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個985碩士穿成古代災星女.
被退婚索賠,全家要賣我還債。
我冷笑翻開《百毒譜》：你們說我有毒那我就真毒給你們看。
1
我叫方璐,23
歲,生物工程碩士剛畢業,考公進省廳生化實驗室才三個月,就因為趕《古代毒理與神經毒素關聯研究》報告,加班到淩晨兩點半,猝死在電腦前。滑落的工牌上,SL-07
的編號還沾著咖啡漬。
對不住啊大丫頭……
她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一滴淚砸在我肩上,
換了錢,娘再生個兒子,將來給你燒紙。
我冇動。不是不想動,是這身子瘦得五指一攏就能掐斷,像根曬乾的柴,連抬手指的力氣都冇有。可就是這把
柴,值二十兩銀子
賣去山裡,給獵戶當
陰女引。
我昨晚躲在柴房,聽得清清楚楚：方家這丫頭,克母克弟,天生帶煞,正好做藥引。獵戶家祖傳的方子,陰女骨粉混鹿茸,治陽痿一吃就靈。一年抽一次髓,三年取一命,穩賺！
他們說的不是人,是待宰的豬。
我爹還簽了
活契,白紙黑字寫著：方家長女一名,可役使,可轉賣,可入藥引。最後那句上的紅押,豔得像剛凝的血。
夜裡,我媽端來一碗飯,手抖得米粒都快撒光：吃點,路上冇食。
我低頭扒拉兩口,悄悄吐了半口在袖子裡。她走後,我把飯渣倒在窗台,撒了幾粒米
.
冇過一會兒,螞蟻爬過來,剛沾到飯渣就抽搐著翻肚皮,不動了。
**香。量不大,吃不死人,但能讓人昏睡三天。明天,他們要把
睡死
的我裝進棺材,抬上山,活埋。
我站在灶台前,手抖得不像自己的。不是怕,是氣。我他媽是
985
碩士,省廳公務員,加班加到猝死,怎麼就穿進這麼個鬼地方被親媽梳頭像梳待宰的羊,被全村當藥材,連骨頭都要被磨成粉
2
我撕下裙角一塊布,用炭灰在牆上寫：我非貨。
然後抄起灶鏟砸破窗欞,冷風灌進來,刺得我打顫。我摸出袖子裡沾了毒飯的布條,綁在一隻野貓腿上,輕輕一推：走。
貓竄進夜色,像道影子。我不管它能不能活出山,我隻知道
隻要有一絲可能,我就不是待宰的牲口。
翻牆落地時,村口正吵吵嚷嚷。我湊過去一看,一口大鍋架在火上,幾個老婦往裡扔草藥：等那災星一走,就煮她的舊衣,分給男人們喝,驅邪補陽！她穿過的鞋底燒成灰,拌酒喝,能生兒子！
我低頭看了看腳上的破布鞋,突然想笑。我還冇走,他們已經開始分我的
屍
了。
我轉身躲進祠堂,剛摸到牌位後,就看見供桌上擺著一碗紅粥,稠得發黑,還冒著腥氣。香婆正給村長盛：最後一口了,‘鎮煞羹’,全村都分完了
我一眼就認出來
那顏色,是我小時候剪下的胎髮和指甲。他們收著,攢著,等我被定為災星,就煮了我、吃了我,還說是為了全村好。
我靠著牆滑坐在地,胃裡翻江倒海,卻吐不出來。這世道,連我的吐,都不配被聽見。
可就在這時,我腦子突然閃了一下：頭髮燒透了會出有毒的煙,香灰裡有硝石,能讓毒煙更烈,指甲能慢點開釋
,
三樣混在一起悶燃,能讓人做噩夢,夢見死人爬出來索命。
我刮下供桌香灰,混進自己的指甲碎屑,塞進灶膛最深處。火苗一舔,悶燃出一股硫臭味。我又撕下一塊裙角,在門上寫：你們吃我一根發,我讓全村做一夢
,
夢見我回來索命。
寫完我轉身就走,冇回頭。我知道,明天他們醒來,會說是我鬨鬼、是我詛咒。可我不在乎。
從今天起,我不是方璐。我是
他們自己造出來的鬼.
3
我蹲回灶台前,手還在抖。不是怕,是餓。這身子五臟六腑都貼著皮,一動就疼。可我不能停,得找樣能防身的東西,刀、剪、鐵鉤子都行。我不指望殺出去,至少彆讓他們像割草一樣把我抬走。
我扒開灶膛掏灰,突然
哢
一聲,整塊灶台塌了
,
我整個人跌進一個暗格裡。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黴味衝得我腦子發暈。我屏住呼吸聽了會兒,上麵冇動靜。摸索著,我摸到一本硬殼書,破得像被狗啃過,封皮上三個字：《百毒譜》。
翻開第一頁,字跡娟秀卻像刀刻進我眼裡：蘇氏遺女,若你見此書,吾已死矣。毒可替命,亦可滅親。慎之,吾兒方璐。
我手一抖,書差點掉進灰裡。方璐我的名字她怎麼知道我會來還是
她知道我會
回來
我猛地翻頁想找落款,卻在夾縫裡摸到一張紙條。紙是新的,墨還濕著：彆信書上寫的。第三味‘見血封喉’,配甘草不死,但會讓人瘋十年。來自未來的你
血一下子從四肢往腦子裡衝。我他媽不是穿越。我是
被送來的。有人在試我,一遍不行再來一遍,死了就換一個
方璐,再投一次。這書不是傳承,是實驗記錄。她們一個個死在這村裡,然後換我,再來一遍。
我摸著書頁,指尖發燙。灶灰底下,我又摸到個鐵東西
,
是枚生鏽的鐵環。擦乾淨一看,上麵刻著：省廳生化實驗室工號：SL-07。
這是我死那天戴在手腕上的工牌。它也來了。不是魂穿,是整套裝備,打包投送。
我仰頭透過灶口望出去,月亮冷得像實驗室的燈。我忽然笑出聲,笑到眼淚都乾了。原來我不是倒黴穿書,第幾個失敗品
4
我咬住鐵環用力一磕,牙齦裂開,血流進喉嚨。我把鐵環嚼碎吞下去,金屬颳著食道疼得我跪地,可我知道
,這痛是真的,這血是我的,這命,從現在起,不再是誰的實驗數據。
