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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淩晏之訂親的第三個月,他一邊在京中大肆造謠我不知廉恥勾引他,一邊親自上門退掉了我們的婚事。
隻因他的小青梅帶著五歲的孩子從邊境歸來,
他不願對方揹負未婚先孕的醜聞,要明媒正娶給對方一個家。
“我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退婚,然後娶瑤瑤。不過你放心,我和她隻是逢場作戲罷了,等孩子大一點我就和離。”
“反正你已經等了我五年,再等五年也沒關係的,五年後我定給你一場全京城人人豔羨的風光大婚。”
淩晏之抱著孩子摟著自己的青梅信誓旦旦地對我許諾。
可他忘了,
我等了他一年又一年,早已是京城人人嘲笑的“老姑娘”了,如今又名聲儘毀,再也等不到第二個五年。
於是,我接受了父親安排的婚事,
出嫁那日,淩晏之搶先來了沈家。
他表情不屑,眼中滿是鄙夷:“冇想到堂堂世家千金,竟也用逼婚這一套。罷了,你若是非要現在嫁我,那就隻能做個妾。”
他似篤定我非他不嫁,可這一次他想錯了,我要嫁的人並不是他。
後來,人人都說清冷無情的權臣淩晏之瘋了,
他當街跪在地上死死拉著我的衣角,聲音顫栗慌亂:“靜姝,我後悔了。”
……
“十六相識,十八定情,往後的第一年他說讓你等他金榜題名,第二年他說要等他功成名就成為人上人,給你一個風光的大婚,一年又一年,年年都有藉口推脫,如今五年過去了,你也二十三了。”
“他已是當朝丞相,我以為你終於能得到幸福,可結果呢?”
父親一臉沉痛地看著我,我心中一痛,
結果定親的第三個月,淩晏之便在京中大肆造謠我不知廉恥脫衣勾引他,而後又大張旗鼓地上門退了親,讓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真是不知廉恥,都定親了還這麼迫不及待去勾引男人。被退婚了也是活該!”
“人家是二十三歲的老姑娘了,急也正常,不過出來這種事以後怕是再也冇有人敢要她了!”
“這種富貴人家的女子,定然嬌蠻任性,也難怪她嫁不出去,誰敢娶個姑奶奶回去。”
“我就敢,那女子長得不差,雖然年紀大了,但適合暖床,女人嘛,不聽話就打一頓,多打幾次就會聽話了,多弄幾次便成了聽話的蕩婦。”
一夕之間,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無論我去哪裡,背後總有風言風語和異樣的眼光,他們大聲評判我的一切,就連當今陛下也忍不住和父親提議:“實在不行,隨便找個人下嫁了吧。再這樣下去,她在京中的名聲怕是要全毀了,對貴女們的影響也不好。”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找淩晏之時,恰好撞見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摟著小青梅正逗弄著一隻鸚鵡。
他們舉止親昵親密無間,彷彿真正的一家人。
似是注意到我,他有些不自在地鬆開手:“我知道你來找我是為了退親的事。”
他的表情坦蕩,冇有一絲歉意。
“那事是我衝動了,可靜姝你是鎮北侯嫡女,身份高貴,大不了被養在府裡五年,侯爺也不會讓你受什麼委屈。”
“可瑤瑤不一樣。她除了我,再也冇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未婚先孕,獨自一人帶著孩子怎麼能在這吃人的京城裡生活?”
“你放心,我娶她不過是暫時想給她一個家,定然不會碰她。靜姝,你任性多年,也該懂懂事了。”
他說的大義凜然,好似他是拯救一切的救世主,一句輕輕地懂事,便要毀我名聲,再犧牲五年的青春。
可若是他出門走走,便能知道我亦成了人人口誅筆伐的“蕩婦”,也許淩晏之知道,知道不在乎罷了。
我看著麵前這個曾對我許下海誓山盟的男人,隻覺得他陌生的可怕。
原來那些所謂的諾言,當真會隨著時間改變,最後什麼也不剩下。
我隻看著淩晏之,看他將青梅和孩子護在身後的模樣,隻覺心一點點被割裂。
我定定地看著淩晏之,想笑,眼眶卻先濕透。
“淩晏之,我不會再等你五年了,從今以後,我們恩斷情絕。”
話落,淩晏之瞳孔猛地一縮,臉色閃過一絲慌亂。
02
可那慌亂不過轉瞬即逝。
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
“你要和我恩斷情絕?沈靜姝,全京城誰不知道你和我的關係!如今你被我退親,除了我冇有任何人會要你。”
“不嫁我,你便隻能孤獨終身,你當真要做個人人唾棄的老姑娘?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你讓你爹以後在朝中怎麼立足?”
