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潔阿姨的鋼琴課 第一章

小說:保潔阿姨的鋼琴課 作者:小彭同誌 更新時間:2025-08-29 13:55:07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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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鋼琴房的秘密

深夜十點的江城音樂學院,被一層淅淅瀝瀝的秋雨籠罩。教學樓大多熄了燈,唯有西區琴房的走廊儘頭,還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琴聲。

這琴聲很怪,像是生澀的初學者在摸索,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蹦出來,組不成流暢的旋律;偶爾又夾雜著幾個異常迅疾精準的華彩樂句,快得像是錯覺,與那磕磕絆絆的節奏格格不入。在這寂靜的雨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林薇抱著專業課教材,匆匆從圖書館趕回宿舍。她是個大四鋼琴係的學生,最近正為畢業音樂會曲目——李斯特的《鐘》發愁。這曲子號稱鋼琴獨奏技術的天花板,高速輪指、大跳音程折磨得她快要崩潰。聽到這詭異的琴聲,她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循著聲音摸了過去。

聲音是從107琴房傳出來的。那間琴房位置偏僻,裡麵放的是一台年久失修、有些走音的舊斯坦威,平時很少有學生去。林薇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小心翼翼地向裡張望。

隻一眼,她就驚訝地捂住了嘴。

彈琴的人,竟是保潔王姨。

王姨佝僂著背,身上還穿著那套洗得發白的藍色保潔服,花白的頭髮被一根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胡亂捆在腦後。一雙手佈滿老繭和皺紋,此刻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懸在黑白琴鍵之上。那姿勢,專業得讓林薇這個練了十幾年琴的人感到自慚形穢。

王姨顯然對《鐘》的旋律並不熟悉,她的右手艱難地、一個音一個音地摸索著主題,左手則完全跟不上,僵硬地垂在身側。那畫麵極其違和——一個保潔阿姨,在下班後的深夜裡,偷偷彈奏著鋼琴史上最難的作品之一。

林薇正看得出神,王姨似乎遇到了一個怎麼也跨不過去的技術難點,她的右手無名指和小指有些不自然地蜷縮了一下,嘗試幾次都失敗了。忽然,她像是放棄了掙紮,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的雙手猛然落下!

一段輝煌而瘋狂的華彩如瀑布般傾瀉而出!她的十指在琴鍵上飛舞成了虛影,複雜的內聲部、雷霆萬鈞的和絃、疾風驟雨般的輪指……那根本不是摸索,那是大師級的、極具爆發力和個人風格的炫技!強大的表現力瞬間充盈了整個狹小的琴房,那架走音的舊琴彷彿被注入了靈魂,發出了不可思議的、震撼人心的聲音。

林薇僵在門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衝向了大腦,心跳快得幾乎要撞出胸腔。

這怎麼可能是一個保潔阿姨能彈出來的水平

短短十幾秒後,華彩戛然而止。王姨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雙手重重砸在琴鍵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她劇烈地喘息著,肩膀不住地顫抖,那雙手上的老繭和皺紋在燈光下格外刺眼。她慌忙地抬起手,下意識地揉捏著右手無名指和手腕,臉上掠過一絲極力隱忍的痛苦。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手電筒光柱猛地照進了琴房,毫不留情地打在王姨慘白的臉上。

誰在裡麵私自占用琴房乾什麼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在走廊響起。

林薇嚇得一哆嗦,猛地回頭。

琴房管理員張大爺和一位身材挺拔、穿著一絲不苟西裝的老者正站在她身後。那位老者林薇認識,是音樂學院鼎鼎大名的副院長、鋼琴係的學術權威——周明教授。周教授此刻麵沉如水,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正透過玻璃窗,冷冷地注視著驚慌失措、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猛地從琴凳上站起來的王姨。

王姨雙手緊張地搓著衣角,頭埋得低低的,不敢與周教授對視,囁嚅著解釋:對、對不起…周教授…我…我就是打掃完了,看琴冇鎖…就…就隨便摸摸…我馬上走,馬上就走…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濃重的口音和顯而易見的惶恐,與剛纔那瞬間爆發出驚人琴技的形象判若兩人。

周教授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緩緩掃過王姨那張寫滿歲月風霜的臉,掃過她那雙佈滿厚繭、關節有些變形的手,最後落在那台舊鋼琴上。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嘴角向下撇著,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和鄙夷。

學校的鋼琴是教學器材,不是給什麼人過家家玩的。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冰錐,刺人心肺,尤其是你,王芳同誌。你的工作是保持琴房的整潔,而不是碰觸你不該碰、也碰不起的樂器。你的手,剛摸過拖把抹布,沾滿了細菌,再來碰琴鍵這不符合規定,也是對藝術的褻瀆。下不為例!

王芳…林薇第一次知道王姨的全名。這個名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此刻從周教授口中說出,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屈辱感。

王姨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她死死咬著下唇,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那拳頭粗糙、紅腫,指甲縫裡還殘留著些許清潔劑的痕跡和水垢。她冇有反駁,也冇有抬頭,隻是用細若蚊蚋的聲音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那卑微到塵埃裡的樣子,讓林薇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憋悶得難受。她幾乎無法將眼前這個惶恐的保潔員和幾秒鐘前那個在琴鍵上掀起風暴的身影聯絡起來。

周教授冷哼一聲,冇再多看王姨一眼,轉身對管理員張大爺吩咐道:老張,以後檢查得仔細點。還有,這間琴房的鑰匙要管好。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隨便摸摸’的。

說完,他邁著方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皮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漸行漸遠。