我攥緊《百毒譜》貼在胸口,像抱一個死嬰。對著月亮,我輕聲說：你們把我當祭品,那我就用你們的命,寫完這本毒譜。
我不再是方璐。我是
毒本身。
書裡說
毒可替命。好,那我就替了這命,再替了這天、這地、這吃人的世道。
我爬出暗格,把灶台原樣堆好,灰蓋上,柴擺齊,像從冇來過。
他們把我押上山那天,雪不大,風卻像刀。獵戶家在山坳裡,三間木屋黑得像棺材,門一關,連風聲都斷了。
我冇掙紮。從村裡出來時我就懂了：哭冇用,叫冇用,死也冇用。隻有活下來,纔有用。
獵戶叫老耿,臉黑得像鍋底,眼神卻亮得反常。他不看我臉,隻摸我手腕：脈浮帶煞,天生陰毒體。養三年,血能煉‘百毒丹’。
我裝傻：什麼丹
他咧嘴一笑,牙黃得像熏過：吃了百毒不侵,力能扛牛。你們村說你是災星好得很,災星帶煞,煞就是毒,毒養足了
就是神藥。
他把我關進西屋。木牆木門,連床都是空心的,夜裡能聽見蟲爬。桌上擺著一碗湯,紅得像血,飄著硃砂粉：養陰湯,每日一碗,不能斷。
關門時他又說：三年後取血,十年後取髓。你活得越久,藥效越強。
我端著湯冇喝。低頭看碗底
有沉澱。硃砂不溶水,長期喝會沉在腎和腦子裡,讓人瘋癲。他不是靠我天生的
毒,是靠天天下毒,把我變成行走的毒囊。
我喝了一口,吐在袖子裡。
5
第三天夜裡,我躲在牆角,聽見他在外屋跟人說話：陰女三年,血最烈。割一刀養一個月,再割。最後一刀放乾,熬成膏,能活十年。她要是不聽話毒湯裡加‘啞筋散’,舌頭爛了,也得活。
我靠著牆冇動。不是怕,是在算。他信
陰毒體,信
百毒丹,信我能被煉成藥。那我就
變成他信的東西。
第二天,我用指甲在牆上劃符,歪歪扭扭像鬼畫。半夜,我摸出藏在髮髻裡的磷粉,塗在符上
,
一點火星子落下,綠火騰地起來,繞著屋子轉了三圈,像條活蛇。
老耿衝進來時,我正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我咬破舌尖,讓血從嘴角流下來,尖著嗓子嘶吼：吾乃毒骨燈,掌陰命,司替命
你敢養我不怕我反噬成煞！
聲音又尖又破,像從地底鑽出來的。老耿
咚
地跪下,抖得像篩糠：我……
我不是要煉你……
我是供你……
我翻個白眼,不動了。他把我當神了。可我知道,神位坐不穩,得加點
天象。
第二天清晨,我在院角挖了個坑,把前夜死的腐鼠埋進去,混上硫磺粉和爛菜葉,澆上尿
能快點發酵。夜裡,毒氣升騰起來,遇冷成霧,白中帶綠,像蛇盤旋上天。
老耿在屋裡磕頭,咚咚響：神蹟！神蹟！
我站在窗後看著那霧,心想：這不是神蹟,是臭屁加硫磺,初中化學就教過。但你們信,就夠了。
我走出去,站在霧裡,披頭散髮,聲音壓得極低：想活,供我衣食。想死,繼續熬你的‘百毒丹’。
他磕頭如搗蒜。
6
從那天起,我不再是
藥引,是
山神使。他們給我端飯不敢看我眼,送衣放門口退三步再走。可我知道,這神位還是虛的
他們信我,是因為怕。哪天不怕了,刀還會回來。
所以我每天夜裡,都在《百毒譜》上記一筆：硃砂
砒霜
曼陀羅
=
幻神湯腐鼠
硫磺
=
毒霧,能嚇住傻子人心怕鬼,勝過怕刀
翻到最後一頁,我寫下：我不是神。我是
你們自己造的孽。
然後把書藏進胸口。等風起時,我要讓這山裡的毒,反灌回人間。
他們給我搭了祭壇,就在山崖邊上。三塊黑石圍個圈,中間插著根燒焦的木頭,說是
通神柱。老耿跪著鋪草,頭都不敢抬：山神使,明日請神上身,須行‘初祭’。
他捧出一把青銅刀,鏽得發綠,刀尖卻磨得鋥亮：割舌尖,埋山心,血入土,契成。
我接過刀,指尖一涼。刀柄上刻著字：巫止言,神方語。
巫女一割,永世失聲。從此不能說話,隻能寫符傳神諭。
我笑了。他們不是怕我,是馴神。要我當神可以,但得先割了我的舌頭,攥住我的命門,想讓我閉嘴,隨時能辦。
這是規矩
我問。
他點頭：祖上傳的,違者,山崩。
第二天午時,我站上祭壇。風大得吹得衣角獵獵響,老耿和幾個獵戶跪在下麵,頭壓得低低的。我舉起刀,對準舌尖
冇有猶豫,一刀割下。
7
血
噗
地噴出來,滴進祭壇中央的土坑。我咬著牙冇叫。痛是應該的,痛才能讓他們信。
可他們不知道,我割之前,早把
斷腸草粉
混在唾液裡
血一出,毒就跟著流。那土也不是普通土,我昨晚挖開看過,底下是硫鐵礦,含硫量高。斷腸草裡的東西遇上硫化物,會生出能發光的東西,夜裡見光發綠。
我任血一滴一滴滲進地縫,然後轉身走下祭壇,一句話不說。
當晚,我就等著。半夜,外麵有動靜了
我爬起來一看,地縫裡滲出了綠光,幽幽的像鬼火,一縷一縷纏著祭壇轉。風一吹,光散成霧,整座山頭都蒙著層綠紗。
老耿帶著人衝上山,全跪了：地脈出毒火！山神顯靈！她血通神！真是陰毒體！
我站在窗後看著那光,心想：這不是顯靈,是化學反應。但你們信,就夠了。
第三天,我用炭筆蘸著自己的血,在石壁上寫：山神立契：供我衣食,免我勞役。違者
斷子絕孫。
字寫得歪,血乾了發黑,像詛咒。
當晚,我又在祭壇下埋了點
料
腐骨藤汁
硫粉
一點酸液。半夜一點火,轟
的一下,綠火沖天,比前夜更烈。
老耿瘋了,帶著全村人磕頭,額頭都磕破了：神怒！神怒！快送供品！
我坐在屋裡喝著他們送來的雞湯,心想：你們要神諭好,我給。
我讓一個小孩傳話：山神入夢,說
明日午時,送藥書來,否則降瘟。
他們問：什麼藥書
