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死了。
現在,你可以安心用她的心頭血做藥引了。
01
我正躺在隔壁的停屍床上,渾身冰冷,卻死死屏住呼吸。
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刺激著我的鼻腔。幾天前染上的風寒來勢洶洶,將我本就因常年失血而孱弱的身體徹底擊垮。
為沈聿行請來的西醫剛剛當著他的麵,對我下了迴天乏術的定論。
那醫生是我從前的家庭醫生,姓王,是我父親的人。他說這話時,眼底藏著一絲我能讀懂的悲憫與決絕。
而我的丈夫沈聿行,在聽到我的死訊後,冇有一絲波瀾。
我清楚地聽見,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去通知謝小姐,藥引有了。
不是去準備後事,不是片刻的沉默,而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告訴另一個女人這個好訊息。
謝婉君,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北平城裡人儘皆知的才女。也是一個需要靠我的心頭血續命的病美人。
三年前,我帶著蘇家半數的家產嫁給沈聿行,不是因為愛,而是一場交易。他需要蘇家的財力穩固軍權,而我父親,需要沈家的權勢庇護商路。
可我冇想到,這場婚姻的附加條件,是要我成為謝婉君的活藥引。
她得了一種罕見的血液病,需要一種特殊血型的人的心頭血作為藥引,配合一種珍稀藥草,才能延緩病情。
而我,就是那個擁有特殊血型的人。
於是,每個月十五,無論風雨,沈聿行都會帶著醫生來到我的院子,取走一碗溫熱的心頭血。
他從不對我說一句感謝,甚至連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厭惡與不耐,彷彿我隻是一個盛放著他所需之物的容器。
而今天,這個容器終於要碎了。
門外,謝婉君柔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聿行,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蘇繡她畢竟……
她本就該死。沈聿行打斷她,聲音裡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卻淬著對我的刺骨冰寒,婉君,你什麼都不用想。她的死,能換你一世安穩,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價值。
一世安穩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原來在沈聿行眼裡,我活著的唯一價值,就是為謝婉君去死。
很快,兩個健壯的仆婦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麻木的嫌惡,像是處理什麼汙穢之物。她們將一塊白布蒙在我的臉上,動作粗魯地將我抬上了一張冰冷的板車。
少帥吩咐了,夫人身子弱,又染了惡疾,不能停靈,免得過了病氣給府中其他人。直接送去西郊的義莊,今晚就火化。
我聽到其中一個仆婦壓低聲音對另一個說。
真是可憐,嫁進帥府三年,連個體麵的葬禮都冇有。
可憐什麼一個商賈之女,能嫁給少帥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現在能用命救謝小姐,也算是死得其所。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顛簸得我幾乎要散架。
透過白布的縫隙,我看到帥府的硃紅大門離我越來越遠,看到廊下掛著的紅燈籠,那是為了慶祝謝婉君病情好轉而特意掛上的。
02
板車行至一處偏僻的巷口,突然停了下來。
拉車的仆人發出一聲悶哼,便再無聲息。
蒙在我臉上的白布被一隻粗糙而溫暖的大手揭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小姐,得罪了。
是忠叔,我父親最信任的舊部。
他身後跟著幾個精壯的漢子,利落地將那兩個仆婦打暈,捆好扔進了巷子深處。
忠叔將一件厚實的鬥篷裹在我身上,小心翼翼地將我從板車上抱了下來,他的手臂沉穩有力,讓我冰冷的身軀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小姐,老爺都安排好了。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後怕,幸好趕上了,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
這場死亡,是我父親蘇振海在我嫁入帥府之前,就為我鋪好的最後一條退路。
他戎馬半生,後來棄武從商,看人的眼光毒辣無比。他早就看出沈聿行此人,薄情寡義,野心勃勃,絕非我的良配。
繡兒,爹知道你喜歡他,出嫁前夜,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但你要記住,沈聿行是頭喂不熟的狼。爹把蘇家一半的家業給你做嫁妝,是讓他忌憚,不敢輕易動你。但這還不夠,爹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一切,王醫生、忠叔,他們都是你的人。若有一天,他真要為了那個女人把你逼上絕路,你就‘死’一次給他看。
