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產中介陳默被富婆跳單,百萬傭金血本無歸。
走投無路之際,他想起從業以來唯一賣不掉的凶宅——那套發生過滅門慘案的彆墅。
他決定將這套房子,精心包裝後推給那個毀了他生活的富婆。
富婆一家歡天喜地入住,並在社交媒體上直播他們的豪宅新生活。
直到第七天深夜,富婆的女兒在直播中驚恐地尖叫:媽媽,我背後站著的三個人,為什麼冇有臉
雨點砸在門店的玻璃窗上,扭曲了外麵車水馬龍的流光溢彩。城市依舊繁華,隻是這繁華,此刻像一把冰冷的鈍刀子,慢慢割著陳默的心。
他指尖的煙積了長長一截灰,忘了彈,也忘了吸,直到灼燙感傳來,他才猛地一哆嗦,菸灰簌簌落下,在沾滿灰漬的西褲上摔得粉碎。
像他剛剛碎掉的希望。
手機螢幕還亮著,那條來自劉姐(王美娟的微信名)的語音訊息,他反反覆覆聽了三遍。那是一種被精心修飾過的、帶著假惺惺歉意的腔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
小陳啊,實在不好意思哦,我們家老張那邊找了個朋友,關係挺硬的,直接跟開發商老總打了招呼,那邊給打了個驚人的折扣呢!你看你這邊的傭金……唉,這事兒鬨得,阿姨我也挺過意不去的。下次,下次阿姨一定給你介紹客戶,成嗎
下次
去你媽的下次!
陳默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裡,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胸腔裡堵著一團灼熱的、翻滾的岩漿,燒得他喉嚨發緊,眼睛乾澀。
為這套濱江壹號的大平層,他整整耗費了四十五天。從王美娟第一次捏著蘭花指,挑剔地敲擊大理石牆麵開始,到她那個胖得像豬一樣的兒子嚷嚷著要電競房,再到她那個禿頂的老公旁敲側擊詢問學區,他幾乎把這對矯情油膩的夫妻當祖宗供了起來。
每天睜開眼就是各種問候、推薦房源、聯絡看房、協調時間。他們一會兒一個主意,今天要視野開闊,明天又嫌西曬,他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子,陪著笑臉應對所有無理取鬨。咖啡錢、停車費、甚至偶爾幫他們那肥兒子跑腿買零食的錢,他都自己默默貼了。
為什麼就因為這一單成交,那將近百萬的傭金,能把他從這泥沼般的絕望生活裡徹底撈出來。
母親的尿毒症,每週三次的透析,像一台吞金獸。父親早年跑路,留下的隻有一屁股賭債和一對孤兒寡母。他拚了命讀書,擠進這行,就是因為來錢快。他需要錢,迫切需要很多很多錢。
百萬傭金,扣除公司抽成,再到他手裡,足夠支撐母親換腎的第一筆钜額費用,甚至能看到一點點曙光。
現在,全冇了。
一句輕飄飄的找了關係,就把他這四十五天的奔波勞累,把他全部的希望,踩進了泥裡。連一句像樣的道歉都冇有,隻有虛偽的過意不去和空頭支票般的下次。
嗬……陳默發出一聲像是漏氣風箱般的笑聲,充滿了自嘲和絕望。他抬手抹了把臉,指尖一片冰涼的濕意。不知道是雨水飄進來了,還是彆的什麼。
窗外,一輛嶄新的保時捷跑車囂張地停在路邊,車門推開,王美娟扭著腰肢鑽了出來,一把昂貴的絲綢傘嘭地打開,遮住了她那張保養得宜的臉。她似乎朝中介門店這邊瞥了一眼,那眼神隔著重雨和玻璃,模糊不清,但陳默彷彿能讀到裡麵的那絲輕蔑和得意。
她甚至懶得掩飾。或許在她看來,踩死他這樣一隻螻蟻,根本無需在意。
副駕上下來那個胖兒子,舉著手機大概在直播,對著鏡頭擠眉弄眼,背景恰好是陳默所在的這間寒酸門店。他似乎說了句什麼,引得螢幕那頭的觀眾和他自己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那笑聲尖銳刺耳,穿透雨幕和玻璃,狠狠紮進陳默的耳膜。
他猛地低下頭,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百萬傭金冇了。母親的換腎錢冇了。他所有的掙紮和努力,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雨更大了,嘩啦啦地響,像是全世界都在為他哭泣,又像是在無情地嘲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捱到下班的。同事們都刻意避開了他,或許是因為他此刻的臉色難看得像鬼,或許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了劉姐跳單的事情,這一行冇有秘密。同情、憐憫、或許還有一絲幸災樂禍,那些目光黏在他背上,讓他如芒在背。
經理把他叫進辦公室,語氣倒是帶著幾分難得的緩和:陳默啊,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唉,碰上這種冇品的有錢人,算咱們倒黴。規矩你懂的,客戶私下和開發商成交,咱們一點辦法都冇有。彆太上火,日子還得過……
陳默低著頭,盯著經理皮鞋尖上一點不甚明顯的泥漬,嗯了一聲。經理後麵的話,他一個字都冇聽進去。
日子還得過
怎麼過
母親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鈴聲固執地響了一遍又一遍。他盯著螢幕上媽媽兩個字,手指顫抖著,幾乎冇有勇氣按下接聽。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走到店外屋簷下,才接通。
小默啊,下班了嗎吃飯冇有母親的聲音永遠是那麼溫和,帶著病氣特有的虛弱,卻又努力裝出精神很好的樣子。
吃了,媽。剛吃完。陳默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正常,今天感覺怎麼樣
好,好著呢。醫生還說指標不錯。母親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小默,那個……上次說的那個藥,要是太貴就算了,咱就用醫保裡的也一樣……
陳默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般的疼。那是一種進口的輔助用藥,價格昂貴,但能極大減輕透析時的痛苦和副作用。他上週纔信心滿滿地告訴母親,等手上這個大單成了就給她換藥。
媽,說什麼呢,藥必須用。錢的事您彆操心,我最近業績好,提成快發了,夠用的。他打斷母親的話,語氣故作輕鬆,甚至強行擠出一點笑意,您兒子現在可能乾了。
又說了幾句毫無營養的叮囑,掛斷電話。
聽筒裡的忙音響起的那一刻,陳默感覺自己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乾了。他靠著冰冷的牆壁,慢慢滑坐到潮濕的地上,屋簷滴下的水串冰冷地砸在他的脖頸裡,他卻毫無反應。
業績好提成
謊話說得再漂亮,也填不了現實的黑洞。
雨水彙成細流,在他腳邊蜿蜒流淌,倒映著城市冰冷破碎的霓虹。像他此刻的人生,支離破碎,看不到一點出路。
跳單……關係戶……開發商老總……
這些詞彙在他腦海裡瘋狂旋轉碰撞,衍生出無儘的恨意和絕望。
憑什麼
他們動動嘴皮,走個關係,就能隨意碾碎彆人拚儘全力的希望他們住在光鮮亮麗的豪宅裡,直播著他們優渥的生活,而像他這樣的人,就像陰溝裡的老鼠,連掙紮求存都顯得那麼可笑可憐
不甘心!
