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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方的夏日,空氣黏膩得能擰出水來。夕陽的餘溫還蒸騰在水泥地上,張建國和工友們拖著沉重的步伐從腳手架林立的工地走回工棚。汗水浸透了他洗得發白的工裝,在後背洇出一圈圈深色的鹽漬。
建國,又給家裡打電話啊工友老李看著他掏出那部老舊的智慧手機,笑著打趣,一天一個,比鬧鐘還準時。
張建國黝黑的臉上露出些微靦腆的笑容,眼角的皺紋像被刻刀劃過,深且長。嗯,娃要放學了,問問。他的聲音帶著常年被粉塵浸潤的沙啞。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像是電視聲,又夾雜著碗碟碰撞的輕響。
喂妻子李娟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小雅放學了冇今天咋樣張建國習慣性地走到工棚相對安靜的角落,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早回來了,在寫作業呢。都挺好的。李娟的回答簡潔,甚至有些敷衍,你那邊呢活還順嗎
老樣子。就是天太熱,鋼筋燙手。張建國想說幾句體貼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隻剩下一句,家裡……錢還夠用嗎媽的藥冇斷吧
冇斷,夠用。李娟的語氣似乎更急了些,我正炒菜呢,油鍋熱著,先掛了啊。你自己注意身體。
不等張建國再迴應,聽筒裡已經傳來忙音。他握著手機,愣了片刻,心裡掠過一絲極細微的異樣感。好像最近幾次通話,她都結束得特彆匆忙。他搖搖頭,甩開那點不必要的猜疑——妻子一個人在家照顧老小,還要操持田地,忙點是正常的。自己常年在外,能給家裡的支撐除了每月那點微薄的彙款,就隻剩這通幾分鐘的電話了。
是他虧欠了這個家。
咋了弟妹嫌你囉嗦了老李遞過一支劣質香菸。
張建國接過,點燃,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嗆入肺腑。冇,她忙做飯。
工頭突然吹響了集合哨,粗著嗓子喊:都過來!天氣預警,明後兩天特大暴雨,工地停工!算你們走運,白撿兩天假!
工棚裡瞬間炸開了鍋,工友們興奮地討論著是窩在棚裡打牌還是出去找點樂子。張建國的心卻猛地一跳——兩天假他立刻翻出購票軟件,手指因激動而有些顫抖。深夜有一趟慢車,站票,明天清晨就能到縣裡,再轉一班早班汽車,中午之前就能到家門口。
一個強烈的、從未有過的念頭攫住了他——回去!不通知她,給她和小雅一個驚喜!他想象著女兒看到爸爸突然出現時驚喜的尖叫,想象著妻子錯愕又歡喜的表情……那點因掛電話而產生的細微不快,瞬間被這個浪漫的念頭衝得無影無蹤。
他幾乎是立刻做出了決定,手指笨拙卻堅定地點擊了支付。
老李,我不跟你們耍了,我回家!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燻得微黃的牙,眼中的疲憊被興奮的光取代。
瘋了你站一晚上就為待一天老李愕然。
值得!張建國已經開始手腳麻利地收拾他那簡單的行李——幾件舊衣服,一套冇怎麼穿過的乾淨襯衫褲子(準備到家前換上),還有在工地小賣部買的一袋便宜糖果,是給小雅的。
十幾個小時的顛簸,車廂裡混雜著各種氣味,人擠著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難找。張建國靠著車門附近的角落,腿站得痠麻僵硬,但他心裡揣著一團火,竟也不覺得多麼難熬。窗外是無儘的黑暗,偶爾掠過幾點燈火,他都覺得那是在為他指引歸家的路。
天矇矇亮時,火車終於喘著粗氣停靠在家鄉的縣城小站。他幾乎是第一個衝出車廂,冷冽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葉,驅散了最後一絲睏倦。他換上新襯衫,仔細拍掉褲腿上的灰塵,又轉了幾趟車,終於在臨近中午時,走到了那扇熟悉的、貼著褪色春聯的鐵門前。
院子裡靜悄悄的,這個點,小雅還在學校,妻子可能在做家務或準備午飯。他屏住呼吸,像個小偷一樣,小心翼翼地放下行李,從門縫裡掏出藏著的備用鑰匙,心臟因期待而怦怦直跳。
鑰匙輕輕插入鎖孔,轉動。
哢噠。
門開了一條縫。
就在他準備推門而入,大喊一聲我回來了的瞬間——
裡屋似乎傳來一點細微的、慌亂的響動,像是什麼東西被碰倒了,緊接著,是一聲極輕、卻異常清晰的——門被快速關上的碰撞聲。
張建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第二章
院子裡,那棵老槐樹的葉子一動不動,午後的陽光白得晃眼,將一切曬得懶洋洋的。但張建國站在門口,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竄起。
太靜了。靜得不同尋常。
他推開門,客廳裡空無一人。電視機黑著屏,幾件衣服隨意搭在椅背上,和往常一樣帶著居家的淩亂。但空氣裡,似乎漂浮著一絲極淡的、不屬於他認知範圍內的氣味,不是油煙,不是花香,是一種……陌生的煙味
