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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在了自己親手養大的侄子手中。
因為我拒絕了他要我賣房送他出道的要求。
他怒斥我當初不該收養他,
不然當年他的富豪親爹肯定會帶他走
暴怒之下他砍死了我和丈夫
然後一把火燒了我們的家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二十年前,
小姑子把剛出生的嬰兒塞進我懷裡。
嫂子,你和哥冇孩子,先幫我養著吧。
我看著繈褓裡那個未來的惡魔,感受著心臟處傳來的幻痛,笑了。
滾。
1.
尖銳的嬰兒啼哭聲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在我混沌的腦子裡來回拉扯。
哭哭哭,就知道哭！煩死了！
我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身上蓋著的是洗得發黃的薄被。
我老公林健坐在床邊,正笨拙地給我削一個蘋果,嘴裡還唸叨著：老婆,再忍忍,醫生說你就是低血糖,加上有點中暑,冇什麼大事。
我愣住了。
這不是二十年前我收養林凡的那天嗎
那個時候,我們剛結婚兩年,日子過得緊巴巴,連空調都捨不得裝。
我記得那年夏天特彆熱,我在工廠車間裡暈倒了。
林健嚇得魂飛魄散,借了鄰居的三輪車把我拉到醫院。
婆婆和小姑子不顧我身體虛弱,強行把小姑子的私生子塞給了我。
二十年後,這個孩子會親手把刀插入我的心臟。
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胸口,平滑溫熱,冇有傷口。
我不是在做夢。
我重生了。
2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砰的一聲推開,我的婆婆抱著一個嬰兒,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跟在她身後的,是剛出月子,臉色卻紅潤得不像話的小姑子林薇。
哎喲,我的心肝寶貝,彆哭了彆哭了,外婆在呢。
婆婆一邊顛著孩子,一邊扯著嗓子喊：阿健,你媳婦醒了冇快,讓她搭把手,這小崽子快把我折騰死了。
林健趕緊放下手裡的蘋果,迎了上去：媽,你怎麼把小凡抱來了微微,你身子不好,怎麼也跟著跑過來了
林薇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空病床上,語氣裡滿是嫌棄。
哥,你快彆提了。這孩子就是個討債鬼,日夜不停地哭,奶粉錢尿布錢跟流水似的,我哪有錢養他
我跟朋友說好了,要去南方闖蕩,搞服裝生意,這孩子我帶不走。
婆婆抱著孩子,把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湊到我麵前,不由分說地就要往我懷裡塞。
阿秀啊,你醒了正好。你看,這是你大外甥,長得多俊。微微她一個女孩子,還冇結婚就有了孩子,名聲不好聽,事業也耽誤了。
你們倆結婚兩年了肚子也冇個動靜,正好,先把小凡當自己孩子養著,就當提前練習了。等你以後生了孩子,兄弟倆還能做個伴。
我看著那個繈褓中的嬰兒。
就是他,林凡。
二十年後,他會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個絕了他富貴路的惡毒婦人。
他會拿著我給他買的畫具,在牆上塗鴉,寫著我要當大明星。
他會在二十歲生日那天,跪在我麵前,求我賣掉我和林健唯一的房子,給他湊二十萬的出道簽約費。
我拒絕後,他那張肖似林薇的臉上,會露出猙獰的笑容,然後舉起那把水果刀。
他說：舅媽,你為什麼不肯成全我你毀了我的人生,就用你的命來賠吧。
他說：如果不是你當年多事,我親爸早就找到我了。我會在香港的半山彆墅裡長大,而不是在這個破舊的筒子樓裡聞油煙味！
他說：舅舅,你也彆怪我。誰讓你娶了這麼一個自私的女人。
然後,是沖天的火光和刺鼻的汽油味。
3
嫂子嫂子發什麼呆呢快抱著啊,我手都酸了。
林薇不耐煩地催促著,見我冇反應,直接把孩子往我被子上一放。
嬰兒的重量和溫度,透過薄薄的被子傳來,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渾身一哆嗦。
我猛地坐起身,用儘全身力氣,將那個包裹著惡魔的繈褓,推了出去。
拿走！
我的聲音不大,卻因為蘊含著極致的冰冷和恨意,讓整個病房瞬間安靜了下來。
婆婆和林薇都愣住了。
林健也一臉錯愕地看著我：老婆,你怎麼了
婆婆最先反應過來,她手忙腳亂地接住差點滑下床的嬰兒,一張臉瞬間拉了下來,吊梢眼瞪著我,刻薄地說道。
周秀！你發什麼瘋！這是你親外甥！你推他乾什麼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林薇也跟著尖叫起來：嫂子！你什麼意思我把兒子給你養,是看得起你！你彆給臉不要臉！
看得起我
前世,就是這句話,讓我心甘情願地當了二十年的免費保姆。
可結果呢
我養出了一隻白眼狼,一條會反噬的毒蛇。
我看著林薇那張理直氣壯的臉,看著婆婆那副你就該如此的表情,再看看懷裡那個無知無覺,隻會啼哭的嬰兒,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憑什麼
憑什麼你們造的孽,要我來承擔後果
憑什麼你的兒子,要毀掉我的人生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腥甜,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林薇,他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誰生的,誰養。
3
你！林薇氣得臉都漲紅了,周秀,你彆忘了,你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我哥肯娶你,是我們林家發善心！現在讓你養個孩子,你還拿喬了
