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音:陰陽話夢 第一章

小說:界音:陰陽話夢 作者:德應老師 更新時間:2025-08-22 20:45:30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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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音:陰陽話夢》.開篇

雨是從後半夜開始下的。

不是那種潑灑的急雨,是江南梅雨季特有的黏雨,像被揉碎的雲,慢悠悠地貼在窗紙上,洇出一片淺灰的水痕。林硯是被這水痕弄醒的——他總覺得那痕跡在動,像有人用指尖在窗上輕輕劃,一下,又一下,帶著水汽的涼意,透進木格窗,纏在他的鼻尖。

這味道太熟悉了。

就像那條夢裡的雨巷。

他猛地睜開眼,書房裡還浸在墨色裡,隻有書桌上的老座鐘泛著點微光,擺錘哢嗒、哢嗒地晃,像誰在暗處數著時辰。攤開的竹簡就放在手邊,戰國的竹片吸了夜露,邊緣微微髮捲,最末那片簡上的水跡,不知何時漫過了刻痕,把玄淵之墟四個字泡得模糊,倒像幅縮小的雨巷圖:青石板的紋路是竹纖維的走向,水窪是未乾的潮氣,連遠處那抹淡影,都像極了夢中撐傘的女子衣角。

又夢到了

林硯對著空蕩的書房輕聲問,指尖撫過竹簡上的水痕。冰涼的觸感裡,竟藏著點若有若無的桐香——是油紙傘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夢中女子的傘柄,那朵半開的梅,刻痕裡嵌著的硃砂像活的,在他掌心燙出個淺紅的印子。

座鐘當地響了一聲,卯時三刻。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院角的芭蕉葉上,劈啪聲和座鐘的擺錘聲纏在一起,像段冇譜的調子。林硯摸了摸左耳後,那片淡青色的印記又開始發燙,不是灼痛,是溫溫的,像有粒種子在皮膚底下要發芽。

他知道,這場雨不會停了。

就像那條雨巷,就像竹簡上的水痕,就像祖父失蹤前留下的那句雨巷傘,墨中魂——它們早就在他的骨血裡生了根,隻等某個雨夜,順著這黏黏的雨絲,一點點爬出來,織成一張網。

而網的那頭,有人在等他。

等他看懂那枚冇長成的篆字,等他認出那朵梅蕊裡的硃砂,等他明白,有些夢,從來都不是夢。

雨還在下,竹簡上的水痕又漫開了些,像要把整座書房,都泡進那條永遠下不完雨的巷子裡去。

《界音:陰陽話夢》

第一章·殘簡入夢

一、雨巷

林硯又夢到了那條雨巷。

青石板被雨水泡得發亮,烏篷船的櫓聲從巷尾飄來,帶著水汽的風捲著油紙傘的桐香,纏在他鼻尖。巷口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女子,背影纖細,手裡攥著把竹骨傘,傘麵是半舊的月白色,邊角磨出了淺黃的毛邊。

先生,借過。女子轉過身,聲音像浸在溪水裡的玉,清潤卻不真切。

林硯想看清她的臉,眼皮卻重得像墜了鉛。雨越下越大,打在傘麵上劈啪作響,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你是誰

女子冇答,隻把傘往他這邊傾了傾。傘柄上的雕紋硌著他的掌心,是朵半開的梅,刻痕裡嵌著點硃砂,像血又像胭脂。他在等你,她忽然說,指尖在梅蕊上輕輕一點,但彆找界門。

誰在等我界門是什麼

雨聲吞冇了他的話。女子的身影漸漸融進雨霧裡,藍布衫的衣角最後晃了一下,像被風捲走的蝶。林硯伸手去抓,卻隻撈到一把冰冷的雨——

嘩啦!

他猛地坐起身,額前的冷汗砸在攤開的竹簡上。窗外天剛矇矇亮,老座鐘的擺錘哢嗒晃了一下,指向卯時三刻。

竹簡是祖父留下的,戰國時期的東西,出土時碎成了三十多片,他修了三個月,才勉強拚出大半。此刻最末的簡片上,不知何時洇開了一小團水跡,像極了夢中雨巷的青石板倒影。

二、墨痕

林硯揉了揉發僵的肩,起身去翻祖父的木箱。

箱子是老樟木的,邊角被歲月啃得圓潤,鎖釦上刻著墨緣二字——那是祖父的字。十年前他失蹤時,考古隊隻帶回這口箱子,還有半箱冇來得及整理的筆記。林硯掀開箱蓋,樟木的清香混著紙墨味湧出來,讓他想起小時候趴在祖父的書桌上,看他用狼毫蘸著鬆煙墨,在宣紙上寫守靜致虛。

他要找的是那本《楚地古墓考》。去年修複竹簡時,祖父的學生王教授說,簡文裡提到的玄淵之墟,極可能和祖父失蹤的那座楚墓有關。

手指在一摞泛黃的筆記裡翻找,忽然觸到個硬紙包。打開一看,是半張被蟲蛀過的信紙,邊角卷得像枯葉,上麵的字跡卻力透紙背,是祖父獨有的瘦金體:

雨巷傘,墨中魂,界門開時,夢即歸途。

——硯兒親啟,丙戌年清明

丙戌年,正是祖父失蹤的前一年。

林硯的指腹撫過雨巷傘三個字,心口猛地一跳。夢中女子的傘、竹簡上的水跡、祖父的留言……這三者像散落在棋盤上的棋子,突然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他低頭去看信紙背麵,蟲蛀的破洞間,竟粘著片極薄的絹,絹上用硃砂畫著個古怪的圖案:像鐘,又像笛,柄部是空的,邊緣刻著細密的星紋。

這是什麼

話音剛落,左耳後忽然泛起一陣灼熱,像被炭火輕輕燙了一下。他衝到鏡前,撩開頭髮——那裡有塊淡青色的印記,指甲蓋大小,形狀像片蜷縮的柳葉。這印記打小就有,母親說生他時就帶著,像塊胎記,隻是從未這樣發燙過。

座鐘又哢嗒響了一聲。林硯盯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那淡青印記不是柳葉,倒像是枚冇長成的篆字,筆畫裡藏著些說不清的東西,正隨著他的心跳輕輕顫動。

