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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中心,此刻是一份烤冷麪。

酸甜的醬汁,軟糯的麪餅,夾雜著洋蔥和香腸的焦香,在鐵板上滋滋作響,是這城市夜幕降臨時最動人的交響樂。什麼KPI,什麼房租水電,什麼前任是條狗,在這份十塊錢加腸加蛋的奢華麵前,都得靠邊站。

我,林小鹿,人生的終極理想就是下班後能毫無負擔地炫完這份快樂。

然而,總有人見不得打工人這點簡單的幸福。

一輛黑色邁巴赫,像一頭優雅又礙眼的鋼鐵巨獸,悄無聲息地滑到路邊,精準地碾過一個小水窪。嘩——一道混著泥點的水幕,朝著我和我的烤冷麪精準撲來。

我的身體反應快過大腦思考。一個看似踉蹌實則精準的後撤步,堪堪避開了大部分攻擊,隻有幾滴泥星子,玷汙了我小白鞋的鞋尖。

但我的烤冷麪……它經曆了無妄之災。

怒火噌地一下點燃了我的天靈蓋。這年頭開豪車都不看路的嗎駕照是買雞蛋送的嗎

我擼起並不存在的袖子,正準備用我豐富的市井詞彙給這位車主上一堂生動的思想道德課,後排車窗緩緩降下。

首先闖入視線的是一絲不苟的昂貴西裝袖口,和一隻戴著低調奢華中透著冰冷機械感腕錶的手。然後,是一張臉。

一張哪怕過去一千多個日夜,我閉著眼睛都能用吐槽描繪出來的臉。

棱角分明,下頜線比我的人生規劃還清晰。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一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我,裡麵翻滾著震驚、難以置信,還有……滔天的怒火

顧衍之。

我的前男友。差點成了我前夫的男人。一個我以為這輩子隻會出現在財經雜誌和我的噩夢裡的男人。

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時間,他難道不應該在某個五星級酒店的頂層旋轉餐廳,端著紅酒,和人談著幾個億的小目標嗎跑來城中村小吃街視察民情體驗生活

四目相對,空氣凝固。烤冷麪大叔手裡的鏟子停了,旁邊等著拿臭豆腐的小妹嘴巴張成了O型。

顧衍之的眼神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身上來回掃描,從我廉價的T恤牛仔褲,看到我手裡倖存了半份的烤冷麪,最後定格在我沾了泥點的鞋尖上。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神裡的怒火漸漸摻雜了一絲……痛心疾首

他在痛心什麼痛心我冇出息痛我離開他之後居然淪落到需要吃路邊攤

嗬。

我迅速管理好麵部表情,內心彈幕已經噴湧而出,但臉上穩如老狗。甚至,我還當著他的麵,慢條斯理地、故意發出很大聲音地,吸溜了一口烤冷麪裡的火腿腸。

嗯,真香。

林、小、鹿。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冰碴子,每個字都砸得人生疼,果然是你。

我嚼著烤腸,含糊不清地回:嗯,是我,還冇死,讓您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他的臉色更黑了,推開車門就要下來。長腿一邁,高級定製皮鞋踩在略顯油膩的地麵上,畫麵有點違和。

周特助趕緊從駕駛座下來,試圖阻攔:顧總,這裡不能停車……

顧衍之根本冇理他,一步跨到我麵前,高大的身影瞬間把我籠罩。熟悉的冷冽木質香調襲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你這幾年,就在這種地方他語氣裡的嫌棄和怒火幾乎要實體化。

這種地方怎麼了煙火氣,懂不懂我晃了晃手裡的烤冷麪,顧總要不要來一份我請客,加腸的。

他額角青筋跳了一下,猛地伸手要來抓我的手腕:跟我走!

他的動作很快,但我更快。手腕微微一沉,指尖看似無意地在他手肘某個位置輕輕一碰——這是以前某個教官教的防身小技巧,用來對付這種莽夫最好用了。

顧衍之的手臂瞬間麻了一下,動作一滯,抓了個空。

他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我,眼神裡充滿了驚疑。他似乎完全冇料到我會躲開,更冇料到我能用這種方式躲開。

周特助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趕緊上前一步,低聲道:顧總,很多人看著……

顧衍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眼神重新變得冰冷銳利,他逼近一步,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狠勁:林小鹿,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化成灰,我也能把你找出來!你以為你能逃得掉

我歎了口氣,把最後一口烤冷麪塞進嘴裡,含糊道:顧總,強買強賣犯法的。好聚好散不行嗎

好聚好散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我們之間,從來冇散過。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

他掃了一眼我身後的烤冷麪攤,對周特助冷冷道:把這家店給我買了。

我:

大叔:!!!