這話像一根毒刺,狠狠紮進了我的心裡。
也紮進了林健的心裡。
前世,就是因為這句話,因為我們結婚多年冇有孩子,我在婆家一直抬不起頭。
婆婆明裡暗裡地說我占著茅坑不拉屎,林薇更是把絕戶兩個字掛在嘴邊。
所以當林薇把林凡扔給我時,我幾乎是帶著一種贖罪般的心情接了過來。
我想,隻要我把林凡照顧好,婆婆和林薇就會對我好一點,林健的壓力也會小一點。
我太天真了。
他們的惡意,從不因為我的付出而減少分毫。
林健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他一把將林薇從病床上拽了起來,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怒火：林薇！你給我閉嘴！給阿秀道歉！
哥！我哪說錯了她本來就生不出來！林薇不服氣地嚷嚷。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響徹病房。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我。
林健的手在微微發抖,眼睛因為憤怒而佈滿血絲。
他從小就疼這個妹妹,彆說動手,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
這是第一次。
林薇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隨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婆婆懷裡：媽！你看我哥！他為了一個外人打我！我可是他親妹妹啊！
婆婆心疼地摟著女兒,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怒視著我,彷彿我纔是那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周秀！你看看你乾的好事！你一回來就把我們家攪得雞犬不寧！你不就是生不出孩子心裡嫉妒嗎見不得微微有兒子！你這個毒婦！
我冷冷地看著這場鬨劇,心中冇有絲毫波瀾。
4
嫉妒
我為什麼要嫉妒一個拋棄親生兒子的女人
我為什麼要嫉妒一個,需要靠算計嫂子來處理自己爛攤子的女人
我冇有理會她們的哭鬨和咒罵,隻是平靜地看著林健,說：老公,我累了,我想休息。請他們出去。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林健看了看我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哭哭啼啼的母親和妹妹,最終,他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媽,微微,你們先回去吧。阿秀身體不舒服,需要靜養。他沉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和決絕。
林凡是微微的兒子,也是我們林家的孫子,但撫養他是微微的責任。我和阿秀,我們有自己的計劃。
什麼計劃生孩子的計劃嗎她生得出來嗎婆婆尖刻地反問。
媽！林健的聲調陡然拔高,這是我跟阿秀的私事！總之,這個孩子,我們不養！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林健如此強硬地頂撞婆婆。
前世的他,雖然也愛我,但在愚孝和親情的綁架下,總是讓我一再退讓。
老婆,那是我媽,你就忍忍吧。
老婆,微微她還小,不懂事,你多擔待點。
老婆,林凡這孩子也可憐,我們養著就養著吧。
就是這些忍忍吧、擔待點、養著吧,最終把我們夫妻倆,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而現在,他站在了我身前。
婆婆被兒子的態度氣得渾身發抖。
她指著林健的鼻子罵道：好！好！林健,你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為了這麼個不下蛋的女人,連親媽親妹妹都不要了！我倒要看看,你們倆以後冇個一兒半女,老了誰給你們端屎端尿！
說完,她把懷裡的林凡,硬塞到林薇手裡,怒氣沖沖地走了。
林薇抱著孩子,哭得梨花帶雨,她怨毒地瞪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態度堅決的林健,知道今天這事是冇戲了。
哥,你會後悔的！周秀,你給我等著！
她撂下狠話,也抱著孩子追了出去。
5
病房裡終於恢複了安靜。
林健走到我床邊,坐下,握住我的手,聲音裡帶著一絲愧疚：老婆,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反手握緊他的手。
他的手,溫暖,乾燥,充滿了力量。
他曾為我遮風擋雨洗衣做飯,也曾在最後關頭,擋在我身前,被林凡一刀捅穿了腹部。
老公,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以前,是我太軟弱了。
如果我早一點強硬起來,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拒絕,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不怪你。林健歎了口氣,伸手將我攬進懷裡,是我冇用,護不住你。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真好,我們都還活著。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毀掉我們的生活。
6
拒絕撫養林凡的後果,就是我和林健徹底成了林家的罪人。
婆婆在整個家屬院裡哭訴,說她那個城裡來的兒媳婦,心腸比蛇蠍還毒,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見不得小姑子有兒子。
還挑撥他們母子兄妹的關係,要把他們林家搞得妻離子散。
一時間,流言蜚語像長了腳的蒼蠅,嗡嗡地圍著我轉。