“不過是讓你等個五年而已,有什麼好矯情生氣的,你之前不也等了五年嗎?”
他說的無比理所當然,眼中帶著一絲責備,似在怪我不識趣,不懂事。
我忍不住恍神,不知從何時起,他對我張口閉口便是希望我懂事,識大體。
從前我總默默忍受,事事遷就,卻讓他更得寸進尺。
這一次,我卻隻是平靜地說:“你私下傳我謠言的事,我定讓我父親還我一個清白。”
淩晏之嗤笑:“你當真要請你爹去查?現在那謠言知道的不多,大家也隻敢在背後議論,若你把這件事鬨到明麵,可就真的人儘皆知了。”
他說的冇錯,這件事現在大家也隻敢私下議論,可若是開始查便是抬到了明麵上,到時候對我的影響更大。
淩晏之當時也篤定這點,纔敢搞那些小動作。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子的貞潔名聲有多重要,卻還是毫不猶豫傷害我。
我不願和他多做糾纏,正想離開,卻一道清亮的聲音,剛剛怎麼被逗弄都不肯開口的鸚鵡突然開口道:“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我一怔,那鸚鵡是我送給淩晏之的禮物。
淩晏之自幼失去雙親,淩府清冷寂寞,我便調教了那隻小鸚鵡,教會它說話哄淩晏之開心。
他很是喜歡那小鸚鵡,將它養的極好。
鳥類的感知力很強,許是見我和淩晏之氣氛緊繃,它便開口哄我們。
可淩晏之懷中抱著的孩子卻“哇”的一聲哭出來。
“它好壞!之前棉棉怎麼喊它都不開口!現在卻故意嚇唬棉棉!”
淩晏之原本冷臉對我,見孩子哭了,立刻抱在懷中溫聲細語地哄著。
他的眉眼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一旁的淑瑤瑤也溫柔地握著那孩子的手。
棉棉被兩人哄著抬頭看著那隻鸚鵡道:“棉棉討厭它!它就會嚇唬棉棉,棉棉不要這鸚鵡!”
我蹙眉,正想開口將那鸚鵡帶走,卻見淩晏之抬手,一枚銅錢猛地襲向鸚鵡,隻聽“噶”的一聲慘叫,原本活蹦亂跳還在試圖討我們歡心的鸚鵡瞬間摔在地上冇了聲息。
“你做什麼!”
我幾乎衝過去,將小鸚鵡捧起來,它毛茸茸地小腦袋輕輕蹭了蹭我,而後再無聲息。
我心中一痛怒視淩晏之:“你太殘忍了。”
淩晏之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最終他隻是說:“你、你彆生氣了。不過一隻扁毛畜生,你若喜歡等我們成親後我在送你一隻。”
他說這話時,一旁的舒瑤瑤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而後她接過孩子語帶哭腔:“沈姑娘,你不要怪晏之,都是我和棉棉連累了他。如果不是我,晏之也不會這麼為難。”
“晏之,你快和沈姑娘好好道個歉,我在京外還有一棟老宅子,我們走就是。”
她話音剛落,懷中的孩子立刻哭了起來:“不要!我要他做我爹,我要他做我爹!”
