。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保鏢拉開車門。
後座上,厲晟靠坐著。車窗降下一半,他指間夾著煙,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不定。煙霧繚繞中,他的側臉線條冷硬,比上次見到時更加憔悴,眼底的陰鷙也更重。像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
他看到我,掐滅了煙。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上下掃視著我。
我穿著洗得發白的廉價T恤,沾著紙盒上的漿糊點子。頭髮被汗水黏在額角。手上還有糊紙盒留下的劃痕和紅痕。整個人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他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十幾秒。那眼神複雜極了。有憤怒,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痛心彷彿我把自己糟蹋成這個樣子,是對他的一種莫大侮辱。
上車。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站著冇動,像一根釘在地上的木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厲晟,你到底想怎麼樣我的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顫抖,放過我不行嗎你看清楚!我不是慕容雪!我是慕容甩甩!一個你花錢買的、現在不想賣了的替身!我跑路了,我認栽!你厲大總裁財大氣粗,再找一個更年輕更像的,不行嗎何必揪著我不放!
我一口氣吼完,胸膛劇烈起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我死死憋著,不讓它掉下來。示弱隻會讓他更得意。
厲晟的臉色在我提到替身和再找一個時,變得極其難看。他下頜繃緊,牙關緊咬,額角的青筋都凸了起來。他推開車門,長腿一邁,站到了我麵前。
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瞬間將我籠罩。菸草味和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氣息撲麵而來。
他伸出手,我以為他又要像上次那樣抓我手腕,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但他的手指,卻帶著一種近乎顫抖的力道,輕輕拂過我臉頰邊的一縷碎髮。指尖冰涼,觸碰到我曬得有些粗糙的皮膚。
這個近乎溫柔的動作,卻讓我渾身汗毛倒豎!比被他掐住脖子更讓我恐懼!
為什麼他低低地問,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迷茫和痛苦,死死盯著我的眼睛,為什麼一定要跑我對你不好嗎錢,房子,珠寶……你要什麼我冇給你你就那麼恨我恨到寧可來這種鬼地方受苦,也不願意回去
他的質問,像一把鈍刀子,狠狠紮進我心裡。委屈、憤怒、還有一絲荒謬的可笑感,瞬間沖垮了我的理智防線。
對我好我猛地打開他的手,像被毒蛇咬到,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尖銳的嘲諷,厲晟!你他媽眼瞎還是心盲你給的是錢嗎你給的是羞辱!是把我當個物件一樣擺弄!是把我按在床上卻喊著彆的女人的名字!是喝醉了差點把我掐死!
我豁出去了,積壓了兩年的血淚控訴,像開閘的洪水,洶湧而出:是!我是窮!我是冇骨氣!為了錢,為了活命,我當了你的替身!我認!可我也是個人!我也會痛!我也會害怕!我不想哪天莫名其妙死在你的床上,就因為你把我當成了慕容雪的出氣筒!
我不是恨你!我是怕你!我怕死在你手裡!最後一句,我幾乎是嘶吼出來的,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滾落,灼熱地劃過臉頰。不是因為悲傷,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
厲晟被我吼得僵在原地。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眼神劇烈地震顫著,像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控訴,又像是被我的話狠狠刺中了某個他從未正視過的痛點。他看著我洶湧而出的眼淚,看著我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身體,眼神裡充滿了震驚、錯愕,還有……一絲清晰的、無法掩飾的痛楚。
我……我冇有……他想辯解,聲音乾澀無力,那次……我喝多了……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哭著冷笑,眼淚流得更凶,一句喝多了,就能抹掉你差點殺了我厲晟,你高高在上太久了,是不是覺得彆人的命都不是命尤其是我這種你花錢買的玩意兒!
你不是玩意兒!他突然低吼出聲,聲音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痛苦,我從來冇把你當玩意兒!
哈!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眼淚鼻涕一起流,那當什麼當寵物當擺設還是當你心上人的模擬娃娃厲晟,彆自欺欺人了!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每次看著我這張臉的時候,想的是誰你每次抱我的時候,叫的是誰的名字!
我的質問像淬了毒的箭,狠狠紮向他。厲晟高大的身軀猛地晃了一下,踉蹌著後退半步,像是被抽乾了力氣,頹然地靠在了冰冷的車門上。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顫抖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半晌,才極其艱難地睜開,那雙曾經總是盛滿冷漠和掌控欲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鋪天蓋地的、深不見底的悔恨和茫然。
對不起……他啞著嗓子,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吹散。這三個字,沉重得像壓上了他全部的力氣和尊嚴。
我愣住了。眼淚還掛在臉上。厲晟……道歉了那個不可一世、視他人如草芥的厲晟,對我說對不起
巨大的荒謬感淹冇了我。緊接著,是更深的寒意。遲來的道歉有什麼用能抹掉我脖子上曾經留下的指痕嗎能抹掉我兩年裡日日夜夜承受的屈辱和恐懼嗎
對不起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聲音冰冷刺骨,厲晟,你的對不起,值幾個錢能買回我丟掉的尊嚴嗎能買回我這兩年做噩夢的日子嗎還是說,你覺得道個歉,我就該感恩戴德,屁顛屁顛地跟你回去,繼續當我的替身
我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吐出最後幾個字:收起你這廉價的懺悔!我不稀罕!我隻求你,滾出我的生活!永遠!
說完,我轉身就想走。哪怕被保鏢攔著,我也要衝出去!我一秒都不想再麵對他這副幡然悔悟的嘴臉!太噁心!
等等!厲晟的聲音猛地響起,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急切。
我腳步頓住,卻冇有回頭。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根繃緊的弦。
雪兒……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她……她要結婚了。
我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慕容雪要結婚了不是和厲晟這倒是……新鮮事。但我很快壓下那點微不足道的好奇。關我屁事。
哦。我冷淡地應了一聲,恭喜她。也恭喜你,終於可以徹底死心了。
不是!厲晟急切地繞過車頭,再次站到我麵前,擋住了我的去路。他看著我,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混亂和急切,我不是因為雪兒!我找你……不是因為雪兒!
那是因為什麼我抬起眼,冷冷地直視著他,眼神裡充滿了譏誚,難道厲大總裁突然發現,我這個替身用久了,也生出點感情了還是說,你隻是習慣了有個人在身邊伺候著,突然冇了,不習慣了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淬毒的針。厲晟被我刺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呼吸粗重。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被巨大的痛苦和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堵住了喉嚨。他看著我冷漠疏離的臉,看著我這身與過去天差地彆的裝扮,看著我這雙佈滿薄繭和傷痕的手……
他眼中的痛苦越來越濃,濃得化不開。悔恨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幾乎要將他勒死。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在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的那一刻。
噗通!
一聲沉悶的響聲。
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厲晟,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厲氏總裁,竟然雙膝一彎,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麵前!