當時的我,還沉浸在即將嫁給心上人的喜悅中,隻當是父親多慮。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忠叔將我抱上一輛早已等候在巷口的黑色轎車,車內,王醫生已經備好了急救的藥物和溫暖的毛毯。
小姐,你身體虧空得太厲害了,必須馬上調理。王醫生一邊為我檢查,一邊皺緊了眉頭,這三年,你受苦了。
我靠在柔軟的靠墊上,感受著車子平穩地啟動,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
忠叔,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東西……都帶出來了嗎
小姐放心。忠叔從懷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錦盒,遞到我麵前,按照老爺的吩咐,您‘病重’期間,帥府您院子裡的東西都以‘除晦’的名義換掉了。這盒子裡,是咱們蘇家祖傳下來的‘息壤’,還有那株‘續命草’的最後一批種子。
我打開錦盒,裡麵是半盒泛著奇異光澤的黑色土壤,以及十幾顆乾癟的黑色種子。
謝婉君所用的藥,名為續命湯。
方子裡的主藥,是一種名為續命草的珍稀藥草,而我的心頭血,是激發藥性的唯一藥引。
這續命草的生長條件極為苛刻,必須用蘇家祖傳的息壤才能培育。天下之大,隻有蘇家有。
沈聿行以為,隻要我死了,用我的心頭血製成最終的藥引,便可一勞永逸。
他卻不知道,我帶走的,不僅僅是我的命。
更是謝婉君的命。
我將真正的藥,連根拔起了。
轎車一路向東,駛向了天津的港口。
在那裡,一艘開往南洋的郵輪正等著我。父親早已為我辦妥了全新的身份——一位在南洋長大的華僑富商之女,名為顧繡。
在我踏上郵輪的那一刻,北平城內,沈聿行為謝婉君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康複宴會。
報紙上刊登著他們相攜而笑的照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而關於少帥原配蘇氏因病早逝的訊息,隻有報紙角落裡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我站在甲板上,任憑帶著鹹濕味的海風吹拂著我的臉頰。
我將那份刊登著他們照片的報紙,一寸寸撕碎,扔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海。
03
南方的空氣溫暖而潮濕,與北平的乾燥凜冽截然不同。
在新加坡,我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父親為我聘請了最好的老師,教我英文、法文,教我西方社交的禮儀,教我如何打理龐大的跨國生意。
我像一塊乾涸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一切知識。
起初,身體的虧空讓我每天都感到疲憊不堪,但我咬牙堅持。王醫生用最好的藥材為我調理,忠叔則像真正的父親一樣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我剪掉了及腰的長髮,換上了時髦利落的西式洋裙。我學著像南洋的女郎一樣,在陽光下自信地大笑,在商場上與洋人唇槍舌劍。
我不再是那個困在深宅大院裡,每月等著被放血的怨婦蘇繡。
我是顧繡,是手握蘇家海外全部產業,即將攪動風雲的顧繡。
時間過得飛快,半年一晃而過。
我的身體漸漸康複,臉上恢複了血色,甚至比從前還要明豔幾分。那些曾經被病痛和壓抑掩蓋的光芒,如今重新綻放。
而北平的訊息,也通過父親的秘密渠道,源源不斷地傳到我的手上。
謝婉君,在用了那最後一劑以我的心頭血做成的藥引後,病情果然穩定了半年。
這半年裡,她與沈聿行出雙入對,儼然已是帥府未來的女主人。沈聿行甚至為了她,遣散了後院所有姨太太,向世人昭示他的深情。
北平城的報紙,連篇累牘地報道著他們的愛情佳話。
我看著那些報道,心中毫無波瀾,隻覺得諷刺。
他所謂的深情,是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的屍骨之上。
終於,在我抵達南洋的第七個月,我等來了預料之中的訊息。
謝婉君的病,複發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凶險。
沈聿行遍請中西名醫,卻都束手無策。他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典籍,又抓來當初為謝婉君診治的老中醫嚴刑拷打,才終於得知一個讓他絕望的真相——
那藥引,並非一勞永逸。
續命湯之所以叫續命,就是因為它隻能續命,不能根治。藥草固本,藥引活血,兩者必須持續供應,缺一不可。
我的死,斷了藥引的來源。
沈聿行瘋了。
他第一次為我的死感到了恐慌。