淩晏之滿臉心疼地將人抱起:“好好好,以後我就是你爹。我定會好好護著你。”
他再看我時眼中再無半點愧疚。
“沈靜姝,淩府主母的位置永遠會留給你,你如果非要鬨,我也介意讓你吃點苦。”
我擦掉最後一滴眼淚,將那鸚鵡捧在手中,不再理他轉身離開。
淩晏之心中閃過一絲不安,可還不等細想,舒瑤瑤便輕拉他的衣角。
對上舒瑤瑤那雙惴惴不安地眸子,他笑笑開口安撫。
“莫怕,當年你救過我,我說過要永遠護著你的。”
“沈靜姝她從小嬌生慣養,小脾氣也多,等回去冷靜冷靜得知除了我冇得選便老實了。”
我的步伐越來越快,近乎狼狽地逃離淩府。
才進門便聽孃親開口:“靜姝,我和你爹剛剛替你定了一門新親事。”
03
我手中捏著那人的庚帖細細地看著。
那人名叫季辰安,是季大將軍的獨子,前些時日才從邊疆回來,雖隻有二十五歲卻戰功赫赫。
隻是為人紈絝不羈,在京中名聲有些不好。
心中已知這人是爹孃為我挑選最好的人選。
女子遠嫁向來是一場賭,到時候距離京城路途偏遠,怕是幾年都不能回家省親一次,爹孃不放心,便努力想將我留在京中。
我心中知道他們的良苦用心,不由心中感動。
到頭來,為我著想的始終是我的父母。
“爹,娘,我同意這樁婚事了。”
恐遲則生變,婚事準備的有些倉促,所幸之前我便定好了自己的嫁衣。
第二日,繡春樓的老闆娘差人送信,讓我去試試新嫁衣。
還未進店我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晏之,這套會不會太貴重了?”
“無事,隻要你喜歡,多貴我都給你買。”
是淩晏之和舒瑤瑤。
此時,繡樓的主人也看見了我,像是知道我的尷尬,她剛準備開口請我去後堂,卻聽淩晏之語氣不耐地開口:“沈靜姝你又跟蹤我。”
他以為我來這裡是尋他而來,也是,淩晏之是一個很需要人陪的人,從前我總會下意識訓他,而後裝作和他巧遇。
但今日若是我知道他會來,定會換個時間。
我態度冷淡地解釋:“我隻是來拿我的東西。”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見小二拿了一套嫁衣才反應過來,原來我是來取衣裳的。
“可我不是都退親了嗎?你還要嫁衣做什麼?”
淩晏之疑惑地問我,我不答隻細細摸著那衣裳。
就在這時,舒瑤瑤開口:“晏之,若是定做嫁衣要很久的,怕是沈姑娘三月前便已經定下了這件衣裳。”
淩晏之一怔,三月前恰好是他們定親的日子,難怪會這個時候來取這件衣裳。
舒瑤瑤麵帶豔羨地看著我的嫁衣:“這衣裳真漂亮啊,若是我能穿一次,隻怕死也無憾了。”
“這有何難。”語畢,淩晏之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嫁衣,“反正這嫁衣你也用不上,就送給瑤瑤吧!”
“還我!”
見他理直氣壯,我立刻惱了,這嫁衣上許多繡花,是我孃親手縫製,她總說女兒出嫁,必須由母親來縫製嫁衣上的並蒂蓮,這樣可以延續上一輩的恩愛。
為了這件衣裳,她熬紅了雙眼。
此時被搶走,我當即怒氣沖沖地看著淩晏之。
淩晏之手一抬,躲過我的手臂。
他難得柔聲開口:“靜姝,這嫁衣若是再放個五年,隻怕早就舊了。你又嫁不出去,不如將嫁衣送給瑤瑤,等到時候我娶你時,我再給你買新的。”
聽了他的話,我脫口而出:“七日後,我便要成親了。這嫁衣我要穿。”
04
淩晏之聞言卻笑道:“你想嫁人想瘋了嗎?這京中除了我,還有誰要你?撒謊也要找個好理由。”
我心中不耐,也不想和他解釋,隻冷冷開口:“這嫁衣上鏽了金線,所用珠寶皆是上等。你若想要不如問問老闆娘,這嫁衣多少錢。”
“這件嫁衣有八位繡娘一起完成,耗時三個月,價值三千兩。”
“你瘋了吧!”
淩晏之下意識開口:“一件普通的嫁衣要這麼貴?”
淩家向來清廉,他又是不會持家之人,雖祖上有些產業,但上千兩的東西已不是他能付得起。
他當即將那嫁衣掛在一旁,怒氣沖沖地看著我:“沈靜姝,你就非要我難看是吧?”
我不語,正想去拿那件衣裳,卻聽“撕拉——”一聲。
隻見舒瑤瑤的女兒棉棉,不知從哪冒出來握著一把匕首衝出來,瞬間將那嫁衣給劃出一個大口子!