張大爺看著麵無人色的王姨,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王姨,不是我說你…你也真是…唉,快回去吧,不早了。

王姨像是得到了特赦,連聲應著,慌不擇路地拿起牆角的清潔工具,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琴房,瘦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昏暗的燈光儘頭,像一個倉皇逃竄的幽靈。

林薇卻還僵在原地,周教授那句對藝術的褻瀆和王姨那驚鴻一瞥的琴聲在她腦子裡瘋狂打架。

張大爺…林薇忍不住開口,聲音還有些發顫,王姨她…她剛纔彈得…

瞎搞唄!張大爺不耐煩地打斷她,一邊鎖著107的房門,一邊嘟囔,一個搞衛生的,懂什麼鋼琴就是亂按著玩,惹周教授發這麼大火,何苦來哉…你們這些學生也是,彆一天到晚瞎琢磨,趕緊回宿捨去!

林薇被噎得說不出話。

真的是瞎搞嗎那短短十幾秒的華彩,如同幻聽,卻真實得讓她汗毛倒豎。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雨還在下,敲打著窗欞。那一夜,林薇失眠了。王姨那雙充滿力量又瞬間枯萎的手,周教授冰冷厭惡的眼神,還有那一段魔鬼般的琴聲,在她腦海裡反覆交織、盤旋。

她總覺得,王姨那雙手,根本就不該拿著抹布和拖把。

那雙手,天生就應該屬於黑白琴鍵。****

第二章:往事碎片

自那晚起,林薇就對王姨上了心。

她開始下意識地留意王姨的行蹤。王姨的工作範圍主要在音樂學院西區的幾層公共琴房和走廊。她總是來得最早,走得最晚。清晨,學生們還冇睡醒,她就已經弓著腰,一遍遍擦拭著琴房的地板、窗台和琴鍵;深夜,直到最後一名練琴的學生離開,她纔會拖著疲憊的身子,開始清理滿地的譜紙和零食包裝袋,把每一台鋼琴蓋好,收拾好散亂的琴凳。

她沉默寡言,永遠低著頭,不和任何人對視。學生們大多習慣了她的存在,又彷彿她根本不存在。需要時喊一聲阿姨,這裡臟了,她便會立刻過來默默打掃完;平時,則很少有人會主動跟她說話,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她姓什麼。她就像是音樂學院裡一個透明的、會移動的背景板。

林薇卻再也無法把她當做背景板。

她幾次假裝路過,試圖和王姨搭話。

王姨,早啊。阿姨,吃午飯了嗎王姨,您辛苦了。

王姨的反應總是驚慌而戒備,像是受驚的小動物。她含混地應著哎,早,吃了,不辛苦,然後迅速藉故躲開,留給林薇一個匆忙勞作的背影。她似乎在極力避免與任何人產生超出工作之外的交流,尤其是學生。

林薇的試探全部落空。

她轉而向其他同學和老師打聽。王姨彈鋼琴室友聽了林薇的疑問,笑得前仰後合,薇薇,你《鐘》練傻了吧產生幻覺了她一個打掃衛生的,怎麼可能會彈鋼琴還是《鐘》那可是李斯特!估計是哪個學生練琴,她在旁邊聽著,模仿著亂按了幾下吧。另一個同學推測,熟能生巧嘛,打掃琴房久了,鸚鵡學舌也能蹦出幾個音。聽說她家裡挺困難的,老公好像病了很久了,兒子還在讀中學…她一個人打好幾份工呢,哪有時間和錢學藝術

問到的幾個老師,包括林薇的專業課老師,對此更是一無所知,或者說毫不關心。王芳哦,那個保潔…聽說前段時間還被周教授批評了是不該亂動教學設備。心思活絡了不是好事,本職工作做好最重要。

所有線索似乎都指向一個結論——那晚隻是她壓力過大產生的幻聽,或者如同學所說,隻是王姨長時間的耳濡目染下無意識的模仿。

直到一週後,一個偶然的發現,徹底顛覆了林薇的認知。

那天下午,林薇幫學生會整理堆放在地下室儲物間的舊物,準備捐給貧困山區。那裡麵大多是學生們淘汰的舊衣服、舊書本、舊樂器。在地下室最角落一個積滿厚厚灰塵的紙箱裡,她無意中發現了一堆被遺棄的舊音樂雜誌、節目單和校刊。

她鬼使神差地翻看起來。發黃的紙頁散發著黴味,記錄著學院二三十年前的輝煌曆史。忽然,一本破舊的、八十年代末的《音樂世界》雜誌從一摞節目單裡滑落出來。

雜誌內頁的一則報道吸引了她的目光。

《鋼琴新星王芳斬獲國際大賽金獎,為國爭光!》

標題旁邊,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女明眸皓齒,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紮著精神的馬尾辮,穿著一身樸素的連衣裙,正站在一個古老的、有著巨大徽章的音樂廳舞台上,手捧獎盃,笑容燦爛如陽光,眼神裡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自信。

林薇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

儘管照片上的少女青春逼人,臉龐光潔飽滿,冇有一絲皺紋,但那眉眼,那嘴角的弧度…林薇絕不會認錯!

是王姨!年輕了三十歲的王姨!

林薇的手指顫抖起來,她迫不及待地往下讀那篇豆腐乾大小的報道。

…日前,在波蘭舉行的第XX屆肖邦國際青年鋼琴大賽中,來自我國江城音樂學院的附中學生王芳,憑藉其精湛的技藝、富有感染力的音樂表現,尤其是對肖邦《第一敘事曲》極為深刻的理解和完美演繹,征服了全場評委和觀眾,以絕對優勢奪得金獎…評委會主席米哈伊爾教授盛讚其擁有‘上帝賜予的雙手’和‘鑽石般璀璨的音色’…王芳的指導老師,我國著名鋼琴教育家周明先生表示…

周明教授!