娟子小雅媽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屋裡顯得有點突兀。
臥室的門關著。他走過去,手放在門把上,停頓了一下。剛纔那聲急促的關門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嗎
門冇鎖。他擰開。
李娟正背對著他,在衣櫃前翻找著什麼,聽到開門聲,她猛地轉過身,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臉色甚至有些發白。
建…建國你怎麼回來了!她的聲音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詫,甚至有一絲……恐慌而不是驚喜。
張建國的心往下沉了沉,但麵上還是努力維持著平靜,工地放假,就想……回來看看你們。給你個驚喜。他仔細打量著妻子,她穿著家常的舊裙子,頭髮有些亂,眼神閃爍不定,不敢與他對視。
哦……哦……驚喜,是驚喜……李娟慌亂地捋了捋頭髮,強扯出一個笑容,快步走過來,似乎想把他推出臥室,你餓了吧我去給你下碗麪。你看你,回來也不說一聲,屋裡亂糟糟的……
就在她靠近的瞬間,張建國清晰地聞到了,那絲陌生的、淡淡的菸草味,似乎就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他從不抽菸,也厭惡煙味,家裡從未有過這種味道。
他的目光越過妻子的肩膀,掃向臥室。床鋪略顯淩亂,但並無異常。窗戶開著,微風輕輕吹動著窗簾。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靠牆的茶幾上。那是他結婚時請木匠打的,上麵放著一個菸灰缸——家裡來客時用的,平時總是乾乾淨淨。
而此刻,那玻璃菸灰缸裡,赫然躺著一個被摁滅的菸頭,濾嘴處沾著一點模糊的口紅印。
那不是他的煙。他從不抽帶濾嘴的香菸,更不可能有口紅印。
李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過菸灰缸,語無倫次地解釋:啊…這個…是…是昨天建軍來了,他抽的……我忘了倒……她說著,急匆匆地拿著菸灰缸往外走,我去洗洗……
張建軍弟弟他確實抽菸。這個解釋……似乎說得通。但那股陌生的煙味,妻子超乎尋常的慌亂,以及剛纔那聲急促的關門聲……真的隻是巧合嗎
張建國站在原地,看著妻子幾乎是逃離臥室的背影,第一次,對這個他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陌生感和失控感。那枚小小的菸頭,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他精心維持的、關於家庭美滿的全部幻象。
他冇有再追問,隻是沉默地走到客廳坐下。李娟在廚房忙碌,弄出很大的聲響,像是在刻意掩蓋某種不安。
他環顧這個熟悉的家,目光變得審慎而銳利。空氣裡那絲若有若無的陌生煙味,像鬼魅一樣纏繞不去。
驚喜冇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無法言說的疑竇,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必須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他不在家的日子裡,這個家,還是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家。
第三章
那碗麪吃得索然無味。氣氛沉默得令人窒息,隻有筷子偶爾碰到碗沿的輕響。李娟低著頭,眼神躲閃,幾乎不敢看張建國。女兒小雅放學回來,看到爸爸,驚喜地撲上來,才暫時驅散了屋裡的詭異氛圍。但孩子敏感的直覺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乖巧地安靜吃飯。
飯後,李娟搶著洗碗,動作又快又急,彷彿想用忙碌掩蓋內心的慌亂。張建國坐在沙發上,目光再次掃過那個茶幾。菸灰缸已經被洗淨放回原處,光潔如新,但那枚帶口紅印的菸頭,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他的腦子裡。
他藉口找東西,走到了臥室的垃圾桶旁。裡麵很乾淨,剛剛清理過。太乾淨了,連一點紙屑都冇有。這不像平時的習慣。
夜裡,李娟背對著他躺下,身體緊繃。張建國試著伸手想攬住她,她卻像受驚一樣猛地一縮。
太累了,早點睡吧。她聲音乾澀地說。
張建國的手僵在半空,心中的疑雲徹底凝聚成了巨石。這不是他熟悉的妻子。他們之間,隔著一種無形的、冰冷的牆。
第二天,李娟似乎調整了情緒,努力表現得正常,但那種刻意的熱情和找話題聊天的樣子,反而更讓張建國心涼。他假裝被安撫,暗中卻留了心。
機會出現在下午。李娟在院子裡收衣服,手機隨意放在沙發上充電。螢幕亮起,顯示一條新微信訊息,備註名赫然是——快遞。
張建國的心猛地一揪。他迅速瞥了一眼院子,李娟正背對著他踮腳夠晾衣繩。他手指顫抖地點開那條訊息。
【快遞:晚上老時間】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他最後的僥倖。冇有快遞單號,冇有取件碼,隻有一句曖昧不明的老時間!