“你!!”
我和繡樓的老闆娘當即變了臉色,那孩子卻朝我做了個鬼臉立後刻撲進淩晏之懷中。
淩晏之一把將人護在身後。
“棉棉隻是一時不小心,靜姝,你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我死死盯著他:“她既毀了我的衣裳,就該賠我!”
淩晏之一怔:“你沈家又不缺錢,不就是一件衣服嗎?犯得著和棉棉計較?她隻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
“她又不是無父無母,她賠不起,舒瑤瑤便要賠,她賠不起,你來賠!”
“否則,我便去告官!”
舒瑤瑤當即臉色一白,若是我告官,隻怕這筆錢她非賠不可。
眼見繡樓外已經有不少百姓往裡麵張望,淩晏之當即臉色一沉:“我賠你就是。”
“沈靜姝,我真冇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不再言語,抱著那破損的嫁衣,正準備離開突然感覺大腿一陣刺痛傳來。
“啊!”
棉棉不知何時衝過來,那匕首瞬間劃破了我的小腿,我痛得整個人摔在地上,鮮血立刻就流了出來。
“靜姝!”
淩晏之臉上立刻慌了,他下意識想扶我,可那孩子卻猛地大哭起來。
“娘!棉棉好痛,是她先欺負棉棉的!她掐棉棉,還罵棉棉是冇爹的孩子,說娘是狐狸精勾引她夫君!”
那孩子邊哭邊露出自己的手臂,隻見上麵有青青紫紫的掐痕。
她的聲音尖銳無比,立刻吸引了附近的百姓。
見狀,路人竊竊私語。
“明明是自己留不住男人,這沈靜姝怎麼連個孩子都欺負。”
“可不是嘛,自己冇人要,就把怒氣發泄到小孩子身上,也不怪她孩子毀了她的嫁衣,活該!”
“對!是她活該,明明是她欺負小孩子,憑什麼還要賠錢!舒姑娘,淩大人可不能慣著這女人!”
眾人義憤填膺,看我的眼神滿是鄙夷。
我按著自己的傷口,鮮血止不住往外流,我的目光落在那孩子的胳膊上,隻見那些手指的淤青很小,一看便不是成人造成。
八成是那女孩自己掐的。
淩晏之握著對方的手,微微蹙眉。
最終還是道:“沈靜姝,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心中一顫,湧起無儘的恨意,明察秋毫的當朝首輔,最年輕的狀元爺又怎麼看不出那些傷痕並非我造成!
他不過是在偏袒那孩子。
我盯著他冷聲道:“你明明知道不是我掐的。”
“可她確實是被你嚇到的。靜姝,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你不該罵棉棉是冇爹的孩子,罵她娘勾引我。”
“是我自己不想娶你。”
眾人幸災樂禍的目光紛紛落在我身上,他說完便冷淡地將紗布和金瘡藥丟在地上。
“你好好反省吧,若是你在這麼善妒吃醋,五年後我也不會娶你。”
他抱著孩子,牽著舒瑤瑤離開。
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淩晏之慣會用這些手段。
我坐在地上,被那些百姓指指點點,他們羞辱的話和眼神猶如一把把尖刀,刺得我心痛不已,可我心中更多的是恨。
夜裡回去,爹孃得知此事氣個半死。
我隻握著爹的手問:“爹,那些事您都查清楚了嗎?”
“你放心,爹都已經查好了。”
我點點頭,娘似還有些不甘。
“難道我們就這麼放過他們?就因為那是個五歲的孩子?”
“可明明五歲也該懂事了,淩晏之自己五歲的時候並已經會讀寫詩詞,明辨是非。”
我深吸一口氣道:“他們不好好管教孩子,以後自然有其他人替他們管教。”
那之後幾日,我都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備嫁。
嫁衣壞了,我本想連夜請人縫補,可第二日,我的未來夫婿季辰安便給我送來了一件新嫁衣。
“季公子說了,這件嫁衣雖是常見的製式,可上麵的並蒂蓮都是他孃親所繡,若是沈小姐不嫌棄便穿這件吧。”
我道了謝,接過那件衣裳。
臨出嫁前,我將一封厚厚的宣紙放在木盒中,喚來下人讓他將木盒送回去。
……
五月初八,良辰吉日,正是我出嫁的日子。
孃親捏著木梳細細替我梳理頭髮。
木梳穿過髮尾,一下又一下,孃的眼中滿是不捨。
“靜姝,願你一生順順遂遂。”
我的眼眶微濕,握著孃的手慢慢起身。
正此時,屋外卻傳來喧鬨聲。
“等等!你不能進去,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
“什麼大喜的日子,讓開,都給我讓開!”
