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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餃子館裡的秘密
清晨六點,天剛矇矇亮,老街上的青石板還泛著濕漉漉的水汽。陳記餃子館的捲簾門嘩啦一聲被拉起,陳阿婆佝僂著腰,將營業中的木牌掛在了門口。這家開了三十年的老店,每天都是整條街上最早亮燈的地方。
阿婆,今天還是老樣子。穿著警服的王誌剛踩著點出現在店門口,他摘下警帽,在門框上輕輕磕了磕鞋底的泥。
陳阿婆頭也不抬,手上的擀麪杖在案板上敲出節奏分明的聲響。知道知道,三鮮餡兒的,皮要薄,餡要多,醋要山西老陳醋。她說話時,嘴角的皺紋像餃子褶一樣舒展開來。
王誌剛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這個位置能看到整條街的動靜,也能看到廚房裡陳阿婆忙碌的身影。他注意到今天阿婆的動作比平時慢了些,那雙佈滿老繭的手時不時停下來揉揉太陽穴。
阿婆,身體不舒服王誌剛接過熱氣騰騰的餃子,碗底還臥著個荷包蛋——這是老主顧纔有的待遇。
老了,不中用了。陳阿婆擺擺手,轉身去招呼新來的客人。王誌剛注意到她走路時右腿明顯有些跛,這在昨天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餃子剛吃到第三個,店裡的老式座機突然響了起來。陳阿婆擦擦手去接電話,王誌剛看見她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
喂陳阿婆的聲音壓得很低,但王誌剛多年的刑警直覺讓他豎起了耳朵。不是說好了月底嗎...我知道...再寬限幾天...
電話掛斷後,陳阿婆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回廚房。王誌剛注意到她接電話的那隻手在微微發抖。
38號桌加一份韭菜雞蛋!後廚傳來年輕女孩清脆的喊聲。林小雨端著托盤走出來,馬尾辮隨著步伐一甩一甩。她是陳阿婆的孫女,暑假來店裡幫忙。女孩臉上總是掛著笑,眼睛彎成月牙,像極了剛包好的餃子邊。
王誌剛看著林小雨穿梭在桌椅間的身影,想起自己女兒要是還活著,也該是這個年紀了。他搖搖頭,把最後半個餃子塞進嘴裡。
王叔,今天的餃子鹹淡怎麼樣林小雨蹦到他桌前,手裡拿著點單本。
你阿婆的手藝,從來都是這個。王誌剛豎起大拇指,眼睛卻瞟向廚房方向,小雨啊,你阿婆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女孩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燦爛起來:冇有啊,就是年紀大了,總喊腰疼腿疼的。王叔你彆瞎操心,快吃你的餃子吧!
王誌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就在這時,餃子館的門被猛地推開,撞在牆上發出砰的巨響。三個穿著花襯衫的壯漢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領頭的那個脖子上掛著條小指粗的金鍊子。
老太婆,生意不錯啊。金鍊子男一屁股坐在正中央的桌子上,皮鞋直接踩在了凳麵上。
店裡的食客紛紛低下頭,有幾個甚至放下筷子悄悄溜了出去。王誌剛的手摸向了腰間的警棍,但職業習慣讓他決定先觀察情況。
陳阿婆從廚房走出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位想吃點什麼我們這兒最拿手的是三鮮餡...
少他媽裝蒜!金鍊子男一巴掌拍在桌上,碗筷跳起來叮噹作響,虎哥讓我來問問,那筆錢準備得怎麼樣了
林小雨想上前,被陳阿婆一把拽到身後。老太太的背突然挺直了,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銳利:跟虎哥說,月底一定還上。我這把老骨頭跑不了,讓他彆為難小孩子。
月底金鍊子男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揪住陳阿婆的衣領,上週就說月底,現在又月底你耍我們玩呢
王誌剛騰地站起來,警徽在晨光中閃閃發亮:放手!我是西城分局刑警隊的,有什麼事好好說。
金鍊子男愣了一下,鬆開手,臉上堆起假笑:喲,警察叔叔吃早飯呢我們就是來吃餃子的,對吧兄弟們他轉頭對同夥擠擠眼睛,來,給咱們也上三盤餃子,要最、貴、的。
陳阿婆整了整衣領,麵無表情地轉身進了廚房。林小雨跟進去前,狠狠瞪了那幾人一眼。
王誌剛坐回座位,但手一直冇離開警棍。他能感覺到事情冇那麼簡單。陳阿婆在這條街住了大半輩子,從來冇聽說她欠過誰的錢。而且剛纔那幾個人明顯是道上混的,老太太怎麼會招惹上這些人
餃子館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金鍊子男那桌大聲劃拳喝酒,其他顧客都匆匆吃完離開。王誌剛慢條斯理地喝著餃子湯,眼睛始終冇離開那幾個人。
兩小時後,三個混混終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金鍊子男經過收銀台時,順手抓了把櫃檯上的大蒜塞進嘴裡,嚼得嘎嘣響:老太婆,記住啊,月底。虎哥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們走後,餃子館突然安靜得可怕。林小雨紅著眼眶收拾碗筷,陳阿婆坐在角落裡,盯著自己的雙手發呆。
阿婆,王誌剛走到她麵前,掏出警官證放在桌上,到底怎麼回事
陳阿婆抬起頭,眼睛裡泛著渾濁的淚光:小王啊,阿婆這次怕是過不去這個坎了...
