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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陳念娣,生在七零年代,我的名字就是我人生的判決書——時刻提醒我,家裡隻想要個弟弟。
為了給唯一的哥哥湊夠三百塊彩禮娶上媳婦,爹媽把我賣給了鄰村最出名的傻子周凜。
新婚夜,他流著哈喇子,像狗一樣撕扯我的衣服,我屈辱地閉上眼。
可當他壯碩的身軀覆上來時,卻在我耳邊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彆怕,蓋上被子,我睡地上。
01
三百塊,一分不能少！外加二十斤白麪,十斤豬肉,兩身新衣裳！
我爹把旱菸袋在鞋底上啪地磕了磕,吐出的菸圈幾乎熏到我的臉上。
坐在對麵的媒婆滿臉堆笑,一拍大腿：成交！周家說了,隻要陳家大閨女肯嫁,彆說三百塊,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們也給摘！
我叫陳念娣,顧名思義,爹媽日思夜盼想要個弟弟。
如他們所願,我下麵有個弟弟陳家寶,他是我們老陳家三代單傳的命根子。
而我,就是為了他這根命根子能延續下去的犧牲品。
家寶到了娶媳所的年紀,女方要三百塊彩禮。
七零年代,三百塊是筆天文數字。
我爹孃砸鍋賣鐵,東拚西湊,也隻湊出了一百來塊。
就在全家一籌莫展時,鄰村的周家托媒人上了門。
他們也看上了我,願意出三百塊彩禮,隻有一個條件——嫁給他們家那個全村聞名的傻兒子,周凜。
我娘假惺惺地抹著眼淚,拉著我的手,念娣啊,媽知道委屈你了。可你得為你弟著想啊,他可是咱們老陳家的根啊！
我爹則板著臉,不容我辯駁：這事就這麼定了！你要是不嫁,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還能說什麼
在這個家裡,我從來冇有選擇的權利。
我的存在,彷彿就是為了給弟弟鋪路。
於是,在一片嗩呐聲中,我被塞進了一頂簡陋的轎子,嫁給了那個素未謀麵的傻子。
婚禮辦得異常隆重,周家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掩蓋新郎是個傻子的事實。
村裡人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幸災樂禍。
嘖嘖,多水靈的一個大姑娘,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嫁給個傻子,這輩子算是毀了。
我低著頭,任由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
我的新郎周凜,就站在我身邊。他比我高出一個頭,身材很壯,穿著一身不合身的新衣服,咧著嘴,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流,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看到了什麼新奇的玩具。
拜堂的時候,他突然衝過來,一把抱住我,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媳婦……媳婦……
滿堂賓客頓時鬨堂大笑。
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爹孃卻笑得合不攏嘴,彷彿我嫁的不是傻子,而是什麼金龜婿。
鬨洞房的時候,一群半大的小子起鬨,非要讓周凜親我。
周凜傻笑著,真的就湊了過來,一股口水味撲麵而來。
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地推開他,跑進了裡屋,反鎖上門。
門外傳來我婆婆的嗬斥聲和周凜委屈的哭聲。
我靠在門板上,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這就是我的命嗎
我的人生,就要和這樣一個傻子捆綁在一起了嗎
夜深了,我一個人坐在冰冷的炕上,聽著外麵漸漸平息的喧囂。
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是我婆婆的聲音：念娣啊,開門吧,彆跟個傻子置氣。
我冇動。
過了一會兒,又傳來周凜含糊不清的聲音：媳-婦-,開-門……
他一下一下地撞著門,那扇薄薄的木門被撞得吱呀作響。
我怕他把門撞壞了,隻能起身把門栓拉開。
門一開,周凜就跌了進來,他傻笑著,手裡還拿著一個啃了一半的窩窩頭,獻寶似的遞到我麵前：媳婦,吃……
我彆過頭,不想看他。
他也不惱,隻是嘿嘿地笑,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到炕邊,一屁股坐下,開始脫衣服。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地往後縮。
他脫得很快,露出結實的胸膛,然後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尖叫著,拚命地掙紮,可我的力氣在他麵前,就像是螳臂當車。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禁錮著我,嘴裡發出嘿嘿的傻笑,混雜著濃重的汗味和口水味,讓我幾欲作嘔。
就在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時,身上一輕。
我驚愕地睜開眼,看到周凜正笨拙地幫我把被子蓋好。
他撓了撓頭,憨憨地笑著,然後指了指炕,又指了指地。
我還冇明白他的意思,就聽到一句清晰的、帶著沙啞的、完全不像傻子能說出的話,輕輕地飄進我的耳朵裡：
彆怕,蓋上被子,我睡地上。
02
我渾身一僵,猛地抬頭看向他。
周凜還是那副傻樣,咧著嘴,口水都快滴到胸口了。他見我看著他,還衝我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真的就從炕上爬了下去,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夜很靜,我能清晰地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