三、畫中人

古籍展在市立圖書館的西廳。

林硯抱著修複到一半的竹簡拓片,剛走到展廳入口,就被幅畫釘在了原地。畫掛在最顯眼的展牆上,裝裱得極素雅,畫的正是那條雨巷。

青石板、烏篷船、油紙傘……連雨絲的角度都和他夢中分毫不差。畫中的女子站在巷口,藍布衫的衣角被風吹得掀起一角,手裡的竹骨傘傾著,傘柄上的梅紋清晰可見,隻是那朵梅的蕊心,點了點胭脂紅,比夢中的硃砂更豔些。

喜歡這幅《雨巷待渡圖》

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硯轉過身,撞進雙含笑的眼睛裡。女子穿件米白色的棉麻裙,手裡捏著支畫筆,髮梢彆著片銀杏葉形狀的木簪,和畫中女子竟有幾分神似。

你畫的林硯的聲音有些發緊。

嗯,我叫蘇晚,自由插畫師。女子伸出手,指尖帶著鬆節油的味道,這畫是三個月前夢到的,醒了就畫了下來,總覺得……像是在哪兒見過。

林硯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你也夢到過

蘇晚愣了愣,隨即眼睛亮了:你也夢到了雨巷、青石板、還有那把傘她拽著林硯走到畫前,指著傘柄的梅紋,你看這裡,我明明記得夢裡是硃砂,畫的時候卻不由自主點成了胭脂,你說怪不怪

林硯的目光落在梅紋上,忽然想起祖父信紙上的圖案。他從包裡摸出那張信紙,展開:你見過這個嗎

蘇晚的視線剛觸到絹上的鐘形圖案,臉色倏地變了。她從隨身的畫夾裡抽出張速寫,遞過來——紙上畫的竟是同一個圖案,隻是線條更柔和些,鐘形圖案的下方,還畫了串銅錢,五帝錢的樣式,邊緣刻著極小的卍字紋。

這是……蘇晚的指尖有些發抖,我前天夢到的,說這東西叫‘界訊器’,能聽到‘那邊’的聲音。

那邊

就是……陰界。蘇晚咬了咬唇,夢裡有個穿玄衣的人說,這畫和你有關,讓我在展會上等一個修古籍的人,說他左耳後有片‘緣紋’。

林硯猛地捂住左耳後。那片淡青的印記又開始發燙,像是要燒透皮膚,和畫中的胭脂梅、信紙上的硃砂印,在空氣裡形成了某種共振。

展廳的老吊扇慢悠悠地轉著,將鬆節油的味道和樟木的清香攪在一起。林硯看著蘇晚,又看了看畫中的雨巷,忽然明白:這場夢,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

而祖父留下的那半張信紙,簡文中的玄淵之墟,還有蘇晚夢中的界訊器,正像雨滴落進湖麵,在他的識海裡,漾開一圈圈越來越大的漣漪。

四、夜影

入夜,林硯把自己關在書房。

竹簡攤在桌上,他用放大鏡一寸寸地看,終於在最殘破的簡片背麵,發現了幾個模糊的刻字:楚地雲夢,有石如鏡,照見三生,名曰界門……

界門……林硯喃喃自語,左耳後的灼熱感越來越強。他摸出祖父的《楚地古墓考》,翻開泛黃的內頁,在夾著的一張老照片裡,看到了祖父站在古墓入口的身影。照片背景裡,遠山的輪廓和蘇晚畫中的遠山重疊在一起,山腳下有個小小的村落標記,注著三個字:墨鎮。

哢嗒。

書房的門忽然動了一下。

林硯抬頭,隻見門縫裡滲進些灰黑色的霧氣,像被揉碎的墨,在地板上聚成一小團。霧氣裡隱約有個影子,很高,穿件寬大的袍子,看不清臉,隻能看到袍角繡著的紋路,和祖父信紙上的鐘形圖案一模一樣。

彆找。

一個沉悶的聲音從霧裡飄出來,像生鏽的鐵門在摩擦。影子朝竹簡伸出手,指尖剛要觸到簡片,林硯左耳後的緣紋突然一陣劇痛,他下意識地抓起桌上的硃砂硯台,潑了過去。

滋啦——

硃砂落在霧氣裡,冒出刺鼻的白煙。影子猛地後退,霧氣劇烈地翻滾起來,在牆上投下扭曲的形狀,像無數隻手在抓撓。林硯抓起祖父留下的青銅鎮紙,死死盯著那團霧:你是誰和界門有什麼關係

霧氣冇再說話,隻是在地上縮成個黑團,倏地鑽進牆縫裡,消失了。

書房裡恢複了安靜,隻有老座鐘的擺錘還在哢嗒作響。林硯癱坐在椅子上,發現手心全是汗,硃砂硯台的邊緣,竟不知何時多了道爪痕,深褐色的,像乾涸的血。

他低頭看向竹簡,最末的簡片上,那團水跡已經乾了,留下淺褐色的印子,像個冇寫完的緣字。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打在窗欞上,劈啪聲和夢中的雨巷漸漸重合。林硯知道,從今晚起,那條雨巷,那把傘,還有祖父留下的謎團,再也不是夢了。

而那個穿玄衣的影子,蘇晚畫中的界訊器,墨鎮的古墓……正像一張無形的網,緩緩向他收緊。

《界音:陰陽話夢》

第二章·墨鎮鈴音

一、銅匣

林硯是被一陣嗡嗡聲吵醒的。

不是蒼蠅振翅的細碎,也不是座鐘齒輪的滯澀,倒像是什麼東西被埋在土裡,隔著厚厚的青磚在震動。他摸向枕邊的手機,淩晨四點,螢幕映出窗玻璃上的雨痕,像誰用指甲劃了滿窗的道子。

嗡嗡——

聲音又響了,這次更清晰,是從書房傳來的。

林硯披衣下床,推開門就愣住了——祖父的樟木箱子敞著蓋,裡麵的筆記被翻得亂七八糟,最底層的銅匣倒扣在地上,鎖釦崩開,裡麵的東西滾了一地。

是些老物件:半塊斷墨、幾枚鏽跡斑斑的銅錢(看年號是康熙通寶)、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祖父和一個陌生女子的合影,背景是古墓入口),還有個巴掌大的青銅小玩意,像縮小的編鐘,又像掏空的骨笛,正是信紙上畫的界訊器。

嗡嗡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銅器表麵刻著二十八星宿紋,柄部中空,此刻正隨著震動微微發燙,內壁隱約有紅光流轉,像有團小火苗在裡麵燒。林硯蹲下身,指尖剛要碰到它,左耳後的緣紋突然像被針紮似的疼,銅器的震動猛地停了,內壁的紅光也滅了,隻剩冰冷的銅鏽硌著手心。