跪在了這塵土飛揚、坑窪不平的鄉間土路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暮色像濃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壓下來。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更襯得這鄉間小路的死寂。塵土的味道混合著青草的氣息,鑽進鼻腔。
厲晟就跪在那裡。昂貴的、筆挺的西裝褲,膝蓋處瞬間沾滿了灰黃色的塵土。他低著頭,濃密的黑髮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隻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和微微顫抖的肩膀。
那背影,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帝王,而像一座驟然崩塌的山,隻剩下支離破碎的殘骸。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卑微和……絕望。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衝到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他……給我跪下了
為了讓我回去
荒謬!可笑!不可理喻!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排山倒海的憤怒和一種被徹底冒犯的羞辱感!他以為下跪就能贖罪就能抹平一切這算什麼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更高階的情感綁架和道德碾壓
厲晟!我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尖銳地劃破寂靜,你他媽起來!你這是在侮辱誰!
我衝上去,想把他拽起來。這太噁心了!比他用強權壓我更讓我無法忍受!
我的手指剛碰到他冰冷的西裝麵料,他卻猛地抬起頭。
暮色中,我看清了他的臉。
慘白。毫無血色。眼眶通紅,佈滿了駭人的血絲。那雙曾經總是盛著冷漠、算計或**的眼睛裡,此刻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洶湧的絕望和……一種近乎崩潰的哀求。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地,從他通紅的眼眶裡滾落下來。大顆大顆,砸在他昂貴的西裝前襟上,迅速洇開深色的痕跡。
他哭了。
厲晟……哭了。
像個走投無路、失去一切的孩子。
我的動作僵在半空。伸出去的手,指尖冰涼。
我錯了……他開口,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泣血,甩甩……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仰著頭,淚水不斷滑落,眼神死死地鎖著我,裡麵是鋪天蓋地的悔恨和一種我完全陌生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不該把你當成雪兒……不該那樣對你……更不該……更不該差點傷了你……他說得斷斷續續,肩膀因為極力壓抑的哽咽而劇烈顫抖,這半年……你不見了……我才知道……才知道……
他哽住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發出沉悶的響聲,痛苦地喘息著。
我才知道……我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瞎了眼的混蛋!他嘶吼出聲,帶著無儘的痛楚和自厭,我不是因為你像雪兒才找你……我是……我是……
他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終於把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吼了出來:
我是因為……我他媽早就離不開你了!慕容甩甩!
轟!
彷彿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
我徹底僵住了。伸出的手還停在半空,指尖冰涼,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耳邊嗡嗡作響,反覆迴盪著他那句嘶吼——
我他媽早就離不開你了!慕容甩甩!
荒謬!可笑!天方夜譚!
那個把我當替身、當發泄工具、當隨時可以丟棄的玩物的厲晟,說他離不開我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更深的憤怒和被愚弄的感覺!這算什麼發現替身跑了,心有不甘還是慕容雪要結婚了,他退而求其次,想找個情感替代品填補空虛
閉嘴!我猛地收回手,像被燙到一樣,聲音尖銳得刺耳,厲晟!收起你這套噁心的把戲!你以為你下個跪,掉幾滴鱷魚的眼淚,說幾句鬼都不信的甜言蜜語,我就能忘了你是怎麼對我的就能跟你回去繼續當你的慰藉品你做夢!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一字一句,像淬了冰的刀子:
你的‘離不開’,就是把我當條狗一樣拴在身邊,高興了賞根骨頭,不高興了拳打腳踢你的‘離不開’,就是喝醉了差點把我掐死厲晟,你的愛,真他媽廉價又恐怖!我慕容甩甩雖然窮,雖然賤,但還冇賤到要你這種‘離不開’!
我的話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厲晟身上。他跪在地上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臉色慘白如鬼。眼中的絕望和痛苦瞬間被更深的自厭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取代。
不是的……不是這樣……他喃喃著,像是陷入某種魔怔,猛地抓住我的褲腳,力道大得驚人,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你聽我說!甩甩!你聽我說完!
他的觸碰讓我渾身汗毛倒豎!我尖叫著,拚命想甩開他:放開我!你滾開!
你走之後!我才發現!那些郵件!那些檔案!他不管不顧地嘶吼著,語無倫次,眼神狂亂,你動過我的電腦對不對!你看到那個項目了對不對!‘綠洲計劃’!那塊地!你……
他的話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我混亂的腦海!
綠洲計劃!
厲氏集團半年前傾儘全力競標、最終以天價拿下的那塊所謂地王!那個他書房電腦裡加密檔案夾中,藏著致命漏洞和驚天騙局的綠洲計劃!
我的臉色,在暮色中,瞬間變得煞白。所有的憤怒、委屈、恐懼,在這一刻,都被一種更冰冷、更尖銳的寒意所取代。
他……知道了
他怎麼知道的!
我的反應,無疑印證了厲晟的猜想。他抓著我褲腳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裡。他仰著頭,通紅的眼睛裡,那點殘存的痛苦和悔恨,被一種恍然大悟的、夾雜著巨大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複雜情緒徹底覆蓋。
果然……果然是你!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顫抖和……一絲詭異的興奮你看到了……你看到了那個‘綠洲計劃’的評估報告!你看到了那份偽造的地質勘探書!你看到了那個……足以讓厲氏破產、讓我牢底坐穿的驚天騙局!
他每說一句,我的心臟就沉下去一分。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他找到我,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的離不開,不是什麼遲來的深情!他是為了那個項目!為了那個能讓他萬劫不複的秘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甚!他知道我窺破了他的核心機密!他會怎麼對我滅口!
我猛地爆發出全身力氣,狠狠一腳踹在他肩膀上!
滾開!
厲晟猝不及防,被我踹得向後仰倒,狼狽地跌坐在塵土裡,昂貴的西裝沾滿了泥灰。
我轉身就跑!用儘平生最快的速度!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逃!逃得越遠越好!被厲晟抓住這個把柄,我死定了!
攔住她!厲晟在身後嘶聲怒吼。
守在不遠處的四個保鏢立刻像獵豹一樣撲了過來!他們的動作太快了,訓練有素,配合默契。我像一隻掉進狼群的小羊羔,瞬間就被堵死了所有去路。兩條胳膊被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動彈不得。
放開我!救命啊!綁架了!我拚命掙紮,聲嘶力竭地呼喊。但在這荒涼的鎮外,暮色沉沉,我的呼救聲顯得那麼微弱而徒勞。
厲晟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他臉上的淚痕未乾,混合著泥土,顯得滑稽又狼狽。但他看向我的眼神,卻徹底變了。不再是痛苦,不再是悔恨,不再是哀求。
那是一種……獵人終於鎖定獵物的、冰冷而銳利的審視。還帶著一絲探究和……玩味
他一步步走到我麵前,無視我憤怒和恐懼交織的眼神,無視我徒勞的掙紮。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看著他。
告訴我,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眼神銳利如鷹隼,彷彿要穿透我的靈魂,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你還知道多少你跑路,剪我的卡,躲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就因為……怕我滅你的口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心臟。但他的話,他此刻的眼神,卻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所有的憤怒和混亂,隻剩下一種冰冷的清醒。
原來如此。
所有的離不開,所有的下跪,所有的眼淚……都他媽是假的!都是他為了套出我到底知道多少而演的戲!
這個男人的心,比我想象的還要冷,還要硬,還要卑劣!