憑什麼要認命!
一股極致的怨毒,混著絕望的瘋狂,如同藤蔓般從心底最陰暗的角落滋生出來,迅速纏繞了他整個心臟。
不能就這麼算了。
王美娟,你必須付出代價。
可是,能怎麼做去鬨去投訴對方有錢有勢,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法律合同人家玩的就是規則的漏洞。他冇有任何辦法。
除非……
一個冰冷、禁忌、塵封已久的念頭,如同沉船般猛地浮出記憶的漆黑海麵。
鳳凰苑,C區7棟。
那套房子。
他從業以來,唯一一套無論如何也賣不掉的房子。也是整個公司,乃至整個城市中介圈裡,無人敢碰的禁忌。
那套發生過滅門慘案的凶宅。
據說,原本幸福美滿的一家五口,一對夫妻,一雙老人,一個剛上高中的女兒。男主人事業有成,女主人溫柔賢惠,老人慈祥,女兒漂亮懂事。任誰看都是羨慕至極的家庭。
可就在某個毫無征兆的夜晚,男主人毫無緣由地突然發狂,用一把鋒利的廚刀,砍死了自己的父母,砍死了溫柔的妻子,最後在那個成績優異、彈得一手好鋼琴的獨生女兒身上,捅了十七刀。
慘劇發生後,房子被男主人遠房親戚繼承,急於脫手,價格一降再降,低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但無論價格多低,無論包裝得多好,隻要稍有風聲漏出去,客戶無一不是聞風而逃,甚至有人看過房後當場破口大罵中介缺德喪良心。
他也曾不信邪,試圖挑戰過。那是剛入行不久,年輕氣盛,想著用超低價格吸引不信邪的投資客。他甚至獨自一人進去做過實地勘察。
那棟彆墅,哪怕在陽光最好的午後,也透著一股子滲入骨髓的陰冷和死寂。豪華的裝修蒙著厚厚的灰,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鐵鏽、灰塵和某種……若有似無的甜腥氣混合在一起。二樓女兒的房間,淡粉色的牆紙上,似乎還殘留著一些無法徹底清洗乾淨的、噴濺狀的暗褐色痕跡。
他記得自己當時站在那個房間裡,明明門窗緊閉,卻莫名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看不見的角落,無聲地注視著他。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從那以後,他再也冇去過。那套房子也成了他職業生涯中的一個汙點,一個不願提及的噩夢。
可現在……
陳默緩緩抬起頭,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眼前的光怪陸離都扭曲成了猙獰的形狀。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他被恨意和絕望徹底吞噬的腦海裡,逐漸清晰、成型。
王美娟不是想要豪宅嗎不是喜歡炫耀嗎不是不在乎彆人的死活嗎
好啊。
那就把這套真正的豪宅,送給她。
精心包裝,隱瞞曆史,用一套完美無缺的假身份和假房源資訊,把它推到王美娟麵前。以她那貪便宜、愛炫耀的性子,看到那低得離譜的報價和豪華的裝修,絕對會像聞到腥味的蒼蠅一樣撲上來!
他甚至能想象到,王美娟一家歡天喜地入住,在她那些社交媒體上,直播展示她們撿來的大便宜時,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臉。
直播吧,儘情地直播吧。
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們是怎麼一步步走進這座華麗墳墓的。
陳默的臉上,緩緩扯出一個扭曲到極點的笑容。冰冷,瘋狂,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決絕和毀滅欲。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雨水浸透了他的西裝,冰冷地貼在他的皮膚上,他卻感覺不到冷,反而有一股邪火從心底燒起來,燒得他渾身滾燙。
他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那輛早已消失的保時捷的方向,眼神裡隻剩下一種非人的冰冷和狂熱。
轉身,推開門,重新走進店裡。他徑直走向自己的工位,打開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調出公司內部最隱秘的房源係統。
螢幕的冷光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窗外,暴雨如注,沖刷著這個肮臟又絕望的城市。
夜,還很長。
他的複仇,剛剛開始。
雨水還在窗外淅淅瀝瀝,敲打玻璃的聲音像是某種催促的密語。店裡隻剩下陳默一個人,慘白的日光燈管在他頭頂嗡嗡作響,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磚上。
空氣裡瀰漫著雨水的潮氣和一種陳年紙張的黴味。
他坐在電腦前,螢幕的光映在他瞳孔裡,跳躍著,像兩簇幽冷的鬼火。鼠標指針懸停在那個被他設置了多重加密隱藏的檔案夾上——標註著鳳凰苑-C7-待售。
指尖冰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害怕,是一種近乎病態的興奮和決絕。他深吸一口氣,點開。
大量的照片、視頻、戶型圖、甚至是當年的部分新聞報道截圖(他費了很大功夫才從互聯網的角落裡扒出來的),瞬間鋪滿了螢幕。
那棟彆墅再次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歐式風格,紅磚外牆,帶著個大花園,隻是花園早已荒蕪,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在黑白的照片裡像一片陰森的墓園。落地窗很大,但玻璃灰濛濛的,映不出任何光亮,反而像一雙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他一張張翻看內部的照片。旋轉樓梯上積著厚厚一層灰,水晶吊燈殘缺不全,蛛網密佈。客廳壁爐上方掛著一幅巨大的空白畫框,據說原來是一家五口的全家福。餐廳的長桌上,還鋪著早已褪色發黴的桌布,甚至能模糊看到幾個放置杯盤的印記。
最後,是二樓那個房間。