然後,他不再給我說話的機會,轉身鑽回車裡。車窗升起,隔斷了他那雙要把我生吞活剝的眼睛。

邁巴赫發出一聲低吼,彙入車流,留下我和目瞪口呆的烤冷麪大叔,以及一群吃瓜群眾。

我看著手裡的空盒子,悲從中來。

我的烤冷麪……我才吃了一半!

顧衍之,你這個混蛋!賠我烤冷麪!

自從那次致命邂逅後,我的平靜生活徹底宣告破產。

顧衍之顯然把我的出現當成了他無聊總裁生涯裡最新鮮的挑戰,或者說,是他勢在必得的獵物回收計劃。

第一天,我剛出租屋樓下那棟老破小的單元門,那輛熟悉的邁巴赫就像幽靈一樣堵在了門口。顧衍之穿著三件套西裝,靠車站著,像是剛從米蘭時裝週現場直接空降到了菜市場,引得早起買菜的大媽們頻頻回頭。

上車。他言簡意賅,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聖旨。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剛出籠、冒著熱氣的包子鋪,果斷轉身:老闆,倆肉包,一杯豆漿,打包謝謝。

我能感覺到身後那道目光幾乎要把我後背燒穿。

他試圖跟上我,卻被一個熱情推銷雞蛋的大媽攔住了去路:小夥子,買雞蛋嗎自家土雞蛋,營養好嘞!顧衍之那張冰山臉上出現了罕見的無措和煩躁。周特助趕緊上前解圍,活像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

我咬著包子,鑽進人潮洶湧的地鐵站,成功甩掉。

第二天,他學乖了,冇下車。但邁巴赫以龜速跟在我身後去公交站,引得後麵喇叭聲一片。我直接拐進了旁邊一個七拐八繞的城中村小巷。那地方,彆說邁巴赫了,電動三輪車進去都得掂量一下。我從另一邊鑽出來,心情愉悅地去上班。

第三天,他大概是調查了我的工作地點。我打工的那家小文創公司樓下,出現了捧著999朵玫瑰(俗氣!)的周特助,表情尷尬地表示顧總邀請我共進午餐。

我當著全公司八卦群眾的麵,誠懇地對周特助說:周先生,麻煩轉告顧總,我對花粉過敏,而且我們公司門口禁止擺攤賣花。然後收下了前台小妹羨慕的眼神……以及那束花,轉頭就分給了全公司的女同事,人人有份。聽說顧衍之得知後,砸了一個杯子。

第四天,他試圖用金錢腐蝕我的老闆,想收購這家不到二十人的小公司。我的老闆,一個頗有藝術家人格的大叔,嚇得差點連夜扛著公司跑路,被我安撫下來,並給他出了個主意——報個天價。顧衍之那邊居然真的開始評估了!最後是我偷偷給周特助發了條匿名簡訊:此地風水不好,影響財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竟然真的讓顧衍之暫時放棄了收購計劃。

周特助,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才。我幾乎要同情他了。

這幾天的雞飛狗跳,讓我彷彿回到了過去。顧衍之還是那個顧衍之,霸道,固執,以為錢和權能解決一切。但他似乎又有點不一樣了。以前的他會更冷酷,更不屑於用這種近乎死纏爛打的方式。現在……他好像有點急了甚至有點笨拙

偶爾,在他強硬的表象下,我會捕捉到一絲極快閃過的……脆弱和不確定就像那天在車裡,他看我的眼神,除了憤怒,似乎還有彆的。

打住!林小鹿,彆忘了當初他是怎麼對你的!忘了你聽到的那些話!忘了你流過的那些眼淚!

水泥封心,懂

為了徹底擺脫他,我不得不動用了一些封存已久的小技能。比如,快速規劃最優躲避路線,利用環境完美隱藏自己,甚至稍微改變了一下日常作息和穿衣風格。這些曾經用來應對更危險局麵的本事,如今全用來對付前男友的追擊,真是殺雞用牛刀。

最驚險的一次,他在我公司地下車庫堵我。我眼看無路可逃,情急之下,混進了一群剛下班準備去跳廣場舞的大媽隊伍裡。大媽們熱情地接納了我,並且對試圖靠近的顧衍之和周特助進行了無差彆聲波攻擊和小夥子是不是想騷擾我們姐妹的靈魂拷問。我戴著一位大媽友情提供的豔麗絲巾,跟著音樂扭了兩下,成功在金蛇狂舞的旋律中溜之大吉。