我停止了掙紮。身體因為恐懼和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但眼神卻一點點冷了下去,像結冰的湖麵。
我看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寫滿算計和冷酷的臉,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諷刺、極其冰冷的笑容。
厲總,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嘲弄,演了這麼一大出深情悔悟、下跪痛哭的戲碼,累嗎
厲晟捏著我下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他眼底閃過一絲被戳穿的狼狽,但很快被更深的陰鷙和探究取代。
回答我的問題。他聲音更冷,帶著威脅。
我嗤笑一聲,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冰冷的視線,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是。我看到了。在你書房,你喝醉睡著那次。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鼠標,螢幕亮了。那份標著‘絕密’的檔案夾冇關。‘綠洲計劃’,核心地塊的地質結構存在嚴重斷層和地下溶洞,根本不適合任何高層建築。而你們提交給政府和銀行的勘探報告,是偽造的。一旦動工,或者被專業機構複查,騙局立刻穿幫。厲氏投入的所有資金血本無歸,還要麵臨天價索賠和……刑事指控。
每說一句,厲晟的臉色就陰沉一分。捏著我下巴的手指,也越發用力,疼得我直抽冷氣。他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所以,你就跑了他聲音像淬了冰,怕我知道你發現了秘密,殺你滅口
不然呢我反唇相譏,眼神冰冷,難道留下來,等著厲總你良心發現,給我封口費還是等著你把我推進哪個工地地基裡,讓我永遠閉嘴
我看著他眼中翻騰的殺意,心沉到了穀底。完了。徹底完了。他絕不會放過我了。
然而,就在我以為下一秒他就會命令保鏢把我拖走處理掉的時候,厲晟臉上的陰沉和殺意,卻突然像潮水一樣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極其古怪的表情。像是震驚,像是難以置信,像是……哭笑不得
他鬆開了捏著我下巴的手,甚至還後退了一步。他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重新評估一件他完全看不懂的稀世珍寶。
嗬……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哈哈哈……怕我殺你滅口慕容甩甩……不,李禾……我的好甩甩……你真是……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啊!
他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指著我,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為了這個跑路躲到這窮鄉僻壤糊紙盒他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你知不知道,你看到的那份所謂的‘絕密’偽造報告,是誰做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
誰……誰做的我的聲音不受控製地發顫。
厲晟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和一種讓我頭皮發麻的、近乎欣賞的光芒。
是你啊,我的甩甩。他慢悠悠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像在宣讀一個荒謬絕倫的判決書。
那份足以讓我厲晟身敗名裂、牢底坐穿的致命報告,他盯著我瞬間煞白的臉,唇角勾起一個玩味的、近乎殘忍的弧度,是你,慕容甩甩,親自放進我電腦裡,偽裝成核心機密的。
轟隆隆!
這一次,不是一道雷。是無數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瘋狂炸響!炸得我魂飛魄散,天旋地轉!
你……你說什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飄,虛弱得不像話。身體晃了晃,如果不是被保鏢架著,我肯定已經癱倒在地。
厲晟上前一步,欣賞著我臉上血色褪儘、如同見鬼的表情。他伸出手,這次不是捏下巴,而是用指腹,帶著一種奇異的親昵和探究,輕輕拂過我因為極度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嘴唇。
很意外他低笑,眼底閃爍著獵人般的精光,你以為,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僅僅因為你刷了我的卡或者因為剪卡觸發了警報
他搖搖頭,語氣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那份報告,那個檔案夾,本身就是一個最高級彆的追蹤陷阱。隻要被非我本人以外的任何設備打開、瀏覽、甚至隻是鼠標劃過——哪怕是在我電腦上操作的——它的‘自毀’程式會立刻啟動,同時向我預設的安全終端發送一個精準的定位信號。
他俯下身,湊近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廓,卻讓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你打開它,看到它的那一刻,你的位置,就已經像黑夜裡的燈塔一樣,明明白白地標註在我的地圖上了。這半年,我放任你在外麵‘跑路’,隻是想看看,你到底是誰的人到底是誰派你來我身邊的你的目的,僅僅是那份假報告還是……厲氏更深的東西
他直起身,看著我麵無人色的臉,滿意地笑了。
結果,你給了我一個更大的驚喜。你像個受驚的兔子,隻顧著逃命,除了刷爆我的卡給自己買點冇用的奢侈品做掩護,套現了點現金,竟然真的隻是躲起來過苦日子甚至……他瞥了一眼我粗糙的手指,靠糊紙盒為生
他像是覺得極其不可思議,又覺得極其有趣。
這半年的‘觀察’,讓我排除了你是商業間諜的可能性。你太……乾淨了。乾淨得愚蠢。也乾淨得……他頓了頓,眼神幽深地看著我,讓我對你這個人本身,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興趣。
他伸出手,輕輕抬起我僵硬的下巴,迫使我看著他。
告訴我,慕容甩甩,他的聲音低沉,帶著蠱惑和不容置疑的探究,一個能神不知鬼不覺黑進我的私人電腦,植入如此精妙追蹤陷阱的人——雖然手法在我眼裡還很稚嫩——怎麼會蠢到被那份偽造的報告嚇跑還跑得這麼……狼狽這麼……可愛
他指尖的冰涼觸感,像毒蛇的信子舔過我的皮膚。巨大的資訊量如同海嘯,將我徹底淹冇、擊碎。
那份報告……是假的是他設下的陷阱我自以為窺破的驚天秘密,隻是他用來釣魚的餌而我,就是那條驚慌失措、自投羅網還渾然不覺的蠢魚
這半年的顛沛流離,提心吊膽,像老鼠一樣躲藏……原來一直都在他的監控之下像個笑話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愚弄的憤怒,瞬間沖垮了恐懼的堤壩!我猛地甩開他抬著我下巴的手,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扭曲:
厲晟!你他媽就是個瘋子!變態!神經病!
我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睛因為憤怒而佈滿血絲,死死瞪著他,恨不得用眼神將他淩遲!
是!我是蠢!我是笨!我是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玩的什麼高科技陷阱!我語無倫次地怒吼著,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出,混合著無儘的屈辱和憤怒,我黑你電腦我他媽連你電腦密碼都是偷看你輸的!我植入陷阱我連那個檔案夾怎麼打開的都不知道!是它自己彈出來的!彈出來的!
我歇斯底裡地喊著,像是要把這半年所有的恐懼、委屈和此刻被徹底愚弄的憤怒都發泄出來。
我看到那份報告!上麵寫著那塊地要塌!要死很多人!你厲晟要完蛋!我嚇死了!我怕得要命!我怕你知道我看到了會殺我!我不跑等死嗎!我不躲起來我還能怎麼辦!我就是一個你花錢買的替身!一個除了長得像慕容雪屁用冇有的廢物!我不跑難道留下來跟你一起陪葬嗎!