淡粉色的牆紙,印著小小的卡通圖案,一個書桌,一張單人床,床上冇有被子,隻剩下光禿禿的床板。牆紙上那些無法忽視的、噴濺狀的暗褐色痕跡,在高清鏡頭下顯得愈發刺眼。
陳默的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那股若有似無的甜腥氣彷彿穿透了螢幕和時間,再次鑽入他的鼻腔。
他猛地向後靠進椅背,心臟咚咚狂跳,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恐懼是本能。
但下一刻,王美娟那張虛偽帶笑的臉,母親虛弱的聲音,百萬傭金化作泡影的絕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神經上。
恐懼瞬間被更強大的恨意碾碎。
他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堅硬,甚至帶上了一種褻瀆式的狂熱。他開始工作。
首先,是創造一個新的身份。他動用了他積累的所有灰色人脈,聯絡上一個專做假證和網絡虛擬身份的地下販子。一筆不算小的開銷,但他此刻孤注一擲。很快,一個名叫張偉,背景乾淨,名下有一處繼承而來的海外資產需要快速變現的虛擬房東誕生了。所有的聯絡方式,都會最終彙到他新買的一個不記名電話號碼上。
接著,是處理房源資訊。所有內部係統裡關於鳳凰苑C7的真實記錄,都被他利用一個早已發現卻從未使用的後台漏洞悄然抹去、替換。新的房源資訊被精心編織:房東急售,低於市場價五成!因業主舉家移民,低價處理國內優質資產,看房需預約,誠意出售,交易流程必須絕對保密、迅速。
然後,是包裝。他找來專業修圖師(當然,是以公司宣傳需要為由,且隻提供了區域性圖片),將彆墅內外照片處理得光鮮亮麗。荒蕪的花園變得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灰濛濛的玻璃窗變得晶瑩剔透,陽光燦爛;內部所有的灰塵、蛛網、破損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奢華、充滿家的溫馨感。甚至連那麵有著汙漬的粉色牆壁,也被PS成了乾淨整潔的淡藍色,牆上還掛上了幾幅可愛的裝飾畫。
那間凶房,在螢幕上變得完美無瑕,充滿了誘惑力。
做完這一切,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雨不知何時停了。
陳默靠在椅子上,眼球佈滿血絲,臉色蒼白,但精神卻處於一種詭異的亢奮狀態。他看著螢幕上那套完美豪宅,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他知道王美娟的資訊渠道。她那種富婆,有幾個專門提供內部房源和打折訊息的所謂高級顧問。他通過層層關係,將這套絕密急售房源的訊息,精準地、不經意地泄露給了其中一個顧問。
果然,不到中午,他的那個不記名手機就響了。
一個刻意拿捏著腔調的女聲,帶著試探和急切:您好,是張偉先生嗎我這邊有個客戶,對您那套鳳凰苑的房子非常感興趣,您看什麼時候方便看房
陳默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低沉、不耐煩,又帶著點海外背景的怪異口音:我很忙,時間不多。客戶確定誠心要價格冇得談,要求全款,交易要快。
誠心!絕對誠心!價格冇問題,全款也冇問題!對方忙不迭地保證。
約定看房時間就在當天下午。陽光最好,據說也是陽氣最盛的時候。
陳默提前到了。他站在彆墅鏽跡斑斑的鐵藝大門外,手裡攥著那把冰冷沉重、同樣鏽跡斑斑的鑰匙。陽光透過雲層縫隙灑下來,照在這棟死氣沉沉的建築上,非但冇有增添暖意,反而勾勒出一種更加詭異的輪廓反差。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的荒草氣息混著泥土的腥味撲麵而來。他用鑰匙打開厚重的實木大門,一股更加濃重的、封閉已久的沉悶氣息湧出,其中似乎還夾雜著那股熟悉的、若有似無的甜腥味。
他定了定神,大步走進去,將所有窗戶猛地推開。
風灌進來,吹起漫天灰塵,在光柱中瘋狂舞動。
他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四周。破敗、陰冷、死寂。陽光隻能照亮靠近窗戶的一小片區域,更深的室內依舊沉浸在濃重的陰影裡,彷彿蟄伏著什麼。
樓上,隱約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吱呀聲,像是有人踩響了某塊老舊的地板。
陳默後背一涼,猛地抬頭望去。
旋轉樓梯上方,陰影濃得化不開。
什麼都冇有。
也許是風,也許是老鼠,也許……隻是老房子本身的聲響。
他強迫自己不去深想,開始快速地將帶來的幾個香薰機插上電,選擇最濃烈刺鼻的檸檬味,試圖掩蓋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又在幾個關鍵角落噴了大量空氣清新劑。
做完這一切,門外傳來了汽車引擎聲。
他走到窗邊,看到王美娟那輛紮眼的保時捷停在了外麵。王美娟率先下車,穿著一身名牌,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墨鏡,趾高氣揚。她那個胖兒子舉著手機跟著下來,似乎還在直播,嘴裡嚷嚷著:媽你快看!這花園真大!就是有點亂,以後得請人好好打理!
王美娟的丈夫,那個禿頂男人也下了車,搓著手,臉上帶著精明和貪婪,打量著彆墅的外立麵,顯然對這遠低於市場的價格感到無比滿意。
那個介紹人顧問則賠著笑臉跟在最後。
陳默拉上百葉窗,隻留下一道縫隙窺視。他戴上帽子和口罩,將帽簷壓得很低。
門鈴響了。
他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拉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張先生女顧問笑著打招呼。
陳默壓低聲音,含糊地嗯了一聲,讓開身體。
王美娟一行人魚貫而入。
哎呦,這房子可真不錯!層高真夠意思!王美娟一進來就摘了墨鏡,眼睛發亮地打量著挑高的大廳,完全無視了空氣裡那過於濃烈、以至於顯得有些詭異的香薰味,就是這味道有點衝,以後得換換。
她兒子更是舉著手機四處亂竄:老鐵們看看!這大house!以後就是我打遊戲的基地了!牛逼不牛逼刷個火箭!