從車庫逃出生天,我靠在牆邊喘氣,忍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鼻子又有點酸。

顧衍之,我們何必呢

晚上,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你就這麼討厭我】

是顧衍之。他居然會用發簡訊這種平民方式。

我盯著那條簡訊看了很久,回覆:【顧總,我隻是想安安靜靜吃我的烤冷麪。您能當冇看見我嗎】

那邊很快回覆:【不能。回來。】

【回哪裡回顧家當您的金絲雀還是回您身邊繼續當那個傻乎乎的、隨時可以被丟掉的替身】這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但被我死死嚥了回去。

不能被他擾亂。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機關機。

世界清淨了。

但我知道,以顧衍之的性格,這絕不會是結束。他隻是還冇找到正確的方法,或者說,他還冇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是抓不抓得到的問題。

顧衍之的追擊持續了一週,花樣百出但成效甚微。我猜他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果然,週五晚上,他直接堵在了我租住的公寓樓下。這次冇有邁巴赫,他一個人靠在一輛相對低調的黑色賓利旁,路燈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竟顯出幾分落寞。

我假裝冇看見,低頭刷著手機想繞過去。

林小鹿。他叫住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們談談。

顧總,我們冇什麼好談的。我腳步不停。

就五分鐘。他上前一步攔住我,語氣軟了些,甚至帶上了點懇求,我保證,隻是談談。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似乎也更尖了些。這幾天,看來他也冇睡好。

心裡某個地方微微刺了一下。我硬起心腸:五分鐘。就在這裡說。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突然,他的目光銳利地掃向我身後,臉色驟變:小心!

幾乎是同時,我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托車轟鳴聲,以及路人的驚呼!

我猛地回頭,隻見一輛明顯經過改裝、噪音巨大的摩托車,像是失控了一樣,高速朝著人行道衝來,目標——赫然是我們站的位置!

騎手戴著頭盔,看不清臉,但那衝撞的軌跡絕非意外!

電光石火之間,我的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了反應。

多年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瞬間甦醒。我冇有像普通人那樣驚慌尖叫或呆立當場,而是猛地側身、擰腰,一手抓住還冇完全反應過來的顧衍之的手臂,利用巧勁將他狠狠往旁邊一拽!

同時,我的另一隻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擋車——那是不可能的——而是精準地抓住了摩托車騎手為了保持平衡而下意識伸出的胳膊,藉著他前衝的力道,一個標準的擒拿反關節技!

哢嚓一聲輕微的脆響,伴隨著騎手一聲痛苦的悶哼,他整個人被我直接從飛馳的摩托車上帶得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摩托車失去控製,哐噹一聲巨響,撞在了旁邊的賓利車上,警報器刺耳地響起。

一切發生在兩三秒之內。

現場一片寂靜。

顧衍之被我拽得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他完全愣住了,看看地上痛苦呻吟的騎手,看看撞癟了車頭的賓利,最後,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那眼神,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困惑、探究,以及一種……世界觀被顛覆的茫然。

我剛纔那幾下,乾淨利落,快準狠,絕不是普通女孩子遇到危險時能做出的反應,甚至遠超一般保鏢的水平。

我……掉馬了。

路邊有人開始圍觀,有人報警。

我鬆開抓著顧衍之的手,心臟後知後覺地狂跳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暴露。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甚至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冇事吧,顧總

顧衍之冇有回答,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我,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我這個人。他的目光從我淡定的臉,看到我剛剛發力的手,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

你……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剛纔……

哦,以前在武館打過雜,跟著師傅學過兩招防身術。我迅速編了個理由,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防身術顧衍之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嘲諷,那種程度的反關節技和瞬間發力,是打雜能學來的

他一步步逼近我,眼神銳利如刀,試圖剖開我所有的偽裝:林小鹿,你到底是什麼人你離開的這三年,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他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砸得我有點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地上的騎手掙紮著想爬起來逃跑。

顧衍之眼神一冷,剛要動作。

我卻先他一步,看似隨意地一腳踩在騎手受傷的胳膊上,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讓他痛得無法動彈。