林薇的呼吸猛地一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反覆確認了好幾遍那個名字。

周明教授!竟然是王姨當年的指導老師!

那個當著所有人的麵,用最刻薄的語言羞辱王姨褻瀆藝術的周明教授,竟然是親手將她培養成國際金獎得主的恩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巨大的錯愕和疑惑如同海嘯般衝擊著林薇的大腦。她死死攥著那本發黃的雜誌,指尖冰涼。報道旁邊還有一張小小的合影,照片上年富力強的周明教授麵帶微笑,親切地將手搭在少女王芳的肩上,兩人看上去師徒情深。

那本雜誌的出版日期,是1989年。

三十年前的國際冠軍…三十年後學院裡最卑微的保潔員…昔日恩師如今冷若冰霜的鄙夷和斥責…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樣的命運钜變,能讓一個被譽為擁有上帝之手的天才少女,隕落成如今的模樣那場手傷又是什麼和周教授又有什麼關係

無數的問號在林薇腦海裡爆炸開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本雜誌揣進懷裡,像懷揣著一個滾燙的秘密。她環顧四周,確定冇人注意,飛快地將地上那堆雜物恢複原狀。

走出地下室,重新回到陽光下,林薇卻覺得渾身發冷。再看這座她熟悉的音樂學院,看那些光鮮亮麗、揹著琴譜匆匆走過的師生,甚至看那間間傳出悠揚琴聲的琴房,都覺得它們彷彿被蒙上了一層看不透的迷霧。

她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一個關於輝煌、隕落、以及巨大反差的殘酷秘密。

她想起周教授那晚冰冷的目光,想起王姨那雙佈滿厚繭、關節變形的手,想起那短暫卻石破天驚的琴聲…

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中:王姨那雙手,根本不是什麼因長期體力勞動而粗糙,那極有可能就是當年那場斷送她職業生涯的、手傷的後遺症!

林薇的心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填滿,有震驚,有同情,有強烈的好奇,更有一種莫名的、想要做點什麼的衝動。

她決定,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找一個機會,當麵問一問王姨。****

第三章:舉報風波

機會來得很快,卻又以一種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

發現雜誌秘密的第二天傍晚,林薇特意晚走了些,抱著琴譜,在西區琴房走廊徘徊。她看到王姨拎著水桶和拖把,正一間間琴房進行最後的打掃整理。

終於,王姨走進了107那間舊琴房。

林薇深吸一口氣,走到虛掩的門口。王姨正背對著她,專心地用一塊柔軟的細絨布,一遍遍擦拭著那台舊斯坦威的琴鍵。她的動作極其輕柔,眼神專注,彷彿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那神情,根本不像是在完成一項保潔任務,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虔誠的交流。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給她花白的頭髮和佝僂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

林薇輕輕敲了敲門。

王姨嚇了一跳,手裡的絨布差點掉在地上,受驚般猛地轉過身。看到是林薇,她眼中的驚慌更甚,下意識地把擦拭琴鍵的手藏到了身後,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王姨,林薇走進琴房,反手輕輕帶上門,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且充滿善意,您彆怕,我冇有惡意。

王姨緊張地看著她,身體緊繃,冇有說話。

林薇從琴譜夾層裡,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用透明檔案袋保護起來的舊雜誌,翻到那則報道,遞到王姨麵前。

王姨,我…我無意中看到了這個。林薇的聲音很輕,帶著試探,您…您就是報道裡的這個王芳,對嗎那個拿了國際金獎的鋼琴天才

王姨的目光觸碰到雜誌上那張年輕笑臉的瞬間,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整個人劇烈地一顫!她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如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眼中翻湧起極度複雜的情感——有震驚,有追憶,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逃避。

她猛地後退一步,彷彿那本雜誌是洪水猛獸,慌亂地搖著頭,聲音嘶啞破碎:不…不是我!你認錯人了!那不是我!我怎麼可能是…我什麼都不懂…我就是個掃地的…

她語無倫次地否認,眼神躲閃,幾乎不敢再看那本雜誌第二眼。

王姨,您彆否認了,我認得出來!林薇有些急了,上前一步,語氣急切起來,還有周明教授!他是您當年的老師,對不對那晚他那樣說您…你們之間到底…

不要提他!

王姨突然尖聲打斷林薇,情緒陡然激動起來。那是林薇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如此劇烈的情感波動,不再是慣常的麻木和卑微,而是一種混合著巨大痛苦、恐懼甚至是一絲怨憤的表情。她枯瘦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周教授…周教授說得對!我不該碰琴!我不配!我早就…早就不會彈了!我的手早就廢了!求求你,彆再問了!忘了它!就當什麼都冇發生過!求你了!

她幾乎是哀求著,淚水在她渾濁的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冇有流下來。她一邊說,一邊慌亂地抓起水桶和拖把,想要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就在這時,琴房的門被人從外麵嘭地一聲大力推開了!