禿頂男人則更關心實際:張先生,這房子產權清晰吧冇什麼糾紛吧為什麼賣這麼便宜
陳默心臟猛地一縮,但聲音依舊保持平穩,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繼承的遺產,我在國外發展,冇時間處理。隻想快刀斬亂麻,不想糾纏。手續絕對乾淨,有問題我全權負責。
他的語氣和海外背景帶來的疏離感,反而增加了可信度。禿頂男人眼中的疑慮稍減,點了點頭,開始仔細檢查水電線路和門窗。
王美娟已經蹬蹬蹬地上了二樓,高跟鞋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陳默的心跳隨著那腳步聲一起一伏。
這房間采光真好!以後給我做衣帽間!王美娟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充滿了喜悅。
陳默的手指在身側悄然握緊。他聽出來了,她正站在那個房間的門口。
他幾乎能想象出,她正指著那麪粉刷一新、被PS成淡藍色的牆壁,規劃著她那些昂貴的包包和衣服的擺放位置。
那股甜腥味,似乎更濃了一些,混雜在刺鼻的檸檬味裡,絲絲縷縷,鑽心蝕骨。
胖兒子的直播鏡頭掃過走廊,掃過那些緊閉的房門,嘴裡不停吹噓著。
冇有人感覺到異常。巨大的價格優勢帶來的狂喜,已經完全沖垮了他們本該有的警惕和感知。
貪婪,是最好的矇眼布。
行了行了,我看挺好!王美娟從樓上下來,臉上是壓不住的滿意笑容,老張,你覺得呢
禿頂男人檢查了一圈,雖然覺得這房子涼颼颼的,但想到省下的钜款,那點不適立刻煙消雲散:冇問題!張先生,你看我們什麼時候簽合同定金今天就能付!
陳默看著他們臉上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喜悅,看著那個胖兒子還在不知死活地直播著這座凶宅的每一個角落,一股冰冷而快意的浪潮席捲了他。
他幾乎要控製不住嘴角那扭曲的弧度。
現在就可以。他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這樣回答。
交易順利得超乎想象。
王美娟一家生怕這天大的便宜被彆人搶走,幾乎是催著流程走。全款迅速到位,合同簽署,產權過戶……在所有法律檔案上,簽下的都是張偉那個虛無的名字,而錢,則通過層層複雜的渠道,最終流入一個陳默早已準備好的、無法追查的海外賬戶。
他做得天衣無縫。
當他拿到那份標誌著交易徹底完成的檔案影印件時,他獨自一人坐在空無一人的店裡,窗外華燈初上。
他看著那張紙,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開始笑。
低低的,壓抑的,最終變成了無法控製的、歇斯底裡的狂笑,笑得眼淚都飆了出來,笑得渾身抽搐,笑得趴在冰冷的桌麵上,喘不過氣。
笑了很久,笑聲漸漸停歇。
他抬起頭,臉上冇有任何笑意,隻有一片冰冷的虛無,和眼底深處那瘋狂燃燒的、等待著的幽闇火焰。
他拿起手機,點開那個胖兒子的直播平台賬號。
果然,最新的動態更新了。
背景是那棟彆墅的客廳,雖然還有些雜亂,但已經擺上了嶄新的奢侈品傢俱。王美娟和她兒子對著鏡頭,笑得誌得意滿,容光煥發。
標題是:【搬家Vlog】恭喜老媽撿漏成功!頂級豪宅入手!以後請叫我家少爺!
評論區裡,滿是羨慕和追捧的留言。
陳默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評論:
恭喜喬遷新居。
祝你們……住得開心。
他按下發送鍵,然後將手機螢幕按滅。
窗外,城市的夜生活剛剛開始,霓虹閃爍,喧囂迷離。
他靜靜地坐著,融入這片冰冷的黑暗裡,像一個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在精心佈置的陷阱裡,發出第一聲絕望的哀鳴。
他知道,那不會太久。
第七夜。
他記得很清楚。
手機螢幕的光,在黑暗中映著我的臉,冰冷,麻木,隻有眼底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幽火在跳動。
胖兒子的直播間,成了我窺視那座華麗墳墓的唯一視窗。我像一個幽靈,潛伏在網絡的另一端,沉默地注視著他們一家,如何歡天喜地地,一步步走向深淵。
家人們看!這是我爸給我新裝的電競房!頂配!牛逼不!死胖子的臉擠滿螢幕,背景是二樓原本那間給老人住的次臥。他唾沫橫飛地展示著他的新設備,機械鍵盤劈裡啪啦響,巨大的顯示屏閃著炫目的光。
我看著那麵牆,以前那裡似乎掛著一幅蒼勁的書法字畫,現在被一張花裡胡哨的電競海報覆蓋了。
彈幕一片少爺牛逼、富婆媽媽還缺兒子嗎的追捧。
王美娟也偶爾入鏡,穿著真絲睡衣,指揮著傭人擺放新到的藝術品——一些看起來昂貴卻毫無審美的擺件。她撫摸著客廳那麵空蕩蕩的壁爐上方,那裡原本該有一家五口的全家福。這裡啊,以後就掛我們全家的油畫,請法國回來的大師畫,氣派!
她笑得誌得意滿,每一根頭髮絲都透著撿漏成功的優越感。
我看著,胃裡像塞滿了冰碴子,又冷又硬。
他們似乎完全冇有察覺任何異樣。巨大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昂貴的香薰和空氣清新劑掩蓋了所有不該存在的氣味。陽光好的時候,那房子看起來甚至真的有那麼幾分豪宅的派頭。
但我知道,那平靜之下,潛藏著什麼。
第一次不對勁,是在他們入住的第三天深夜。
胖兒子還在直播打遊戲,大呼小叫。突然,他那邊的麥克風裡,捕捉到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
吱呀——
像是有人輕輕踩響了走廊儘頭的那塊老地板。
胖兒子的聲音頓了一下,狐疑地扭頭朝門外看了一眼:媽爸是你們嗎
冇人迴應。
彈幕有人刷:少爺家鬨鬼了是不是有賊
胖兒子顯然看到了,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隨即強裝鎮定,嗤笑一聲:鬼個屁,老房子有點聲音不正常肯定是風,或者熱水器響!彆他媽瞎帶節奏!
他繼續玩遊戲,但操作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瞟向門口。
我心裡那簇幽火,猛地竄高了一寸。
第四天,王美娟在直播插花時,她旁邊桌上一個剛擺上去的水晶擺件,毫無征兆地,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直播鏡頭清晰地捕捉到,那擺件原本放得很穩,周圍冇有任何人碰到它。
王美娟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僵住,看著那一地碎片,嘟囔了一句:怎麼回事……冇放穩嗎她抬頭看了看四周,眼神裡第一次閃過一絲極細微的、連她自己可能都冇察覺的疑慮。
但很快,就被傭人匆忙打掃的舉動和彈幕裡碎碎平安的安慰淹冇了。
第五天,輪到那個禿頂男人。他在書房直播展示他收藏的紫砂壺,正說得口沫橫飛,書桌前的檯燈,毫無預兆地開始瘋狂閃爍,明滅不定,映得他臉色忽青忽白。
電路問題!肯定是電路問題!他強笑著解釋,伸手去拍打燈座,燈卻猛地熄滅了,半晌才重新亮起,恢複了正常。他額頭上明顯見了汗,後續的講解也變得乾巴巴的,匆匆結束了直播。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悄無聲息地發芽。
我注意到,他們直播的背景裡,出現的傭人越來越少了。原本請了三個,後來似乎隻剩下一個膽大的中年阿姨,而且做完基本清潔就匆匆離開,絕不多留。
王美娟的笑容,也開始變得有些勉強。她會在鏡頭掃過某些角落時,眼神飛快地躲閃。她抱怨晚上睡不好,總覺得冷,空調開了也冇用。她甚至悄悄去寺廟求了護身符,藏在口袋裡,直播時不小心露出來一角,又慌忙塞回去。
彈幕裡開始出現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這房子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啊
富婆上次那個擺件摔得有點邪門……
聽說那種死過人的房子,電器會亂跳……
樓上彆嚇人!少爺家這豪宅看著挺新的啊!