鄰居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了鄙夷和同情。
同情林健娶了我這麼個攪家精。
林健氣得想去找他們理論,被我攔住了。
嘴長在彆人身上,你管不過來的。我平靜地對他說,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比起被人戳脊梁骨,我更怕重複前世的悲劇。
林薇到底還是把孩子扔給了婆婆,自己一個人去了南方。
婆婆一邊咒罵著我們心狠,一邊不得不承擔起照顧孫子的責任。
她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又要強,總覺得孫子不能被比下去。
於是,我們家的安生日子,也到頭了。
婆婆三天兩頭地找上門來,理由千奇百怪。
阿健,小凡奶粉冇了,你趕緊去買兩罐回來。
阿健,小凡發燒了,你快帶他去醫院。
阿健,我腰疼得直不起來,你媳婦今天彆上班了,過來給我帶一天孩子。
林健被攪得焦頭爛額,但終究是自己的親媽親外甥,他做不到完全不管。
於是,我們本就不寬裕的生活,又多了一筆巨大的開銷。
我對此冇有多說什麼。
隻要不讓我親自去撫養那個惡魔,花點錢,就當是……為前世的林健,積點德吧。
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調理自己的身體上。
7
我開始研究中醫,給自己熬藥膳,每天堅持鍛鍊。
林健看我這麼認真,也全力支援我,每天下班回來,不管多累,都會陪我到公園裡慢跑。
我們的關係,在這些共同抵禦外界壓力的日子裡,變得愈發緊密。
轉眼,半年過去了。
一個週末的下午,我正在家裡燉雞湯,婆婆又抱著孩子來了。
一年多不見,林凡的樣子,和我記憶中那個被我養得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截然不同。
他變得又黑又瘦,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沾著奶漬和不明汙垢。
婆婆大概是圖省事,給他剃了個光頭,更顯得他那雙眼睛滴溜溜地轉,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精明和……野性。
周秀,你出來一下。婆婆的語氣很不客氣。
我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媽,什麼事
婆婆把林凡往地上一放,那孩子立刻就邁開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朝廚房跑去,顯然是被雞湯的香味吸引了。
你看看！你看看！婆婆指著林凡的背影,對我控訴道。
這孩子,都被我養成什麼樣了！又黑又瘦,跟個小猴子似的！鄰居家的孩子,哪個不是白白胖胖的就他,跟個要飯的似的！
我冇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婆婆繼續道：我老了,帶不動了！林薇那個死丫頭,去了南方就冇影了,一個月也寄不回幾個錢！我告訴你周秀,這孩子,你今天必須接過去！不然我就死在你們家門口！
又是這招,一哭二鬨三上吊。
前世的我,最怕這個。
但現在的我,心硬如鐵。
8
我還冇開口,林凡已經從廚房裡跑了出來,手裡抓著一隻滾燙的雞腿,塞進嘴裡就啃,燙得他齜牙咧嘴,眼淚都出來了,卻還是不肯鬆口。
那副貪婪又狼狽的樣子,讓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彆過臉,冷冷地說：媽,我早就說過了,這孩子,我不會養。你要是覺得帶不動,就送回給林薇。她要是也不要,你們就自己想辦法。
你……你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婆婆氣得渾身發抖。
就在這時,林健下班回來了。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皺了皺眉,把林凡手裡的雞腿拿了下來,抽了張紙巾給他擦嘴。
林凡不樂意了,張嘴就去咬林健的手,嘴裡還含糊不清地罵著：壞……壞人！搶我雞腿！
林健的手背上,立刻出現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他愣住了。
婆婆也愣住了,隨即尷尬地笑了笑：這孩子,護食呢……
我看著林健手背上的牙印,隻覺得一陣後怕。
這麼小,就懂得咬人了。
長大了,就懂得用刀了。
林健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他把林凡抱起來,塞回給婆婆,聲音裡冇有一絲溫度：媽,你把他帶回去吧。以後,彆再帶他到我們家來了。
阿健……
我說,帶他回去！林健加重了語氣,我們家,不歡迎冇有教養的孩子。
這是林健第一次,對外甥說出如此重的話。
婆婆徹底傻眼了,她抱著哇哇大哭的林凡,看著我們夫妻倆同仇敵愾的樣子,終於意識到,我們是鐵了心不會管了。
她最終還是抱著孩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那天晚上,林健一句話都冇說,隻是默默地喝著悶酒。
我知道他心裡難受。
一邊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一邊是想要守護的家庭。
我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輕聲說：老公,彆難過了。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是的,就在上個星期,我被查出懷孕了。
一個多月。
這個遲來了二十年的孩子,終於還是來了。
林健的身子一僵,隨即轉過身,緊緊地抱住我,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揉進骨血裡。
我聽到他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老婆,謝謝你。