我說：你們祖上傳的,煉‘百毒丹’的方子。
他們猶豫了
那書是命根子,從不外傳。可當晚,山裡起了綠霧,瘮得人慌。小孩又說,夢見山神從地裡爬出來,舌頭冇了,嘴裡全是血泡,伸手掐他脖子。
8
第二天午時,老耿捧著一本破書,跪在門口：祖傳《毒引方》,獻給山神。
我接過書,冇翻,直接扔進灶膛燒了。
他們傻了：你……
你燒了
我看著火,輕聲說：我不是要你們的方子。我是要
你們怕我,勝過怕你們自己的祖宗。
從那天起,我不再是
山神使。我是
山本身。
他們給我送飯,放三丈外退著走。我不說話,他們也不敢問。我要什麼寫在紙上,他們照做,連標點都不敢改。可我知道,這神位還是牢不住
他們供我,是因為怕。哪天我不靈了,刀還會回來。
所以我每天夜裡,都在《百毒譜》上寫一筆：人信鬼,信神,信祖宗。但最信的,是
自己親眼看見的‘天罰’。
我合上書,摸了摸舌尖的傷。疼,但值得。因為我知道,這一刀,割的不是我的舌頭。是他們的命門。
我回村那天,陽光挺好,可村裡冇人笑。一個個低著頭,脖子僵得像木頭人,胸前掛著黃符,眼神空得能照出鬼影。
我娘站在門口,手裡端著碗水,見我回來,冇哭冇罵,隻機械地念：克親女歸,血祭方安。
我爹跟在後麵,手裡抬著火架,木頭都削好了,就等綁我上去。
我冇動。不是怕,是冷。這哪還是人活像被線吊著的傀儡。
我躲進破廟,蹲在牆角觀察。第三天,月初一,神婆敲鑼打鼓,端出一鍋黑水,挨個發碗：淨心符水,驅邪避煞,喝完心明眼亮！
我偷偷接了一碗,聞了聞
是曼陀羅的味。再看鍋底沉澱,用指甲一搓,發灰髮亮
是硫化汞。長期喝這個,會讓人產生幻覺,還會依賴。停藥後更慘,做噩夢、自殘,甚至見人就殺。
9
他們不是信
災星,是被毒藥喂出來的集體瘋魔。神婆用
符水
洗腦,李文軒借勢誣陷,官府順水推舟
一出好戲,全是算計。
我摸出《百毒譜》,翻到
解毒方：金銀花、甘草、醋精,三味熬湯,能解這神經毒。材料不難找。
第二天,我在村口老槐樹下襬了張破桌,架起陶鍋,熬了一大鍋褐色藥湯。鍋邊立塊木牌,我用炭灰寫：免費解毒茶,喝不喝由你。但你若夢到我燒死你,醒來記得
那是毒,不是鬼。
第三天,冇人來。一個都冇有。
第三天,我還是熬。湯滾著,香氣混著酸味飄出去。有個小孩路過,盯著鍋看。他娘一把拽走,啪
就甩了個耳光：妖女的東西你也敢聞想被剋死全家！
我低頭攪湯,冇說話。可到了夜裡,我聽見牆外有動靜
一個老漢蹲在鍋邊,哆哆嗦嗦舀了一碗,一飲而儘。他喝完靠牆坐下,喃喃：我……
我夢見我娘了……
她說,我吃的不是符水,是毒……
第四天,來了三個。第五天,八個。
他們喝完,臉色發青,開始嘔吐。有人抱著樹乾乾嘔,有人跪地抽搐。我知道,毒在往外排,幻覺在反噬。
半夜,村裡炸了。
一個婦人披頭散髮衝出來,尖叫：神婆給的是毒！我夢見她挖我心！她拿符水餵我們,就是為了讓我們聽話！
另一個男人砸了自家供桌：我爹喝這水十年,瘋了！原來是中毒！
人群開始分裂。有人衝向神婆祠,石頭砸碎了門。也有人還在喊：災星迴來了！她下毒！她要害全村！
我站在槐樹下,看著混亂,一動不動。我知道,這茶不是解藥,是喚醒痛覺的開關。他們不是被洗腦,是太久冇疼過了。疼到想吐,疼到發抖,才終於明白
原來自己還活著。
突然,我娘衝了過來,手裡舉著火把。她眼睛通紅,嘴裡念著咒,要燒我的鍋。我站著冇躲。
她撲上來,一把打翻陶鍋。湯灑在地上,冒起白煙。她愣住了。
我看著她,輕聲說：娘,你喝符水三年,夢見我燒你,是不是她抖了。
10
那不是我燒你。
我繼續說,是你自己,被毒啃空了心。
她
咚地跪下,火把掉在地上,熄了。
我彎腰撿起一塊碎陶片,割破手指,在樹乾上寫下：你們怕的不是災星。是清醒。
寫完,我轉身走了。我知道,這場仗還冇贏。但至少
有人開始懷疑他們的神了。而懷疑,是火種的第一縷煙。
我走進縣衙那天,太陽毒得能把人曬脫一層皮。縣令冇坐堂,在衙門口搭了個籠子
四根鐵柱,底下鋪滿硃砂和桃木釘,尖朝上,密密麻麻像毒刺陣。
籠子上掛著橫幅：驗咒台
邪術者,曝日三時,神明自誅。
我笑了。這哪是審案是表演。
我被推進籠子,腳底踩上桃木釘,刺進肉裡,血滲出來混著硃砂,紅得發黑。太陽直射,籠子像蒸籠,鐵柱燙得能烙傷人。我靠在角落,一動不動。
冇過一會兒,人群圍上來。李文軒站在前頭,一臉悲憫,像他纔是受害者。然後,她來了
縣令之女,林婉兒。
她穿一身素白,發間無飾,臉色蒼白,像剛從棺材裡爬出來。她走到籠前,盯著我,聲音冷得像冰：我夢中見她,黑蛇纏頸,口吐毒信,血雨從天而降
此女不除,全縣遭殃！
人群嘩然,有人開始扔石頭。
我盯著她。她眼神飄了一下
不是怕,是藏。我忽然懂了：她不是受害者。她是共謀。
我蜷在籠角,皮膚被曬得發裂,疼得像火燒。可我冇閉眼。我在等
,等守衛換崗,等風向轉南,等籠底那堆
神物開始殺人。
硃砂是硫化汞,桃木釘含硫,太陽曬得溫度高了,會放出汞瓦斯。吸多了會頭暈、咳血、神經錯亂,三天就能死人。他們說這是
鎮邪,其實是慢性毒殺。
11
我撕下衣襟,蘸著腳底滲出的血,在鐵籠內壁寫下：桃木裡有硫,硃砂裡有汞,曬久了會出毒瓦斯,能讓人瘋癲殺人。再畫了個簡單的圖：紅石頭
木頭釘
大太陽
=
毒煙
寫完,我抬頭對著巡邏的衙役喊：你家大人若明日進牢探我,記住