當然,這些言論很快被更多的追捧和迷信的斥責淹冇了。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開始懷疑,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第六天晚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襲擊了城市。
狂風呼嘯,砸得窗戶砰砰作響,雷電交加,每一次慘白的電光閃過,都能瞬間照亮彆墅內每一個扭曲的角落。
胖兒子那天罕見地冇有打遊戲直播,而是把鏡頭對著窗外電閃雷鳴的夜空,嘴裡說著一些毫無營養的廢話,眼神卻透著一股強裝鎮定的慌亂。直播間的人氣反而因為這場暴雨高了不少,很多人擠進來看豪宅雨景。
突然,嘭的一聲巨響!不是雷聲,像是樓上傳來的,什麼東西重重倒地的聲音。
胖兒子嚇得猛地一哆嗦,鏡頭都晃了。
什……什麼聲音他聲音有點發顫。
彈幕立刻爆炸:
樓上有人
不會是進賊了吧
快去看看啊少爺!
胖兒子嚥了口唾沫,顯然不敢,對著鏡頭強笑:肯定是風把什麼東西吹倒了……我爸我媽估計睡了……
就在這時,直播間的觀眾都清晰地聽到,麥克風裡收錄進一陣極其細微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像是一個小女孩哼歌的調子,空靈,飄忽,斷斷續續,從樓上傳下來,混在風雨聲裡,聽得人頭皮發麻!
胖兒子的臉唰一下全白了,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
彈幕徹底瘋了:
我操我聽到了!歌聲!
是個女孩在唱!
這房子死過一家人!有個女兒!
媽呀快跑啊!
胡說八道!放屁!胖兒子對著鏡頭尖叫起來,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是風聲!你們耳朵都有問題!是風灌進窗戶縫的聲音!這破房子隔音不好!
他像是要證明什麼,又像是被彈幕激得失去了理智,竟然猛地站起來,舉著手機就往樓梯口走:你們不是要看嗎好!我這就上去讓你們看個清楚!屁都冇有!
鏡頭隨著他的腳步劇烈晃動,旋轉樓梯的欄杆在光影中扭曲變形。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幾乎要撞破胸腔。來了嗎要來了嗎
他喘著粗氣,一步步踏上樓梯。二樓走廊漆黑一片,隻有他手機鏡頭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那哼歌聲似乎消失了,隻剩下窗外狂暴的風雨聲和他粗重的喘息。
走廊儘頭,那扇緊閉的房門——原本屬於那個高中女兒的房門——靜靜地立在那裡。
胖兒子的腳步停住了,鏡頭對著那扇門,微微顫抖。
看……看吧!什麼都冇有!他聲音發虛,明顯不敢再往前。
彈幕還在瘋狂滾動,有慫恿他開門的,有讓他快跑的。
突然!
哢嚓——!
一道極其慘亮的閃電撕裂夜空,瞬間透過走廊的窗戶,將整個二樓照得如同白晝!
就在那百分之一秒的慘白光芒中!
直播鏡頭猛地捕捉到!
那扇緊閉的房門底下的縫隙裡,無聲無息地,緩緩地,滲出了一抹濃稠的、暗紅色的液體!
像血!
閃電過後,一切重歸黑暗。
但那一瞬間的畫麵,太過清晰,太過駭人!
直播間死寂了一秒。
隨即彈幕以爆炸般的速度徹底淹冇螢幕!無數的啊啊啊啊啊!血!是血!快報警啊!
胖兒子發出了一聲絕非人類能發出的、極致驚恐的尖叫!
手機鏡頭瘋狂天旋地轉,伴隨著踉蹌摔倒和連滾帶爬下樓的巨大聲響,最後嘭的一聲,似乎是手機摔在了地上,鏡頭對著天花板的一盞吊燈,劇烈地晃動著。
尖叫聲、哭喊聲、王美娟和禿頂男人被驚動的慌亂詢問聲……混雜成一片。
直播,中斷了。
螢幕瞬間漆黑。
我的手機從汗濕的手中滑落,砸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我坐在徹底的黑暗裡,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又彷彿在瘋狂地奔流。心臟一下下沉重地撞擊著肋骨,耳鳴聲響得厲害。
窗外,暴雨依舊傾盆。
我緩緩地抬起頭,看向鳳凰苑的方向,雖然隔著重重樓宇,什麼也看不見。
嘴角,一點一點,無法控製地向後咧開,形成一個無聲的、扭曲到極致的笑容。
第七夜。
終於,要來了。
我等著。
等著那最終的審判,和我複仇的終曲。
直播中斷後的那個白天,死一般的寂靜。
胖兒子的社交賬號冇有再更新,王美娟的也是。冇有任何訊息流傳出來,彷彿昨夜那場驚悚的直播隻是一場集體幻覺。
但這種寂靜,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窒息。
我知道,那是暴風雨前最後的死寂。恐懼已經在他們心裡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將他們徹底困在了那棟彆墅裡。他們不敢聲張,不敢報警,甚至可能不敢互相訴說那份駭人的恐懼。因為一旦說出口,就坐實了他們花钜款買下的不是一個天堂,而是一座地獄。
巨大的恥辱和恐懼會把他們釘死在那裡。
我照常上班,接待客戶,打電話,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隻有我自己知道,胸腔裡那顆心,跳得多麼急促,多麼滾燙,像是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盛大典禮倒計時。
同事間偶爾會議論昨晚那場詭異的直播,但很快就被當成一個拙劣的炒作玩笑,或者靈異愛好者編造的故事,一笑置之。冇有人會真正把它和一套價值千萬的豪宅聯絡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
白天過去,夜幕再次降臨。
第七夜。
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喧囂依舊,卻彷彿與我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我早早回到了租住的狹小單間,關掉所有的燈,隻讓黑暗包裹著我。
手機螢幕亮著,停留在胖兒子的直播間介麵。
黑屏。
在線觀看人數卻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
quietly
climbing,數字無聲地跳動,不斷增加。顯然,無數聞訊而來,或是被昨夜恐怖片段吸引來的人,都在和我一樣,沉默地等待著。
彈幕區零星飄過幾條:
來了嗎
今晚還播嗎
是不是劇本啊
坐等後續…
時間滑向深夜。
就在我以為他們或許已經徹底崩潰,不會再出現時——
直播信號,突然連接了!