周明教授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身後跟著戰戰兢兢的琴房管理員張大爺。周教授的目光如冰錐,先是狠狠刺向驚慌失措、淚眼婆娑的王姨,然後又掃過林薇手中那本顯眼的舊雜誌,最後落在那台被擦拭得乾乾淨淨的鋼琴上。

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王芳!看來我那晚的話,你是一個字都冇聽進去!周教授的聲音壓抑著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不僅屢教不改,私自彈奏教學樂器,現在還散佈這些…這些不著邊際的謠言,糾纏學生,乾擾學校正常秩序!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冇有…周教授,我冇有彈琴…我隻是打掃…王姨嚇得魂飛魄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徒勞地辯解著。

打掃需要拿著這種東西周教授厲聲指責,目光再次銳利地射向那本雜誌,編造一些虛無縹緲的過去,博取學生的同情你的行為已經嚴重越界了!

林薇看不下去了,她試圖解釋:周教授,您誤會了!王姨冇有糾纏我,這雜誌是我自己找到的!王姨她以前…

林薇同學!周教授猛地打斷她,語氣極其嚴厲,你是一名即將畢業的優秀學生,你的心思應該全部放在你的專業和畢業音樂會上!而不是被一些不相乾的人、一些道聽途說的謠言所誤導和利用!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必再插手!

他根本不給林薇任何辯解的機會,直接對身後的張大爺下令:老張,記錄一下。保潔人員王芳,多次違反規定,私自動用教學儀器,屢教不改,現懷疑其有騷擾學生、散佈不實言論的行為。通知後勤物業公司,嚴肅處理!如果再有下次,直接辭退!

周教授!林薇失聲驚呼。

王姨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臉色死灰,整個人搖搖欲墜,眼裡最後一點光也徹底熄滅了,隻剩下徹底的絕望和死寂。她不再辯解,也不再哀求,隻是深深地、卑微地低下頭,彷彿已經接受了命運的最終審判。

周教授厭惡地瞥了她一眼,彷彿多看一眼都嫌臟,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張大爺看著麵如死灰的王姨,重重歎了口氣,語氣充滿了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王姨啊王姨…你說你…唉!你這又是何苦呢!安生日子不過,非得惹周教授發這麼大火…這下好了…

他也搖著頭走了。

空蕩蕩的琴房裡,隻剩下林薇和彷彿一瞬間被徹底擊垮的王姨。

王姨…林薇心裡堵得難受,充滿了愧疚和無力感,對不起…我…我冇想…

王姨緩緩地抬起頭,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冇有任何光彩,也冇有任何情緒,就像一口枯井。她什麼也冇說,隻是默默地、機械地重新拿起她的拖把和水桶,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慢慢地、蹣跚地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充滿了無儘的悲涼和絕望。

那天之後,王姨果然被處理了。

她被調離了西區琴房,不再負責她最熟悉、也最危險的鋼琴區域,而是被派去了教學樓另一端的行政辦公區,負責打掃廁所、樓道和辦公室衛生。那裡,幾乎冇有鋼琴。

學院的內部論壇上,卻悄然出現了一個匿名的帖子。標題聳人聽聞——《驚爆!我院保潔阿姨竟是深藏不露的鋼琴天才昔日國際冠軍,如今慘遭打壓!》

帖子內容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那晚王姨在107琴房彈奏《鐘》的片段(雖然發帖人顯然並未親曆,隻是根據林薇之前零星透露給室友的資訊進行了大量誇張的腦補),貼出了那本舊雜誌的報道照片(不知被誰偷拍了下來),更是隱晦地暗示了周明教授對此事的激烈反應和後續處理,質疑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隱秘過往。

這個帖子瞬間點燃了學生們八卦的熱情和好奇心。

臥槽!真的假的掃地僧劇情照進現實王姨就那個從來不說話的保潔她是國際冠軍太魔幻了!周教授反應這麼大難道當年真有什麼事求深扒!求真相!如果是真的,那學校這樣對待一個有功之臣,也太寒心了吧!無圖無真相,一段老黃曆能說明什麼說不定就是當年運氣好拿了個獎,後來江郎才儘了呢炒作吧想紅

輿論開始發酵,說什麼的都有。有同情,有質疑,有獵奇,也有對周明教授毫不客氣的揣測和攻擊。

這把火,終於徹底燒了起來,也徹底激怒了周明教授。

他直接在係裡的公開會議上拍了桌子,臉色鐵青,態度極其強硬。

無稽之談!徹頭徹尾的無稽之談!他怒視著台下竊竊私語的學生和老師們,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拿一個三十年前微不足道的小獎說事!拿一個保潔員博眼球!玷汙學院聲譽!乾擾教學秩序!其心可誅!

他猛地一指台下:我不管這個謠言是從哪裡開始傳出來的!我警告某些人,立刻停止這種不負責任的猜測和散佈!否則,彆怪我不客氣!畢業答辯、學位證書,還想不想要了!

強大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會議室,竊竊私語聲立刻消失了。學生們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

周教授深吸一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但語氣依舊冰冷強硬:關於王芳同誌的工作調動,是後勤部門基於管理規定做出的正常人事安排,不存在任何所謂的‘打壓’!她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名普通的保潔員!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記住這一點!把你們的心思,放回到正道上!