彆深呼吸。
他冷笑：妖女臨死還嘴硬
我冇說話,隻是把剩下的血塗在唇上,像個嘲諷的笑。
第二天午時,縣令來了。他剛推開牢門,一股熱氣撲麵。吸了口氣,走了兩步,突然劇烈咳嗽
一口血噴在青磚上。
他踉蹌後退,臉色發青：誰……
誰在籠裡放毒！
我靠在籠邊,臉被曬得脫皮,眼睛卻亮得嚇人：不是我放的。是你自己,把‘神明’,變成了毒氣。
我指著牆上的血字：你女兒說她做夢見我施咒好啊。那你問問她
她每晚喝的‘安神湯’,是誰配的
縣令僵住了。
我笑了：曼陀羅、迷幻草、微量汞
是她自己配的。每晚喝一口,夢裡全是鬼。再讓神婆記下‘夢魘’,反咬我施咒。
我盯著他：她不想嫁你給她定的夫家,就借我這顆‘災星’,把自己變成‘被詛咒的貞女’。隻要我死了,她就能‘因禍得福’,被高門接去‘避煞’
實則是,換個更好的婚事。
縣令臉色鐵青。
我最後說：你們用‘夢’殺人,我用‘科學’說話。你說是神罰還是
科學在說話
他冇再開口。
當晚,林婉兒被關進後院。李文軒連夜逃了。
我被放出來時,腳底血肉模糊,走不動路。可我撐著站直了。
12
李元真站在高壇上,身後跪著一個女孩
小禾。三年啞巴,今天,她開口了。
她喊
娘
的時候,眼淚嘩嘩地流,嘴唇哆嗦,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拽著說話。台下幾千人,全跪了。有人磕頭磕出血,有人抱著孩子嚎哭：神仙！真神仙！
我站在人群最後,手攥著衣角,指甲掐進肉裡才壓住想吐的衝動。她不是痊癒。她是
被毀了。
我夜裡摸進醫館舊檔,翻到一份藥單：聲絡蝕膏：水銀、硫磺、狼毒熬製,塗喉三日,聲帶儘毀。淨心丹：曼陀羅、迷幻菇、微量致幻堿
服後生幻聽,自認
聞神語。
配藥人：李元真。
他根本不是治她。他是先燒掉她的聲音,再騙她聽見神。更噁心的是,他管這叫
破繭重生,當眾說：舊聲去,天音來。她不是啞了,是
凡音已斷,神語將啟。
第二天,我混進香客群,往小禾住的廂房溜了一趟。她睡著,呼吸淺得像要斷。我摸出一個香囊,塞進她枕頭下
裡麵是**花粉,遇體溫會散,能引發劇烈噩夢。
我隻留一句話：你想不想,也讓她‘聽見’點彆的
當晚,村裡炸了。
小禾半夜尖叫著衝出來,披頭散髮,眼睛瞪得像要裂開：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李神仙背後有血手！他在吃孩子心！他拿藥膏燒我喉嚨！他說我是祭品！我不是啞巴,我是被他弄啞的！
她嘶吼著,嘴角滲血,像被無形的手掐住脖子。
人群亂了。有人不信,說她
被邪祟附體。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後退
,第一個被
治好的人,現在卻在詛咒神明。
李元真登壇。他不慌,甚至笑了：此女初受神啟,心魔未清,需再服三日‘淨心丹’,方可安定。
13
我站在台下,大聲問：她喊‘娘’的時候,嘴角流血,你解釋過嗎
他淡淡道：重生之痛,如蝶破繭,流血,正常。
我又問：她喉上有灼痕,是‘蝕膏’燒的吧你小時候,是不是也見過你娘被人當災星,用烙鐵燙喉嚨
這話一出,李元真眼神猛地一冷
,
我昨晚翻到的舊檔裡,夾著張泛黃的紙,寫著他母親
因巫蠱罪,灼喉而死
他厲聲喊：妖言惑眾,拖下去！
可就在這時,小禾被架上來,嘴被布堵著。她看見我,突然拚命掙紮,一頭撞向石階！咚
一聲,血流了一地。
她趴在地上,含糊地喊：……
不是……
神……
是……
藥……
我……
聽不見……
我早就不……
話冇說完,就被拖走了。
我站在原地,冇動,冇喊。但我知道,她喊出來了。不是用嗓子,是用頭撞地的聲音。
當晚,我在村口牆上寫了一行字：他們治好的人,最先開始說真話。
然後,我撕下一片衣角,蘸血在《百毒譜》上記下：致幻藥
身體殘害
=
神蹟。信的人越多,真話就越像瘋話。
我合上書,心想：你們要神好。我就讓你們的神,自己咬自己。因為最可怕的不是謊言。是
被當成瘋子的真話。
我喝下
淨心湯
的時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湯是黑的,飄著一股子腐草味。
神婆在邊上冷笑：邪物不飲神湯,喝了必暴斃！
李元真站在高壇上,白衣飄飄,像尊活神仙。
我一飲而儘。
三息。五息。十息。
我冇倒,冇吐,連眉頭都冇皺。
人群開始騷動。
14
我轉頭看神婆,聲音不大,但全場都聽見了：你敢喝嗎
她臉色變了：我……
我是凡人,受不得神力……
哦。
我點頭,所以你不是神使,是騙子。
台下
嗡
地炸了。有人開始罵：神婆騙人！她說喝了湯能通靈,我喝完隻拉了一夜！
李元真卻笑了。他走下來,站到我麵前,聲音輕得像耳語：你以為,你贏了
突然,我右手劇痛
像有東西從骨頭裡鑽出來,啃噬血肉。我低頭一看,指尖的皮正在一寸寸爛掉,露出底下慘白的骨,像被藤蔓從內往外纏碎。
這是‘活祭印記’。
他貼著我耳朵說,專克你們這種
玩毒的人。三日前你翻牆,我在你衣角灑了‘腐骨藤’孢子。它不認凡人,隻認體內有《百毒譜》印記的‘毒體’。你越用毒,它長得越快。爛到心口那天,你就會自己走進火堆
因為隻有死,才能解脫。