他撿起那張合影,照片上的陌生女子穿著旗袍,手裡攥著支銀簪,簪頭的玉在黑白照片裡泛著淡淡的光。祖父在她身邊笑得拘謹,手裡拿著的,正是地上這枚界訊器。

這是……奶奶

林硯從小就冇見過奶奶,母親說她在他出生前就病逝了,祖父從不提,家裡連張她的照片都冇有。可這女子的眉眼,竟和蘇晚有幾分像,尤其是笑起來時眼角的那顆痣,像粒小小的硃砂。

銅匣的底層鋪著塊褪色的紅綢,綢子上繡著朵梅花,針腳和蘇晚畫中傘柄的梅紋如出一轍。林硯忽然想起什麼,翻出祖父的《楚地古墓考》,在扉頁的夾層裡摸出張火車票——十年前,祖父去墨鎮的票根。

票根背麵,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銀簪鎮門,緣絲為鎖,墨鎮祠堂,壁畫藏鑰。

二、紙船

墨鎮在楚地的深山裡,汽車開不到,得先坐三個小時的長途車,再雇輛摩托沿著盤山土路往上爬。

蘇晚非要跟著來,說她的速寫本上,不知何時多了幅墨鎮祠堂的畫,畫裡的梁上掛著串銅錢,風吹過時,銅錢相撞的聲音能傳進夢裡。林硯拗不過她,隻好讓她坐在摩托後座,看她把速寫本按在懷裡,生怕被山風吹走。

你看,快到鎮口時,蘇晚突然指著遠處,那山的形狀,和我畫裡的一模一樣!

林硯抬頭望去,雲霧繚繞的山像臥著的龍,山坳裡藏著片青瓦屋頂,炊煙在雨霧裡飄得很慢,竟真和畫中分毫不差。摩托停在鎮口的老槐樹下,樹旁蹲著個穿藍布褂的老人,正用草繩捆紙船,紙船的帆上寫著往生二字。

後生,來探親老人抬頭,露出冇牙的嘴,這幾天彆往祠堂去,夜裡不太平。

不太平林硯遞過瓶礦泉水。

前幾天有人在祠堂燒紙,老人擰開瓶蓋,咕咚喝了兩口,燒的時候哭著喊‘爹,給我托個夢’,結果第二天就瘋了,說聽見祠堂裡有電話鈴響,一響就是一夜,說他爹在裡麵喊他開門。

林硯的心猛地一跳:電話鈴

可不是嘛,老人往地上啐了口,那瘋漢還說,鈴聲是從壁畫後麵傳出來的,壁畫上的人活了,正舉著銅錢往牆上砸呢。

蘇晚突然拽了拽林硯的袖子,把速寫本翻開。最新的一頁上,畫的正是祠堂的壁畫:一群古人圍著個鐘形器物,手裡的銅錢拋向空中,器物下方的石壁上,赫然刻著界門二字。畫的角落,用紅筆圈著個小小的人影,穿玄色長袍,臉隱在陰影裡。

是他。蘇晚的聲音有些發顫,夢裡的玄衣人。

林硯看向祠堂的方向,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把祠堂的飛簷染成金紅色,簷角的銅鈴在風裡輕輕晃,卻冇發出聲音。他摸了摸懷裡的界訊器,銅器又開始微微發燙,像在應和著什麼。

三、鈴音

祠堂的門冇鎖,推開門時,一股陳腐的黴味混著香灰味湧出來。

正廳的壁畫果然如老人所說,佈滿了斑駁的顏料,畫的是古人祭祀的場景:十幾個長袍老者圍著個石台,石台上擺著個鐘形器物,正是界訊器。最左側的壁畫上,有個穿玄衣的人影,背對著眾人,手裡握著串銅錢,銅錢的紋路和林硯帶來的五帝錢一模一樣。

你看這裡,蘇晚指著壁畫的右下角,顏色是新的。

林硯湊近了看,果然,壁畫的角落有塊顏料比彆處鮮亮,畫的是個小小的銀簪,簪頭的玉被塗成了黑色,像被墨染過。他想起祖父票根上的字銀簪鎮門,心裡一動,從包裡摸出硃砂硯台,蘸了點清水,輕輕往黑色玉簪上抹。

滋啦——

黑色顏料像活過來似的,順著紋路往下流,露出底下的紅色,竟和蘇晚畫中傘柄的胭脂梅一個色。隨著黑色褪去,壁畫上的界訊器突然泛起紅光,和林硯懷裡的銅器共振起來,發出嗡嗡的低鳴。

鈴鈴鈴——

一陣清脆的鈴聲突然響起,不是簷角的銅鈴,而是從壁畫後麵傳出來的,像老式電話的鈴聲,急促,尖銳,在空蕩的祠堂裡打著轉。

是界訊器!蘇晚拽著林硯後退,夢裡就是這個聲音!

鈴聲越來越響,壁畫上的玄衣人影子開始移動,手裡的銅錢串越晃越快,竟真的像要從畫裡走出來。林硯左耳後的緣紋疼得鑽心,他掏出那枚康熙通寶,按在壁畫的界訊器圖案上——

噹啷!

銅錢與壁畫相撞,發出鐘鳴般的脆響。鈴聲戛然而止,玄衣人的影子僵在壁畫上,手裡的銅錢串斷了,一枚銅錢從畫裡掉出來,叮地落在地上,滾到林硯腳邊。

是枚冥紙銅錢,燒過的焦黑色,邊緣卻刻著墨字——祖父的名字。

林硯撿起銅錢,指尖剛碰到它,眼前突然一黑。

雨巷又出現了。

這次他看得格外清楚,巷口的女子轉過身,竟是奶奶年輕時的模樣,手裡的傘柄上,刻著和銅匣紅綢上一樣的梅花。阿硯,彆讓他開門,奶奶的聲音在雨裡飄著,那不是回家的路,是……

是虛靈的誘餌。

一個沉悶的聲音打斷了她。玄衣人不知何時站在巷尾,黑袍在雨裡飄得像蝙蝠的翅膀:你祖父困在裡麵十年,就是為了不讓你重蹈覆轍。

我祖父在哪林硯吼道。

玄衣人冇答,隻是指了指林硯手裡的冥幣銅錢。銅錢突然冒出黑煙,在地上凝成一行字:今夜子時,十字路口,燒紙為引。

四、抉擇

回到客棧時,天已經黑透了。

蘇晚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說頭暈得厲害,畫夾攤在桌上,最新的一頁畫著個十字路口,路口的老槐樹下,堆著高高的黃紙,紙堆裡伸出隻手,攥著枚銀簪。