會議在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林薇坐在台下,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周教授最後那句話,就是說給她聽的。她也被這急轉直下的局勢和周教授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嚇到了。

她原本隻是出於同情和好奇,想探尋一個真相,卻冇想到事情會鬨得這麼大,最終把王姨推到了更艱難的境地,也讓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壓力之中。

她感到無比懊悔和迷茫。

而此刻,身處行政樓廁所,正戴著膠皮手套、拿著馬桶刷的王姨,對論壇上因她而起的這場軒然大波一無所知。她隻是更加沉默,更加佝僂,像一頭疲憊的老牛,麻木地重複著沉重的勞作。

隻有偶爾在無人經過的樓道角落裡,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模糊不清的鋼琴聲時,她纔會下意識地停下手中的活,怔怔地抬起頭,側耳傾聽片刻。

那眼神裡,會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捕捉的嚮往和痛苦。

但很快,那絲微光就會熄滅,重新變回一片死寂的麻木。她會重新低下頭,更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著冰冷的地麵瓷磚。

彷彿那樣,就能擦去過往所有的輝煌與傷痕。****

第四章:隱退的真相

論壇的風波在周明教授的高壓之下,表麵上漸漸平息了。學生們不敢再公開討論,但那顆名為懷疑和好奇的種子,卻已悄然埋進了許多人的心裡。林薇更是被巨大的愧疚感和不甘心折磨著。

她不相信周教授那套微不足道的小獎的說辭。肖邦國際青年大賽的金獎,即便是三十年前,也絕非微不足道,那是無數鋼琴學子夢寐以求的最高榮譽之一。

她更不相信王姨那樣驚鴻一瞥的技藝,會是什麼江郎才儘。那是一種被強行中斷、被深深埋葬的才華,痛苦卻並未真正死去。

一天下午,林薇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敲響了學院裡一位即將退休的老檔案管理員劉老師的辦公室門。劉老師在學院工作了一輩子,被譽為活檔案,或許他會知道些什麼。

劉老師聽完林薇小心翼翼的詢問,推了推老花鏡,打量了她良久,長長地歎了口氣。

唉…這事兒,本來不該再提了…都是孽緣,也都是命…劉老師的聲音低沉而滄桑,帶著看透世事的無奈,既然你問到了,那本舊雜誌你也看到了…罷了,告訴你也無妨。但你知道就好,彆再往外傳了,對誰都冇好處。

他起身給林薇倒了杯水,緩緩道出了一段被塵封的往事。

王芳…當年可是我們學院,不,是整個國內鋼琴界幾十年不遇的天才!真正的天之驕女!劉老師的眼中流露出追憶和惋惜的光芒,她出身貧寒,但天賦極高,悟性又好,肯吃苦。周明教授那時候還是副教授,把她當成畢生最得意的門生,傾注了全部心血培養她。師徒二人感情很深,親如父女。那枚金獎,就是他們共同努力的結晶,當時震動全國啊!所有人都認為,一顆璀璨的巨星即將升起,她將代表中國,走向世界更頂級的舞台。

他的語氣低沉下來,充滿了無儘的遺憾。

可天有不測風雲。拿到金獎後不久,學院爭取到了一個極其珍貴的名額,可以選派一名最優秀的學生,參加在歐洲舉行的另一個更高規格的國際頂級賽事。人選毫無疑問,就是王芳。為了備戰,她冇日冇夜地泡在琴房裡練習,經常一天隻睡三四個小時。

就在出發前一週,一場可怕的意外發生了。劉老師的聲音變得沉重,那天晚上,王芳獨自一人在琴房加練。練習的曲目裡,有很多高難度的強力和絃和快速八度。據說,當時琴房的窗戶冇關嚴,夜裡突然颳起大風,把譜架上的樂譜吹亂了,紙頁飛得到處都是。她心裡一急,可能是想去關窗,也可能是想搶救樂譜,起身得太猛,腳下又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林薇的心揪緊了,屏住呼吸。

她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摔倒的瞬間,她的右手下意識地撐了一下地,而地上…恰好掉落著一根分量不輕的金屬調律扳手。

啊!林薇驚駭地捂住了嘴。

後果可想而知。劉老師沉重地閉上眼睛,彷彿不忍回憶,右手無名指和尾指嚴重挫傷,韌帶撕裂,甚至…據說還有輕微的骨裂。

對於一名職業生涯剛剛起步、正值巔峰的鋼琴家來說,這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尤其是對於彈奏需要極致力量和速度的作品,這兩根手指的傷殘,幾乎是致命的。

比賽自然是去不成了。更重要的是,她的手…很難再恢複到以前的巔峰狀態了。即便經過長時間的治療和康複,一些需要極高精準度和爆發力的複雜技巧,她也無法完美駕馭了。對於她那樣追求極致的天纔來說,這種‘不完美’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林薇終於明白,那晚王姨彈奏《鐘》時,右手那幾根手指不自然的蜷縮和停頓,並非因為生疏,而是舊傷在作祟!那短暫爆發的華彩,是她拚儘全部力氣,甚至可能忍受著疼痛,對過往輝煌的一次絕望追溯和緬懷!

那…那後來呢這和周教授…林薇的聲音有些哽咽。

後來劉老師苦笑一下,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周明教授…當時自然是痛心疾首。但他這個人…唉,怎麼說呢,他把事業和聲譽看得比什麼都重。一個無法再攀頂峰的弟子,一個因意外而隕落的天才,在他看來,或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價值,甚至成了他執教生涯中的一個‘汙點’。

我聽說…王芳受傷後,情緒崩潰,周教授去醫院的次數並不多,後來更是…很快就把精力轉向培養其他更有‘潛力’的學生了。你知道的,學院裡競爭激烈,名師也需要新的成績來證明自己。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林薇感到一陣心寒。她似乎能想象到,當年那個躺在病床上,手指打著夾板、內心充滿痛苦和恐懼的少女,是如何在一天天的等待中,逐漸絕望地意識到,不僅她的鋼琴夢碎了,連她視若父親的恩師,也拋棄了她。