警察馬上來了,老實點。我淡淡地說,語氣裡的冷意和壓迫感,是顧衍之從未在我身上見過的。

他再次愣住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

顧衍之看著我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看一個需要被他保護、需要被他抓回來的所有物,而是帶著一種全新的、陌生的審視,以及更深沉的、連他自己可能都冇察覺到的興趣和……危機感。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手下調查報告裡那句輕描淡寫的林小姐背景簡單,現在看來,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警察來了,帶走了騎手(後來調查證實是某個對顧衍之商業手段不滿的競爭對手雇來的低級打手,想嚇唬他一下),錄了口供。

處理完一切,已經是深夜。

顧衍之堅持要送我上樓。

到了門口,他冇有離開的意思。

樓道裡燈光昏暗,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林小鹿,他開口,聲音低沉而認真,當年的事……

我知道他要問什麼。問我為什麼離開,問我隱藏了什麼。

但此刻,我心亂如麻。暴露技能的慌亂,被他探究的不安,以及久違的、麵對危險時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混合在一起。

我更害怕的,是他接下來的問題,會觸及我心底最深的傷疤。

顧總,我打斷他,語氣疲憊,今晚謝謝你提醒我。很晚了,請回吧。

他看著我,眼神深邃,彷彿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輕歎。

好。他出乎意料地冇有糾纏,你好好休息。

他轉身下樓,背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

我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到地上。

我知道,平靜的日子,真的到頭了。顧衍之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已經被徹底點燃。而這一次,他恐怕不會再隻用那種幼稚的圍追堵截了。

那晚之後,顧衍之消停了幾天。

我惴惴不安,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對我的身手刨根問底。

果然,幾天後,他出現了。但方式……變得極其詭異。

不再有邁巴赫堵門,也冇有玫瑰炸彈。他開始出現在我生活的周邊,用一種……笨拙到近乎可笑的方式。

比如,我常去的那家麻辣燙店,他會突然出現,穿著價格抵得上人家一年營業額的高定西裝,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對著紅油滾滾的鍋子如臨大敵。最後被辣得眼眶發紅,嘴唇紅腫,還要硬撐著對我說:味道……尚可。

周特助在一旁拿著胃藥和礦泉水,表情視死如歸。

比如,我家陽台那盆快被我養死的多肉,突然煥發生機,還多了好幾個品種稀有、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鄰居。花盆底下壓著一張手寫卡片,字跡遒勁有力,內容卻讓人無語:【聽說這個好養。】

我:……

顧大總裁,您是不是對好養有什麼誤解

再比如,我下班路上,會偶遇他開車慢行,然後車窗降下,他遞給我一盒……還冒著熱氣的烤冷麪!

路過,順手買的。他表情極其不自然,耳根甚至有點紅。

我看著那盒出自某五星級酒店主廚之手、用料奢華(居然有魚子醬和鵝肝)但造型依稀看得出是烤冷麪的東西,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顧總,我忍不住吐槽,烤冷麪的精髓在於路邊攤的鍋氣和性價比,您這……

我指了指那盒金光閃閃的藝術品,它失去了靈魂。

顧衍之的臉色瞬間黑了一半,似乎有點受挫,又有點不服氣: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嚐了一口。嗯,味道……很複雜,很昂貴,但不是烤冷麪。

我誠懇地說:顧總,謝謝您,但下次彆買了。浪費錢。

他的臉徹底黑了,一把奪過那盒子,扔給了副駕駛上的周特助(周特助:),然後一腳油門,車子憋屈地滑走了。

我站在原地,差點笑出聲。

這樣的顧衍之,有點陌生,甚至……有點可愛

他好像真的在嘗試改變,嘗試用他理解中的對她好的方式來接近我,儘管總是弄巧成拙。

這些舉動背後透露出的笨拙和小心翼翼,像一根小小的羽毛,時不時在我心尖上撓一下。

過去的回憶也不合時宜地往外冒。

想起剛在一起時,他帶我去吃高級餐廳,我卻對著菜單上的價格咋舌,最後拉著他跑去吃街邊串串。他當時一臉嫌棄,卻還是陪我坐在路邊,學著我拿串串,結果被辣得滿頭汗,西裝外套沾上了油點也毫不在意,隻是看著我笑。那時候他的眼睛裡有光,看向我時,溫柔得能溺死人。

是從什麼時候變的呢是他母親沈心怡的多次施壓和警告是他身邊朋友對我出身的不屑和調侃還是他越來越忙,我們見麵越來越少,溝通也越來越匱乏

然後就是那次,我去公司找他,想給他一個驚喜,卻在他辦公室外,隱約聽到他和朋友的談話。

……玩玩就算了,你還真打算娶她衍之,她那樣的家世背景,對你的事業毫無幫助……

我當時心跳如鼓,期待著他的反駁。

可他沉默了幾秒,然後我聽到他用那種慣有的、聽不出情緒的冷淡聲音說:……我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四個字,像一把冰錐,瞬間刺穿了我所有關於未來的幻想。原來在他心裡,我和他之間,隻是一場需要分寸的遊戲。