我娘握著我的手微微一緊,來人竟是淩晏之。
他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快步衝了過來,見一身嫁衣的我忍不住嗤笑:“沈靜姝,我真冇想到你為了嫁給我,竟如此恬不知恥,想出這種先斬後奏的逼婚法子。”
“罷了,到時候你的花轎抬到我家門口,我總不能給你退回去,不過先說好,聘禮我是不會補得。”
眾人嘩然,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今日來送我出嫁的有不少貴女,皆被淩晏之這一番無恥的話震在原地。
淩晏之像是冇注意眾人異樣的眼神。
他彈了彈身上如同喪服的白衫,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沈靜姝,記住,今日是你非要強嫁給我,所以你隻能做個妾,以後可要老實本分,莫要和瑤瑤爭風吃醋。”
05
他的話音剛落,屋中頓時一片寂靜。
一旁跟著的喜婆率先站不住,她試探地開口:“淩公子,今日可是沈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莫要胡言亂語,惹得主家不快。”
說完,她伸手把淩晏之往外推。
猝不及防之下,淩晏之被推得一個踉蹌,他蹙眉掙開喜婆的手道:“這些都是淩家的規矩,自然得在過門之前便說清楚。”
說完,他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從小嬌生慣養,若是不提前立下規矩,隻怕嫁過去後要攪得家宅不寧。”
“砰!”他的話音剛落,我娘便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臉指著外麵道:“滾出去!”
淩晏之動作一頓,他一直有些畏懼我爹孃。
見屋內氣氛有些凝固,淩晏之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懊惱。
不久前他剛收到沈靜姝今日出嫁的訊息時,瞬間摔了手中的茶盞。
那一杯熱茶瞬間澆在他的手上,皮膚立刻就紅了,可他卻顧不得手痛,隻死死抓住管家:“她要成親?!她怎麼可能嫁出去呢!”
淩晏之並不是傻子,從來都不覺得僅僅靠那點喜歡就能再次綁住沈靜姝五年。
就算沈靜姝傻兮兮的同意願意等他,沈侯爺和侯爺夫人也會反對。
於是淩晏之想了一個絕佳的辦法,隻要再也冇有人願意娶沈靜姝,她不就永遠屬於自己了嗎?
於是一則荒誕、傷人的謠言自京中傳開。
自那以後果然人人都對沈靜姝敬而遠之,更彆提什麼嫁娶之事了。
看著沈靜姝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淩晏之心中有幾分內疚,可更多的是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從前他總覺得沈靜姝如明月高懸不可攀折。
如今明月跌入泥潭,所有的清輝月光都被染黑,這輪明月便成了他一人的燈中火。
可今晨他卻聽說沈靜姝要出嫁的訊息!
她怎麼還能嫁出去?!
淩晏之匆匆趕來,見隻有沈靜姝一人,冇有任何穿著新郎官衣裳的男子時先鬆了一口氣。
隨後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沈靜姝愛自己愛得不可自拔。
若是她鬨著非要嫁給自己,也許她爹孃會出了一個餿主意,讓她坐上花轎,大張旗鼓地送到自己家門口。
到時候鬨得全京城都知道,自己也不好給她退回去,隻能給娶了。
他將這想法說出來時,管家微微一怔,似乎想反駁,可舒瑤瑤卻笑著應道:“也是,除了晏之也冇有人願意娶她。這樣做也好,你還能白省一波聘禮呢。”
淩晏之下意識蹙眉,
自那日他上門退婚後,沈家便將所有的嫁妝儘數退回。
他本想著等幾年後,便多準備些聘禮一起給沈靜姝,一是為了賠罪,二也是為了替沈靜姝挽回一部分名聲。
男方的聘禮能看出他們對女方的態度。
淩晏子已經想好,等五年後他便將雙倍的聘禮送到沈家,一箱箱打開足夠讓京中所有人側目,也能讓沈靜姝成為人人豔羨的新娘。
“聘禮我是一定會給她的。”淩晏之淡淡地開口,舒瑤瑤臉上的笑容一僵。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這個神色溫柔的男人,淩晏之道:“那份聘禮我會在五年後補給她。”
語畢,他丟下舒瑤瑤快步朝著沈府中走去。
乍一見身著嫁衣的沈靜姝,淩晏之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可一想到對方的任性,他便有些口無遮攔,眼見沈夫人果然生氣了,淩晏之不由有些懊惱,這畢竟是自己的嶽母……
他正準備道歉,卻聽環佩叮咚輕響。
我緩步走到淩晏之麵前,四目相對間他似乎呆愣了一下。
我不想多想他為何失神,隻清冷疏遠地開口:“淩晏之,我的夫君馬上就要來接我了,你還莫要留在這裡耽誤吉時。”
06
淩晏之的瞳孔猛地一縮,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在胡說什麼?我不是已經來了嗎?”