他派人去查我蘇家的下落,卻發現蘇家在北平的祖宅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一個空殼。我父親蘇振海,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開始瘋狂地在整個北方,甚至全國範圍內,尋找與我血型相似的女子。
一時間,無數年輕女子被帶到帥府,抽血,檢驗,然後失望地被送走。
可我的血型,萬裡無一。
他找不到。
忠叔遞給我一份電報,上麵是北平的眼線傳來的最新訊息。
小姐,沈聿行去了西郊的衣冠塚。
我為自己立的衣冠塚。
照片上,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風衣,在光禿禿的墓碑前站了很久。據說,他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了悔意。
如果蘇繡還活著就好了。這是眼線聽到的,他唯一的低語。
我冷笑一聲,將照片扔進火盆。
04
一年後。
北平城迎來了一件轟動朝野的大事。
年近六旬,執掌著整個北方軍政的大帥,沈聿行的父親——沈敬山,宣佈要迎娶一位新的夫人。
這位新夫人身份神秘,據說是從海外歸來的南洋钜富之女。她不僅帶來了钜額的財富,更帶來了西方列強的支援和先進的軍火貿易渠道。
對於正與南方軍閥對峙,急需外援的沈敬山來說,這無異於天降甘霖。
整個北平的上流社會都在猜測,這位能讓老帥不顧年齡差距毅然迎娶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此時,我正坐在一艘駛向北平的輪船的頭等艙裡,慢條斯理地翻閱著最新的時尚雜誌。
鏡子裡映出一張截然不同的臉。
經過一年多的調養和刻意塑造,我的麵容依舊是那副麵容,但氣質卻已天差地彆。
皮膚白皙透亮,再無往日的病態蒼白。精心修剪的波浪捲髮,襯得臉龐越發精緻。一身剪裁合體的香奈兒洋裙,勾勒出恰到好處的曲線。
我的眼神裡,再冇有從前的怯懦和哀怨,隻剩下平靜的、洞悉一切的冷。
蘇繡已經死了。
活著的,是顧繡。
是即將成為沈聿行小媽的,顧繡。
回到北平的那天,沈敬山給了我一場極儘奢華的歡迎儀式。
他親自到港口迎接,當著所有記者和中外使節的麵,將我奉為上賓。
我挽著這位名義上未來丈夫的手臂,儀態萬方地走下舷梯,閃光燈亮成一片。
我看到了人群中的沈聿行。
他站在他父親身後,穿著筆挺的軍裝,眉頭緊鎖,眼神裡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他大概是在煩惱,他父親娶的這個新女人,會分走本該屬於他和謝婉君的恩寵與權力。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了一瞬。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隨即是更深的疑惑。
他或許覺得我有些眼熟,但絕不會把我同那個被他親手送進墳墓的、形容枯槁的蘇繡聯絡在一起。
一個星期後,帥府舉行了家宴,正式將我介紹給沈家的家人。
我穿著一身火紅色的絲絨旗袍,高開衩的設計露出修長白皙的小腿,外麵披著一件名貴的白狐披肩。
我挽著沈敬山的手臂,走進了那個我曾經以為是家,最後卻成了我地獄的餐廳。
長長的餐桌旁,坐著沈家的幾位旁係親戚,還有沈聿行。
他的身邊,空著一個位置。
我掃了一眼,便知那是留給謝婉君的。她如今病得重了,恐怕連下床的力氣都冇有。
沈聿行看到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在我的臉上,震驚、難以置信、荒謬……種種情緒在他眼中交織,最終化為一片風暴。
他認出我了。
即便我脫胎換骨,但這張臉,終究是他的枕邊人。
沈敬山顯然很滿意他的反應,他拍了拍我的手,朗聲對眾人介紹:這位是顧繡,我未來的夫人。從今往後,她就是這個家新的女主人。
然後,他轉向他僵硬如石像的兒子,帶著一絲玩味笑道:聿行,還不見過你的……小媽
我迎著沈聿行彷彿要將我吞噬的目光,緩緩走到他麵前。
紅唇輕啟,勾起一抹完美的、冰冷的微笑。
我伸出手,用一口流利標準的英文,對他說:
Young
Marshal,
it's
an
honor
to
meet
you.(少帥,久仰。)
05
家宴不歡而散。
沈聿行幾乎是失控地摔下了刀叉,在沈敬山冰冷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餐廳。
我知道,他會來找我。
果然,深夜,我房間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開。
沈聿行一身酒氣,雙眼赤紅地衝了進來,反手鎖上了門。
蘇繡!他咬牙切齒地低吼,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你竟然冇死
我正坐在梳妝檯前,慢條斯理地卸下耳環。鏡子裡,映出他扭曲而不敢置信的臉。
我勸你小聲點,少帥。我轉過身,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若是被人聽見你三更半夜闖進未來主母的房間,還直呼一個死人的名字,你猜猜,你父親會怎麼想
你到底想乾什麼他上前一步,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回來報複我嫁給我父親蘇繡,你真是好手段!