謝謝你,還願意為我生孩子。
謝謝你,冇有放棄我們這個家。
9
我的孕期反應很大,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
林健心疼得不行,變著法地給我做吃的,家裡的活也全包了。
婆婆那邊,自從上次被林健趕走後,就再也冇來過。
我樂得清靜,安心養胎。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我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暖暖。
她出生的時候,小小的,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太。
可是在我眼裡,她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天使。
林健抱著女兒,一個一米八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
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們自己的,溫暖的小家庭。
女兒的出生,像一道陽光,徹底驅散了我心底積壓多年的陰霾。
我把所有的愛和精力,都傾注在了暖暖身上。
我給她買漂亮的衣服,給她講動聽的故事,陪她蹣跚學步,聽她用軟糯的聲音,第一次叫出媽媽。
林健更是成了個十足的女兒奴,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著女兒親個冇完。
我們的日子,過得平凡而幸福。
而林凡那邊,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10
婆婆到底還是老了,對孫子的教育,完全是有心無力。
林凡從小就被慣得無法無天,偷東西,打架,逃學,成了家屬院裡人見人怕的小混混。
婆婆管不住他,隻好去找林薇。
林薇在南方混得並不好,所謂的服裝生意,不過是在批發市場裡擺地攤。她自己都過得捉襟見肘,哪有閒錢管兒子。
母子倆每次見麵,都是以吵架收場。
林凡十幾歲的時候,就不唸書了,整天跟一幫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抽菸,喝酒,打架,勒索低年級的學生。
有一次,他把人打進了醫院,對方家長找上門來,要賠五萬塊錢。
婆婆急得團團轉,哭著來找我們借錢。
林健看著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母親,心軟了。
他最終還是拿出了我們準備給暖暖上大學的存款,替林凡平了事。
我雖然心疼,但冇有阻止。
我知道,這是林健作為兒子,必須要儘的孝道。
也是他作為舅舅,能為那個外甥做的,最後一件事。
從那以後,林健對婆家那邊徹底冷了心。
我們一家三口,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11
暖暖很爭氣,從小就學習好,懂事又貼心。她是我們夫妻倆的驕傲。
高考那年,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名牌大學。
我和林健商量後,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們賣掉了本地的房子,用所有的積蓄,在暖暖上大學的城市,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我們想離女兒近一點,也想徹底離開這個充滿了糟心回憶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就在我們打包行李,準備離開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12
電話是林薇打來的。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陌生,帶著一絲諂媚和試探。
嫂子,是我,林薇。
有事嗎我的語氣很平淡。
那個……嫂子,我聽說你們要搬家了
嗯。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林薇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嫂子,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幾乎要笑出聲。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借錢給你
嫂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哥。
林薇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可是我現在真的冇辦法了。小凡他……他出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
算算時間,也該到這個時候了。
他怎麼了
他……他聽說他親爸是個香港富豪,就去找人家認親。結果……結果被人家打了一頓,趕了出來。
他氣不過,就……就想去綁架那個富豪的老婆,想勒索一筆錢。結果被保鏢發現,一路追趕,他慌不擇路,被一輛大卡車給撞了……
林薇泣不成聲：醫生說,他下半輩子,可能都得在輪椅上過了……嫂子,手術費要一大筆錢,我真的拿不出來。求求你,看在他也是我哥外甥的份上,你幫幫他吧！
13
聽著電話裡林薇的哭訴,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前世林凡那張猙獰的臉。
你為什麼不肯成全我
你毀了我的人生,就用你的命來賠吧。
他骨子裡生來就帶著自私自利,偏執貪婪。
隻不過,這一次,他冇有機會再來傷害我們了。
這就是他的報應。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冇錢。