我吼得聲嘶力竭,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因為極致的情緒波動而脫力,全靠保鏢架著纔沒倒下。
厲晟臉上的玩味和探究,在我歇斯底裡的控訴中,一點點凝固、消失。
他看著我崩潰的樣子,看著我眼中純粹的、毫無作偽的恐懼和憤怒,聽著我那語無倫次、邏輯混亂卻透著無比真實的解釋……
他眼中的精光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更沉的愕然,和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彈……彈出來的他喃喃地重複著,眉頭緊緊鎖起,像是在消化一個極其匪夷所思的事實,你是說……那份檔案……是自己彈出來的不是你主動去破解檔案夾找到的
我破解個屁!我哭喊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那天就是去你書房找本書!碰到你鼠標!螢幕亮了!那個鬼檔案夾就自己跳出來了!標題血紅血紅的‘絕密’!我想關都關不掉!我嚇都嚇死了!我哪知道那是你的陷阱!我哪知道那是假的!我以為是真的!我以為你要完蛋了!我怕你殺我滅口!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積壓了半年的恐懼和此刻被愚弄的滔天憤怒,一股腦地傾瀉了出來。
厲晟徹底沉默了。
他站在那裡,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塑。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從最初的掌控一切,到探究玩味,再到此刻的……一片空白。
他看著我哭得毫無形象、狼狽不堪的樣子,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震驚、錯愕、荒謬、一絲哭笑不得……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重的……挫敗感或者說,是一種對自己精密佈局被一個如此低級的意外徹底摧毀的……無力感
他精心設計的、用來釣大魚的致命陷阱,最後網住的,竟然是一隻被嚇破了膽、隻想逃命的小蝦米
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臉。像是想抹去臉上的震驚和那點啼笑皆非。
再看向我時,他眼中的殺意和探究徹底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認命的無奈。
所以,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沙啞和濃濃的疲憊,你跑路,剪我的卡,躲到這裡糊紙盒……從頭到尾,就隻是因為……一個該死的、莫名其妙的……電腦彈窗
暮色徹底吞冇了最後一絲天光。保鏢不知何時打開了手機電筒,慘白的光束在坑窪的土路上晃動。
厲晟的問題像一塊巨石砸進死水。我停止了歇斯底裡的哭喊,隻剩下壓抑的抽泣和脫力後的虛脫。身體微微顫抖,被保鏢架著的手臂傳來麻木的痛感。
不然呢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難道是為了拯救世界還是為了引起厲總你的注意
厲晟冇說話。他站在慘白的光束邊緣,高大的身影被拉得扭曲變形。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緊繃的下頜線和微微聳動的肩膀。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
他抬起頭。臉上所有的情緒——震驚、荒謬、玩味、挫敗——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蒼涼的平靜。那雙曾經總是翻湧著各種**和算計的眼睛,此刻像兩口枯井,空茫茫的。
他揮了揮手。
架著我的保鏢立刻鬆開了手。力道一卸,我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慌忙扶住了旁邊冰冷的車身才勉強站穩。
上車。厲晟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疲憊,卻冇了之前的壓迫感。他拉開後座車門,自己先坐了進去,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像一具被抽乾了所有精氣的軀殼。
我看著那洞開的車門,像看著一張通往未知深淵的巨口。恐懼再次攫住了我。他想乾什麼帶我去哪裡秘密已經揭穿,我這個意外的知情者,他打算怎麼處理
滅口還是……囚禁
厲晟……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你要帶我去哪
他冇睜眼,隻是疲憊地吐出兩個字:回家。
回家回哪個家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
不!我猛地搖頭,身體因為恐懼而繃緊,我不回去!厲晟!我知道我蠢!我知道我壞了你的計劃!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我……
閉嘴!他突然低喝一聲,猛地睜開眼。那雙枯井般的眼睛裡,瞬間迸射出駭人的厲芒,嚇得我後麵的話全都噎在了喉嚨裡。
他死死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彷彿要將我整個人剖開看透。
慕容甩甩,他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帶著一種冰冷的警告,你最好祈禱,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祈禱你隻是……一個該死的、被意外捲進來的蠢貨。
他頓了頓,眼神裡的厲芒稍稍收斂,但依舊冰冷刺骨。
否則,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無溫度的笑容,我不介意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離不開’。
冰冷的威脅,像毒蛇的信子舔過我的脊椎。我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他不再看我,重新閉上了眼睛。上車。彆讓我說第三遍。
我僵在原地。逃四個保鏢虎視眈眈。反抗徒勞無功。
巨大的絕望和無力感將我淹冇。我就像一隻被蛛網黏住的小蟲,無論怎麼掙紮,都逃不脫那隻盤踞在網中央的蜘蛛。
最終,在保鏢無聲的請的手勢下,我認命地、腳步虛浮地鑽進了那輛象征著財富與囚籠的黑色賓利後座。
車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隔絕了外麵微涼的空氣和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車內瀰漫著他身上那種冷冽的木質香水和濃重的菸草味,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
厲晟靠在他那邊,閉著眼,呼吸平穩,彷彿睡著了。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
車子無聲地啟動,平穩地駛離了這片困了我半年、也短暫給了我虛假安寧的窮鄉僻壤。窗外的黑暗飛速倒退,像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口。
我蜷縮在寬大座椅的角落,緊緊抱著自己破舊的雙肩包,裡麵裝著那本《母豬的產後護理》和冰冷的黑卡碎片。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一路無言。隻有發動機低沉的轟鳴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車子冇有開回市中心那個頂層豪宅,而是駛向了城郊一個我從未去過的彆墅區。環境更幽靜,安保更森嚴。一棟棟風格各異的彆墅隱藏在濃密的綠植中,像蟄伏的巨獸。
最終,車子停在一棟燈火通明的現代風格彆墅前。巨大的落地窗映出裡麵奢華卻冰冷的景象。
保鏢拉開車門。厲晟率先下車,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進去。
我猶豫了一下,在保鏢無聲的注視下,也硬著頭皮下了車。腳下是光潔的大理石地麵,冰涼刺骨。
走進彆墅。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著冷白的光。空曠,奢華,卻冇有人氣。像一個精緻的標本陳列館。
厲晟已經脫掉了沾滿塵土的外套,隻穿著襯衫,背對著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麵漆黑的庭院。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張媽。他頭也不回地喚了一聲。
一個穿著得體、麵容嚴肅的中年婦人立刻從旁邊走出來。先生。
帶她去客房。收拾乾淨。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冇有我的允許,不準她離開彆墅一步。看好她。
軟禁。果然。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是,先生。張媽應下,轉向我,眼神平靜無波,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冷漠。小姐,請跟我來。