巨大的憤怒和恥辱感瞬間衝昏了他的頭腦。他幾乎要立刻衝出去質問。但就在這時,女兒房間裡傳來的輕輕哼歌聲像一盆冷水,澆醒了他。他不能當著孩子的麵爆發。
他強壓下幾乎要炸裂的胸腔,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原處,臉色鐵青地坐回沙發。當李娟抱著衣服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他陰沉得快要滴水的臉。
你怎麼了李娟的心虛讓她先開了口。
張建國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臉,聲音壓抑著風暴:你手機剛纔響了,‘快遞’問你晚上老時間見不見。
李娟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懷裡的衣服掉了一地都渾然不覺。你…你偷看我手機!
我不該看嗎!張建國猛地站起來,聲音陡然拔高,所有的懷疑和痛苦在這一刻爆發,那個菸頭到底是誰的!昨天我回來的時候,屋裡到底藏了誰!你說啊!
激烈的爭吵聲驚動了女兒。小雅怯生生地站在房門口,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爸爸,媽媽,你們彆吵了……
李娟看到女兒,像是找到了救星,也像是找到了反擊的武器,她突然哭了起來,指著張建國:張建國!你什麼意思你不在家,我裡裡外外操持這個家,照顧老的伺候小的,我容易嗎你就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菸頭,一條可能是發錯的訊息,就這麼懷疑我你是不是在外麵聽了什麼風言風語你根本就是不信任我!
她的哭訴委屈又憤怒,彷彿蒙受了天大的冤枉。那一瞬間,張建國甚至產生了一絲動搖和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然而,就在這時,院門被推開了。張建軍拎著一袋水果,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哥,嫂子,我路過……哎這是怎麼了他看到屋內的情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李娟像看到救命稻草,哭得更凶了:建軍,你來得正好……你哥他……他懷疑我……
張建軍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慣有的、和事佬般的笑容,走上前攬住張建國的肩膀:哥,你這說的什麼話嫂子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肯定是誤會!你常年在外,嫂子一個人不容易,有點小情緒也正常,你得多體諒她才行啊。他話裡話外,卻在暗示是張建國長期不在家導致了問題。
張建國看著弟弟那張真誠的臉,又看看哭得梨花帶雨的妻子,再想到那備註快遞的資訊和女兒口中的小叔常來,一個模糊卻可怕的念頭第一次不受控製地鑽進腦海,讓他不寒而栗。
他冇有證據。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對麵。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絕望。
第四章
爭吵在李娟的哭聲和張建軍的勸解中不了了之。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破土,便瘋狂滋長。張建國不再爭吵,他變得沉默,一種冰冷的、觀察式的沉默。
他不再問,而是看。他注意到,張建軍來家裡的頻率確實很高,而且有時甚至不打招呼就直接進院子。他注意到,李娟和張建軍說話時,眼神偶爾會有一個極快的交流,帶著某種他無法解讀的默契和……緊張。他還注意到,有一次張建軍隨手放在桌上的煙盒,正是那種帶濾嘴的牌子。
錢。王嬸的話點醒了他。所有異常的背後,或許根源是錢。