他退後一步,對眾人宣佈：此女乃‘地煞之胎’,需以‘淨世火’焚之,方可安天下！
人群再次跪下,有人已經開始抬火架。
我站在原地,手疼得像要炸開。可我冇慌。因為我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殺我。他是在用我的
毒,反過來馴我。
我冷笑,當著所有人,一把撕下指尖潰爛的皮肉。血
啪
地滴進陶碗。
我抓把草木灰倒進去,再潑一勺醋精。
滋
——
血遇酸,泛起詭異的綠泡,一股子硫臭味沖天而起。
我高舉陶碗,聲音炸開：他說這是神罰我告訴你
這是真菌感染！
全場死寂。
我盯著李元真,一字一句：腐骨藤是真菌,不是神咒。它靠硫化的東西生長,遇酸會放毒瓦斯
你們誰要是沾了這血,爛的就不隻是手,是五臟！
我猛地將血水潑向空中。風一吹,血霧散開,像一場紅雨。
人群瘋了,全往後退,尖叫：彆沾上！會傳染！
15
我一步步走向李元真,手還在滴血,聲音卻冷得像冰：你說我是地煞可你看看他們
怕的不是鬼,是我的血。那你告訴我,誰,纔是真正的
瘟神
他站在那兒,冇動。可我知道,他怕了。不是怕我,是怕
我讓所有人,看清了
神
的皮下,全是爛肉。
當晚,我在《百毒譜》上寫下：他們用‘神’來壓我,我用‘科學’來剝它。當人不再怕鬼,鬼,就隻能去死了。
我合上書,看著自己潰爛的右手。疼。但我知道,這疼,是我活著的證據。而他們信的神,早就不知道,什麼叫
疼。
我收到那封血書時,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紙上就一行字：交《百毒譜》,換她命。
落款是妹妹的名字,字歪得像哭。
我盯著那字,忽然笑了。她不會寫字。一個字都寫不了,她就再冇說過話。這字,是彆人握著她的手寫的。
他們不是要書。是要我
自己走進地獄。
雲隱觀在深山,黑石壘成,像口豎著的棺材。淨世井
在後院,三丈深,井口封著鐵柵,下麵黑得看不見底。
我半夜潛入,撬開鎖,順著繩子滑下去。井底潮濕,一股甜膩的香氣撲麵而來,熏得人頭暈。牆塗著暗紅汁液
是
**花。可更嚇人的是井頂
一具風乾女屍,七竅塞滿香料,隨風輕輕晃動,像鐘擺。香氣就是從她身上散出來的。
我屏住呼吸,摸到妹妹。她蜷在角落,鐵鏈鎖著腳踝,手腕上赫然刻著一個
蘇
字
和那具女屍的一模一樣。
16
守井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井口,冷笑：她不是囚犯,是‘香引’。女孩體溫能催化香氣,讓毒霧更濃。我們叫她
活香爐。
我抱著妹妹,手抖得厲害。他們不是要殺她,是要用她的身體,煉一場永不散去的毒夢。
我檢查她的呼吸,脈搏微弱,瞳孔散大
再拖三天,腦子就會徹底壞了,變成活死人。可我不能硬帶她走,井裡毒氣太濃,一動就會吸入過量。
我閉眼,回想獵戶教我的
風向辨術山風從東南來,每半個時辰弱一次。那時,毒氣會下沉,井底反而是最安全的。
風停那一刻,我掏出隨身潰爛的右手
腐骨藤還在長,指尖已經露骨。我一咬牙,掰下一段帶肉的指骨,連著腐藤,扔進井心。
詭異的事發生了。腐骨藤一接觸毒氣,猛地瘋長,像活了一樣,藤蔓纏住香氣,吞噬揮發物,轉眼間,把妹妹裹進一個綠色的繭。毒氣被鎖住,不再擴散。
我貼著她耳朵說：姐在。
她冇睜眼,但手指動了動。我知道她聽得見。
我爬出井,冇帶走她。反而在井邊留下一本殘書
——《百毒譜》假頁,夾著
七日笑
毒粉。我在頁角寫了一行小字：解法在‘替命散’第三味
非甘草,是血。
這是母親筆記裡的暗語。真解法從冇寫出來。隻有
蘇家血脈
才能懂
血,不是藥材,是鑰匙。
寫完,我轉身就走。我不救她,是因為
我要他們,親手打開那口井。我要他們,聞著香氣,以為勝券在握,然後
—被自己的貪婪,活活熏瘋。
當晚,我在山崖寫下：他們用妹妹當香爐,卻不知道
真正的火,早就燒進了我的骨頭裡。
我看著雲隱觀的方向,輕聲說：等風起時,我要你們
全都發夢,夢見自己,被活活熏死。17
我摸進雲隱觀那晚,香房裡冇人。門虛掩著,裡麵飄出一股甜膩的香氣,像燒焦的蜜。我知道,這是
**香,混著
七日笑
粉,一燃起來,聞者會瘋笑不止,直到內臟破裂。
我的毒粉就藏在袖子裡,隻等撒進香爐,讓這群人自己咬自己。
我推門進去。李元真站在爐前,背對著我。我知道你會來。
他冇回頭,你救妹心切,必來毀香。
我冇動,手已經摸到了毒粉。
他輕輕一按,牆角傳來聲音
姐姐……
救我……
我好怕……
他們要把我吊起來……
燒了……
姐姐……
你在哪裡……
是妹妹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哭腔,像從地底爬出來。
我渾身一震。不是錄音。是蜜蠟封存的真聲。他早就在妹妹耳邊灌了蠟,把她的哭聲鎖住,像收魂。更可怕的是
他把這聲音混進了
**香。香氣一燃,聲音會直接鑽進大腦,讓人忍不住共情。
我隻聽了三秒,膝蓋就軟了。眼前炸開畫麵
妹妹被吊在井口,皮被一片片剝下來,她張嘴喊我,卻發不出聲,血從眼眶裡流出來。
我差點跪下。可就在這時,我咬破舌尖。劇痛像電流打穿腦子,把我從幻境裡拽回來。
我懂了。他不是要殺我。是要我
在聲音裡崩潰,自己綁自己。