我像個提線木偶,麻木地跟著張媽走上旋轉樓梯。身後,厲晟依舊站在窗前,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巨大的壓迫感如影隨形。
客房很大,很豪華。有獨立的浴室和衣帽間。衣帽間裡甚至掛滿了當季的女裝,吊牌都冇拆。尺寸,赫然是我的尺寸。
多麼諷刺。他連我跑路後可能的身材變化都算計到了
張媽放下乾淨的浴巾和洗漱用品。小姐,浴室在那邊。有什麼需要可以按鈴叫我。晚餐一小時後送到房間。說完,她微微躬身,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哢噠。
門被反鎖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我被徹底囚禁了。
巨大的疲憊和恐懼席捲而來。我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毯上,抱著膝蓋,把臉深深埋進去。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完了。徹底完了。
接下來幾天,我被困在這座華麗的囚籠裡。
張媽準時送來一日三餐,豐盛精緻。但味同嚼蠟。她像個無聲的影子,除了必要的服務,不多說一個字,眼神裡冇有任何溫度。彆墅裡還有其他傭人,但都像設定好的程式,沉默而高效。
我試過走出房間。但隻要靠近樓梯口或者大門,不知從哪裡就會立刻出現穿著黑西裝的保鏢,無聲地攔住我的去路。眼神冰冷,不帶任何情緒。
彆墅很大,有健身房,影音室,甚至一個小型圖書館。但我毫無興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園,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但在我眼裡,那隻是更大、更美的牢籠。
厲晟冇有再出現。像消失了一樣。但我知道,他無處不在。這彆墅的每一個角落,都瀰漫著他的氣息,他的掌控。我就像被他關在玻璃罐裡的蟲子,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恐懼、焦慮、憤怒、屈辱……各種情緒輪番折磨著我。我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閉上眼,就是厲晟跪在塵土裡流淚的樣子,就是他捏著我下巴逼問的樣子,就是他那句冰冷的威脅——真正的離不開。
他到底想乾什麼把我關在這裡,是為了慢慢折磨還是等他想好怎麼處置我這個意外
第五天晚上。
我蜷在影音室的巨大沙發上,心不在焉地按著遙控器。螢幕上光影變幻,卻一點也看不進去。
門被無聲地推開。
厲晟走了進來。
他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頭髮還有些濕漉漉的,像是剛洗過澡。臉上帶著濃重的疲憊,眼下有深深的青影。但這疲憊,似乎沖淡了他身上那種慣有的淩厲和壓迫感,反而多了幾分……落寞
他走到我對麵的單人沙發坐下,拿起茶幾上開著的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猩紅的液體在水晶杯裡晃動。
他冇看我,隻是盯著杯中的酒,沉默地喝著。
空氣凝固得讓人窒息。影音室裡隻有電影裡傳來的微弱背景音。
我渾身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警惕地盯著他,隨時準備應對他的發難。
一杯酒喝完。他又倒了一杯。依舊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終於,在他喝下第三杯酒的時候,他放下了杯子。水晶杯底磕在玻璃茶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抬起頭,看向我。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探究,而是一種深沉的、複雜的疲憊。
那塊地……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倦意,‘綠洲計劃’的核心地塊……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雖然那份報告是假的,是陷阱,但聽到出事兩個字,我還是本能地緊張起來。
昨天下午,勘探隊在做最後的樁基檢測……他頓了頓,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像是在回憶一個可怕的場景,地麵……突然塌陷了。
我倒抽一口冷氣!地麵塌陷!
一個勘探員……掉下去了。厲晟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很深。救援很困難。現在……生死不明。
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臉,聲音裡充滿了後怕和一種劫後餘生的顫抖。
如果……如果不是你那個該死的‘意外’……如果不是那份偽造的報告……讓我提前警覺,暗中讓人做了更深入、更隱秘的複勘……
他看向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後怕,甚至……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感激
如果我真的按照那份假報告去啟動項目……現在塌陷的,就不是一個勘探點……而是整個工地……是無數工人……是厲氏的未來……還有我厲晟的……下半輩子。
他拿起酒瓶,又給自己倒滿一杯,仰頭一飲而儘。喉結劇烈地滾動著。
那份假報告,是我故意放出來,用來釣內鬼的餌。我一直懷疑集團高層有人被對手收買,想置我於死地。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澀,我布好了局,等著大魚咬鉤。冇想到……
他再次看向我,眼神裡的情緒濃烈得化不開。
釣上來的,是你這條……差點把自己嚇死、也差點把我嚇死的小蝦米。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但也陰差陽錯……是你這個‘意外’,讓我發現了那份假報告背後隱藏的、真正的致命殺招——那塊地的地質問題,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比我們之前知道的任何資訊,都嚴重百倍!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胸口的濁氣全部吐出來。
對手很狡猾。他們知道我在釣魚。所以,他們利用了我的陷阱。他們偽造了一份看似致命、實則是‘假中之假’的報告,故意放到我眼皮底下讓我發現。他們算準了,以我的性格,一定會用這份報告做餌,去釣更大的魚。他們真正的殺招,是埋藏得更深的、那份關於地質真實情況的……絕密數據!一旦我按照假報告啟動項目,災難爆發,那份真實的絕密數據就會立刻出現在相關部門和媒體麵前!坐實我厲晟明知故犯、偽造報告、草菅人命的罪名!那時候,神仙也救不了我!
厲晟的聲音帶著一種徹骨的寒意和後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差點……就成了那隻自以為是的蠢螳螂。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後怕,有慶幸,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深邃光芒。
是你,慕容甩甩。是你這個……被一個電腦彈窗嚇得屁滾尿流跑路的蠢女人,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澀又帶著一絲奇異的溫度,陰差陽錯地,打亂了對手的整個計劃,也……救了我一命。
我徹底懵了。
像被一道更粗的閃電劈中,外焦裡嫩。
資訊量太大,太複雜,太……戲劇性。
我傻傻地坐在那裡,消化著他話裡巨大的轉折。
那份假報告……是陷阱但陷阱背後,還有更致命的陷阱而我這個被嚇跑的意外,居然歪打正著地……救了他
荒謬!太荒謬了!比八點檔的狗血劇還荒謬!
所以……我張了張嘴,聲音乾澀,那個勘探員……
還在救。厲晟的表情沉痛下來,地質情況太複雜,救援難度極大。我已經調集了最好的設備和人員,不惜一切代價。他……是我厲氏的員工。這場無妄之災,是我厲晟的疏忽,是我和對手博弈的代價。他眼中充滿了自責和沉重。
那……那你找到真正的內鬼了嗎我下意識地問。
厲晟眼中寒光一閃,瞬間又恢複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冰冷銳利。
快了。他隻吐出兩個字,卻帶著一股肅殺之氣。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我,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大戰將臨的凝重和疲憊。
這段時間,你待在這裡,是最安全的。他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對手現在,一定像瘋狗一樣在找我佈局的破綻。而你,慕容甩甩,他微微側過頭,光影在他臉上切割出冷硬的線條,你這個攪亂了整個棋局的‘意外’,是他們現在最想找到、也最想除掉的‘變數’。
我的心猛地一沉。剛升起的那點荒謬的慶幸感,瞬間被更大的恐懼取代。
我還是那個靶子!隻是從厲晟的靶子,變成了他和對手博弈棋盤上,一個更危險的靶子!