林硯坐在窗邊,看著手裡的冥幣銅錢。玄衣人的話、奶奶的警告、祖父的失蹤……像團亂麻纏在心裡。他摸出手機,想給王教授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螢幕上,不知何時多了條未讀簡訊,發件人顯示未知,內容隻有一行:燒則見父,不燒則安。

安林硯苦笑。從做那個雨巷的夢開始,他就再也冇安過。

子時快到的時候,他摸出從老王紙紮鋪買的黃紙,還有那枚康熙通寶。紙是蘇晚非要塞給他的,說她白天在鎮上買的,紙裡混了龍井茶葉,我奶奶說,茶葉能清‘陰氣’。

十字路口的老槐樹下,風捲著紙錢灰打旋。林硯蹲下身,劃亮火柴,黃紙在他手裡蜷成一團,火苗舔著紙麵,映出他眼底的猶豫。

燒,還是不燒

燒了,可能真的能見到祖父,卻可能像奶奶說的,踏入虛靈的誘餌;不燒,或許能安穩回家,可祖父的失蹤,界門的秘密,還有那些反覆出現的夢,會像根刺,紮在他心裡一輩子。

火苗快要燒到指尖時,林硯突然想起蘇晚畫裡的銀簪,想起奶奶照片裡攥著銀簪的手,想起祖父票根上的緣絲為鎖。他猛地把那枚康熙通寶塞進黃紙裡,又從懷裡摸出界訊器,放在紙堆旁。

爺爺,他低聲說,我不找界門,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好。

黃紙燒得很快,混在裡麵的茶葉發出淡淡的清香,灰燼被風吹起,竟冇像尋常紙錢灰那樣四散,而是聚成一小團,在他麵前凝成個模糊的影子。

影子很高,穿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手裡攥著半塊斷墨,像極了照片裡的祖父。

阿硯……影子開口,聲音像隔著層水,彆信……玄衣人……

話冇說完,一陣狂風突然捲來,吹得灰燼四散。玄衣人的身影出現在槐樹上,黑袍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雙冇有瞳孔的眼睛:你不該燒的。

林硯抬頭,看見黑袍下的手裡,攥著串銅錢,五帝錢和冥幣混在一起,正發出哢嗒哢嗒的碰撞聲,像在倒計時。

而他左耳後的緣紋,此刻紅得像要滲出血來。

《界音:陰陽話夢》

第三章·冥火分途

一、反噬

狂風捲著紙錢灰打在臉上,像細小的針。林硯踉蹌著後退,眼睜睜看著祖父的影子被風撕成碎片,最後化作一縷青煙,鑽進玄衣人黑袍的褶皺裡。

他說‘彆信你’。林硯攥緊拳頭,指節抵著界訊器的銅麵,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你到底是誰

玄衣人從槐樹上飄下來,黑袍掃過地麵的水漬,竟冇留下半點痕跡。我是守界者。他的聲音像兩塊石頭在摩擦,守的不是界門,是你們這些生者的‘心界’。

心界

你燒紙時念著‘見祖父’,玄衣人抬起手,黑袍下露出串銅錢,五帝錢與冥幣交錯,執念如薪,火越旺,燒得越狠。你祖父的殘念本在魂淵邊緣,被你這把火一燒,反倒被滯氣纏住,更難脫身了。

林硯的心猛地沉下去。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尖還沾著紙錢灰,灰黑色的,像洗不掉的墨。你騙我。他咬著牙說,燒紙是為了通陰,怎麼會害他

通陰玄衣人冷笑,聲音裡帶著種不屬於陽界的寒意,你問問這鎮上的人,十年前你祖父在祠堂燒了七天紙,結果呢界門冇打開,反倒引來了虛靈,把他困在了夢界。

他抬手一揮,黑袍的影子在地上拉長,化作祠堂壁畫的模樣:祖父跪在界訊器前,麵前堆著高高的黃紙,火光中,無數灰黑色的影子從壁畫裡鑽出來,像藤蔓一樣纏住他的腳踝。

這纔是真相。玄衣人的聲音壓得很低,你祖父不是被我困住的,是被自己的執念困住的。他以為燒紙能喚回你奶奶的殘念,卻不知燒的是‘心火’,燃的是‘緣絲’。

林硯的耳邊突然響起蘇晚的話:我奶奶說,燒紙要摻茶葉,清‘陰氣’。他這纔想起,自己光顧著執念,竟忘了把蘇晚塞給他的龍井撒進紙堆裡。

左後耳的緣紋突然劇烈地疼起來,像有把小刀在裡麵攪動。他眼前發黑,踉蹌著扶住老槐樹,樹皮粗糙的紋路硌著掌心,倒讓他清醒了幾分——剛纔燒紙時,他確實聽見了細微的嘶嘶聲,不是紙燃的聲音,倒像是什麼東西在暗處磨牙。

虛靈來了。玄衣人突然說,黑袍往旁邊一飄,露出樹後那片漆黑的巷子。巷口的霧氣裡,隱約有無數雙綠瑩瑩的眼睛在閃爍,像浸在墨裡的星子。

二、茶煙

躲進祠堂!

林硯拽著蘇晚往祠堂跑時,身後的嘶嘶聲越來越近。蘇晚不知何時醒了,手裡還攥著那包龍井,茶葉在奔跑中撒出來,落在地上,竟騰起淡淡的白煙,像道無形的牆,暫時擋住了那些綠眼睛。

這茶……蘇晚喘著氣,難以置信地看著腳邊的白煙。

是緣絲。林硯推她先跨進祠堂門檻,你奶奶說的冇錯,茶葉清陰氣,其實是用‘陽間草木氣’化掉滯氣。他反手關上祠堂大門,摸出火摺子,點燃了供桌上的蠟燭。

燭光搖曳中,壁畫上的玄衣人影子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空白,像被人用石灰塗過。林硯湊近了看,空白處隱約有字,是用硃砂寫的,筆畫很輕,像是怕被人發現:

冥幣通滯氣,五帝鎮虛靈,茶煙化緣絲,心清見真魂。

——丙戌年冬

是祖父的字跡。

丙戌年冬,正是他失蹤前一個月。林硯的手指撫過那些硃砂字,忽然明白,祖父早就知道燒紙的弊端,這才留下解法,五帝鎮虛靈……說的是五帝錢!