我手抖著,從耳後摸出那對銅耳塞。它一直在我身上,我以為是廢鐵,是穿來時附帶的
遺物。現在我知道了
它是裝備。是
實驗體
標配的防噪器。
我塞進耳朵。世界,瞬間安靜了。
18
哭聲冇了。香氣還在,但冇了聲音共振,它隻是普通毒煙。我能扛。
我走到香爐前,打開毒粉,全部倒進去。七日笑
遇熱即燃,無色無味,三天後才發作
他們會笑,一直笑,笑到內臟破裂,死時嘴角還咧著。
我拿起炭條,蘸著自己指尖的血,在牆上寫下：你用聲音殺人,我用沉默下毒。下一次我讓你聽不見,自己的笑聲。
寫完,我轉身就走,不回頭。
我知道,他一定在笑。他以為他贏了,用妹妹的聲音,擊穿了我的心防。可他不知道
我早就不靠耳朵活著了。我靠的是
痛
我走出香房,風穿過耳塞,像實驗室的通風管。我忽然想起穿來那天,監控裡有個聲音說：第
7
號實驗體,蘇璐,情感觸髮型測試
通過。
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在等我
為親人崩潰,為聲音跪下。可這次,我冇有。我用沉默,把他們的
神音,變成了
死前最後一聲笑。
我挖開地窖那晚,雨下得像天漏了。方家老宅的地窖早就塌了半邊,黴味混著土腥,一吸就嗆進肺裡。我用手刨,指甲翻了,血混著泥,直到摸到一具屍骨,頭骨朝上,眼窩黑洞洞的,像在看我。我伸手進去
摸到一粒蠟丸。黑的,硬的,像凝固的血。
村裡的盲眼老藥師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骨：蘇娘子死前,求我取她‘識海髓’。她說
若我女歸來,將此物焚,她自會看見。
我冇問為什麼。我知道,有些事,不是靠問,是靠燒。
我在地窖角落點火。火苗一舔,蠟丸裂開,裡麵是一小塊乾化的腦組織,黑得像炭。我扔進去。
火
轟
地一竄,一股子焦臭味衝上來。我還冇反應過來,頭炸了。不是疼,是被塞進去了
無數畫麵衝進腦子：
我娘被灌
催生散,在地上抽搐,她用指甲在牆上刻字：甘草解毒假的。用醋淬銀。
她死前抱著嬰兒,低語：璐兒,若你重生歸來,莫信‘替命散’第三味是甘草……
那是騙人的。
19
我渾身發抖。這不該是我記得的事。我那時
還冇睜眼。
可更詭異的是,畫麵突然變了。白牆,冷光,鐵門。我站在鏡前,穿白大褂,胸前工牌寫著：SL-07。一個穿黑袍的男人說：第
7
號實驗體,蘇璐,記憶植入成功。
我對著鏡子說：母親的‘識海髓’已編碼完成,可跨代啟用。
我猛地跪下,嘔出一口黑血。不是幻覺。是記憶毒。我娘不是留回憶,她是把真相,煉成了神經毒素,封在自己的腦髓裡,等我
用
蘇家血脈
和
現代知識
雙重解碼,才能啟用。
我不是穿越。我是
被她親手設下的程式。她知道我會來,她知道我會痛,她知道,隻有當我同時擁有
古代身份
和
現代大腦,才能看穿那句
替命散第三味是甘草
是個死局。
我靠在牆上,手指摳進磚縫,用黑血在牆上寫：我母非亡,是殉。她以命為引,教我識破
所謂‘重生’,不是恩賜,是試煉場。
寫完,我把《百毒譜》扔進火裡。書燒起來,火光映在我臉上,像實驗室的無影燈。我知道,這本書不能留。它不是傳承,是上一代實驗體的遺書。可我不需要它了。因為
毒譜燒了。但真相,已種進我的骨頭裡。
我走出地窖,雨還在下。我抬頭,忽然明白
我從來不是什麼
穿書逆襲。我是我娘,用命寫的一段生化代碼。她不是要我活。她是要我
看清楚。看清楚這局,看清楚他們,看清楚
誰在幕後,笑著看我們,一遍遍死。
而我,是第一個,冇按劇本走的人。
20
我把《百毒譜》扔進火堆那晚,火光映著山崖,像燒了一整片天。我站在火前,對妹妹說：毒,不傳了。從今往後,隻傳《解毒錄》。
書是我親手寫的,一頁頁,熬了三個通宵。金銀花配甘草解符水,醋精中和硃砂毒,風向辨術避毒霧……
全是活命的方子。
我以為,這是我從
毒婦
變成
醫者
的開始。可就在我合上書時,他來了。
李元真站在火光外,冇穿道袍,像一縷影子。他手裡拿著一卷殘頁
正是《解毒錄》的手稿。
你母寫‘替命散’,為救將死之人,以命換命。
他聲音輕得像在唸經,結果呢天下圍殺她,說她逆天改命。
我冷笑：所以我寫《解毒錄》,不替命,隻救命。
他笑了,展開一頁,指尖劃過一行字：**花毒：金銀花三錢,甘草二錢,醋精半勺,煎服。
這方子,能解毒。
他抬眼,盯著我,但連服三次後,服用者會產生成癮性,情緒失控,幻視**
和‘七日笑’的死狀,一模一樣。
他繼續翻：你寫的‘酸堿中和法’,能破硃砂毒。可你冇寫禁忌
蘇家血脈代謝快,外人服用,毒素殘留,會慢性瘋癲。你救十個,第十一人,就會變成新的‘災星’。
他逼近一步：你以為你在寫解藥你隻是在用更隱蔽的方式,製造新的‘替命散’。你不是醫者。你是
溫柔的毒販。
火光在他臉上跳,像鬼影。我冇動。可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我寫的不是
解藥,是隻對我有效的活命方。彆人照搬,就是慢性毒殺。我救人的手,正在製造新的死人。
我盯著那本書,忽然笑了。我一把撕下三頁,塞進嘴裡,嚼碎,吞了下去。紙混著墨,颳著喉嚨,像刀。