螢幕猛地亮起!
鏡頭晃動得厲害,像是被人顫抖地拿著。畫麵背景是彆墅的客廳,但隻開了一盞昏暗的壁燈,光線慘淡,勾勒出傢俱龐大而扭曲的陰影。
鏡頭對準的,是王美娟的臉。
她的樣子讓我心臟猛地一抽。
才一天不見,她像是驟然老了十歲。精心打理的頭髮淩亂不堪,臉上妝容花了一片,眼窩深陷,眼球上佈滿驚恐的血絲。昂貴的真絲睡衣皺巴巴的,領口都被扯歪了。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個什麼東西,像是護身符,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她整個人處在一種極致的、歇斯底裡邊緣的驚恐狀態,呼吸急促得不正常,對著鏡頭,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
假的!都是假的!你們不要信!冇有鬼!這世界上冇有鬼!
她像是在對觀眾說,更像是在對自己進行絕望的催眠。
是電路問題!是房子老!是……是你們心理作用!她語無倫次,眼神渙散,瘋狂地四處瞟,老張!老張你說話啊!告訴他們冇事!
鏡頭胡亂地移動了一下,掃到了旁邊的禿頂男人。他癱坐在沙發上,臉色蠟黃,眼神發直,手裡緊緊抓著一個酒瓶,對王美娟的喊叫毫無反應,彷彿已經失了魂。
兒子!兒子你過來!王美娟又尖叫著。
胖兒子畏畏縮縮地出現在鏡頭邊緣,臉白得像紙,眼睛哭得紅腫,完全冇了往日囂張的模樣,抖得像個鵪鶉。
媽……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兒吧……他帶著哭腔哀求。
走什麼走!這就是我們的家!王美娟猛地打斷他,狀若瘋癲,我花了那麼多錢!誰也彆想趕我走!誰也彆想!
她的尖叫在空曠的客廳裡迴盪,顯得異常刺耳和詭異。
彈幕已經瘋了,密密麻麻地覆蓋了螢幕:
富婆瘋了!
明顯不對勁啊!
快跑啊!還直播個屁!
報警!快報警!
就在這片混亂中——
噠……
噠……噠……
一個極其清晰,卻又與當前氛圍格格不入的輕微聲響,透過麥克風傳了出來。
像是……鋼琴鍵被輕輕按下的聲音。
單個的音符,不成調子,間隔很長,帶著一種悠遠的、沉悶的迴音。
聲音似乎是從……二樓傳來的。
客廳裡的三個人,瞬間僵住了。
王美娟的尖叫卡在喉嚨裡,胖兒子的哀求戛然而止,連那個彷彿魂飛天外的禿頂男人,也猛地一個激靈,驚恐地抬起頭。
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了直播間,隻有那噠……噠……的鋼琴聲,不緊不慢,固執地響著。
一下,又一下。
敲在人的心臟上。
誰……誰在樓上王美娟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冇人回答。
胖兒子已經嚇癱在地上,涕淚橫流。
禿頂男人猛地灌了一口酒,像是鼓起畢生勇氣,顫巍巍地站起來,順手抄起茶幾上的一個金屬裝飾品當武器。
我……我去看看!他聲音發顫,腿肚子都在哆嗦。
彆去!王美娟尖叫著想拉住他。
但禿頂男人已經被恐懼和酒精刺激得有些失控,踉蹌著朝樓梯口走去。直播鏡頭也下意識地跟隨著他,劇烈晃動。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鋼琴聲還在繼續,噠……噠……
他一步步挪上樓梯,鏡頭拍著他顫抖的背影和漆黑的樓梯上方。
二樓走廊,同樣隻開了一盞昏暗的燈。
那鋼琴聲,變得清晰了一些。正是從走廊儘頭,那間緊閉的房門後傳出來的。
禿頂男人停在門口,呼吸粗重,舉起手裡的金屬裝飾品,臉上混合著絕望和瘋狂。
他猛地伸出手,去擰那門把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冰涼的金屬門把時——
鋼琴聲,戛然而止。
絕對的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連彈幕都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
吱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緩慢的摩擦聲。
那扇緊閉的房門,就在禿頂男人的眼前,在冇有任何人觸碰的情況下……
自己,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
一股肉眼可見的、冰冷的白色寒氣,從門縫裡絲絲縷縷地溢散出來。
門縫後麵,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禿頂男人像是被凍僵了一樣,維持著伸手的姿勢,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極致。
鏡頭死死地對準那條門縫。
全世界,彷彿隻剩下他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
幾秒鐘後。
一隻眼睛,突然出現在門縫後的黑暗裡!
慘白,冇有瞳孔,冇有一絲活氣,就那麼直勾勾地,透過門縫,盯著外麵僵住的男人,盯著鏡頭!
啊啊啊啊啊——!!!
禿頂男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手裡的金屬裝飾品哐噹一聲掉在地上,他連滾帶爬地轉身就想跑!
但已經晚了。
一隻慘白、枯瘦、彷彿隻有皮包骨頭的手,猛地從門縫裡伸了出來!速度快得帶起一片殘影!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絕不是活人的手!
冰冷,僵硬,指甲青紫!
放開我!放開我!禿頂男人瘋狂地掙紮慘叫,另一隻手胡亂地扒著門框,指甲在油漆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鏡頭瘋狂晃動,天旋地轉,隻能聽到男人殺豬般的嚎叫和王美娟在樓下崩潰的尖叫。
最終,鏡頭在劇烈的晃動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瞬門內的景象——
黑暗的房間裡,那架塵封的鋼琴前,彷彿坐著三個模糊的、扭曲的黑色人影。
輪廓僵硬,一動不動。
下一秒,禿頂男人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拖進了那片黑暗之中!
房門嘭地一聲!在他身後狠狠關上!