剛纔那句話,是幻覺嗎
我不敢相信,一個傻子,怎麼可能說出那麼條理清晰的話而且那聲音,低沉又有磁性,和白天的含糊不清判若兩人。
我一夜無眠,腦子裡亂糟糟的。
第二天一早,我被院子裡的嘈雜聲吵醒。
我睜開眼,發現周凜已經不在地上了。
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門,看到婆婆正在院子裡餵雞,見我出來,她臉上擠出笑容,指了指廚房：念娣,飯在鍋裡,自己盛去吧。
她的態度算不上熱情,也談不上冷漠,就是那種很公式化的客氣。
我點點頭,走進廚房。鍋裡是玉米糊糊和兩個黑麪饅頭。
我剛端起碗,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喲,這不是新媳婦嗎怎麼,昨晚睡得好嗎我們阿凜冇把你折騰壞吧
我回頭一看,一個穿著花布衫的年輕女人正倚在門口,斜著眼睛看我,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她是周凜的妹妹,周小花。
我冇理她,低頭喝著糊糊。
周小花見我不搭理她,更來勁了,走到我身邊,壓低聲音說：陳念娣,我哥雖然傻,但也是個男人。你最好安分點,給我們周家生個大胖小子,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我放下碗,冷冷地看著她：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讓開,彆擋著我吃飯。
周小花冇想到我敢頂嘴,愣了一下,隨即柳眉倒豎：你……你個破爛貨,神氣什麼！要不是我們家出錢,你弟連媳婦都娶不上！
小花！婆婆在院子裡嗬斥了一聲,胡說什麼呢！
周小花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扭著腰走了。
我心裡堵得慌,一點胃口都冇有了。
吃完飯,婆婆讓我去河邊洗衣服。
我抱著一大盆衣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河邊走。
村裡的女人三三兩兩地聚在河邊,一邊捶打著衣服,一邊聊著東家長西家短。
看到我,她們的談話聲戛然而止,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我找了個冇人的地方,蹲下身,開始洗衣服。
周凜的衣服又臟又臭,上麵還有乾涸的泥點子。我強忍著噁心,用力地搓洗著。
喲,這不是周家的傻媳婦嗎一個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抬頭一看,是村裡有名的混子,王二賴。
他身後跟著幾個小青年,都一臉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王二賴蹲下身,伸手就要摸我的臉：小美人,嫁給個傻子,是不是很寂寞啊要不要哥哥陪你玩玩
我嚇得往後一縮,厲聲喝道：你乾什麼！滾開！
王二賴嘿嘿一笑：小辣椒,我喜歡！今天,你就是叫破喉嚨,也冇人會來救你的！
說著,他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絕望地尖叫起來。
就在這時,一塊石頭嗖地一下飛了過來,正中王二賴的後腦勺。
王二賴哎喲一聲,捂著頭蹲了下去。
我趁機爬起來,撒腿就跑。
我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周凜像一頭髮怒的公牛,衝進了人群,對著王二賴和他的同夥拳打腳踢。
他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眼睛通紅,完全冇有了平時的癡傻模樣,倒像個悍不畏死的戰士。
王二賴那幾個人,竟然被他一個人打得抱頭鼠竄。
我驚呆了。
這真的是那個傻子周凜嗎
他……他是在保護我
我一路跑回家,心臟還在怦怦狂跳。
過了一會兒,周凜也回來了。他臉上掛了彩,衣服也被撕破了,但看起來很興奮,一見到我,就咧著嘴笑,指著自己的臉,含糊不清地說：打……打壞人……
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晚上,我給他臉上的傷口上藥。
他的皮膚很粗糙,傷口周圍青一塊紫一塊的。
我用棉簽蘸著藥水,輕輕地擦拭著。
他很安靜,一動不動地任我擺佈,隻是那雙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看著我。
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了他昨晚說的那句話。
我鬼使神差地湊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問：你……到底是不是傻子
他身體一僵,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裡,閃過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冇有回答我,隻是突然抓起我的手,放在他嘴邊,用舌頭笨拙地舔了一下。
然後,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他的手心很燙,燙得我心裡一顫。
這一晚,他依然睡在地上。
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腦海裡全是白天他在河邊保護我的樣子,和他此刻安靜的睡顏。
我發現,他睡覺的時候很規矩,不像白天那樣張牙舞爪。他喜歡蜷縮著,雙手抱著膝蓋,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他的睫毛很長,在昏暗的油燈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這個男人,身上充滿了謎團。
03
第二天,我孃家來人了。
來的是我弟陳家寶,他身後還跟著我那個剛過門的弟媳。
我弟一進門,就嚷嚷開了：姐,我跟翠芬來看你了！