他從懷裡摸出那枚康熙通寶,剛放在壁畫前,銅錢突然嗡地一聲,在供桌上旋轉起來,邊緣的卍字紋亮起紅光,照得整個祠堂一片通明。

嘶——

門外傳來虛靈的慘叫聲,像是被紅光灼傷。林硯透過門縫往外看,隻見那些綠眼睛在紅光裡一個個熄滅,灰黑色的影子縮成一團團,被風吹散了。

管用了!蘇晚驚喜地說,她把剩下的龍井撒在門檻上,茶葉遇紅光,騰起的白煙更濃了,在門楣上凝成個淡淡的卍字。

祠堂裡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銅錢旋轉的嗡嗡聲,像界訊器的低鳴。林硯看著壁畫上的硃砂字,忽然想起祖父票根背麵的壁畫藏鑰——難道鑰不是實物,而是這四句口訣

冥幣通滯氣,是說燒紙能引動陰界能量,但引的是‘滯氣’而非‘真魂’;五帝鎮虛靈,是用陽界錢幣的‘正氣’抵擋虛靈;茶煙化緣絲,是用草木氣淨化滯氣,讓緣絲顯形;心清見真魂……林硯喃喃自語,最後這句,說的是得放下執念,才能看清真相。

蘇晚突然指著供桌底下:你看那是什麼

供桌的陰影裡,放著個青瓷碗,碗裡盛著半碗殘茶,茶底沉著枚銅錢,是枚磨損嚴重的冥幣,邊緣刻著個硯字。碗沿上還沾著點胭脂,和蘇晚畫中傘柄的梅蕊一個色。

是奶奶的碗。林硯把碗端出來,指尖剛碰到碗沿,左耳後的緣紋突然一陣溫熱,不再是灼痛,倒像有股暖流在裡麵淌過。

他捧著碗,閉上眼——

雨巷又出現了,但這次冇有雨。

奶奶坐在烏篷船裡,手裡捧著這隻青瓷碗,正用銀簪攪著碗裡的茶。祖父站在岸邊,手裡攥著串五帝錢,說:阿婉,彆燒紙了,等我找到‘緣絲’,自然能在夢裡見你。

緣絲在哪奶奶的聲音很輕。

在硯兒身上。祖父望著遠方,他左耳後的緣紋,是咱們倆的緣絲結的,等他長大了,心清了,自然能看見。

畫麵突然碎了,像被風吹散的茶煙。林硯睜開眼,發現青瓷碗裡的殘茶已經乾了,碗底的冥幣上,硯字旁邊,多出了個小小的晚字。

三、夢獄

那天晚上,林硯做了個漫長的夢。

他被困在祖父的書房裡,四周堆滿了黃紙,每張紙上都印著冥通銀行的字樣,燒得半焦的冥幣從房梁上往下掉,像黑色的雪。祖父坐在書桌前,背對著他,手裡的狼毫蘸著墨,在紙上寫個不停,寫的全是界門二字。

爺爺!林硯衝過去,卻被無形的牆擋住,彆寫了!這是夢!

祖父冇回頭,隻是機械地寫著,墨汁滴在紙上,暈開成灰黑色的影子,從紙上爬下來,變成玄衣人的模樣,一個個圍上來,伸出冇有手指的手,抓向他的緣紋。

不處理執念,就會被困在這樣的‘夢獄’裡。

蘇晚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林硯猛地轉頭,看見蘇晚站在紙堆上,手裡拿著那包龍井,正往空中撒茶葉。茶葉落在那些玄衣人身上,滋啦作響,影子們慘叫著消散,露出底下祖父痛苦的臉。

這是你祖父的夢獄。蘇晚的聲音帶著迴音,他每天都在夢裡燒紙、寫界門,以為能救奶奶,卻不知自己早被滯氣纏住了。

林硯這才發現,書房的牆其實是透明的,牆外站著無數模糊的人影,都是鎮上燒紙的人——那個瘋漢在牆的另一邊,正對著空氣喊爹,開門;賣紙紮的老王蹲在地上,往火堆裡扔紙人,紙人燒到一半,竟活了過來,拽著他的腳踝往火裡拖。

他們都在用執念餵養虛靈。蘇晚指著那些人影,燒紙時求好運、求發財,看似是‘求’,其實是‘貪’,貪念越重,滯氣越濃,虛靈就越容易附在他們的夢裡。

林硯看著祖父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玄衣人說的心界——真正的界門,不在古墓裡,而在人的心裡。執念重的人,心門就是界門,會自動引虛靈進來;心清的人,心門自關,任誰也闖不進來。

他摸出那枚康熙通寶,用力往書桌上一拍——

當!

銅錢落地的瞬間,書房像玻璃一樣碎了。祖父的身影在碎片中轉過身,手裡的狼毫掉在地上,化作那支銀簪。阿硯,他的聲音終於清晰了,彆學我,把執念當念想。

銀簪在空中轉了個圈,簪頭的玉發出柔和的光,照亮了蘇晚畫夾上的《雨巷待渡圖》。畫中的雨巷漸漸變得清晰,奶奶站在船頭,朝他們揮了揮手,身影隨著船影遠去,最終化作一點胭脂紅,融進畫中的梅蕊裡。

四、分途

林硯是被公雞的啼聲叫醒的。

天已經亮了,蘇晚趴在祠堂的供桌上睡著,臉上沾著點茶葉末,像隻貪睡的貓。供桌上的青瓷碗空了,那枚刻著硯和晚的冥幣,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碗底,邊緣的焦黑褪去,露出淡淡的金色。

左耳後的緣紋不疼了,摸上去溫溫的,像塊暖玉。

他走到壁畫前,昨晚被玄衣人影子遮住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幅新的畫:一個年輕人捧著青瓷碗,碗裡飄出的茶煙化作雨巷的模樣,巷口的油紙傘下,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像在揮手告彆。畫的右下角,用硃砂寫著緣如茶,沸則沉,靜則明。

是爺爺畫的。林硯輕聲說。

蘇晚揉著眼睛坐起來,看見那幅新畫,突然呀了一聲,從畫夾裡抽出張畫:正是昨晚夢裡的書房,隻是畫裡的黃紙堆旁,多了杯冒著熱氣的茶,茶煙裡,祖父的影子正漸漸消散,臉上帶著笑。

原來……蘇晚的聲音有些哽咽,最好的通訊不是燒紙,是放下執念,讓他們安心走。

林硯拿起那枚康熙通寶,又從包裡摸出蘇晚的龍井,走到祠堂門口,把茶葉撒在門檻上。陽光穿過茶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無數跳動的緣絲。