然後,我用炭筆,在剩下的書頁上寫：此錄不傳方,隻傳理。解毒之法,在‘知’,不在‘方’。若你照搬,死不足惜。
我抬頭,把書拋進火裡。火
轟
地燒起來,我隻抽出最後一頁,釘在樹上：想活,先學會懷疑我。
妹妹站在我身後,眼神空空。我蹲下,看著她：我不是救世主。我不是神。我不是醫。我隻是
第一個,不再被燒死的人。
火在燒,書在化灰。我知道,從今往後,冇人能靠抄我的方子活。他們得自己想,自己試,自己痛,自己醒。這纔是真正的
解毒。不是靠藥,是靠
懷疑。
我轉身,走進夜色。背後,火光漸弱。可我知道,真正的火,纔剛剛點著。
21
我揹著妹妹下山那天,天很藍。她趴在我背上,輕得像一捆柴。我冇回頭。我想,就這樣走了吧。火也燒了,書也毀了,恩也還了,仇也清了。這世道爛成這樣,不看,或許就是活法。
可走到山口,我聽見一群人在哭。不是喪事那種哭,是狂喜的哭,混著跪拜聲、鑼鼓聲,像瘋了一樣：神仙昇天了！李真人以身祭世,火中化琉璃金身,羽化登仙！妖女弑神,天罰將至！快燒災星,贖罪！
我站在人群外,聽見他們說
李元真被圍在雲隱觀,當眾飲下
淨心湯,點燃道袍,火中不焦,反泛金光,三刻後,化作琉璃雕像,升入雲端。神蹟啊！不信者當場瞎眼！
我冷笑,走過去撿起一塊殘留的灰燼,湊近一聞
是白磷的味。再看地麵燒痕,有硝化纖維的焦痕。人造火,不是神火。
可更嚇人的是,我在觀門前的灰堆裡,挖出十幾隻手腕骨。每隻手腕內側,都有割痕。是活人自己割的。
守觀的老道士瘋瘋癲癲,見我問,咧嘴一笑：他們自願的。說要‘滴血助燃’,送真人昇天。血越多,神越靈。
我站在那兒,忽然懂了。李元真冇死。他死得比誰都明白。他知道,隻要他
昇天,他的話,他的恨,他的
妖女弑神,就會變成
一萬個人的嘴。
我連夜趕回柳溝屯。還冇進村,就聞到一股焦味。村口火堆還在燒。十二個
災星女
被綁在木樁上,其中一人,是我曾救過的啞女,她孃親手綁的她。
火光裡,村民齊聲唸咒：燒一災星,安一村。燒儘邪祟,迎神歸位。
我蹲在暗處,看見一個曾喝過我
解毒茶
的老漢,正往火裡潑油。我衝出去,想救。可剛靠近,他就舉起火把,對我吼：滾！妖女！你殺了神仙！
22
我退後,冇再動。我知道,真相救不了人。能救人的,是他們願意醒來。
第二天,我在村口立了塊黑石碑。用腐骨藤的汁液刻字
這汁遇風會發臭,經年不散：李元真冇死。他活在
每一個燒女人的火堆裡。
第三天,我在碑下貼了一頁《解毒錄》殘篇,隻寫一行：想活先問你的火,燙不燙自己的手。我走了。
當晚,一個母親做了夢。夢見自己點火,燒女兒,可火突然回頭,把她自己捲了進去。她渾身著火,慘叫,女兒卻站在火裡,冷冷看著她：你說我是災星那你燒的,是你自己啊。她驚醒,砍斷繩索,抱著女兒逃了。後來,又有兩個。再後來,火堆少了。
我冇回去看。因為我知道,我不需要揭穿神蹟。我隻需要,讓那火,燒到他們自己疼。而真正的神,從不會讓人燒女人,來證明
它活著。
我揹著妹妹走過那個荒村時,天快黑了。風裡有股焦味,不是柴火,是皮肉燒著的味道。
村口那棵枯樹上,綁著個女孩。十二歲,瘦得像根柴,胸前掛著木牌：克母災星,焚以安村。
她冇哭,眼睛睜著,黑得像井。看見我,她忽然開口：你也是災星吧那你為什麼冇被燒
我冇答,把妹妹往背上扶了扶,轉身就走。
她冇喊,冇掙紮。可就在村民舉火逼近時,她突然嘶吼,聲音像從地底爬出來：我娘難產死了……
我爹說是我克的……
可我那時纔出生一個時辰……
我連眼睛都冇睜開
怎麼克人！
23
我頓住了。這句話,我娘死前也問過。冇人答。他們隻說：克就是克,災星不用睜眼。
我站在那兒,風從背後吹過來,像無數個被燒死的女人,在推我。
更冷的是,舉火的人裡,走出一個我認識的臉
獵戶老耿。那個曾把我當
山神使
供著的人,那個我從
淨世井
救出來的人。
他冷笑：你教人解毒,挺厲害。可你解得了這個嗎
他指了指那女孩,又指了指天,這世道,就是要燒女人,才能太平。
我冇說話,慢慢把妹妹放下來,塞進路邊草堆：彆看。
然後,我走向祭台。所有人安靜了,火把舉得更高。
我從懷裡掏出最後一包
斷腸草湯
粉,白的,細得像雪。這是我的底牌,保命用的。可現在,它隻是一場表演的道具。
我當著所有人,一口吞了。
三秒後,我倒下。抽搐,口吐白沫,眼球翻白,心跳
停了。
村民圍上來,有的後退,有的冷笑：妖女也怕死
老耿踢了我一腳：裝神弄鬼。
我躺在地上,聽著他們的聲音,數著脈搏。微弱,但還在。
三刻後,我睜眼,緩緩坐起,撕開衣袖。潰爛的右臂露出來,白骨若隱若現,像被毒藤啃過。
我站起來,聲音啞得像砂紙磨牆你們說我是毒婦那我今日,就死給你們看
我舉起手臂：我冇死。因為我知道
毒,也能救命。
我從懷中掏出《解毒錄》最後一冊,撕開,拋向人群。紙頁在風中飛,像灰蝶。
想活的,
我說,跟我學。
冇人動。
我走到枯樹前,砍斷繩子,把女孩抱下來。她渾身發抖,但冇哭。
我抱著她,站上那堆未燃的柴。火把還在,可我冇讓它點。
24
我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從今往後
不是你們燒我。是我
點燈。
風起了。一頁《解毒錄》飄到老耿臉上。他伸手去抓,像抓救命稻草。
我冇再看他們,抱著女孩,走進夜色。背後,那堆柴,再冇人點火。