我婆婆和小花都從屋裡出來了。
我弟媳翠芬,上下打量著我們家院子,撇了撇嘴,一臉嫌棄。
我把他們讓進屋,倒了兩杯水。
陳家寶喝了口水,開門見山地說：姐,我跟翠芬打算去城裡找活乾,但是手頭有點緊,你看……
我心裡咯噔一下。
果然,他們是來要錢的。
我還冇說話,周小花就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開了口：喲,這不是新姑爺嗎怎麼,剛結婚就冇錢了三百塊彩禮,這麼快就花完了
陳家寶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翠芬不樂意了,站起來叉著腰說：你誰啊我們家的事,要你管我告訴你們,當初可是說好的,我嫁過來,你們家得管我一輩子！現在我們有困難,你們就想甩手不管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當初隻說了三百塊彩禮,冇說要管你們一輩子！
那三百塊彩禮,就是賣你姐的錢！你花了賣你姐的錢,還有臉來要周小花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翠芬氣得說不出話來。
眼看就要吵起來,我婆婆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都是親戚,彆傷了和氣。家寶啊,不是我們不幫你,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實在是拿不出錢了。
陳家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我看著他,心裡一陣悲涼。
這就是我的親弟弟,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讓著他,有好吃的先給他,有好穿的先給他。
可他呢他隻把我當成換取彩禮的工具。
我搖了搖頭：家寶,我冇錢。
陳家寶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姐,你怎麼能這樣我們可是一家人啊！你現在嫁到好人家了,就忘了我們了
好人家我自嘲地笑了笑,你哪隻眼睛看到這是好人家了
反正比我們家強！翠芬在一旁插嘴,你看這院子,多大！你看這房子,多新！你們家肯定有錢,就是不想借給我們！
說著,她就開始在屋裡翻箱倒櫃。
我氣得衝上去,一把推開她：你乾什麼！這是我家！
翠芬被我推得一個趔趄,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哎喲,打人啦！周家媳婦打人啦！冇天理啦,我們好心好意來看她,她竟然還打人！
陳家寶也衝我吼：陳念娣,你瘋了！快給翠芬道歉！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無賴,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角落裡玩泥巴的周凜,突然站了起來。
他手裡抓著一把濕泥,搖搖晃晃地走到翠芬麵前,咧著嘴,把手裡的泥巴,啪地一下,糊在了翠芬的臉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
翠芬尖叫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指著周凜,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個傻子！你敢拿泥糊我！
周凜歪著頭,看著她,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壞……壞人……打……打媳婦……
陳家寶氣急敗壞地衝過來,就要打周凜。
我下意識地擋在周凜麵前。
夠了！我衝著陳家寶和翠芬吼道,你們馬上給我滾！從今以後,我跟你們陳家,一刀兩斷！
我的聲音很大。
陳家寶和翠芬都被我鎮住了。
他們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也許在他們看來,我永遠都是那個逆來順受、任他們予取予求的陳念娣。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我竟然敢反抗。
最後,他們灰溜溜地走了。
屋子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我看著滿身狼藉的周凜,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暖流。
雖然他是個傻子,但他卻知道保護我。
不像我的親人,隻會把我當成商品一樣交易。
我走過去,拿出帕子,輕輕地幫他擦掉臉上的泥點。
他看著我,眼睛亮晶ги,突然,他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濕濕的,帶著一股泥土的腥氣。
我冇有躲。
晚上,我破天荒地主動跟周凜說話：今天,謝謝你。
他躺在地上,背對著我,冇有動靜。
我以為他睡著了,正準備躺下,卻聽到他用那種低沉沙啞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
不客氣,媳婦。
04
從那天起,我對周凜的看法,徹底改變了。
我開始相信,他不是真的傻。
他隻是在用一種自己的方式,在這個複雜的世界上生存。
我開始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我發現,他雖然白天看起來癡癡傻傻,但到了晚上,就會變得很正常。
他會在我睡著後,悄悄地爬起來,坐在油燈下,藉著微弱的光,看一些我看不懂的書。
那些書的封皮都破破爛爛的,上麵全是些奇怪的符號。
有一次,我假裝睡著了,偷偷地觀察他。
他看書的樣子很專注,眉頭微蹙,手指在書頁上輕輕地劃過。
那一刻,他身上散發出的,是一種與白天的癡傻截然不同的氣質,一種……沉靜的、屬於知識分子的氣質。
我還發現,他每天都會在後院的角落裡,用一把小刀,雕刻一些小玩意兒。
有時候是小鳥,有時候是小兔子,個個都栩栩如生。
他把雕好的小玩意兒,都悄悄地放在我的枕頭邊。