遠處的老槐樹下,玄衣人的身影一閃而過,黑袍在晨光中變得半透明,像要融進空氣裡。林硯知道,他還在,但不再是敵人了——守界者守的不是界門,是提醒生者:陰陽相隔,不是為了隔絕,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更懂得珍惜此刻。

他回頭看了眼壁畫上的緣如茶三個字,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祖父生前最愛喝龍井,每次泡茶都要等三分鐘,說茶要靜,人也要靜。

或許,所謂界音,從來不是冥幣燃燒的劈啪聲,也不是界訊器的嗡鳴,而是靜下心來,能聽見的那聲——來自心底的,輕輕的告彆。

墨鎮的炊煙又升起來了,混著茶葉的清香,在晨光裡飄得很遠。林硯把青瓷碗小心地放進包裡,碗底的冥幣輕輕碰撞,發出叮的一聲,像枚被敲響的銅錢,清脆,乾淨,像在說:

歸途,不在夢裡,在前方。

《界音:陰陽話夢》

第四章·緣絲現世

一、殘簪

離開墨鎮的前一天,林硯在祠堂供桌的夾層裡摸到個硬紙包。

紙包被蟲蛀得厲害,拆開時簌簌掉渣,裡麵裹著半支銀簪——正是奶奶照片裡攥著的那支,簪頭的玉碎了一半,剩下的半截透著溫潤的白,碎口處纏著幾縷暗紅色的絲線,像極了蘇晚畫裡的緣絲。

這是……緣絲蘇晚的指尖剛碰到絲線,簪頭的玉突然亮了亮,絲線竟順著她的指尖往上爬,在她手背上繞了個小小的結,隨即隱冇不見。

林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祖父筆記裡的話:緣絲者,陰陽之橋也,生者心識相通,則絲現;亡者執念已了,則絲隱。

他試著將自己的指尖湊過去,斷簪突然發燙,剩下的半截玉裂開細紋,裡麵滲出點點硃砂,在紙上暈開個模糊的圖案——正是界訊器的形狀,隻是鐘形器物的下方,多了個卍字紋,紋裡嵌著枚五帝錢的輪廓。

這是……封印的法子林硯盯著圖案,用界訊器、五帝錢,還有緣絲

蘇晚突然抓起他的手,翻到掌心:你看!

他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個淺紅色的印記,像朵半開的梅,和蘇晚手背上隱去的結一模一樣。而蘇晚的掌心,竟也有個相同的印記,隻是梅蕊處多了點胭脂紅。

奶奶和爺爺的緣絲,傳到我們手上了。蘇晚的聲音有些發顫,就像……就像接力棒。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斷簪上,玉裡的硃砂順著裂紋緩緩流動,像極了血脈。林硯忽然明白,所謂界語者,從來不是天生的異能,而是被緣分選中的緣絲攜帶者——他們的使命不是跨界,是讓緣絲自然流轉,讓該放下的放下,該延續的延續。

二、瘋漢

從祠堂出來時,正撞見老王紙紮鋪的老闆拽著個瘋漢往鎮外走。瘋漢嘴裡不停喊著爹,彆關門,手裡攥著半張燒焦的冥幣,見了林硯,突然掙脫老闆,撲過來說:你有界訊器!我聽見了!我爹在裡麵喊我!

林硯後退一步,瘋漢的手抓在他胳膊上,冰涼的,像塊浸了水的木頭。他手腕上的康熙通寶突然發燙,瘋漢嘶地一聲縮回手,掌心竟被燙出個淡淡的銅錢印。

他爹十年前冇了,老王在一旁歎氣,也是個倔的,非說他爹是被‘那邊’扣了,每年燒一馬車紙,說要把他爹‘贖’回來,結果把自己燒瘋了。

瘋漢還在喊:我爹說,隻要我燒夠一億冥幣,他就能從壁畫後麵出來!你們彆攔我!

林硯看著他手裡的冥幣,突然想起自己在夢獄裡見過的場景——瘋漢對著空氣喊開門,而他爹的殘念,其實早被滯氣纏成了個黑團,困在壁畫的縫隙裡,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看這是什麼。林硯掏出那半支銀簪,遞到瘋漢麵前。

瘋漢的目光剛觸到簪頭的玉,突然安靜了,嘴唇哆嗦著:這……這是我孃的簪子……我爹說,當年我娘走的時候,就攥著這簪子……

你爹不是要你燒紙,林硯輕聲說,他是想讓你看看,你孃的簪子還在,他在那邊,不冷。

他把那枚刻著硯和晚的冥幣放在瘋漢手裡:燒紙的時候,彆說‘贖他回來’,說‘爹,我挺好的,你放心’。

瘋漢愣了愣,突然蹲在地上哭起來,像個迷路的孩子。老王歎了口氣,拍著他的背:早該聽林老先生的話,他十年前就說,‘燒紙燒的是念想,不是債’……

林硯的心頭一動:我爺爺跟你說過

何止說過,老王指了指鎮口的老槐樹,他當年就在那樹下,給我講‘冥幣通滯氣’的道理,說‘陽間的錢買陽間的物,陰間的念還陰間的情’,還送了我串五帝錢,說‘心不貪,邪不侵’。

他從懷裡摸出串銅錢,五帝錢用紅繩穿著,邊緣被摩挲得發亮。林硯看著那串錢,突然明白:祖父從來不是要封印界門,是要封印人心的貪念——貪念起,滯氣生,虛靈至;貪念滅,緣絲現,陰陽寧。

三、界訊

入夜,林硯把界訊器放在桌上,旁邊擺著康熙通寶、半支銀簪,還有蘇晚的龍井。

按照壁畫上的圖案,他將銀簪插進界訊器的中空柄部,又把五帝錢貼在鐘形器物的星宿紋上,最後往銅器底座撒了點茶葉。

會有用嗎蘇晚的手指在畫夾上敲著,畫夾裡最新的一頁,畫著界訊器在發光,光芒裡飄著無數銀色的絲線,像在編織一張網。

林硯冇說話,隻是閉上眼睛,試著像祖父說的那樣守靜致虛。左耳後的緣紋漸漸溫熱,他彷彿聽見茶葉在銅器上滋滋作響,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

突然,界訊器發出嗡的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亮。鐘形器物上的星宿紋亮起紅光,五帝錢的卍字紋亮起金光,兩股光在銀簪頂端交彙,凝成一團白霧,霧裡漸漸浮出個模糊的人影。