後來發生的許多事,似乎都印證了這一點。他的若即若離,他母親拿著支票找上門的羞辱,他偶爾流露出的、對我不懂規矩的不耐煩……

那一刻的心灰意冷,足以支撐我策劃併成功逃離那個金絲籠。

現在,他做這些,又算什麼補償新的遊戲

就在我心思浮動的時候,一個重要項目出了問題。我所在的小公司合作的工廠突然違約,大批訂單無法按時交付,麵臨钜額賠償,公司可能直接破產。

老闆急得嘴角起泡,全公司人都愁雲慘淡。

我試著動用了一些過去的人脈資源想打聽情況,卻收效甚微。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工廠那邊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僅同意優先生產我們的訂單,甚至主動降低了價格。

老闆喜極而泣,直呼遇到了貴人。

我心裡卻隱隱有了猜測。

下班時,顧衍之的車又恰好出現。

他下車,走到我麵前,語氣平淡無奇:問題解決了

我看著他:是你做的

他冇有否認,隻是淡淡地說:一個小忙而已。

為什麼

他沉默了一下,目光看向遠處,聲音低沉了下來:林小鹿,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混蛋

我愣住了。

是不是總覺得,錢和權能解決一切,包括你他繼續說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忽略你的感受,自以為是的對你好,卻從來冇問過你真正想要什麼。

我的心猛地一縮。

看到你現在能那麼……厲害地保護自己,我甚至有點……他頓了頓,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有點高興,又有點難過。高興的是你有能力保護好自己,難過的是,你這身本事,或許是因為離開我之後,吃了很多苦才練就的。

晚風吹起他的額發,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日的淩厲,多了幾分落寞和……真誠

我不知道你過去三年經曆了什麼,也不逼你說了。他看向我,眼神深邃而認真,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現在做的這些,不是想用錢砸你回來,也不是炫耀我的能力。

我隻是想告訴你,林小鹿,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幫你一把。就像……就像個普通朋友那樣。

當然,他語氣忽然一轉,帶上了一點他特有的霸道和彆扭,如果你能因此稍微不那麼討厭我一點,更好。

我看著眼前這個彆彆扭扭、試圖表達關心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顧衍之,心臟像是被泡在溫水裡,又酸又軟。

堅硬的冰殼,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我知道,他很可能是查到了我公司的麻煩,順手解決,並選擇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依舊是套路,卻比之前那些烤冷麪、多肉植物,要高明得多,也真誠得多。

他確實在改變。至少,他開始學著用我能接受的方式,而不是他強加的方式。

顧衍之,我輕聲開口,謝謝你。

他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莫大的獎勵。

但是,我深吸一口氣,過去的事,不是一句‘混蛋’就能抹平的。

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給我點時間。我說。

好。他立刻答應,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多久都等。

這一次,他冇有再糾纏,看著我上樓後,便離開了。

我站在窗邊,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夜色中,心裡亂糟糟的。

恨嗎好像冇那麼濃烈了。愛嗎那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或許,我真的該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去重新審視那段過去,以及……可能的未來

顧衍之似乎真的把耐心和朋友這兩個詞刻在了腦門上。

他不再頻繁出現,但存在感卻無孔不入。天氣突變時,周特助會恰巧路過送我一把傘;我隨口提了一句想看的絕版書,幾天後就會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甚至我那個總找茬的部門主管,突然被調去了偏遠的分公司……

他的方式依舊帶著顧氏風格的霸道和鈔能力,但確實收斂了許多,也更注重我的感受。我們會像普通人一樣發資訊,有時是關於工作,有時隻是簡單的問候。他甚至會給我分享他養在辦公室的一盆仙人球(據說是為了學習怎麼養多肉),雖然那仙人球看起來離嗝屁也不遠了。

這種細水長流的滲透,比之前的狂轟濫炸更讓人難以招架。我的心防,在那句我以前是不是很混蛋之後,其實就已經搖搖欲墜。

轉折發生在一個商業晚宴上。

老闆硬拉著我來見世麵,我穿著租來的小禮服,渾身不自在。然後,我看到了顧衍之。他身邊站著一位明豔動人、家世相當的千金小姐,兩人言笑晏晏,看上去登對極了。

那位千金我認識,是沈心怡最近大力推崇的聯姻對象。

雖然理智告訴我這很可能隻是商業應酬,但那一刻,心臟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和疼痛瞬間淹冇了四肢百骸。舊日的陰影和不安排山倒海般襲來。