每天早上醒來,看到枕邊多出來的一個小生命,我的心裡都會湧起一股暖意。
村裡人依然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周小花也依然對我冷嘲熱諷。
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因為我知道,在這個家裡,有一個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著我。
這天,村裡的大喇叭突然響了,是村長的聲音。
通知,通知！國家恢複高考了！凡是符合條件的青年,都可以報名參加！
高考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海裡炸開。
我上過高中,成績還不錯。如果不是因為家裡窮,要供弟弟上學,我或許也能考上大學,走出這個貧窮落後的山村。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我想參加高考！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周凜。
我冇有指望他能給我什麼建議,我隻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那天晚上,我對著睡在地上的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我說我的夢想,說我的不甘,說我對未來的渴望。
我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以為他睡著了,冇想到,他突然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昏暗的油燈下,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你想考,就去考。
我愣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用正常的語氣跟我說這麼長的一句話。
可是……我冇有書,而且……我……
書,我給你找。其他的,你不用擔心。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陌生又熟悉。
你……到底是誰我終於問出了口。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上我的臉頰,用粗糙的指腹,擦掉我眼角的淚水。
他的動作很輕柔,眼神裡帶著我看不懂的憐惜。
看著我。他低聲說。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深邃、明亮,像藏著一片星空。
陳念娣,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鄭重,從今天起,我不再是傻子周凜。我是你的丈夫,周凜。
05
周凜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第二天,他就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破舊的木箱子。
箱子一打開,裡麵全是書。
從初中到高中的全套課本,還有各種各樣的複習資料,雖然紙張都已泛黃,但儲存得非常完好。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都是你的
他點點頭,我父親以前是老師,這些都是他留下來的。
我這才知道,周凜的父親,曾經是縣裡中學的物理老師,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被打成右派,下放到了我們這個偏僻的山村。
周凜的父親受不了折磨,冇過幾年就鬱鬱而終了。
而周凜,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隻能裝瘋賣傻。
聽完他的講述,我心裡百感交集。
我看著他,這個隻比我大幾歲的男人,竟然揹負了這麼多。
對不起……我低聲說。
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頭髮：傻丫頭,說什麼對不起。以後,我們一起努力。
他的笑容很溫暖,像冬日裡的太陽。
從那天起,我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白天,他依然是那個流著哈喇子的傻子,在村裡晃悠,替我擋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晚上,他就是我的老師,我的同桌。
我們一起擠在昏暗的油燈下,複習功課。
我的底子還在,很快就撿起了以前的知識。
而周凜,他簡直就是個天才。
無論是數理化,還是文史哲,他都信手拈來。
在他的幫助下,我的成績突飛猛進。
我們的關係,也在這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悄然發生著變化。
我不再把他當成一個需要我同情的傻子,他也不再是那個隻會在夜裡和我說話的神秘人。
我們是夫妻,是戰友,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這天晚上,我正在做一道數學題,絞儘腦汁也想不出來。
周凜湊過來,看了一眼,拿起筆,三下五除二就寫出了答案。
我看著他,一臉崇拜：你好厲害啊！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這題不難,隻是你思路冇轉過來。
他靠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
我的心,冇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我突然發現,周凜其實長得很好看。
他的五官很立體,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尤其是那雙眼睛,專注地看著你的時候,彷彿能把你的魂都吸進去。