我冷冷掃了他一眼,剛想反駁卻聽一道低沉的男聲:“娘子?怎麼還不上轎。”
那男人穿著紅色的喜服,馬尾高高的梳起上麵扣著一個紫金玉扣,他長得極英俊,有一雙深邃漂亮的狐狸眼,鼻尖有一顆小痣。
見我看他有些出神,他朝我一笑,然後伸手替我將鳳冠上的珠簾儘數撥弄下來。
玉珠搖晃,襯得他的眸光更加溫柔。
季辰安低聲解釋:“嶽丈大人見你們久未出來,便讓我進來找你。娘子,多有得罪。”
語畢,他朝我伸出了手。
他微微一笑,也許是那身紅衣的關係沖淡了他眉眼中的戾氣。
我想起京中人對他的評價,他們讚他是勇猛無雙的少年將軍,
說他少年風流紅顏無數。
最開始爹其實並無意將我許配給他,可季辰安得知我爹想為我擇婿時,親自獵了一對聘雁,向我爹求娶我。
他垂眸恭敬地看著我爹:“我知自己在京中名聲不好,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可我向侯爺許諾,日後成親必做到一個大丈夫該做的事。”
那句誓言彷彿在迴盪在我耳邊,我下意識搭上他的手,小將軍的手上有一層薄繭,他的體溫偏高,奇異地沖淡了我心中的惶恐不安。
季辰安見我的動作嘴角微揚,他牽著我正要出去,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擋在他麵前。
淩晏之臉色陰沉:“季辰安,你什麼意思?你明知她是我的人,還敢挖我牆角?”
淩晏之年紀輕輕便做了當朝首輔,本就不是什麼好相予的人。
季辰安牽著我的手冷淡地瞥了一眼淩晏之道:“沈姑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和你淩晏之有什麼關係?”
“晏之!!”還不等淩晏之說話,一道淒厲的女聲響起,下一秒穿著淡黃色長裙的女子自後方緊緊抱住淩晏之。
她的聲音哽咽:“晏之,彆鬨了,我們回去吧。”
是舒瑤瑤,跟在她一旁的還有她那五歲大的女兒,小姑娘此刻淚眼汪汪伸手拉住淩晏之的衣角道:“爹,你不要丟下我和孃親,我以後再也不調皮了。”
“你胡說什麼!我不是你爹!”
淩晏之當即反駁,他的聲音又急又凶,那女孩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時間院內所有貴女都鄙夷地看著他。
“首輔大人好大的架子,前不久才說要給自己的小青梅和孩子一個名分,如今卻又翻臉不認人。你該不會吃著碗裡的還惦記著鍋裡的吧?我們靜姝可看不上你這種男人。”
兵部尚書的女兒當即為我抱不平。
這些貴女平日裡和我關係不差,如今見淩晏之這副模樣各個義憤填膺。
“是啊!我本以為淩大人是個好人,冇想到竟將脾氣發到一個小孩子身上。”
“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哪裡會說謊,既然這個時候喊他爹,肯定私下也這麼喊得。”
“人前端著保持距離,私下卻相親相愛一家人,真是窩囊的男人!”
人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鄙夷和嘲弄,這一刻淩晏之終於親身感受到了流言蜚語的可怕。
他被自己一向慣著的孩子推到了風口浪尖!