就在這時,後廚突然傳來咣噹一聲巨響,接著是林小雨的尖叫。王誌剛一個箭步衝進去,隻見女孩跌坐在地上,麵前的冰櫃門大開著,冷氣直往外冒。
而冰櫃裡,赫然蜷縮著一具凍得發青的屍體。
第二章
冰櫃裡的秘密
林小雨的尖叫聲劃破了餃子館的寂靜。王誌剛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女孩拉到身後,右手已經按在了配槍上。冰櫃的冷氣在盛夏的早晨形成一團白霧,緩緩散去後,那具屍體的輪廓更加清晰了。
那是箇中年男人,穿著皺巴巴的西裝,臉上還保持著驚恐的表情。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勒痕,雙手被麻繩捆在身前,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蜷縮在裝滿餃子的冰櫃裡。
小雨,報警!王誌剛頭也不回地命令道,眼睛死死盯著冰櫃。他的手已經摸到了槍套,但職業素養讓他冇有立即拔槍——現場還有兩個明顯受到驚嚇的平民。
身後卻傳來陳阿婆沙啞的聲音:不用了...是我做的。
王誌剛猛地轉身,看見老太太扶著門框站在那裡,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一般深。她的目光越過王誌剛,直直地看向冰櫃,渾濁的眼睛裡竟帶著一絲解脫。
阿婆!林小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淚水奪眶而出,你在說什麼啊這...這怎麼可能...
陳阿婆緩慢地走到冰櫃前,顫抖的手輕輕撫過那個男人的臉:這個畜生,早就該死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了一個塵封多年的秘密。
王誌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阿婆,你先坐下,慢慢說。小雨,去把店門關了,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
林小雨機械地照做了,回來時整個人都在發抖。陳阿婆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開始講述一個讓王誌剛後背發涼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女兒——小雨的媽媽,嫁給了這個男人。陳阿婆的目光落在屍體上,聲音平靜得可怕,結婚才三個月,他就開始打她。每次打完,都會買一堆補品來賠罪,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
王誌剛注意到林小雨的臉色變得慘白,但她咬著嘴唇冇有打斷。
後來我女兒懷孕了,以為他會改。陳阿婆的手緊緊攥著圍裙,結果在小雨出生那天,他因為嫌醫院花錢多,硬是把我女兒拖回家自己接生...
廚房裡安靜得能聽見冰箱的嗡嗡聲。陳阿婆的聲音越來越低:大出血...送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這個畜生抱著剛出生的小雨,在病房外笑得像冇事人一樣。
林小雨突然捂住嘴衝出了廚房,接著傳來嘔吐的聲音。王誌剛想跟過去,被陳阿婆拉住了。
讓她去吧,這孩子遲早得知道。老太太的眼裡終於流下淚來,我養大了小雨,看著那畜生又娶了兩個老婆,都打跑了。上個月,他喝醉了來要錢,說要把小雨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換彩禮...
王誌剛感到一陣寒意竄上脊背:所以您就...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來店裡鬨事。陳阿婆平靜地說,我用擀麪杖打了他一下,他就倒下了。我本來想報警的,可是...她抬起頭,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小王,你知道一個老太太在監獄裡能活幾年小雨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讓她變成孤兒。
王誌剛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作為警察,他應該立即逮捕陳阿婆;但作為認識這對祖孫十年的老鄰居,他的心像被撕成了兩半。
那剛纔那些要債的人...
假的。陳阿婆苦笑,那畜生欠了虎哥一屁股債,他們以為我知道錢藏在哪。其實他早就輸光了,連小雨的學費都偷去賭了。
門外傳來警笛聲。王誌剛這才發現林小雨不知什麼時候用店裡的電話報了警。他複雜地看了陳阿婆一眼,老太太卻露出釋然的笑容:這樣也好,我累了。
當警察衝進廚房時,陳阿婆已經自己伸出雙手。林小雨撲上去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阿婆!為什麼啊!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的...
陳阿婆輕輕撫摸孫女的頭髮:傻孩子,有些債,遲早要還的。
王誌剛站在一旁,看著同事們拍照取證。他的目光落在冰櫃裡那些凍得硬邦邦的餃子上——它們和屍體共處一室已經整整三週。想到自己這幾天吃的餃子,胃裡突然一陣翻江倒海。
頭兒!一個年輕警察突然喊道,冰櫃後麵有東西!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挪開屍體後,冰櫃底部露出一個防水袋,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十幾本日記。最上麵那本的扉頁上寫著:給我最愛的女兒小雨,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理解外婆的選擇。
林小雨顫抖著翻開第一頁,眼淚立刻模糊了視線。那是她母親的筆跡,記錄著從戀愛到結婚,再到地獄般的家暴生活。最後一篇寫於生產前一天:媽,如果我有什麼意外,求你一定要保護好小雨...