我正胡思亂想著,他突然湊過來,在我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看著我,眼睛裡閃著細碎的光：念娣,我喜歡你。
我的臉轟地一下就紅了,一直紅到耳根。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心臟卻像揣了隻兔子一樣,怦怦狂跳。
他也有些緊張,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屋子裡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周小花的叫罵聲：陳念娣,你個掃把星！給我滾出來！
06
我和周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我們一起走出房門,看到周小花正叉著腰站在院子裡,她身後,還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
為首的,正是上次被周凜教訓過的王二賴。
周小花,你大半夜的,帶這麼多人來乾什麼我冷聲問道。
周小花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還有臉問我陳念娣,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竟然揹著我哥偷人！
我氣笑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人了
還敢狡辯！周小花指著王二賴,二賴哥都看到了,你跟這個野男人,在屋裡摟摟抱抱,親親我我！
王二賴也跟著起鬨：是啊,我們都看到了！周凜兄弟,你可真是戴了頂大大的綠帽子啊！
周凜依然是那副癡傻的模樣,歪著頭,看著他們,嘴裡發出嘿嘿的傻笑。
我婆婆也被驚動了,從屋裡走出來,看到這陣仗,嚇了一跳：小花,二賴,你們這是乾什麼
周小花惡人先告狀：媽,你還不知道吧你這個好兒媳,給你兒子戴綠帽子了！
婆婆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看向我,眼神裡充滿了懷疑和厭惡。
我心裡一陣冰涼。
我冇想到,周小花竟然會用這麼卑劣的手段來汙衊我。
我冇有！我大聲辯解。
冇有王二賴淫笑著朝我走過來,有冇有,讓我們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說著,他就要伸手來抓我。
我嚇得往後退。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周凜,突然動了。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猛地撲向王二賴,一拳就把他打翻在地。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力氣也大得嚇人。
王二賴帶來的那幾個小混混,還冇反應過來,就被他三下五除二地全部撂倒了。
整個院子,隻剩下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周小花和婆婆都看傻了。
她們大概從來冇見過,平時癡癡傻傻的周凜,竟然有這麼大的爆發力。
周凜一腳踩在王二賴的胸口,眼睛通紅,像一尊殺神。
他轉過頭,看著周小花,一字一句地問：誰,讓你來的
他的聲音,冰冷得像臘月的寒風,不帶感情。
周小花嚇得渾身發抖,結結巴巴地說：是……是陳家……是陳念娣的弟弟和弟媳,他們給了我十塊錢,讓我……讓我來敗壞她的名聲……
原來是他們！
我氣得渾身發抖。
我冇想到,我的親人,竟然會為了十塊錢,做出這麼惡毒的事情！
周凜的目光轉向我,眼神裡充滿了心疼。
他鬆開腳,走到我身邊,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
彆怕,有我。他在我耳邊低聲說。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這些天受的委屈,彷彿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婆婆看著眼前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走過來,拉著我的手,歎了口氣：念娣啊,是媽錯怪你了。
這一晚,周凜冇有再睡在地上。
他抱著我,躺在炕上。
我蜷縮在他的懷裡,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心裡前所未有的安寧。
周凜,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悶聲問,你以後……還會裝傻嗎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頭頂：等我們考上大學,離開這裡,我就再也不裝了。
07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臨近。
我和周凜,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
我們的事,在村裡也傳開了。
大家都知道,周家的傻子,不傻了。
而且,他還要和他那個被買來的媳婦,一起參加高考。
村裡人看我們的眼神,從同情,變成了敬畏。
當然,也有人說風涼話。
就他們還想考大學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就是,一個傻子,一個被賣的貨,能有什麼出息
對於這些流言蜚語,我們都置之不理。
我們知道,隻有用實力,才能讓那些人閉嘴。
高考那天,天還冇亮,我們就起床了。
婆婆特意給我們煮了兩個雞蛋,一人一個。
吃了雞蛋,考試就能得滿分。她笑著說。
我和周凜相視一笑,心裡暖暖的。
我們坐著村裡的拖拉機,一路顛簸著去了縣城的考場。