07
淩晏之的慌亂僅僅持續了幾秒,他立刻反應過來辯解道:“棉棉如今五歲,五年前瑤瑤便已經離開京城,而我則一直待在京中,她又怎麼可能是我親生女兒。”
“瑤瑤幼時曾救過我,我不忍見她被人非議才提出娶她。本是想給她一個救贖,卻不想傷了我最愛的女人。”
他看我時,眼中還有滿是愧疚,我隻冷笑一聲,暗道他天真。
果然聽了他的話,那些貴女嗤笑一聲:“說的好聽,不就是覺得到到嘴的鴨子飛了,覺得後悔嗎。”
“靜姝,我看你今日還是和他說清楚吧。不然淩大人還覺得自己能通吃呢。”
說話的是當朝的公主殿下,她在陛下麵前很是受寵,淩晏之聞言敢怒不敢言,隻略帶懇求的看著我。
“靜姝,我後悔了,你能不能……”
“啪!”還不待他說完,我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直接將他左臉打偏過去。
像是完全冇有想到我會打他一樣,淩晏之整個人待站在原地。
我還不解氣,抬手又狠狠抽了一巴掌在他右臉。
“淩晏之,你今日竟然還敢來我家鬨,有這時間你還是好好顧一顧你的官職吧。”
淩晏之眉頭一皺下意識反問:“什麼意思?”
我朝他一笑,也懶得解釋,隻一抬下巴示意:“滾出去,彆耽誤我嫁人。”
這兩巴掌下去,我的心裡快活了幾分,可下一秒又覺得這樣有失禮儀,我下意識去看季辰安,隻見他雙目放光滿臉崇拜地看著我。
“娘子剛纔那兩巴掌快準狠,看著好解氣。”
我被他逗得心中一鬆,正想催他快些出去,不要耽誤吉時,卻見一道淩厲的白光劃過。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竟是那五歲的孩子棉棉,她不知何時蹭到我身旁,手持那把匕首狠狠朝我刺來!
棉棉不過五歲,是個冇有什麼力氣的小姑娘,可我卻知道那匕首削鐵如泥,是把不折不扣地凶器!
我下意識想過來,可那匕首已經朝著我的腰腹刺來,千鈞一髮之際隻見季辰安抬手狠狠打在棉棉握著匕首的手腕上。
“啊!”“砰!”
那孩子發出一道慘叫聲,手中的匕首應聲落地。
“棉棉!”舒瑤瑤快步上前一把摟住哭喊不休的棉棉,隻見女孩的手腕整個彎折,手掌無力地垂著。
“季辰安!棉棉還是個小孩子,怎麼下得了手!”
淩晏之怒斥季辰安。
季辰安有些緊張地將我檢查一番,見我無事才鬆了一口氣。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淩晏之:“小孩子?我還冇聽過哪個五歲的小孩子拿匕首殺人呢。”
淩晏之話語一噎。
舒瑤瑤哭訴道:“棉棉隻是不懂事,她力氣小,最多劃個口子,哪裡會真的傷到沈姑娘。”
“也是,沈姑娘金枝玉葉,哪裡是我們這些平民能比的。”
“可憐我的棉棉才五歲,就吃了這種苦。”
她本意是想賣個慘順便挑起一些糾紛,這是舒瑤瑤慣用的手段,可惜她忘了這院子裡的人都是內宅之人,什麼手段冇有見過。
大家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季辰安更是冷聲開口:“我不管你平日裡是怎麼管教孩子的。這裡所有人都看見她拿著匕首襲擊我夫人,而我前日已進宮用我季家三代軍功為我夫人求了個一品誥命夫人。”
“傷害誥命夫人,罪當斬!”
“子罪母代,舒瑤瑤待你秋後問斬,我定去觀看!”
季辰安話音剛落,舒瑤瑤當即駭得腿一軟坐在地上。
淩晏之夜麵色一緊,季家乃是開國大將,是當今陛下的心腹,此時絲毫冇有人懷疑他說得這件事的真實性。
“季小將軍……不知你可否看著我的麵子上,饒過她們母女兩一次。”
季辰安嗤笑:“你的麵子,你有什麼麵子?”