我……我的聲音發顫,我想回家……不是這個華麗的囚籠,是我自己那個糊紙盒的小破屋。
厲晟轉過身。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鎖定獵物的猛獸。
家他緩緩勾起唇角,那笑容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強勢,慕容甩甩,從你打開那份報告開始,從你攪進這潭渾水開始,你就冇有‘自己’的家了。
他一步步走回我麵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現在,你隻有兩條路。他俯下身,雙手撐在沙發扶手上,將我困在他和沙發之間。冰冷的木質香水味混合著淡淡的酒氣,將我籠罩。
第一條,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酷,被我的對手找到。他們會用儘一切手段撬開你的嘴,或者讓你永遠閉嘴。相信我,那滋味,比死還難受。
我打了個寒顫,臉色煞白。
第二條,他湊得更近,溫熱的呼吸幾乎噴在我的臉上,眼神深邃得像漩渦,留在我身邊。做我的盾,也做我的……刀。
盾刀我聲音發抖,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盾,是因為你是我‘離不開’的人設。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外麵都知道我厲晟為了找個替身,瘋了一樣掘地三尺。把你放在明處,放在我身邊,對手反而會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你。同時,也能迷惑他們,讓他們以為你是我唯一的‘軟肋’和突破口。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和……危險。
刀……他修長的手指,帶著冰涼的觸感,輕輕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視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是因為,隻有你這個‘意外’,才能幫我引出那條藏得最深的老狐狸。
怎麼引我本能地感到恐懼。
很簡單。他笑了,笑容冰冷而篤定,做回你的慕容甩甩。做回那個……被我厲晟‘金屋藏嬌’、‘愛而不得’、‘瘋狂追回’的替身情人。
明天,我會召開新聞釋出會。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掌控一切的冷靜,宣佈兩件事。
第一,厲氏集團對‘綠洲計劃’核心地塊地質問題知情不報、管理失察,導致勘探事故,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集團將承擔一切救援、賠償及後續責任,並主動配合相關部門調查,追究內部責任人。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第二,他看向我,眼神變得幽深難測,我將以個人名義,向‘慕容雪慈善基金會’注資三億,用於事故傷員的救治和家屬撫卹。同時,我將正式公開我的女友——慕容甩甩小姐。
轟!
又一個炸彈在我腦中炸開!
女友公開慕容甩甩!
你瘋了嗎!我失聲尖叫,猛地想站起來,卻被他按回沙發裡,公開我還打著慕容雪的旗號你嫌我死得不夠快!
冷靜點。厲晟按住我的肩膀,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
慕容雪下個月結婚。對象是歐洲一個古老家族的繼承人。訊息很快就會公佈。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用她的名字成立基金會,一是借勢,利用她夫家的影響力,讓對手不敢在明麵上對基金會動手腳。二是……撇清。
他看著我,眼神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冰冷。
所有人都知道,我心心念唸的是慕容雪。現在,她嫁人了。我‘心灰意冷’之下,公開承認並‘寵愛’一個和她有幾分相似的替身,很合理,不是嗎
至於你……他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一個被擺在明麵上的‘新歡’,一個突然被推到風口浪尖的‘幸運兒’……你覺得,真正的內鬼,那個差點讓我萬劫不複的人,會不好奇嗎他會不想知道,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替身’,到底知道多少到底……是個意外,還是我厲晟精心佈下的另一顆棋子
他俯身,湊近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垂,聲音卻冰冷得像毒蛇:
他會忍不住來試探你,接近你,甚至……利用你。而這,就是我們揪出他的……最好機會。
我渾身冰冷,血液彷彿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成了誘餌。一個被厲晟親手拋出去,吸引最凶殘鯊魚的誘餌!
不……我搖著頭,聲音帶著哭腔,我不行……厲晟,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你不會死。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強大的、令人心悸的掌控力,隻要你在我的視線範圍內,隻要你按我說的做。我保證,冇人能傷你一根頭髮。
他鬆開我,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恢複了那種睥睨一切的帝王姿態。
慕容甩甩,你冇有選擇。他的聲音冰冷,宣告著最終判決,要麼,走出這扇門,去賭對手會不會給你一個痛快。要麼,留下來,做我的盾,做我的刀。事成之後……
他頓了頓,眼神深邃地看著我,緩緩說道:
我給你自由。真正的自由。還有一筆足夠你揮霍三輩子的錢。讓你想去哪裡去哪裡,想怎麼活怎麼活。我厲晟,說到做到。
自由。真正的自由。
還有……花不完的錢。
這兩個巨大的誘惑,像魔鬼的低語,在我耳邊盤旋。
我看著厲晟那雙深不見底、充滿了危險卻又帶著致命吸引力的眼睛。我知道,他在畫餅。我知道,前麵是刀山火海。
但……我還有彆的路嗎
走出這扇門,麵對未知的、凶殘的對手還是留在這個惡魔身邊,賭一把他那虛無縹緲的承諾
我閉上眼。腦海裡閃過破舊的小院,糊紙盒磨破的手指,超市廉價的速溶咖啡,還有……厲晟跪在塵土裡流淚的樣子。
再睜開眼時,我眼中所有的恐懼和猶豫,都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所取代。
好。我的聲音平靜得出奇,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我留下。我做你的盾,做你的刀。
我抬起頭,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審視的目光。
但我有三個條件。
厲晟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我的乾脆和討價還價。說。
第一,事成之後,我要五億。現金。一次性付清。我獅子大開口。既然要賭,就賭把大的。
厲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玩味。他點點頭:可以。
第二,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從今天起,我是慕容甩甩,但隻是名字!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尤其不是慕容雪的!公開場合,你碰我可以,演戲我配合。但私下裡,你離我遠點!更不準再把我按在床上叫彆人的名字!
厲晟臉上的玩味僵了一下。他深深地看著我,眼神複雜難辨。半晌,他緩緩點頭:……好。
第三,我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最核心的條件,我要參與。我要知道你的計劃,知道每一步的風險。我不是你隨意擺佈的棋子!我要知道我在做什麼,麵對的是什麼!否則,我寧願現在走出去,賭那一半活命的機會!
空氣瞬間凝固。
厲晟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無比,像兩把冰冷的刀子,直刺向我。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瀰漫開來。
他盯著我,彷彿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敢跟他討價還價、甚至要求參與核心機密的替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沉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就在我被他看得快要窒息,以為他會暴怒拒絕時。
他眼中的銳利,卻一點點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光芒。像是驚訝,像是審視,又像是……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欣賞
嗬……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慕容甩甩……你真是……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
不是抬下巴,不是捏手腕。而是,一隻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掌,攤開在我麵前。
成交。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眼神鎖定著我,歡迎加入……獵狐行動,我的……合夥人。
我看著那隻象征合作的手掌,又抬頭看向他那雙深不見底、卻似乎燃起了一絲不一樣火焰的眼眸。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是恐懼是興奮還是對未知命運的孤注一擲
冇有退路了。
我深吸一口氣,伸出手,用力地、穩穩地,握住了那隻冰冷而有力的手掌。
合作愉快,厲總。
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危險遊戲,正式開始。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被捲入了一場高速旋轉的風暴。
厲晟的新聞釋出會如期召開,震動全城。
電視螢幕上,他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麵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麵對長槍短炮,他坦承厲氏在綠洲計劃中的重大失誤,語氣沉痛而誠懇。宣佈钜額賠償和內部追責時,姿態放得極低,卻又不失一個商業帝國掌舵人的擔當。最後,當他宣佈以個人名義嚮慕容雪慈善基金會注資三億,並首次在公眾麵前承認女友慕容甩甩時,全場嘩然!閃光燈幾乎要將他淹冇。
鏡頭捕捉到他看向身邊女友的眼神——那是怎樣一種眼神深沉,專注,帶著毫不掩飾的佔有慾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彷彿全世界,他隻看得見身邊那個人。
而那個女友,穿著一身得體的米白色套裝,妝容精緻,安靜地站在他身邊,微微低著頭,顯得有些羞澀和緊張。那張臉,在鏡頭特寫下,與遠在歐洲的慕容雪,竟有六七分神似!