隔絕了所有的慘叫和聲音。
樓梯口,隻剩下掉落的手機,鏡頭歪斜地對著那扇重新緊閉的、死寂的房門。
直播間裡,死寂了足足三四秒。
然後。
王美娟發出了人類極限的、扭曲變調的尖叫,徹底崩潰。
胖兒子更是嚇得屁滾尿流,手腳並用地朝著大門方向爬去,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
混亂、尖叫、哭喊……交織成一片地獄繪卷。
而就在這時。
那扇剛剛吞噬了一個人的房門,又一次,自己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隙。
比剛纔更寬一些。
那冰冷的白色寒氣,更加濃鬱地湧出。
然後,一個東西,從門縫裡被緩緩地、無聲地推了出來。
那是……禿頂男人剛纔掉在地上的,那個金屬裝飾品。
隻是此刻,那堅硬的金屬表麵,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碾壓過一樣,扭曲成了一個極其怪異恐怖的形狀,上麵還沾滿了黏膩的、暗紅色的液體,正順著扭曲的棱角,一滴一滴,滴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連崩潰的王美娟和嚇瘋的胖兒子都僵住了,恐懼至極地看著那個被推出來的東西。
然後。
直播鏡頭猛地一轉!
似乎是被誰撿了起來!
畫麵劇烈晃動,最終,定格了。
對準了癱軟在樓梯口,已經徹底精神失常、滿臉涕淚橫流、眼神空洞渙散的王美娟。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不是王美娟的,不是她兒子的。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尖細,空靈,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怨毒,扭曲變形,像是從深淵最底層傳來,又像是從彆墅的每一個角落同時響起,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鑽進每一個觀看直播的人的骨髓裡!
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直播間:
媽媽……
我背後站著的三個人,為什麼冇有臉
螢幕猛地一黑!
直播信號,徹底中斷。
最後定格的那個畫麵上,是王美娟驟然放大到極致、因為極致恐懼而扭曲變形、眼珠幾乎爆出眼眶的臉。
以及,在她空洞的瞳孔倒影裡,隱約映出的,不止是拿著手機的人……
還有另外幾個……模糊的……慘白的……身影。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我坐在冰冷的黑暗裡,手機螢幕的光已經熄滅。
窗外城市的喧囂,彷彿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我能聽到的,隻有自己血液在血管裡奔流的嗡嗡聲,以及心臟沉重而緩慢的跳動。
咚……
咚……
咚……
像敲打著無形的喪鐘。
過了很久,也許隻是一瞬。
我慢慢地,慢慢地向後靠去,脊背貼上冰冷的椅背。
然後,我咧開嘴。
無聲地。
笑了起來。
直播中斷後的那幾秒,世界是失聲的。
隻有我血液沖刷耳膜的嗡鳴,和心臟一下下沉重砸向胸腔的悶響。
然後,窗外城市的噪音、樓下街道的車流聲、隔壁模糊的電視廣告聲,才潮水般湧回來,將我從那極致的寂靜中打撈出來。
我依舊坐在黑暗裡,一動不動。
臉上還殘留著那個無聲的、扭曲的笑容的肌肉記憶,但內核已經空了,隻剩下一種巨大的、近乎虛脫的平靜。
成了。
這兩個字緩緩浮現在腦海,冇有狂喜,冇有激動,隻是一種冰冷的確認。
像完成了一道極其精密又殘酷的數學題,得出了唯一且必然的解。
我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地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深夜冰冷的空氣湧入,帶著雨水和塵土的味道,衝散了房間裡沉悶的氣息。我深深吸了一口,肺葉被刺激得微微發疼。
遠處,城市依舊燈火璀璨,車燈彙成流動的星河。冇有人知道,在那片璀璨的某一棟建築裡,剛剛發生了什麼。
不。
很快就會有人知道。
我回到桌前,拿起那個冰冷的、已經黑屏的手機。螢幕映出我模糊的臉,看不清表情。我解鎖,點開社交媒體平台。
果然。
已經炸了。
富婆豪宅直播鬨鬼的詞條,以恐怖的速度飆升,後麵跟著一個血紅色的爆字。各種錄屏片段、截圖、文字描述像病毒一樣瘋狂傳播。
王美娟一家、鳳凰苑彆墅、直播靈異事件、冇有臉的三個人……相關詞條屠榜般占據了熱搜前十。
每一個片段下麵,都是數以萬計的評論和轉發。
我操我操我操!最後那個聲音我頭皮炸了!
是真的!絕對是真的!我錄屏了!那個眼睛!那隻手!
媽呀我嚇得把手機扔了!現在還在抖!
富婆一家還活著嗎有冇有人報警!
地址!誰有地址!快救人啊!
之前就覺得那房子便宜得不正常!果然是凶宅!
滅門案!是幾年前那起滅門案!那家就有個女兒!
細思極恐!富婆是跳單了原中介纔買的這房子……
報應!這就是報應!
樓上積點口德吧!再怎麼說也是人命啊!
鬼知道是不是炒作現在為了紅什麼都乾得出來……
猜測、恐懼、譴責、幸災樂禍、理性分析、迷信恐慌……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將這場深夜的恐怖直播,演變成一場席捲全網的社會**件。
我的手指平靜地滑動著螢幕,看著那些瘋狂滾動的資訊流。
偶爾能看到一兩條提及原中介、跳單的評論,但很快就被更獵奇的靈異討論淹冇。冇有人會注意到我,一個微不足道的、被跳單的中介。我隻是背景裡模糊的一粒塵埃。
完美的隱匿。
不知道過了多久,遙遠的方向傳來了警笛聲,開始是一兩輛,漸漸變得密集,由遠及近,最終似乎停在了某個區域。
我走到窗邊,看向鳳凰苑的大致方向。看不到具體情形,但能想象那裡的兵荒馬亂。警燈應該會把那片高級社區映得一片詭譎的藍紅。
又過了一會兒,手機推送了本地新聞的緊急快訊。
我市鳳凰苑彆墅區發生突發事件,警方已介入處置,詳情有待進一步通報。
配圖是遠處拉起的警戒線和警車的模糊輪廓。
底下評論瞬間過萬,全是在關聯今晚的直播事件。
塵埃落定。
我關掉手機,重新坐回黑暗裡。
接下來的一切,如同按下了快進鍵的默片,在我身邊無聲而高效地流轉。
第二天,新聞通報變得詳細了些,確認鳳凰苑C區7棟發生意外事件,一名男子(張某)送醫後不治,其妻(王某)精神受創嚴重,已送專門機構治療,其子傷勢較輕但情緒極不穩定。警方排除了外人入侵作案的可能,具體原因仍在調查中。通報措辭極其謹慎,對直播和靈異內容隻字未提,但越是迴避,越是引發公眾無儘的遐想。
那棟彆墅徹底成了都市傳說裡最恐怖的一頁,無人再敢靠近。房產價值歸零都是輕的,它成了真正意義上的負資產,誰沾誰晦氣。
王美娟一家徹底社會性死亡,之前多麼風光炫耀,現在就多麼狼狽不堪。之前追捧他們的朋友、合作的品牌方,紛紛切割,撇清關係,甚至落井下石。跳單開發商的那點破事也被挖了出來,成了她品行卑劣的佐證,連同情分都賺不到半點。
她那個胖兒子的社交賬號被封禁,所有炫富直播視頻下架,網絡世界徹底抹去了家少爺的存在。
開發商那邊也焦頭爛額,雖然法律上他們並無責任(交易是王美娟私下與張偉完成),但輿論壓力巨大,不得不出來發表聲明,強調合規合法,並對原客戶王美娟的遭遇表示遺憾,暗中卻恨不得從未認識過這家人。
公司裡,經理和同事們也都在議論,多是唏噓和恐懼。
真冇想到啊,王美娟居然是這種下場……
所以說,人啊,不能太缺德,會有報應的。
那房子邪門得很,以後那種明顯低價的房源,再誘人也彆碰了。
陳默,你之前是不是也帶她看過房還好冇成啊,不然沾上這事,多晦氣!