那王姨後來怎麼會…

她的手無法支撐高強度的職業演奏了,但靠教課或者在小樂團找個工作,原本還是可以的。劉老師歎了口氣,但禍不單行。冇多久,她老家又出了事。她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家裡還有個年幼的弟弟。她受傷後,失去了收入來源,家裡唯一的頂梁柱倒了。她母親承受不住壓力和病痛,撒手人寰。為了養活弟弟,供他讀書,她隻能徹底放棄音樂這條路,什麼活掙錢多就乾什麼。她搬過磚,扛過包,在餐館洗過碗…吃了多少苦,隻有她自己知道。

再後來,她弟弟大學畢業,成了家。她自己也嫁了人,丈夫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家庭負擔一直很重。直到幾年前,她才托關係找到學院這份保潔的工作,至少穩定些,離鋼琴…也近些。劉老師意味深長地說完最後一句,沉默了下來。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林薇早已淚流滿麵。她終於拚湊出了故事的全貌。

不是江郎才儘,不是炒作博眼球。是一場意外中斷了璀璨的前程,是生活的重壓碾碎了藝術的夢想,是世態的炎涼冰封了曾經的熱情。周明教授的態度也並非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而是極致的失望和冷酷的現實——他無法接受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出現瑕疵,更不願讓這段不完美的過去,時時提醒他自己的失敗,乾擾他現有的生活和聲譽。

那本雜誌,那晚的琴聲,王姨的恐懼和逃避,周教授的憤怒和打壓…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這是一個關於藝術殘酷性的故事,更是一個關於生活如何一點點磨滅一個人所有光芒的、沉甸甸的現實故事。

林薇擦乾眼淚,心裡堵得難受,卻又彷彿豁然開朗。她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不是為了挖掘**,不是為了對抗誰。而是覺得,像王姨那樣曾經如此熱愛並閃耀過的人,不應該就這樣被徹底遺忘,被埋冇在灰塵和瑣碎裡,她的光芒,哪怕隻剩下一絲,也應該被看見,被尊重。

幾天後,一年一度的畢業生晚會籌備工作正式啟動。林薇作為學生會乾部,也是畢業生代表,負責節目征集和策劃。

在第一次籌備會議上,當著所有學生會成員和指導老師的麵,林薇深吸一口氣,拿出了極大的勇氣,提出了一個震驚全場的建議。

老師們,同學們,我提議,在我們今年的畢業晚會上,增加一個特彆環節。她環視一圈,清晰而堅定地說道:我想邀請我們學院的保潔員王芳阿姨,上台表演一個鋼琴節目。****

第五章:畢業晚會的邀請

林薇的提議,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在會議室裡激起了千層浪。

什麼邀請王姨那個保潔阿姨彈鋼琴在畢業晚會上林薇你冇開玩笑吧論壇上那些傳聞難道是真的這…這能行嗎她可是…周教授那邊…畢業晚會這麼重要的場合,讓一個保潔員上台表演是不是有點…太不合適了

質疑聲、驚訝聲、反對聲此起彼伏。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林薇這個想法太過異想天開,甚至有些荒唐。

指導老師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林薇,你的想法很…特彆。但是,畢業晚會是學院重要的年度活動,麵向全校師生和校友,節目質量和舞台形象都需要慎重考慮。王芳同誌的身份…以及她的專業水平,是否適合登上這樣的舞台我們需要評估。而且,周教授那邊…

老師!林薇急切地打斷他,她早有準備,將那份舊雜誌的影印件和一份連夜寫好的、情真意切的說明材料遞了過去,請您先看看這個。王姨她…她並非普通的保潔員。她曾經是一位極其優秀的鋼琴演奏者,為學院和國家爭得過榮譽!她完全有資格站在台上!這不僅僅是一個節目,更是一種致敬,致敬所有為藝術奉獻過、熱愛過的人,無論他們現在身處何種崗位!

她又看向在場的同學們,語氣誠懇而有力:同學們,藝術不應該有門檻,熱愛更不應該被身份和地位所限製。王姨的故事,或許能讓我們思考,什麼纔是真正的藝術精神,什麼纔是我們真正應該尊重和珍視的。我相信,如果王姨願意上台,她的表演,一定會成為我們這屆畢業生晚會最難忘、最有意義的節目!

會議室裡安靜了下來。大家傳閱著那份發黃的雜誌報道,看著上麵青春飛揚的少女和如今沉默寡言的保潔阿姨判若兩人,再結合最近聽到的種種傳聞,不少人的態度開始動搖,眼神發生了變化。

震撼、同情、好奇…種種情緒交織。

最終,指導老師沉吟良久,緩緩開口:林薇,你說動了我。從情感上,我支援這個提議。但是,有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必須征得王芳同誌本人的同意,絕不能勉強她。第二…周教授那邊的態度,你也知道。我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儘量避免直接的衝突。

最大的難關,果然還是周明教授。

林薇知道,繞開周教授是絕對不可能的。畢業晚會的節目單,最終必須由他這位分管副院長簽字確認。

她決定,不再逃避,直接麵對。

她又一次敲響了周教授辦公室的門。這一次,她的心情不再是忐忑和恐懼,而是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

她將那份舊雜誌和說明材料再次放在周教授麵前,然後坦然地說出了晚會籌備組的提議——邀請王芳阿姨在畢業晚會上表演鋼琴獨奏。

周教授看著那份材料,臉色陰晴不定,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辦公室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良久,他才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盯著林薇,冷笑一聲:林薇同學,你真是…執著得令人驚訝。甚至可以說是…不識時務。

他的語氣充滿嘲諷:你們這些年輕人,就喜歡搞這種自我感動的戲碼!致敬尊重你們瞭解真正的她嗎瞭解過去的真相嗎你們以為這是在幫她錯了!你們這是在把她已經結痂的傷口血淋淋地撕開,把她最後一點可憐的尊嚴放在舞台上供人觀賞、消費、憐憫!你們問過她願意嗎!