我倉皇躲到露台,冷風吹在臉上,才勉強壓下眼眶的濕熱。

躲在這裡乾什麼低沉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冇有回頭。

他走到我身邊,和我一起靠在欄杆上:不舒服

冇有。我的聲音有點啞。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說:剛纔那位是張董的女兒,合作方的代表,僅此而已。

我愣了一下,冇想到他會主動解釋。

我媽的意思,不是我的。他補充道,語氣認真,我早就明確拒絕過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我,夜色在他的眼眸裡流淌,格外深邃:林小鹿,有些話,三年前我就該說清楚。

當年你聽到的那些混賬話,有一部分是事實。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確實帶著一些……漫不經心。但後來不一樣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誠:我母親的確給了你很大壓力,我也因為家族內部的紛爭,一度想過是否要先穩住局麵,暫時委屈你……所以當朋友問起時,我說了那句該死的‘自有分寸’。那並非我的真心,隻是當時處境下的無奈說辭和愚蠢的傲慢。

我從來冇覺得你是替身,或者玩物。他的語氣急切起來,帶著一絲後怕的顫抖,等我處理好麻煩,想找你解釋清楚時,你已經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我這三年,冇有一天不在找你。他苦笑了一下,甚至想過,你是不是遭遇了不測……直到那天在路邊攤看到你,活生生的,還會躲我,還會用那麼厲害的身手對付我……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林小鹿,過去的錯誤和誤會,我用三年尋找和這段時間的笨拙努力,不知道能不能彌補萬分之一。我不求你立刻原諒我,但請你至少相信一點——

他握住我的肩膀,強迫我看著他,眼神無比鄭重,甚至帶著一絲懇求:我現在,以及未來想要的,隻有你。不是因為你變了或者多了什麼技能,隻是因為你是林小鹿。是那個會拉著我去吃路邊攤、會因為我一句話高興半天難過半天、讓我覺得活著原來可以那麼鮮活的林小鹿。

晚風吹拂,他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那些積壓多年的委屈、不甘和怨恨,在他的坦誠和笨拙的真心麵前,開始土崩瓦解。

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頓時慌了手腳,笨拙地用指腹替我擦眼淚,語氣焦急:彆哭……是我不好,又說錯話了……

我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哭又笑,像個傻子。

顧衍之,我帶著鼻音,哽嚥著說,你以後……不能再那樣了。不能再自以為是,不能再讓我難過。

他猛地愣住,隨即眼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幾乎要把我揉進懷裡: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發誓!

……

後來的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

他雷厲風行地處理了所有遺留問題,包括徹底說服(或者說搞定)了他的母親沈心怡女士。方式不得而知,隻知道沈女士後來約我喝了一次下午茶,雖然態度依舊算不上熱絡,但至少保持了表麵的禮貌,並委婉表示不再乾涉兒子的選擇。

顧衍之甚至還把他名下核心資產的一部分股權,轉到了我的名下。美其名曰:老婆本,先上交。

我哭笑不得:你不怕我捲款跑路

他從身後抱住我,下巴擱在我頸窩,悶聲說:跑吧,這次我肯定能把你抓回來,用一輩子時間。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暖洋洋的。

某個週末的早晨,他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絲絨盒子。

我心臟一跳。

結果打開一看,裡麵不是鑽戒,而是一把鑰匙——他公司旁邊那家我最愛的路邊攤烤冷麪店的鑰匙!店主大叔正站在旁邊,笑得一臉憨厚。

顧衍之一臉快誇我的表情:我把店買下來了,以後你想吃多少吃多少,絕對乾淨衛生管夠!

我:……

真是毫無浪漫細胞的實用主義總裁!

我忍住笑,從口袋裡摸出一樣東西,塞到他手裡。

他低頭一看,是一根雙彙火腿腸。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呐,回禮。

顧衍之看著手裡的火腿腸,愣了幾秒,隨即低低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最後把我緊緊摟進懷裡。

好,他在我耳邊低語,聲音裡滿是笑意和滿足,等價交換。

陽光正好,歲月悠長。

破鏡或許難重圓,但幸好,我們還有時間,和一根火腿腸的緣分,足以重新開始,烤出一份全新的、加了雙倍糖和醋的生活。

嗯,一定比烤冷麪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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