他想起母親前陣子那場大病,手術費醫藥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當時他在工地上趕一個緊急項目,信號極差,電話斷斷續續。他記得自己讓工頭預支了工資,又向幾個老工友借了一圈,湊了一筆錢立刻打了回去。他叮囑李娟:收到錢告訴我一聲,趕緊給媽交上。
後來,他打電話問,李娟總是說交了,夠了,你彆操心。他當時隻覺欣慰,並未深想。
現在,他必須弄個明白。
他先是翻找了家裡的賬本(李娟有記賬的習慣),但關於那筆醫藥費的來源,隻模糊地記著借款。問李娟,她支支吾吾,說是跟一個遠房親戚借的,名字都說不清。
張建國的心越來越冷。他找了個藉口,說工地需要一份銀行流水證明(他謊稱想申請困難補助),要走了李娟的銀行卡和身份證。李娟猶豫再三,在他的堅持下,還是給了,眼神裡充滿了不安。
在銀行櫃檯列印流水明細時,張建國的手指都是冰涼的。當長長的紙條吐出來時,他的目光急速地掃過那幾個月的記錄。
很快,他找到了!在他彙款之後大概一週,有一筆數額不小的現金存入。而就在存入的當天,有一筆幾乎同樣金額的轉賬交易,收款方賬戶名赫然是——張建軍!
彷彿一道閃電劈開迷霧!張建軍說的墊付是真的那自己打回來的那筆錢呢去哪了!
巨大的憤怒和一種被至親之人聯手背叛的痛楚瞬間淹冇了他。他跌跌撞撞地走出銀行,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蹲在地上,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粗重地喘息。怒火燒得他雙眼赤紅,他恨不得立刻衝回去,用最暴力的方式撕碎那對狗男女的謊言!
但他最終冇有。極致的痛苦竟然催生出一種可怕的冷靜。他需要證據,需要他們親口承認!他需要一個了斷!
他買了一個小小的錄音筆,學會瞭如何操作。然後,他回到那個令人窒息的家,等待時機。
幾天後,張建軍又像冇事人一樣來了。張建國冇有像往常一樣沉默或避開,而是當著李娟的麵,直接拿出了那張銀行流水,拍在桌子上。
建軍,媽生病那會兒,謝謝你墊錢。他的聲音平靜得嚇人,這筆錢,是我打回來的那一筆嗎你嫂子當時冇弄清楚,是不是又還給你了
李娟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張建軍也是一愣,眼神慌亂地掃過流水單,強笑道:哥,你說什麼呢……那錢就是我當時手頭寬裕,先給嫂子應應急的……
哦張建國盯著他,那我打回來的那筆錢,去哪了他轉向李娟,目光銳利,娟子,我那筆錢,你收到了嗎你當時,為什麼冇告訴我
李娟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張建軍見勢不妙,突然上前一步,語氣變得強硬起來:哥!你非要刨根問底是吧好!我告訴你!那錢就是我墊的!怎麼了你在外麵賺那點辛苦錢,夠乾什麼媽躺在醫院裡等錢救命的時候,你在哪這個家裡裡外外,靠的是誰不是我時不時來照應著,靠你每月那幾千塊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充滿了扭曲的得意和積壓已久的怨氣:你以為你是個好丈夫好兒子你就是個隻會往外跑的懦夫!這個家,現在是我在撐!娟子她……她心裡清楚,誰纔是真正能靠得住的人!
這話幾乎等同於承認了!李娟尖叫一聲:建軍!你彆說了!
但已經晚了。張建國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冇有絲毫情緒,隻有冰冷的寒意。他從口袋裡掏出那隻小小的錄音筆,按下了停止鍵。
張建軍,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決絕的力量,你剛纔說的每一個字,我都錄下來了。墊錢,你看不起我的辛苦錢,你覺得這個家靠你……還有,娟子心裡清楚誰靠得住……是什麼意思嗯
他播放了最後那幾句關鍵的話錄音。
錄音筆裡傳出張建軍清晰而刻薄的聲音:……這個家,現在是我在撐!娟子她……她心裡清楚,誰纔是真正能靠得住的人!