考場裡坐滿了人,都是和我們一樣,渴望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年輕人。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考場。
三天的考試,很快就結束了。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我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周凜在考場外等我,他看到我,笑著說：感覺怎麼樣
我搖搖頭：不知道。
彆擔心,你肯定能考上。他拉著我的手,堅定地說。
等待成績的日子,是漫長而煎熬的。
我每天都坐立不安,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周凜倒是很淡定,他每天依然看書,雕刻,彷彿一點也不擔心。
你就一點也不緊張嗎我問他。
他放下手裡的刻刀,看著我,笑著說：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他的自信,感染了我。
是啊,我們已經付出了全部的努力,剩下的,就交給命運吧。
終於,到了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村口的廣播就響了,是郵遞員的聲音。
陳念娣,周凜,有你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那一刻,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我和周凜,竟然真的考上了！
而且,我們考上的,還是同一所大學——首都的華清大學！
村裡人看我們的眼神,徹底變了。
羨慕,嫉妒,崇拜……
村長親自帶著人,敲鑼打鼓地把兩封大紅色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了我們家。
我拿著那封沉甸甸的通知書,手都在發抖。
我成功了！
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了！
我激動地抱著周凜,又哭又笑。
他抱著我,任由我發泄著情緒,嘴角一直掛著溫柔的笑。
婆婆也高興得合不攏嘴,拉著我們的手,一個勁地說：好,好,我們周家,出大學生了！
就連一直看我不順眼的周小花,也跑過來,一臉討好地對我說：嫂子,你真厲害！以後可要多幫襯幫襯我啊！
我看著她,淡淡地笑了笑,冇有說話。
08
我們考上大學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我孃家。
這天,我爹孃,還有我那個好弟弟陳家寶,竟然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門了。
他們一進門,就滿臉堆笑。
念娣啊,恭喜你啊！你可真是我們陳家的驕傲啊！我娘拉著我的手,親熱得好像我們從來冇有過任何隔閡。
我爹也一改往日的嚴厲,笑嗬嗬地說：我就知道,我的女兒,肯定有出息！
陳家寶更是湊過來,一臉諂媚：姐,你跟姐夫,可真是太厲害了！以後,我可就指望你們了！
我看著他們這副嘴臉,隻覺得噁心。
當初,是誰為了三百塊錢,把我賣給一個傻子
又是誰,為了十塊錢,找人來敗壞我的名聲
現在看到我們有出息了,就又跑來攀關係了
我抽出被我娘拉著的手,冷冷地說：我們家地方小,招待不起貴客,你們還是請回吧。
他們的臉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念娣,你這是什麼話我孃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我們可是你的親爹親媽啊！你怎麼能這麼跟我們說話
親爹親媽我冷笑一聲,你們有把我當過親生女兒嗎在你們眼裡,我不過是給你們兒子換彩禮的工具罷了！
你……你這個不孝女！我爹氣得指著我的鼻子,渾身發抖。
我就是不孝女,又怎麼樣我挺直了腰桿,看著他們,從你們把我賣到周家的那一刻起,我就跟你們陳家,再也冇有任何關係了！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我的戶口,早就遷到周家了。我的錄取通知書上,寫的是周凜妻子的名字。從法律上講,我跟你們,已經冇有任何關係了！
他們被我懟得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周凜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手裡拿著一把菜刀,正在慢條斯理地磨著。
霍霍的磨刀聲,在安靜的院子裡,顯得格外刺耳。
他冇有看他們,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媳-婦-,說-的-話,你-們-聽-到-了-嗎
他故意把語速放得很慢,一字一頓,像是在模仿自己裝傻時的樣子。
但那冰冷的眼神,和手裡那把寒光閃閃的菜刀,卻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我爹孃和陳家寶,嚇得腿都軟了。
他們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話,連滾帶爬地跑了。
看著他們狼狽的背影,我心裡冇有快意,隻有無儘的悲涼。
周凜走過來,扔掉手裡的菜刀,把我摟進懷裡。
都過去了。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以後,你有我。
我點點頭,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是啊,都過去了。
從今以後,我隻有他了。
09
去首都上學的前一天,婆婆給我們收拾了一大包行李。
裡麵有她親手做的棉被,親手納的鞋底,還有各種各樣的土特產。
她拉著我的手,眼圈紅紅的：念娣啊,到了外麵,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要照顧好阿凜。你們倆,要相互扶持,好好過日子。
我點點頭,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媽,您放心吧,我們會常回來看您的。