風暴的中心,是風暴眼,反而最平靜。
釋出會後,我被厲晟以保護為名,接進了厲氏集團總部頂層,一間擁有全景落地窗、奢華得如同宮殿的辦公室裡。外麵風聲鶴唳,股市震盪,輿論滔天。裡麵,卻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堡壘。
厲晟很忙。忙得腳不沾地。應付調查組,穩定股價,處理事故後續,還要暗中佈局揪出內鬼。他像一台高速運轉的精密機器,臉上永遠帶著冷峻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但每天晚上,無論多晚,他都會回到頂層這間辦公室。有時是帶著一身疲憊和煙味,有時是帶著剛開完視頻會議的冷肅。
他會跟我同步資訊。
調查組那邊暫時穩住了。責任推到負責前期勘探的子公司經理頭上,證據鏈很‘完整’。他收了對手的錢。厲晟扯鬆領帶,靠在巨大的辦公桌後,眼神冰冷。棄車保帥。他進去,總比我進去好。
基金會那邊呢我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杯熱牛奶——這是他吩咐張媽每晚必須給我準備的,說是安神。我喝不慣,但冇拒絕。
運轉正常。慕容雪親自擔任名譽主席,她夫家的名頭很好用。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錢,是實打實花在傷員和家屬身上的。這點,我做得到。
對手……有動靜了嗎這纔是最關鍵的。
快了。厲晟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基金會成立,你被公開,對他們刺激很大。他們開始沉不住氣了。
他看向我,眼神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做好準備了嗎,我的‘盾’很快,就輪到你上場了。
我握緊了手中的牛奶杯,指尖冰涼。我需要做什麼
什麼也不用特意做。厲晟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做好你的‘慕容甩甩’。一個突然被金主公開承認、受寵若驚又惶恐不安的‘替身’。下週,有個慈善晚宴。慕容雪基金會主辦的。你跟我一起出席。
他轉過身,逆著光,身影高大而充滿壓迫感。
到時候,真正的‘狐狸’,一定會忍不住……來嗅一嗅你這塊‘香餌’。
慈善晚宴設在厲氏集團旗下最頂級的七星酒店宴會廳。水晶吊燈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華,空氣裡瀰漫著高級香水、雪茄和金錢的味道。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每一個微笑都恰到好處,每一句寒暄都暗藏機鋒。
我挽著厲晟的手臂,穿著他讓人送來的、價值不菲的香檳色禮服裙。裙襬曳地,勾勒出精心鍛鍊過的曲線。長髮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上麵戴著他親自挑選的鑽石項鍊,冰冷璀璨。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掩蓋了眼底的緊張和疲憊。
我扮演著慕容甩甩——一個飛上枝頭的麻雀,努力模仿著鳳凰的姿態,卻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侷促和不安。我學著電視裡看來的名媛姿態,對每一個上前攀談的人露出羞澀而謹慎的微笑,話不多,偶爾看向身邊的厲晟,眼神裡帶著恰到好處的依賴和崇拜。
厲晟全程扮演著一個深情且保護欲爆棚的金主。他緊緊攬著我的腰,對所有試圖靠近或試探的人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疏離和警告。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落在我身上,那種專注和深情,足以讓任何女人心跳加速。
隻有我知道,他攬著我腰的手,力道有多大,像是在禁錮,也像是在傳遞著無聲的警告和力量。他看我的眼神,深處是冰冷的審視和算計,冇有一絲溫度。
彆緊張。他在我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引起一陣戰栗,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軟肋’,也是我的‘誘餌’。享受這一刻的關注,但彆露出破綻。
我微微點頭,指尖冰涼。
晚宴進行到一半。厲晟被幾個重要的政商人物圍住交談。他給了我一個眼神暗示。
我知道,該落單了。
我藉口去洗手間補妝,輕輕掙脫了他的手臂,在保鏢不遠不近的保護下,走向相對安靜的休息區。
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休息區擺放著舒適的沙發,人不多。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小巧的化妝鏡,假裝補口紅。眼角的餘光,卻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人來人往,卻冇有特彆值得注意的目標。我手心全是汗。
就在我懷疑厲晟的判斷,準備起身回去時。
一個溫和儒雅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慕容小姐介意我坐這裡嗎
我抬起頭。
一個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端著香檳杯,站在沙發旁,正對我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溫和有禮的笑容。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氣質儒雅沉穩,眼神平和,帶著一種學者般的書卷氣。他胸前的嘉賓銘牌上,印著名字和頭銜:林文淵,厲氏集團戰略投資部高級副總裁。
我的心跳,在看清他名字的瞬間,漏跳了一拍!
林文淵!
厲晟給我看過內部核心人員的資料和懷疑名單。這個林文淵,是厲晟父親時代留下的元老,地位超然,負責集團最核心的戰略投資,深得厲晟信任!他表麵溫和無害,是集團有名的老好人、和事佬。但他,也在厲晟那份高度懷疑的內鬼名單上!排名,非常靠前!
狐狸……真的來了!而且,是最大、最狡猾的那一隻!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指尖的顫抖。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擠出一個受寵若驚又帶著點羞澀的笑容,模仿著慕容甩甩該有的反應:當……當然可以。林總您好。
林文淵優雅地在我對麵的單人沙發坐下。姿態放鬆自然,像一個純粹出於禮貌和好奇前來攀談的長輩。
慕容小姐今晚真是光彩照人。他溫和地笑著,眼神帶著欣賞,卻冇有任何侵略性,和厲總站在一起,很登對。
林總過獎了。我微微低下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裙襬,把一個冇見過世麵的金絲雀演得惟妙惟肖,是……是厲總抬愛。
厲總對慕容小姐,確實很不一樣。林文淵抿了一口香檳,狀似隨意地說道,能讓厲總在風口浪尖上,如此高調地公開承認,慕容小姐的魅力,真是令人驚歎。
來了!試探!
我抬起頭,眼神帶著恰到好處的迷茫和無辜:我……我也不知道厲總為什麼……可能是……因為我長得有點像慕容小姐我小心翼翼地拋出這個眾所周知的誘餌。
林文淵鏡片後的眼睛微微一閃,笑容依舊溫和:哦僅僅是因為像嗎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一些,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關切,慕容小姐,恕我直言。厲總這個人……心思很深。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期,他突然把你推到台前……你就冇想過,他可能……是在利用你嗎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直接!一上來就挑撥離間!直指核心!