林薇冇有被嚇倒,她迎上週教授的目光,平靜卻堅定地回答:周教授,我們或許不瞭解全部真相,但我們看到了一個曾經熱愛藝術到骨子裡的人,至今仍未完全放棄那份熱愛。那不是傷疤,那是未曾熄滅的火種。我們想提供的不是一個被人憐憫的舞台,而是一個被真誠看見和尊重的機會。至於王姨是否願意…這應該由她自己來決定,不是嗎而不是由我們任何人,以‘為她好’的名義,替她做決定,徹底關上那扇門。

周教授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強詞奪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畢業晚會不是你們胡鬨的地方!隻要我還是副院長,這個節目就絕對不可能上!

談話再次不歡而散。

就在林薇感到絕望,甚至開始考慮更極端的辦法時(比如發動學生聯名簽字),事情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機。

不知是誰,將林薇提議邀請王姨上台、以及她和周教授據理力爭的訊息,悄悄傳給了王姨。

第九章:心靈的共振

王姨顫抖的指尖觸碰琴鍵的瞬間,整個禮堂彷彿被施了靜默咒。三十年的時光在這一刻坍縮——油汙斑駁的保潔服與綴著水晶的演出裙重疊,花白的髮絲與烏黑的馬尾交錯,皺紋密佈的臉頰與光潔青春的容顏恍惚相映。

第一個音符落下時,聲音是澀滯的。她的右手無名指和小指明顯無法完全發力,幾個需要快速輪指的音符組顯得含糊不清,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停頓。台下開始有細微的騷動,有人交換著懷疑的眼神,彷彿在說:看吧,果然隻是炒作…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王姨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嘴唇死死抿著,那雙習慣了緊握拖把、浸泡在消毒水中的手,正在與生鏽的技藝和頑固的舊傷艱難搏鬥。

然而,音樂冇有放棄她。或者說,她從未真正放棄音樂。

當樂曲進入第一個華彩段落,某種沉睡的力量似乎終於被喚醒。她的背脊不知不覺挺直了,脖頸微揚,一種經由千錘百鍊纔有的、融入骨血的專業姿態,衝破了她試圖隱藏的重重外殼,重新主宰了她的身體。

她的左手在低音區奏出沉重而富有共鳴的鐘聲主題,右手則開始嘗試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快速跳躍。速度漸漸上來了!那不再是磕絆的摸索,而是帶著明確音樂意圖的奔跑。雖然那兩根受傷的手指依舊製約著她的極限速度,但她憑藉對音樂的深刻理解和左手無與倫比的輔助,巧妙地重構了部分指法,讓樂曲以一種或許不同原譜、卻同樣震撼的方式繼續流淌。

第十章:崩裂的榮光

李斯特的《鐘》,不僅是技巧的炫耀,更是情感的狂想。王芳的琴聲裡,漸漸浸染了遠超譜麵的複雜情感——那是三十年前的壯誌淩雲,是跌落雲端的痛苦迷茫,是生活重壓下的無聲喘息,是無數個深夜對往昔榮光的卑微渴望,是此刻孤注一擲的悲愴與決絕。

音樂不再是音符,而是她的人生。

在最為激昂的一段快速八度重複段落中,她的右手需要極高的力度和支撐。每一次敲擊都像是一次對命運的倔強反擊。台下,周明教授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座椅扶手。他專業性的耳朵,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聽出了那技巧背後驚人的意誌力,也聽出了那舊傷帶來的、無法彌補的技術缺陷。他的眉頭緊鎖,眼神複雜得難以化開。

就在樂曲衝向最後一個**,要以一連串強勁有力的和絃作結時,王姨的右手再次猛地砸向琴鍵——

錚!

一聲刺耳的雜音!

一枚白色的、薄片狀的東西從她右手無名指上崩飛出去,劃過一道細微的弧線,掉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是那枚為了支撐變形指關節、輔助發力的定製假指甲!

鏡頭敏銳地捕捉到了特寫:那根手指的指尖,因為假指甲的驟然撕裂和巨大的衝擊力,已經血肉模糊,鮮紅的血珠迅速滲出,染紅了白色的琴鍵。

第十一章:無聲的驚雷

王姨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演奏戛然而止。

刹那間,萬籟俱寂。全場觀眾都看到了那刺目的鮮紅,映襯著黑白琴鍵,無比驚心。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王姨怔怔地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指,又抬頭望瞭望臺下鴉雀無聲的觀眾,臉上掠過一絲慌亂和深深的窘迫。那剛剛被音樂築起的脆弱尊嚴,彷彿瞬間又被現實擊得粉碎。她下意識地想把手藏起來,像過去三十年裡,無數次想要藏起這雙寫滿失敗和苦難的手一樣。

然而,下一秒——

不知是誰帶的頭,掌聲如同積蓄已久的春雷,猛然炸響,瞬間席捲了整個禮堂!一開始是零星的,迅速的,旋即彙成了排山倒海的洪流!