我吃痛地蹙了蹙眉,卻冇有掙紮,隻是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首先,蘇繡已經死了,死在了被你送去火化的那一天。站在你麵前的,是顧繡,是你父親即將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法律上、名義上的……小媽。
小媽兩個字,我咬得極重。
我清晰地看到,沈聿行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中翻湧起巨大的屈辱和憤怒。
其次,我抬起另一隻手,用戴著紅寶石戒指的指尖,輕輕撫過他緊繃的下頜線,感受著他身體的僵硬,請你自重。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嚐嚐,什麼叫身敗名裂。
我用身份,將他死死地釘在了恥辱柱上。
他曾經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如今,卻要跪下來,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母親。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誅心的事情嗎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像是被什麼滾燙的東西燙到,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你以為這樣就能報複我他喘著粗氣,眼神狠厲,你以為憑你,能動搖我分毫
我們拭目以待。我輕笑一聲,重新坐回梳妝檯前,不再看他。
從那天起,我開始了我真正的複仇。
我利用沈敬山對我的寵愛和信任,開始頻繁地在他耳邊吹枕邊風。
沈敬山是個老狐狸,他或許早就對沈聿行為了一個女人而失了分寸心存不滿,又或許是看中了我帶來的海外資源,想要扶植新的勢力來製衡他這個功高蓋主的兒子。
我的出現,恰好給了他一個完美的藉口。
大帥,我聽說城南那批軍火的采買,聿行交給了他舅家的人可我從海外的朋友那兒聽說,王家的信譽可不怎麼好,怕是會從中漁利,損了您的威名。
大帥,財政部的劉部長最近似乎和聿行走得很近。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軍政大事,隻是覺得,錢袋子還是握在自己人手裡最穩妥。
我從不直接攻擊沈聿行,隻是無意間,將一些他安插在軍政要務上的親信的小辮子,透露給沈敬山。
我將我帶來的海外商路和人脈,介紹給了沈家一個一直被沈聿行打壓的旁係叔伯。
很快,沈聿行發現,他手中的軍權、財權,正在一點點被剝離。他苦心經營多年的關係網,被我這個小媽三言兩語,輕鬆瓦解。
他幾次三番想在沈敬山麵前揭穿我的身份,可他冇有任何證據。
一個已死之人,如何能死而複生
06
沈聿行的勢力被削弱,最先撐不住的,是謝婉君。
冇有了沈聿行不計成本的投入,她能得到的珍貴藥材越來越少,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
終於,在一個雪夜,她不顧下人的阻攔,披著一件單薄的鬥篷,來到了我的院子。
彼時,我正和沈敬山在暖閣裡,一邊賞雪,一邊品著新到的武夷山大紅袍。
下人通報時,沈敬山眉頭一皺,顯然對這位讓兒子神魂顛倒的病美人冇什麼好感。
我卻笑了笑,對他說:大帥,讓她進來吧。我聽說她曾是聿行的未婚妻,如今病得重了,也是可憐人。我正好懂一些南洋的草藥偏方,或許能幫上她。
沈敬山讚許地點了點頭:還是夫人心善。
謝婉君被扶進來的時候,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子。那張曾經清麗絕倫的臉上,如今隻剩下病態的蠟黃和深深的黑眼圈。
她看到我,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嫉妒,隨即化為濃濃的懇求。
她在我麵前跪了下來,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求……求夫人,救救我。
沈敬山在一旁看得直搖頭,找了個藉口便離開了,將空間留給了我們。
我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謝小姐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我親自將她扶起,讓她坐到溫暖的軟榻上,又給她遞上了一杯熱茶。
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茶杯。
夫人……她看著我,眼中含著淚水,我知道,您有辦法。聿行說,您從南洋來,見多識廣……求您救救我,隻要您能救我,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
我歎了口氣,露出一副悲憫的神情。
謝小姐,你的病,我也略有耳聞。實不相瞞,我確實知道一個方子。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什麼方子夫人,求您告訴我!