空氣瞬間凝固了。
張建軍臉上的囂張和得意瞬間碎裂,隻剩下驚恐和難以置信。李娟則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失聲痛哭。
張建國冇有看妻子,他隻是死死盯著麵如死灰的弟弟,一字一句地,問出了那個最終極的、也是他最不願麵對的問題:
好,就算錢是你‘墊’的。那我問你,張建軍,我當初讓工頭預支、找工友借了、打回來的那筆救命錢——整整五萬八千塊——你嫂子說收到了,那筆錢,到底去哪了!
這個問題,像一顆炸彈,投向了剛剛經曆致命一擊的兩人。
李娟的哭聲戛然而止,猛地抬頭看向張建軍,眼中充滿了驚愕和困惑。
張建軍徹底懵了,眼神瘋狂閃爍,嘴唇哆嗦著:什……什麼五萬八我……我不知道……嫂子,錢不是你收的嗎他試圖把問題拋給李娟。
但李娟的表情告訴他,她對此完全不知情!她收到的,隻有後來張建軍拿來的那筆墊付款!
真相,在這一刻,以一種無比殘忍的方式,豁然開朗!
張建國看著弟弟試圖甩鍋的醜態,看著妻子茫然又震驚的表情,一切都明白了。根本冇有什麼墊付!是張建軍截留了那筆救命錢,然後拿著這筆錢,冒充成自己的,來要挾、控製了他的嫂子!
張建軍……張建國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充滿了無儘的悲涼和憤怒,你不但偷了我的錢,你還……你簡直不是人!
第五章(結局)
崩潰,嚎哭,辯解,下跪求饒。
張建軍徹底慌了,他跪在地上抱著哥哥的腿,語無倫次地求他不要公開錄音,承諾把錢還上,加倍還上。他說他隻是一時糊塗,嫉妒哥哥有了家庭,自己卻一事無成,鬼迷心竅……
李娟癱坐在一旁,眼淚已經流乾,眼神空洞。她終於明白,自己陷入的是一個怎樣卑劣的陷阱。最初是為了婆婆的醫藥費被迫接受了張建軍的幫助,後來在他的軟硬兼施和溫情攻勢下一步步淪陷,卻冇想到,連那筆救命的起點,都是丈夫辛苦籌來的!羞愧、悔恨、絕望幾乎將她吞噬。
張建國看著眼前這兩個他曾經最信任的人,感到一種錐心的疲憊和麻木。憤怒依然在燃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悲哀。
為了孩子,為了剛剛病情穩定的母親,他最終冇有將錄音公開。但他也冇有原諒。
他讓張建軍當場寫下了欠條,簽了名,摁了手印,金額是那筆醫藥費的雙倍,並要求他限期歸還。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錢,這是代價。
他和李娟進行了最後一次長談。冇有爭吵,隻有冰冷的絕望。李娟承認了一切,從最初的無奈到後來的軟弱和糊塗。她無顏乞求原諒。
張建國提出了離婚。李娟沉默地點頭。女兒小雅的撫養權歸他,李娟冇有異議,她知道自己是那個犯錯的人。
事情在極小的範圍內處理了。母親那裡,隻說是夫妻長期分居感情破裂。張建軍在家族中徹底抬不起頭,很快變賣了小貨車,開始拚命打工還債。
張建國很快帶著女兒離開了這個充滿痛苦回憶的小鎮。他冇有回原來的工地,而是在另一個城市找了份工作,雖然依舊辛苦,但心是定的。
火車上,小雅靠在他懷裡睡著了。他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心中冇有想象中的解脫感,隻有一片經曆過暴風雨後的狼藉與寧靜。
他失去了經營多年的婚姻,失去了對親情和愛情的部分信仰。但他保住了作為父親的責任,找回了一點被踐踏的尊嚴,也讓背叛者付出了代價。
生活撕開溫情的麵紗,露出內裡殘酷的真相。他曾經以為無聲的犧牲和付出能維繫一切,現在才明白,缺乏溝通和陪伴的付出,如同在流沙上築塔,脆弱得不堪一擊。
未來的路還很長,很艱難。但他必須帶著女兒,走下去。至少,從此以後,每一步都踏在真實的地麵上,即使佈滿傷痕。
車窗倒映出他平靜卻堅毅的側臉。身後的故鄉漸行漸遠,而前方的路,籠罩在晨曦微光之中,看不清終點,卻終於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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