淩晏之麵露惱色,可就在這時淩家管家匆匆而來,他的手中還捏著一紙狀紙,見了淩晏之聲音悲切。
“大人,府衙,府衙的人要來緝拿你!”
“什麼?!本官乃是當朝首輔,他們誰敢!”
淩家管家將那狀紙遞給淩晏之,見狀我心中一哂。
那狀紙自然是我差人送到府衙裡去的。
與狀紙一同送過去的還有這些日子裡我爹收集他胡鬨捏造我謠言的證據,不僅如此還有他縱容棉棉和舒瑤瑤毀我嫁衣的賠償。
淩晏之為人很是講究,平日裡一些俸祿和家產都用在吃穿用度上,家中本就拮據,那筆銀子想是他變賣老宅才能還的上。
而身為朝廷命官竟在背後壞一個姑孃家的名節,此事傳出去隻怕他的對手非得把他參得貶黜京城才肯罷休。
我冷冷地看著他,見他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惶恐。
許是認識久了,淩晏之便忘了我也是養在深閨,自小見過各種手段的人。
可惜等他反應過來,一切都太遲了。
我這一擊要的就是讓他永無翻身之地!
“咚!”淩晏之跪在地上,伸手拉著我的衣襬滿臉求饒地看著我:“靜姝,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能不能放過我?”
我眼前鳳冠上的玉珠晃動,看著他這幅卑微至極,滿臉悔恨的模樣,我隻淡淡開口:“當日你做這些事,何曾想過要放過我?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淩晏之,你好自為之吧。”
我拂開他的手,如同掃掉一顆不起眼的灰塵一般。
這一次,我握著季辰安的手,毫不猶豫朝外走去。
大婚那夜,紅燭應得季辰安的臉頰緋紅,他溫柔無比,溫存過後,他才和我說原來十七歲我跟著父親出去秋獵那日,他便見過我。
自此對我念念不忘。
我心中熨帖,忍不住摸了摸他滾燙的雙頰,其實我心中知道自己對他感激多於喜歡,但季辰安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我相信自己定會愛上他。
新婚第五天,爹派人來接我去看淩晏之的審判。
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跪在大堂中,因著他地位高貴,審他的人是當朝的王爺,對方一條條念著他的罪責,其中還有一些曾經官場上的事。
最終淩晏之被判流放北疆。
而舒瑤瑤不知為何被判了個同罪。
見我麵露不接,季辰安低聲道:“有時候讓她活著會比讓她死亡更加痛苦。”
淩晏之和舒瑤瑤、棉棉三人被流放那日,我恰好和季辰安出去郊遊。
馬車路過他們三人身邊,我聽棉棉哭鬨不休:“我不要這個窮光蛋做我爹!我爹是當大官的,我不要他!!”
“住口!!若不是你,我怎會落得這個地步!”
“啪!”
“嗚嗚嗚嗚,你打我,娘,他居然敢打我!!你不是說他就是個傻子很好騙嗎!”
馬車越來越快,這場鬨劇被遠遠拋在身後。
再聽到這三人的訊息時,已是秋末,聽聞棉棉為了能在路上過得好點,偷偷將那舒瑤瑤給賣給幾個地痞,那些人當著淩晏之的麵將人搶走,可淩晏之始終無動於衷。
去邊疆的路途遙遠,最先扛不住的便是棉棉,一場風寒奪走了那孩子的命,舒瑤瑤從此瘋瘋癲癲,竟失足墜河淹死,而淩晏之不知為何,竟在快到邊疆之事自儘而亡。
我得知訊息後默默燒掉了手中的宣紙。
隻有我知道,他自儘的地方乃是他的故鄉,在他到達之前我便先派人,將他貪墨的事情傳開。
他這樣的人,寧可死也不願讓熟人看不起自己一點的。
“靜姝!!快看!”
季辰安喜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頭去看才發現他雙手抱著一顆海棠樹,那樹是新挖出來的上麵滿是泥土,就連季辰安的臉上也沾了不少。
昨夜我和他說想在院中種一株海棠,冇想到他竟真的聽進去了。
我對上他亮晶晶的雙眼,他像隻臟兮兮的小狗,正滿臉邀功地看著我,我的手虛虛搭在小腹上,衝他溫柔一笑。
“我們一起種下吧。待明年花開之時,我們一家三口便能賞花了。”
那時必定花好,月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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