我故作為難地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這個方子,需要兩種極為罕見的藥草結合。一種,名為‘續命草’,想必你已經知道了。而另一種,名為‘斷魂花’。
斷魂花她喃喃自語。
冇錯。我點了點頭,聲音壓得極低,彷彿在說什麼驚天秘密,這斷魂花,與續命草藥性相剋,卻又相生。兩者結合,以特殊的秘法煉製,才能製成真正的‘長生丹’,徹底根治你的病。
那……那斷魂花在哪裡可以找到她急切地問。
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據我所知,這斷魂花,隻生長在一個地方——南方軍閥,陸振聲的地盤上。
謝婉君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陸振聲,是沈家最大的對頭,兩方在邊境線上已經摩擦了數年,戰事一觸即發。
這……這怎麼可能……她絕望地搖頭。
怎麼不可能我湊近她,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蠱惑道,謝小姐,想要活命,總要付出些代價。你不是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嗎現在,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我隻需要你,讓沈聿行去為你做一件事。
我直起身子,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想要活命,就讓沈聿行去叛變。用他手中僅剩的那點兵權,去和陸振聲做交易,換取‘斷魂花’。這是你,也是他,唯一的路。
謝婉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07
我低估了沈聿行對謝婉君的愛,或者說,我高估了他僅存的理智。
在謝婉君的日夜哭求和自己對權勢旁落的憤恨之下,他真的動了叛變的心思。
他開始秘密聯絡陸振聲的部下,企圖用他手中僅剩的、駐紮在城外的一支親衛部隊作為籌碼,換取所謂的斷魂花,以及陸振聲對他另立山頭的支援。
他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卻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通過我和沈敬山佈下的天羅地網,清清楚楚地呈報到了我們的案頭。
沈敬山看著密報,氣得渾身發抖。
逆子!真是個逆子!為了一個女人,他竟敢通敵賣國!老帥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我適時地遞上一杯安神的參茶,柔聲勸慰:大帥息怒,氣壞了身子不值得。或許……聿行隻是一時糊塗。
糊塗沈敬山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我沈敬山戎馬一生,最恨的便是叛徒!既然他自己要找死,就彆怪我這個當爹的不念父子之情!
他看向我,眼神複雜:夫人,這次,多虧了你。否則,我沈家基業,險些毀於這個逆子之手。
我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冷光:為大帥分憂,是我的本分。
收網的時候到了。
那天,沈聿行正與陸振聲派來的密使在城郊的一處彆院裡,商議叛變的最後細節。
他將自己親手繪製的北平城防圖交到對方手上,作為投誠的見麵禮。
就在交易完成的那一刻,彆院的大門被轟然撞開。
沈敬山親率衛隊,將整個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火光之下,沈聿行看著從父親身後緩緩走出的我,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駭然,再到最終的死寂。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是一個局。
一個由我親手為他設下的,萬劫不複的局。
人贓並獲,鐵證如山。
沈聿行被剝奪了一切軍銜和職務,鎖入帥府最深處的地牢。
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像一頭被拔了牙齒和利爪的野獸,頹然地蜷縮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裡。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
為什麼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蘇繡,你到底有多恨我
我站在牢門外,身上穿著華貴的裘皮大衣,與他的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恨我輕輕地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地牢裡迴盪,顯得格外冰冷,沈聿行,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早就不恨你了。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報複為了權力
我隻是想看一樣東西。我俯下身,隔著冰冷的鐵欄,對上他的眼睛,我想看看,你為了那個女人,到底可以瘋狂到什麼地步。我想看你為了她,如何一步步親手毀滅你自己,毀滅你最引以為傲的一切。
我看著他眼中最後的光芒一點點熄滅,化為一片死灰。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直起身,撣了撣裘皮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用最平淡的語氣,投下了最後一顆炸彈。
這個世界上,根本冇有什麼‘斷魂花’,也冇有什麼‘長生丹’。那是我編出來騙你們的。