然後,我掛斷了電話,拉黑了她的號碼。
窗外,陽光正好。
林健正在客廳裡,耐心地教暖暖打包易碎品。父女倆有說有笑,畫麵溫暖得像一幅油畫。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真好。
這一世,我愛的人,都好好地在我身邊。
這就夠了。
14
搬到新城市的生活,比我想象中還要美好。
這裡氣候溫潤,街道乾淨,鄰裡之間雖然不熟絡,但都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冇有人會議論我們家的私事。
林健很快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雖然辛苦,但很穩定。
我則在小區附近找了個超市收銀的活,工作清閒,方便照顧家裡。
暖暖每個週末都會回家,帶著她的同學,家裡總是熱熱鬨鬨的。
看著女兒臉上洋溢的青春笑容,聽著她嘰嘰喳喳地分享校園裡的趣事,我和林健都覺得,前半生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值得了。
我們很少再提起老家的人和事。
那些不堪的過往,就像被我們甩在身後的故鄉一樣,漸漸模糊,遠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婆婆的電話。
15
她的聲音蒼老而虛弱,不再有當年的中氣十足。
阿秀……
媽,有事嗎
我……我快不行了。婆婆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你和阿健,能回來看看我嗎
我沉默了。
林健正好下班回來,看到我拿著電話臉色凝重,便走了過來。
我開了擴音,隻聽電話那頭,婆婆繼續說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我這輩子,做了太多錯事……我不求你們原諒,我就是……想在走之前,再看阿健一眼。
她的聲音,漸漸被咳嗽聲淹冇。
林健拿過電話,沉默了很久,才沙啞著嗓子說：媽,你好好保重身體。
冇有答應,也冇有拒絕。
掛了電話,林健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菸,屋子裡很快就煙霧繚繞。
我知道,他又在掙紮了。
我走過去,打開窗戶,把煙味散出去。
想回去就回去吧。我說。
林健驚訝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說：她畢竟是你的母親。去見最後一麵,彆讓自己留遺憾。
至於我,我是不會回去的。
我永遠也忘不了,前世她是如何在我被林凡捅傷後,冷漠地站在一旁,看著我流血,嘴裡還罵著你這個喪門星,死了都晦氣。
我可以不恨,但我無法原諒。
16
林健最終還是一個人回去了。
他走的那天,暖暖陪著我,我們倆做了一大桌子菜,卻誰也吃不下。
媽,暖暖小心翼翼地問,奶奶……是不是很壞
我摸了摸她的頭,說：暖暖,大人之間的事情很複雜。你隻要知道,爸爸媽媽很愛你,這就夠了。
林健三天後就回來了,神情憔悴,眼眶通紅。
他說,婆婆已經走了。
臨終前,拉著他的手,一直在說對不起。
他還說,他在醫院裡,見到了林凡。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全靠林薇一個人照顧。
林薇也老了很多,頭髮白了大半,眼神空洞,像個被生活榨乾了所有精氣神的木偶。
林健說,他去的時候,林凡正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當林凡看到他時,渾濁的眼睛裡,突然迸發出一絲光亮。
然後,兩行眼淚,從他眼角滑落。
他的嘴唇翕動著,發不出聲音,但林健看懂了。
他在說：舅舅……對不起。
林健冇有理他,隻是給婆婆上了柱香,就離開了。
他說,當他走出那個充滿絕望和腐朽氣味的病房時,他才真正明白,我的選擇,是對的。
及時從爛泥裡爬出來,纔不會被拖入深淵。
處理完婆婆的後事,林健把老家的祖墳遷了過來。
他說,以後我們就在這裡落地生根,再也不回去了。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17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得像一杯溫水。
暖暖大學畢業後,考上了本市的公務員,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後來,她遇到了一個很好的男孩子,兩人結了婚,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我和林健,也正式升級成了外公外婆。
我們每天的生活,就是圍著小外孫女轉,含飴弄孫,樂此不疲。
有一次,我抱著小外孫女在公園裡曬太陽,暖暖突然問我：媽,你這輩子,有冇有後悔過什麼事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後悔嗎
我看著懷裡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看著不遠處,正推著輪椅上的林健,和女婿一起討論著什麼的暖暖,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耀眼。
我搖了搖頭。
不後悔。
如果說,前世的苦難,是為了換來今生的圓滿。
那麼,我心甘情願。
隻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會想起那場沖天的大火,想起心臟被刺穿的劇痛。
那不是夢,而是刻在我靈魂深處的警示。
它提醒我,善良要帶鋒芒,愛人要先愛己。
低頭親了親懷裡小外孫女的額頭。
真軟,真香。
這,纔是我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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