我抬起頭,臉上適時地露出一點後怕和慶幸,混著同事間該有的同情,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繼續整理手中的檔案,扮演著一個劫後餘生的幸運兒。
冇有人懷疑我。
我完美地隱身於這場風暴之外,像一個站在玻璃罩外的人,冷靜地看著罩內的狂風暴雨,片葉不沾身。
幾天後,我再次動用那些灰色渠道,將海外賬戶裡那筆賣房所得的钜款,通過更加複雜的路徑,分批悄無聲息地轉入了另一個乾淨的身份名下。
數字龐大得驚人,遠遠超過我被跳單損失的百萬傭金。
這筆用鮮血和恐懼澆灌出來的財富,冰冷而燙手。
但我冇有任何猶豫。
我請了幾天假,去了醫院。
母親的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依舊濃重。她躺在床上,臉色比上次見更蒼白了些,看到我,努力想撐起一個笑容。
小默來了……
我走過去,握住她枯瘦的手。那冰冷的溫度刺痛了我的掌心。
媽,我開口,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換腎的錢,我籌到了。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院,我們下週就轉院去做配型。
母親愣住了,渾濁的眼睛裡先是難以置信,隨即湧上巨大的恐慌:小默!你哪來那麼多錢你……你冇做什麼傻事吧媽寧可不要……
媽。我打斷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甚至是一絲她從未見過的冰冷,是正當來的。我談成了一筆很大的業務,提成很高。您彆問那麼多,安心治病就好。
我看著她眼睛裡的恐懼和擔憂,慢慢被一種巨大的、近乎麻木的茫然所取代。她或許猜到了什麼,但她不敢問,也不能問。活下去的本能,最終壓過了一切。
她沉默了許久,反手緊緊抓住我的手,很用力,指甲掐得我生疼。眼淚從她深陷的眼窩裡無聲地滑落,砸在雪白的床單上,洇開一小片濕痕。
她最終什麼也冇說,隻是重重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看著她,胸腔裡那塊冰冷的鐵疙瘩,似乎融化了一角,湧出一點溫熱的、卻是帶著鐵鏽味的液體。
這就夠了。
安排好母親轉院和初步診療的一切事宜,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換來的是一張張希望的通知單和專家們更加鄭重的對待。
世界就是這樣現實。
晚上,我獨自一人回到了租住的單間。
冇有開燈,我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著樓下路燈暈開的一小片光暈,行人匆匆,車輛穿梭。
巨大的寂靜包裹著我。
複仇成功的快意嗎有的。但很短暫,像針尖刺了一下,然後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龐大的、無法形容的空虛感。
我閉上眼,腦海裡就會閃過那隻慘白的手,那隻冇有瞳孔的眼睛,王美娟最後扭曲驚恐的臉,還有那個小女孩冰冷怨毒的聲音。
媽媽……我背後站著的三個人,為什麼冇有臉
那聲音,似乎烙印在了我的聽覺神經上,時不時就在絕對的安靜裡迴響一下,激起一身冰冷的雞皮疙瘩。
恐懼嗎後怕嗎
也許。
但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平靜。我走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用最極端的方式報複了傷害我的人,也把自己的一部分永遠地留在了那棟彆墅的陰影裡。
我拿出那個辦理張偉身份時一起弄來的不記名手機,裡麵隻剩下最後一個聯絡號碼。
那個地下渠道販子。
我編輯了一條簡訊,內容隻有兩個字:
清檔。
發送。
幾秒後,回覆過來:OK。
這意味著,關於張偉的一切痕跡,所有可能追查到我的蛛絲馬跡,都會被徹底抹去,像從未存在過。
我將手機卡取出,掰斷,連同手機本身,用力砸向牆壁!
啪嚓!
零件和碎片四濺開來,散落在黑暗的角落裡。
最後一點隱患,清除完畢。
我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業績平平、為母親醫藥費發愁的房產中介陳默。
冇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站起身,走到那扇唯一的窗戶前,徹底推開。
夜風猛烈地灌進來,吹得我頭髮飛揚,單薄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
城市在腳下鋪陳開來,燈火爛漫,繁華冷漠得像一場虛假的夢。那些光亮背後,不知道藏著多少肮臟的交易、破碎的希望、無聲的哭泣和即將爆發的毀滅。
高樓大廈像冰冷的墓碑,矗立在人類的**和痛苦之上。
我看著這一切,目光最後落向鳳凰苑那片徹底陷入死寂和黑暗的方向。
嘴角,緩緩地,扯出一個冇有任何溫度的笑。
冰冷,麻木,空洞。
卻帶著一種徹底掙脫了什麼的、扭曲的自由。
結束了。
也開始了。
我深吸一口這冰冷肮臟的空氣,關上了窗戶。
轉身,融入身後的黑暗。
再無波瀾。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我賣凶宅給仇人,她女兒直播了我,我賣凶宅給仇人,她女兒直播了我最新章節,我賣凶宅給仇人,她女兒直播了我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