人們自發起立,目光中含著眼眶發熱的感動、發自內心的敬佩和難以言喻的震撼。這掌聲,不是對完美無缺的技巧的褒獎,而是對一位藝術家穿越漫長黑夜、飽經風霜卻依然不滅的熱愛與尊嚴,所能給予的最崇高的敬意。

林薇一邊用力鼓掌,一邊任淚水流淌。她看到,台上的王姨,initially的驚慌失措,在這雷霆般的掌聲中慢慢消散。她依舊佝僂著背,站在那裡,但慢慢地,她不再試圖隱藏那流著血的手指。她隻是微微低下頭,然後,深深地、深深地向著觀眾鞠了一躬。

花白的頭髮垂落,遮住了她的臉,無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但她的肩膀在輕微地、無法抑製地抖動。幾滴晶瑩的液體,悄然滴落在她站立的木質舞台上,迅速洇開,消失不見。

第十二章:遲來的勳章

校長快步走上台,他的眼眶也是濕潤的。他先是從口袋中拿出乾淨的手帕,遞給王姨,讓她按住傷口,然後麵向全場,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哽咽:

朋友們,同事們,同學們!今晚,我們共同見證了一個奇蹟,一段被塵封的曆史,和一份無比堅韌的熱愛!

他頓了頓,控製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或許很多人已經知道,我們眼前的王芳阿姨,三十年前,正是從這裡走出去,為我們學校、為國家贏得了國際鋼琴大賽最高榮譽的天才少女!命運的玩笑和生活的重擔,讓她闊彆了鐘愛的舞台,但她對音樂最赤誠的愛,從未熄滅!

台下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今天,她用這樣一場超越極限的演奏,告訴我們什麼是真正的藝術精神——它不在於地位的高低,不在於掌聲的多少,而在於靈魂深處那份無法被磨滅的光亮!這光亮,值得被永遠銘記和尊重!

校長深吸一口氣,聲音變得莊重而有力:因此,經學校董事會緊急磋商並一致通過,我在此鄭重宣佈:江城音樂學院將正式設立‘王芳獎學金’!此項獎學金將專門用於資助那些在音樂道路上遭遇困境、卻依然心懷夢想、不屈不撓的學子!同時,我們也正式聘請王芳同誌,為我校音樂心理輔導中心的特聘顧問!

聚光燈再次打在王姨身上。她捂著手,驚愕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和不相信的神情。台下掌聲雷動,許多學生高喊著王老師!

第十三章:淚落的救贖

鏡頭,彷彿有心電感應般,在這一刻,緩緩掃過貴賓席。

周明教授依然坐在那裡,冇有像周圍的人一樣起身鼓掌。他微微低著頭,一隻手握成拳,抵在鼻梁下方,另一隻手,正快速地、有些慌亂地擦拭著眼角。

那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幾縷銀絲垂落,竟顯得有些淩亂。那總是刻著威嚴和挑剔的臉上,此刻爬滿了無法掩飾的動容和…深深的愧悔。

冇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內心經曆著怎樣的海嘯與地震。是回想起三十年前那個才華橫溢、眼神明亮的少女是痛悔於意外發生後自己的冷漠與疏離是驚覺自己竟成了扼殺那份熱愛的幫凶還是在這場血淚交織的演奏中,終於看懂了那份他曾經鄙夷的、遠比技巧更珍貴的堅持與熱愛

或許都是。這位一生追求完美音色、至高榮譽的教授,在這一刻,或許才真正聽懂了音樂的本質——那是關於人的故事,關於苦難、熱愛與救贖的故事。

他的眼淚,為自己而流,為王芳而流,也為那錯失的三十年時光而流。這滴淚,遲到了三十年,但終究冇有缺席。

第十四章:尾聲:琴聲未央

畢業晚會結束了,但關於保潔阿姨鋼琴家的故事,卻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校園,飛向了網絡,溫暖和震撼了無數人的心。

王芳阿姨冇有離開學校。她接受了那份特聘顧問的工作,雖然大部分時間,她依然習慣性地保持著沉默。但她會定期去琴房走走,有時會安靜地坐在角落,聽學生們練琴。偶爾,有學生鼓起勇氣向她請教,特彆是那些遇到瓶頸、灰心喪氣的學生時,她會走過去,用那雙佈滿老繭和傷痕的手,極其輕柔地、示範性地按下一兩個和絃,或者,隻是用她那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說一句:莫急,慢慢來。心裡有,手上…早晚會有。

這簡單的一句話,對於迷茫中的學生,往往比任何高深的技巧講解更有力量。因為她自己,就是這句話最好的證明。

那台107琴房的舊斯坦威,被學校特意保留了下來,並且調準了音。琴蓋上刻上了一行小字:獻給所有不滅的熱愛。這裡成了學生們最愛去的琴房之一,他們相信這裡有著特殊的音樂靈魂。

林薇畢業後,選擇留校成為一名輔導員。她時常會去和王姨聊聊天,兩人成了忘年交。她再也冇有聽王姨完整地彈過一首曲子,但她知道,有些音樂,一旦響起,就永遠不會在生命中散去。

一個傍晚,林薇路過行政樓,聽到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生澀的鋼琴聲。她悄悄走近,發現是王姨正在打掃衛生。走廊儘頭,那間平時堆放雜物的房間裡,不知誰搬來了一台閒置多年的舊電子琴,琴鍵甚至有幾個已經不靈光了。王姨正利用休息的片刻,用一個手指,極其緩慢地、一個音一個音地,試圖摁出一段簡單的旋律《獻給愛麗絲》。

她的手指依舊粗糙,動作依舊笨拙,甚至因為那根受傷的手指而顯得彆扭。

但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溫柔地籠罩著她。她的側臉,平靜而柔和。

林薇靜靜地站在門外,冇有進去打擾。她聽著那斷斷續續、不成調的琴聲,卻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美的音樂。

藝術從未離開過她。它隻是換了一種更沉默、更堅韌的方式,如靜水深流,繼續滋養著生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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