是奶奶。

她穿著照片裡的旗袍,手裡捧著那隻青瓷碗,碗裡的茶冒著熱氣。阿硯,她的聲音比夢裡清晰多了,你爺爺讓我告訴你,界門不是門,是‘念’——執念重了,就是牆;放下了,就是路。

爺爺呢林硯的聲音有些發緊。

奶奶笑了笑,指了指白霧深處。林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祖父的身影在霧裡若隱若現,正坐在一張竹椅上,手裡拿著杯龍井,像在等誰。

他在等我呢。奶奶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我們倆的緣絲,纏了一輩子,到了那邊,總算是能好好喝杯茶了。

她的手輕輕一揮,半支銀簪突然裂開,剩下的半截玉掉在桌上,露出裡麵纏著的緣絲——不是暗紅色,是銀白色的,像極了蘇晚畫裡的樣子。緣絲在空中飄了飄,一半纏上林硯的手腕,一半纏上蘇晚的手腕,打了個結,然後隱冇不見。

緣絲不斷,念想就不斷。奶奶的聲音越來越遠,彆惦記我們,好好活……

白霧漸漸散去,界訊器的光芒暗了下去,隻剩下銀簪的斷口處,還凝著點銀白色的光。

林硯睜開眼,發現蘇晚的眼眶紅了,畫夾上不知何時多了幅畫:兩個老人坐在月下的竹椅上,手裡捧著茶杯,茶煙化作雨巷的模樣,巷口的油紙傘下,站著他和蘇晚的背影。

四、現世

離開墨鎮那天,瘋漢來送他們。

他的眼神清明瞭許多,手裡攥著那枚刻著硯和晚的冥幣,說:昨晚夢到我爹了,他說謝謝我,還說……讓我好好過日子。他把冥幣遞過來,這錢該還給你,它幫我通了‘真音’。

林硯冇收,說:留著吧,以後想他了,就看看這錢,不用燒紙。

老王也來送,塞給他們一包新采的龍井:林老先生說,茶要喝新的,人要往前看。

摩托沿著盤山土路往下開時,林硯回頭望了眼墨鎮,祠堂的飛簷在晨光裡閃著光,簷角的銅鈴終於發出了聲音,清脆得像界訊器的餘韻。

你看。蘇晚突然指著他的手腕。

林硯低頭,隻見手腕內側,那道隱冇的緣絲印記竟浮現出來,像條細細的銀線,和蘇晚手腕上的印記隱隱相連。他摸了摸左耳後的緣紋,溫溫的,像塊長在肉裡的玉。

其實啊,蘇晚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飄,所謂陰陽通訊,根本不用界訊器,也不用冥幣。

那用什麼

用心啊。蘇晚轉過頭,眼睛亮得像墨鎮的星星,心裡記著,就是最好的通訊;好好活著,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回答。

林硯看著她,忽然想起奶奶說的緣絲不斷。或許,他和蘇晚的緣分,從來不是前世的雨巷,也不是今生的墨鎮,而是這根看不見的緣絲——它從祖父祖母那裡來,纏在他們手上,提醒他們:所謂界音,從來不是來自陰陽兩界的神秘訊息,而是藏在煙火氣裡的尋常日子。

就像此刻,風裡的茶香,摩托的引擎聲,蘇晚的笑聲,還有手腕上那道隱隱發燙的緣絲印記。

這些,都是活著的證明,是緣分的迴響。

遠處的城市在山坳裡鋪展開來,像幅剛畫好的畫。林硯握緊蘇晚的手,感覺那道緣絲在兩人的手腕間輕輕顫動,像在說:

路還長,我們慢慢走。

《界音:陰陽話夢》

第五章·心界如鏡

一、書屋

半年後,林硯和蘇晚在老城區開了家緣夢書屋。

店麵不大,臨街的窗台上擺著盆龍井,葉片上總沾著點陽光。裡間的書架上,一半擺著林硯修複的古籍,一半掛著蘇晚的插畫,最顯眼的位置掛著那幅《雨巷待渡圖》,隻是畫裡的雨停了,巷口的油紙傘被收在一旁,露出青石板上的水窪,映著淡淡的雲影。

今天有位老先生來捐書,林硯擦著祖父留下的青銅鎮紙,鎮紙上的墨緣二字被摩挲得發亮,說他老伴走了三年,昨晚第一次夢到她,冇說彆的,就說‘窗台上的茉莉該澆水了’。

蘇晚正給畫框撣灰,聞言笑了:這纔是最好的‘界訊’吧不是托夢報喜,是像尋常日子那樣,惦記著家裡的花。她放下撣子,從畫夾裡抽出張新畫,你看,我把這個夢畫下來了。

畫裡的窗台擺著盆茉莉,花瓣上沾著露水,窗玻璃映出個模糊的老婦人身影,正伸手要去碰花葉,指尖卻停在半空,像怕驚擾了什麼。畫的角落,用小字寫著:最好的牽掛,是記得你在時的模樣。

林硯的目光落在畫角的小字上,忽然想起墨鎮祠堂的壁畫。他從櫃檯下翻出那半支銀簪,斷口處的緣絲早已隱冇,隻剩半截玉在陽光下透著溫潤的光。你說,緣絲是不是真的能穿陰陽他輕聲問。

不是穿陰陽,是穿人心。蘇晚拿起銀簪,玉簪在她掌心轉了個圈,就像這玉,你想著它能通界,它就成了執唸的錨;你想著它是奶奶留下的念想,它就隻是塊玉。她把銀簪放回錦盒,心界如鏡,你照見什麼,它就顯什麼。

窗外的龍井被風一吹,葉片沙沙作響,像在應和她的話。林硯看著那盆茶,忽然明白:所謂玄奇,從來不是鬼神顯靈,是人心把尋常日子過成了詩;所謂界音,也不是陰陽跨界的低語,是念念不忘時,心底自然浮起的聲音。

二、虛響

入秋後的第一個雨夜,書屋來了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手指關節泛白,攥著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聽說你們懂‘通陰’年輕人的聲音發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牆上的《雨巷待渡圖》,我想讓我媽托個夢,告訴我那筆錢藏在哪。

林硯剛要開口,蘇晚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遞過一杯熱茶:先生先喝口茶。

年輕人冇接,把信封往桌上一拍,露出裡麵的冥幣和一遝現金:這是定金,隻要我媽托夢,錢不是問題。我媽上個月走的,臨走前說留了筆錢給我,冇說在哪就嚥氣了……他的聲音突然拔高,我知道她在怨我,怨我以前總跟她吵架,可那錢是我應得的!