我臉上適時地露出震驚和受傷的表情,眼圈微微泛紅,聲音帶著委屈的顫抖:利……利用林總,您……您這是什麼意思厲總他……他對我很好……
我努力回想著厲晟偶爾流露出的、那些刻意為之的溫柔細節,笨拙地描述著,像一個沉溺在愛情幻想裡的傻女人。
林文淵靜靜地聽著,眼神平和,看不出任何情緒。等我表演完,他才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長輩般的擔憂。
慕容小姐,你還年輕。有些事,看得太簡單。他放下酒杯,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誠懇,厲總對慕容雪小姐的感情,集團上下無人不知。那是刻骨銘心。如今,雪小姐即將嫁入豪門,厲總他……心裡想必是極不好受的。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公開承認你,還用了雪小姐的名字成立基金會……這其中的用意,慕容小姐,你真的仔細想過嗎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蠱惑。
你有冇有想過,他把你推出來,也許……是為了轉移外界的注意力為了掩蓋‘綠洲計劃’背後……更深的秘密甚至……是為了在關鍵時刻,讓你成為他的……替罪羊
替罪羊!
這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心臟!雖然我知道這是對方的離間計,但林文淵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戳中了慕容甩甩這個角色最深的恐懼!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眼神裡充滿了真實的恐懼和動搖!這一次,不是演的!
不……不會的……我搖著頭,聲音帶著哭腔,厲總他……他答應過我的……他說過會保護我……
保護林文淵輕輕搖頭,鏡片後的眼神帶著一絲悲憫,慕容小姐,在巨大的利益和生死危機麵前,男人的承諾,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像厲總這樣的男人。
他看著我瀕臨崩潰的樣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身體微微後靠,恢複了之前的溫和姿態,彷彿剛纔那些誅心之言從未說過。
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一點擔憂。或許是我多慮了。他溫和地笑了笑,慕容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我隻是……看慕容小姐年紀輕輕,心思單純,有些不忍心罷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遞給我一張設計簡潔的名片。
慕容小姐,相識即是緣分。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他的眼神真誠而溫和,如果你在厲總身邊,遇到任何……讓你覺得不安、困惑或者難以抉擇的事情,隨時可以打給我。就當是……一個關心你的長輩的一點心意。
他微微頷首:晚宴很精彩,我就不打擾慕容小姐了。再見。
說完,他端著酒杯,優雅從容地融入了人群,彷彿隻是進行了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寒暄。
我捏著那張冰冷的、帶著他體溫的名片,僵在原地。後背的冷汗,已經將禮服的布料浸透。心臟狂跳得像是要衝出胸腔!
恐懼,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將我淹冇!
林文淵的話,像毒蛇一樣鑽進我的腦海。
替罪羊……轉移注意力……掩蓋秘密……厲晟的承諾靠不住……
雖然我知道這是離間,但那些話,何嘗不是直指我和厲晟關係的核心我本來就是他的棋子!一顆用來釣出更大魚的誘餌!
厲晟他真的會在乎我的死活嗎事成之後,他許諾的自由和金錢,真的會兌現嗎還是說……當我冇有利用價值,甚至可能成為隱患的時候,他也會像對待那個子公司經理一樣,毫不猶豫地將我……處理掉
巨大的不信任感和對未來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比麵對林文淵時更甚!
就在這時,一隻溫熱而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攬住了我的腰。
熟悉的冷冽木質香氣傳來。
厲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身邊。
他的目光掃過我慘白的臉、微微顫抖的身體,還有我死死捏在手裡的那張名片。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
他跟你說了什麼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我猛地回過神,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充滿了審視和冰冷警告的眼眸。
巨大的委屈、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瞬間沖垮了我強裝的鎮定。
他……我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他說……你說過的話都靠不住……你說會保護我……都是騙我的……他說你會讓我當替罪羊……
我將林文淵的挑撥和盤托出,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浮木,急切地、恐懼地尋求著他的保證。我需要他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我需要他給我一點安全感!
然而,厲晟聽完,臉上冇有任何動容。他隻是冷冷地看著我,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彷彿要剖開我的皮囊,看看裡麵裝的是恐懼,還是……彆的什麼。
所以呢他的聲音冰冷,冇有任何溫度,你信了
我被他冰冷的反問噎住了。眼淚掛在睫毛上,要落不落。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淵。
他冇有安慰我。冇有反駁。甚至冇有一句解釋。
他隻是冷冷地問:你信了
是啊……我信了嗎
我看著他那雙毫無波瀾、隻有審視和算計的眼眸。那裡麵,找不到一絲一毫對慕容甩甩這個人的在意,隻有對棋子和誘餌價值的評估。
一個殘酷的認知,像冰冷的鋼針,狠狠刺穿了我最後一點自欺欺人的幻想。
在厲晟眼裡,我從來都隻是工具。以前是發泄**的替身工具,現在是釣出內鬼的誘餌工具。工具,不需要感情,不需要保證,隻需要……好用。
林文淵的離間很成功。他成功地在厲晟和我之間,種下了一根名為不信任的毒刺。
這根刺,會要了我的命。
宴會還在繼續。衣香鬢影,笑語喧嘩。水晶燈的光芒璀璨奪目,卻照不進我心底冰冷的角落。
厲晟的手依舊攬著我的腰,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抗拒的掌控。他臉上重新掛起了那種無懈可擊的、帶著一絲寵溺的微笑,向走過來的幾位商界大佬點頭致意。
失陪一下,王總。甩甩有點不舒服。他語氣溫和,滴水不漏。
然後,他半擁半抱著,將渾身冰涼、魂不守舍的我,帶離了喧囂的宴會廳,走向通往頂樓專用電梯的僻靜走廊。
電梯門合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浮華。
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我們兩人。冰冷的金屬牆壁映出我們模糊的身影。
厲晟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他鬆開攬著我腰的手,轉過身,高大的身軀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將我逼退到冰冷的電梯壁上。
後背抵著堅硬的金屬,寒意刺骨。
他雙手撐在我身體兩側,將我禁錮在他和牆壁之間。低下頭,冰冷的眼眸如同深淵,直直地鎖住我。
慕容甩甩。他的聲音很低,很沉,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收起你那點可憐巴巴的眼淚和無用的恐懼。
他的手指,帶著冰冷的力度,用力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視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記住你答應過什麼。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做我的盾,做我的刀。收起你那些無謂的、軟弱的情緒。
他的指腹用力擦過我眼角的淚痕,動作近乎粗暴。
林文淵的離間,很拙劣,但對你……很有效。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弧度,他看透了你骨子裡的軟弱和愚蠢。你以為你是什麼值得我厲晟用五億和一個替罪羊的位置來‘騙’你
他的話,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我的心臟!將我最後一點尊嚴和幻想,撕得粉碎!
你唯一的利用價值,就是你現在的位置!做好你的誘餌!彆給我演砸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怒火,再讓我看到你這副要死要活的蠢樣子,壞了我的事……
他湊得更近,冰冷的唇幾乎要貼上我的耳廓,撥出的氣息帶著死亡的寒意。
我不介意……親手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替罪羊’。
叮。
電梯到達頂層。門緩緩打開。
厲晟直起身,瞬間恢複了那副冷漠疏離、掌控一切的模樣。他整理了一下微微淩亂的西裝袖口,看也冇看我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我一個人,癱軟在冰冷的電梯角落裡,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獵狐行動,進入最危險的階段。而我,這個誘餌,已經被獵人親手推到了懸崖邊緣,身後,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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