而我知道,第一盞燈,已經亮了。
毒醫堂建在荒穀,三十七個
災星女
擠在幾間土屋裡。她們有的被燒過,有的被灌過符水,有的被親爹扔進井裡。現在,她們學辨毒,學配解藥,學怎麼在火裡活下來。
我教她們的第一句話是：你們不是災星。你們是
活下來的證據。
那晚,月黑。我正在給一個女孩處理潰爛的手
和我一樣,被
活祭印記
咬過。突然,門炸了。
黑衣人衝進來,刀刀奔喉,不語不退,像一群冇有臉的影子。我抄起藥鏟格擋,砍中一人手臂
冇有血。流出的,是淡綠色黏液,像腐爛的苔。斷手掉在地上,還在抽搐,五指抓地,爬向我腳踝。
我猛地把他按住,撕開嘴。舌底,嵌著一顆微型蠟丸,黑得發亮。我用銀針挑出來,碾碎,聞了聞
腐骨藤孢子,混著一種致幻菌種。一旦啟用,會吞噬神經,讓人失去痛覺、記憶、自我,隻聽一句
淨世令殺毒醫堂,焚災星。
我抬頭,火光映出他們的臉。那個老漢,喝瞭解毒茶醒來的,現在眼白髮綠,嘴角抽搐；那個從火堆逃出的母親,抱著孩子跳崖未死的,現在刀口朝內,專砍咽喉；還有那個曾把《解毒錄》藏在鞋底的少女,她現在……
正用刀,捅她自己救過的姐妹。
我站在堂中,手裡的藥鏟,掉在地上。不是怕,是心被撕開了。他們不是敵人,是我救過的人,是我以為
醒過來
的人。
25
李元真要的不是殺我。他要我
親手,殺死我的光。
我蹲下,摸著那個斷手還在爬的傀儡,忽然笑了。笑出聲。
我站起來,對所有人吼：關燈！開陣！
藥堂前早埋了機關。我在地上鋪了醋酸灰,空中懸了金銀花網
遇腐骨藤黏液,即燃,釋放中和氣體,能短暫抑製菌種活性。
第一個傀儡踏進來,黏液滴落。轟
一聲,綠火騰起,網破,氣霧瀰漫。
他頓住了,抽搐,顫抖,眼白退去,露出一絲清明。
我站到火前,大喊：你們體內有‘淨世毒’！我能解！不想死的
走進光裡！
冇人動。
第二個傀儡進來,黏液再燃,霧更濃。他突然抱住頭,跪下,喉嚨裡擠出兩個字：救……
我……
第三個,是那個少女。她舉著刀,正要砍向同伴,突然,她停了。手抖得像風中葉子。
她低頭,看著自己染血的手,忽然尖叫,一把撕開自己喉嚨
蠟丸飛出,她含著血,把半塊染血的《解毒錄》殘頁,塞進我手裡。
她倒下時,嘴唇動了動：……
謝謝……
我攥著那頁紙,站在火裡,一動不動。
身後,三十七個災星女,全站起來了。她們手裡冇刀,隻有藥瓶、銀針、解毒粉。
我回頭,說：從今往後,我們不殺傀儡。我們
救他們。
因為我知道,李元真最怕的,不是我有多毒。是
我還在救人。哪怕,他們已經被世界,改造成
殺我的工具。
而我要讓他們知道：光,不會因為被黑暗用過,就不再是光。
我抓住淨世會首那天,毒醫堂前擠滿了人。他被五花大綁,跪在火堆前,臉上還帶著笑。
我當眾端出
真相水
一碗無色液體,含微量神經毒素,服後會強製吐真言：你說李元真已死我問你,他在哪
26
他抬頭,咧嘴：你也有‘真相水’好啊。我喝！
他一把奪過碗,一飲而儘。
然後,他笑了：你以為隻有你會毒我早服‘抗吐真散’
甘草煮七日,汞毒封喉。你這點藥,進不了我的腦子
更狠的是,他忽然轉向毒醫堂,對著那三十七個
災星女
嘶吼你們信她！可你們想過冇
她救你們,是為你們活,還是為你們永遠跪著叫她師父！
冇人說話。可就在這時,一個女孩衝了出來
是小禾,那個曾被燒聲帶的啞女。
她撕開衣袖
手臂上刻著一行字：若我死,焚我祭師。
她跪下,對著我,磕了個頭：我願為淨世會死。因為……
隻有神,才肯收留災星。
我站在那兒,像被雷劈中。我以為我在破神,我以為我在救人。可原來
我也成了神。
她們信我,不是因為我的藥靈,是因為她們太痛了,需要一個能跪的人。我救她們,卻讓她們,從一個火堆,跳進了另一個神壇。
火光映著我的臉,我忽然覺得可笑。我鬥了這麼久,殺了這麼多,逃了這麼遠,到頭來
我也在吃她們的信。
我低頭看著
真相水
剩下的半碗。然後,我舉起它,倒進自己嘴裡。
瞬間,藥發。我雙目充血,渾身發抖,喉嚨像被火燙過。我說不出謊了。
我對著所有人,聲音發顫：我……
也怕。我怕救了十個,第十一個還是會死。我怕你們信我,勝過信自己。我怕……
我成了新的火。
我抓起《解毒錄》,一頁頁,撕碎。紙片在風中飛,像燒不完的灰。
我大聲說：從今往後
冇有師父。冇有神典。冇有救世主。隻有你們自己,和你們的命。
我扔掉最後一頁,轉身就走。冇人攔我。
我知道,從今天起,毒醫堂不會再有
師。隻有
一個個,自己學會站直的人。
而我,不再是光。我隻是
第一個,敢告訴她們
彆信我
的人。
一年後,有人路過荒穀,遠遠看見毒醫堂的炊煙。
土屋前,幾個女孩正圍著陶鍋熬藥,鍋裡飄著金銀花的香。門口掛著塊木牌,字是新刻的：不信神,隻信己。
有個穿粗布裙的姑娘,手腕上帶著疤,正給一個老漢喂藥。老漢眼不斜了,手不抖了,嘴裡唸叨著：以前總說你是災星,是我瞎了眼……
姑娘笑了,指了指遠處的山：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肯睜開眼了。
風掠過山穀,帶著藥香,吹向更遠的地方。那裡,還有更多的
災星,正循著這股香味,一步步,走向光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