林硯看著他手裡的冥幣,突然想起墨鎮的瘋漢。燒紙托夢,未必能聽到真的。他指了指牆上的畫,心不清淨,夢也是亂的,聽到的可能不是你媽,是‘虛響’。

虛響

就是虛靈模仿的聲音。蘇晚翻開畫夾,裡麵有幅未完成的畫,畫著團灰黑色的影子,正對著個年輕人的耳朵低語,影子的嘴裡,吐出的不是聲音,是冥幣的碎屑,你執念太重,燒紙時想的是‘錢’,虛靈就會順著你的貪念,編個假夢騙你。

年輕人的臉白了白,卻梗著脖子:我不管什麼虛靈!我就要我媽的夢!他抓起桌上的冥幣,轉身衝進雨裡,我去十字路口燒,我就不信她不告訴我!

林硯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蘇晚把那杯冇喝的茶倒進花盆:他這樣,怕是會像墨鎮的瘋漢那樣,被虛響纏上。她拿起畫筆,在那幅未完成的畫上添了筆——影子的腳下,生出無數根細線,纏向年輕人的腳踝,線的另一端,是堆成山的冥幣。

要不要去看看蘇晚問。

林硯摸了摸左耳後的緣紋,那裡冇發燙,卻有種淡淡的沉滯感。去看看吧。他抓起那串老王送的五帝錢,至少讓他明白,有些‘界訊’,不聽也罷。

三、鏡影

十字路口的老槐樹下,年輕人正蹲在地上燒紙,火苗竄得老高,把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媽!你說啊!錢在哪!他邊燒邊喊,聲音在雨裡飄得支離破碎,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跟你吵架了!你告訴我錢在哪!

林硯剛要走過去,蘇晚突然拉住他:你看他腳邊。

雨地裡的水窪裡,年輕人的倒影竟在笑,嘴角咧得很大,露出尖細的牙,手裡攥著的不是冥幣,是一遝遝燒得半焦的現金。而他頭頂的槐樹枝上,掛著個模糊的影子,像團被揉皺的黑布,正隨著燒紙的煙霧一點點往下滲。

虛靈已經附在他的倒影裡了。蘇晚的聲音壓得很低,他燒的不是紙,是自己的陽氣,陽氣越弱,倒影裡的虛靈就越真。

林硯掏出五帝錢,往年輕人身邊走。剛靠近火堆,就聽見個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在床底下……床底下……那聲音學得極像老婦人,卻帶著股說不出的陰冷。

年輕人眼睛一亮,猛地站起來:我媽說了!在床底下!

那不是你媽!林硯拽住他,把五帝錢按在他手背上,你看看水裡的倒影!

年輕人低頭一看,水窪裡的倒影正衝他冷笑,手裡的現金突然化作灰燼,露出底下的冥幣,冥幣上印著的冥通銀行四個字,竟變成了他自己的名字。啊——他慘叫一聲,癱坐在地上,燒紙的火苗轟地竄起來,差點燎到他的頭髮。

槐樹上的黑影見狀,發出刺耳的尖嘯,化作一股黑煙撲過來。林硯把五帝錢往前一擋,銅錢突然發出金光,黑煙撞在金光上,像被潑了冷水,滋啦一聲縮成一團,在地上滾了滾,化作半張燒焦的冥幣,被雨水泡成了灰黑色。

彆燒了。林硯扶起年輕人,他的手冰涼,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你媽要是真想告訴你,不用燒紙也會讓你夢到;她冇說,或許是想讓你明白,日子得自己掙,不是靠祖宗留的錢。

年輕人捂著臉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雨漸漸小了,林硯看著地上的紙灰被雨水衝散,忽然想起祖父說的心界如鏡——你對著鏡子貪錢,鏡子就映出虛靈;你對著鏡子念親,鏡子就映出牽掛。

蘇晚從包裡拿出張畫,遞給他:這是我剛纔畫的。

畫裡冇有錢,冇有冥幣,隻有個老婦人在廚房做飯,灶台邊的小板凳上,坐著個背書包的小男孩,正眼巴巴地望著鍋裡的菜。畫的背麵寫著:她最惦記的,或許不是錢,是你有冇有好好吃飯。

年輕人接過畫,手指抖得厲害,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像個迷路的孩子。

四、餘音

那天晚上,林硯做了個很短的夢。

他又回到了祖父的書房,祖父正坐在竹椅上喝茶,奶奶坐在旁邊翻書,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們身上,像鍍了層金。

阿硯,祖父放下茶杯,杯沿的茶漬像朵淡淡的雲,你看,不用界訊器,不用冥幣,咱們不也見著了

奶奶笑著指了指他的胸口:心誠則靈,不是說心誠能通陰,是心誠了,就不會被虛靈騙,不會被執念纏。

林硯剛要說話,書房的門突然開了,門外是緣夢書屋的樣子,蘇晚正在給龍井澆水,陽光落在她的髮梢上,像撒了把金粉。

該醒了。祖父揮了揮手,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好好守著書屋,守著心裡的那麵鏡子。

林硯睜開眼時,天剛矇矇亮,蘇晚正趴在床邊打盹,手裡還攥著那支半斷的銀簪,簪頭的玉在晨光裡閃著微光。他輕輕抽出銀簪,發現玉的斷口處,竟生出幾根極細的銀絲,像剛發芽的草。

緣絲真的會生長啊。林硯輕聲說。

蘇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那幾根銀絲,突然笑了:就像日子,隻要好好過,就會慢慢發芽。她從床頭拿起本畫冊,你看,我昨晚夢到奶奶了,她教我繡緣絲呢。

畫冊上畫著根銀白色的線,一端連著個小小的嬰兒,一端連著個白髮老人,線的中間,纏繞著無數個小小的結,每個結上都標著日期,像是人生裡的重要日子。

林硯把銀簪放回錦盒,走到窗邊。初秋的陽光正好,龍井的葉片上沾著露水,折射出七彩的光。遠處的老槐樹上傳來蟬鳴,斷斷續續的,像誰在輕輕哼歌。

他忽然明白,所謂陰陽兩界的電話,從來不是實體的器物,是藏在記憶裡的聲音,是落在日子裡的牽掛,是你在陽間好好活著,他在陰間便能安心的默契。

就像此刻,風穿過書屋的窗,帶著龍井的清香,像句冇說出口的問候;蘇晚在畫紙上沙沙落筆,像段未完的旋律;而左耳後的緣紋,溫溫的,像塊長在肉裡的玉,提醒他:

心界清明,處處是界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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