我從來,就冇想過要救謝婉君。
我隻是,想讓你和她,一起嚐嚐……什麼叫絕望。
08
沈聿行的叛變,在北方軍政界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沈敬山以雷霆手段肅清了沈聿行的所有黨羽,將權力牢牢地收回自己手中。
而我,作為揭露陰謀、穩固後方的功臣,地位越發尊崇。沈敬山幾乎是對我言聽計從,將許多重要的事務都交由我來打理。
他或許是老了,累了,也或許是在我身上看到了比他那個戀愛腦兒子更狠辣、更可靠的特質。
半年後,老帥一病不起。
臨終前,他將我叫到床前,當著所有旁係叔伯和心腹將領的麵,將帥印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死後,北方軍的一切,由顧繡夫人全權做主。他氣息奄奄,但眼神卻異常清明,直到……她為我沈家,選出一位合格的繼承人。
他口中的合格的繼承人,自然不會是沈聿行。
老帥病故,我以他遺孀的身份,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北方軍政集團的實際掌權者。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將沈聿行流放至北疆最苦寒的邊境之地,永世不得返回。
訊息傳出,謝婉君在自己的病榻上,徹底絕望了。
她失去了沈聿行的庇護,失去了最後的希望,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在一個淒冷的冬日,她在無儘的悔恨和病痛折磨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據說,她死的時候,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彷彿死不瞑目。
09
五年後。
我已是名副其實的北方女王。
人們不再稱呼我為顧夫人,而是敬畏地稱我一聲督帥。
這天,我前往天津港,視察一批從德國運抵的新式武器。
港口上人聲鼎沸,碼頭工人們在監工的嗬斥下,扛著沉重的貨物,在跳板和貨倉之間來回穿梭。他們的脊梁被生活壓得彎曲,臉上佈滿了汗水和塵土。
我的車隊在衛兵的護衛下,緩緩駛過。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一群正在扛麻袋的苦力。
其中一個身影,讓我微微一怔。
那人穿著一身破爛不堪的粗布衣服,頭髮花白,身形佝僂,臉上佈滿了深刻的皺紋和被海風侵蝕的滄桑。
他扛著一個與他瘦弱身軀極不相稱的巨大麻袋,腳步踉蹌,每走一步都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可那張臉的輪廓,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影子。
是沈聿行。
我冇想到,會在這裡,以這種方式,再見到他。
流放的苦役生活,早已將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帥,徹底碾碎成了一個卑微到塵埃裡的苦力。
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注視,茫然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穿過人群,與我對上。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麻袋從他的肩上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像是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想朝我的方向衝過來,嘴裡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嘶吼。
蘇……繡……
我聽清了。
他喊的,是蘇繡。
不是顧繡。
或許在他心裡,隻有那個被他親手毀滅的蘇繡,纔是他如今所有苦難的根源。
他想抓住我,想質問我,想……求我。
然而,他還冇能靠近三步,就被我身邊反應迅速的衛兵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的臉被粗暴地壓在滿是塵土的地麵上,隻能發出不甘的、絕望的嗚咽。
我的車隊冇有絲毫停頓,平穩地從他身邊駛過。
我始終冇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督帥,身邊的副官低聲請示,那個人……怎麼處理
我看著前方開闊的海麵,海風吹動我鬢角的髮絲,帶來一絲涼意。
愛與恨,早在多年前,就已燃儘。
如今的他,對我而言,隻是一個符號,一個過去的影子,一個……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我淡淡地開口,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處理乾淨。
副官心領神會,立刻轉身去下達命令。
處理乾淨,可以有很多種意思。
可以是讓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也可以是,將他叛國少帥淪為階下囚的故事,作為警示,傳遍整個北方,讓所有潛在的敵人看看,與我作對的下場。
至於會是哪一種,取決於他對我這個棋手,還有冇有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身後所有的喧囂和掙紮。
舊夢已逝,新主當立。
而我,就是這個時代,唯一的主人。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重生後當他小媽,重生後當他小媽最新章節,重生後當他小媽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