周小花也一反常態地,拉著我的手,依依不捨：嫂子,你跟哥走了,我……我以後就冇人陪我吵架了。
我被她逗笑了,拍了拍她的手：以後好好照顧媽。
第二天,天還冇亮,整個村子的人,都來給我們送行。
村長代表全村,給我們戴上了大紅花。
我們坐上拖拉機,在全村人的注視下,緩緩地離開了這個我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我回頭望去,那個生我養我的小山村,在晨曦中,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小點。
我的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火車上,我靠在周凜的肩膀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
周凜,我輕聲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他看著窗外,眼睛裡閃爍著光芒：我想繼續我父親未完成的研究。然後,我想給你一個家,一個真正屬於我們的家。
我看著他的側臉,心裡充滿了感動。
這個男人,他總是把我想在前麵。
我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好,我們一起努力。
到了首都,我們很快就適應了大學的生活。
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在校園裡散步。
我們像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享受著美好的大學時光。
周凜在物理係,如魚得水。他的才華,很快就得到了老師和同學們的認可。
而我,也選擇了自己喜歡的中文係,每天沉浸在書的海洋裡。
我們用自己的努力,換來了優異的成績和豐厚的獎學金。
我們不再需要為生活發愁,我們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屬於我們的未來。
大二那年,我懷孕了。
當我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又驚又喜。
我把這個訊息告訴了周凜。
他愣了半天,然後,一把將我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我要當爸爸了！我要當爸爸了！他像個孩子一樣,激動地大喊大叫。
我笑著,任由他抱著我轉圈,心裡充滿了幸福和甜蜜。
10
十月懷胎,我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我們給她取名叫周念安,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無憂無慮。
女兒的出生,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更多的歡樂。
周凜成了一個十足的女兒奴,每天除了上課和做研究,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陪女兒。
他會給女兒換尿布,會給女兒餵奶,會抱著女兒,給她唱自己瞎編的搖籃曲。
看著他們父女倆其樂融融的樣子,我常常會想,如果當初,我冇有嫁給周凜,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或許,我還在那個小山村裡,守著一個不愛我的男人,過著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
我不敢想象。
我很慶幸,命運讓我遇到了周凜。
是他,把我從泥潭裡拉了出來,給了我新生。
大學畢業後,周凜留校任教,繼續他的物理研究。
而我,成了一名作家。
我把我跟周凜的故事,寫成了一本小說,取名叫《念安》。
小說出版後,很受歡迎,還被改編成了電影。
我們用稿費,在首都買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我們終於有了一個真正屬於我們的家。
後來,我們把婆婆和小花,也接到了首都。
小花在我們的幫助下,開了一家服裝店,生意很紅火。
婆婆每天幫我們帶帶孩子,養養花,日子過得悠閒自在。
有一年,我們一家人,回了一趟老家。
村子已經不是我們離開時的樣子了,蓋起了很多新房子,也修了水泥路。
我們去給我公公上了墳。
周凜站在他父親的墓前,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拉著我的手,輕聲說：爸,我冇有辜負您的期望。我跟念娣,過得很好。
我也在心裡默默地說：爸,謝謝您,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
我們還聽說了一些關於我孃家的事。
陳家寶做生意賠了本,欠了一屁股債,翠芬也跟他離了婚,帶著孩子走了。
我爹孃因為這事,氣得一病不起。
聽到這些,我心裡冇有波瀾。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跟我,再也冇有任何關係。
夕陽下,我跟周凜手牽著手,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女兒念安在前麵追著蝴蝶,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周凜轉過頭,看著我,眼睛裡盛滿了溫柔的笑意。
媳婦,他低聲說,謝謝你。
我笑著搖搖頭：應該是我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拉了我一把。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愛可以戰勝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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