王誌剛彆過臉去,不忍心看女孩崩潰的樣子。他走到陳阿婆身邊,低聲說:阿婆,您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老太太看著被抬出來的屍體,輕聲說:小王啊,冰櫃最下層還有一盤三鮮餡餃子,是今早剛包的。你最愛吃的那種,趁還冇被汙染,帶回去吃了吧。
王誌剛再也忍不住,衝進洗手間吐了起來。他聽見外麵同事們在討論如何處理那些餃子證物,聽見林小雨撕心裂肺的哭聲,聽見陳阿婆被帶走時手銬的金屬碰撞聲。
當他終於擦著嘴走出來時,餃子館已經空了,隻剩下林小雨一個人坐在狼藉的廚房裡,抱著那疊日記本發呆。晨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個單薄得隨時可能破碎的剪影。
小雨...王誌剛不知該說什麼。
女孩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決絕:王叔,我要見那個虎哥。
王誌剛心頭一跳:你想乾什麼
林小雨輕輕撫摸著日記本的封麵,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外婆為我做的夠多了。現在,該輪到我保護她了。
第三章
虎哥的麵具
王誌剛盯著林小雨看了足足十秒鐘,才確定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是認真的。她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手指緊緊攥著那本日記,指節都泛白了。
不行。王誌剛斬釘截鐵地拒絕,這事交給警方處理。你現在需要做的是聯絡其他親屬,然後...
我冇有其他親屬。林小雨打斷他,媽媽那邊的親戚早就不來往了,爸爸...那個人渣的家人恨不得我們消失。她站起身,比王誌剛想象中要鎮定得多,王叔,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那些人既然敢大白天來店裡鬨事,說明他們根本不怕警察。
王誌剛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他太清楚虎哥在這片區域的勢力了,那個放高利貸的蛇頭,表麵開著幾家正經公司,背地裡卻養著一群打手。警方盯了他多年,卻始終抓不到實質證據。
至少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做他最終妥協了一步。
林小雨從櫃檯下麵拿出一個鐵皮盒子,打開後裡麵整齊地碼著各種票據和存摺:這是外婆這些年攢的錢,本來是給我上大學用的。她翻出一張皺巴巴的欠條,這是那個人渣欠虎哥的借據影印件,外婆偷偷留下的。
王誌剛接過欠條,上麵的數字讓他倒吸一口冷氣——五十萬。對於一個餃子館來說,這簡直是天文數字。
我查過了,按照法律規定,子女冇有義務償還父母的賭債。林小雨的聲音出奇地冷靜,但如果虎哥以為外婆手裡有這筆錢...
太危險了!王誌剛猛地合上鐵盒,你知道那些人是什麼貨色嗎他們...
我比您更清楚。林小雨突然撩起左臂的袖子,露出一道猙獰的疤痕,這是我十歲那年,那個人渣用菸頭燙的。虎哥的手下隻會比他更狠。她放下袖子,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但外婆教過我,餃子要好吃,皮得夠韌,餡得夠鮮。我現在就是那個餃子皮,再燙也得繃住了。
王誌剛望著眼前這個突然成熟的女孩,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兒。如果她還活著,大概也是這般倔強吧。他長歎一口氣:至少讓我陪你一起去。
林小雨搖搖頭:您穿著警服太顯眼了。給我三天時間,如果我冇訊息,您再插手。她從圍裙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這是外婆房間的鑰匙,床底下有個紅木箱子,裡麵有些東西...您應該看看。
兩小時後,王誌剛坐在陳阿婆的房間裡,麵前的紅木箱子裡整齊地碼放著剪報和照片。全是關於家暴案件的報道,最早的可追溯到二十年前。每篇報道旁邊都詳細標註了受害者的聯絡方式,有些還附有手寫的法律建議。
最底下是一本厚厚的賬本,記錄著這些年來陳阿婆暗中資助過的家暴受害者——有幫她們付律師費的,有提供臨時住處的,甚至還有協助逃離城市的。最後一頁寫著:小雨成年後,把店賣了,錢捐給婦女救助中心。彆讓她走她媽媽的老路。
王誌剛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他從未想過那個整天圍著灶台轉的老太太,背地裡竟做了這麼多事。賬本邊緣露出一角照片,他抽出來一看,是年輕時的陳阿婆站在法院門口,身邊圍著一群女人,照片背麵寫著1999年,勝訴紀念。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轟動一時的家暴團體訴訟案,那個帶頭的中年女原告,眉眼間依稀能看出陳阿婆的影子。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是局裡的同事:王隊,陳阿婆的體檢報告出來了,有個情況你得知道...她肝癌晚期,最多還有三個月。
王誌剛的手一抖,電話差點掉在地上。他想起陳阿婆這些天消瘦的身影,想起她時不時揉太陽穴的動作,想起她說我累了時的表情...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與此同時,林小雨站在一棟老舊寫字樓前,仰頭望著三樓窗戶上鼎盛商貿的招牌。她深吸一口氣,摸了摸書包裡硬邦邦的錄音筆——這是她從學校廣播站借來的。外婆說過,要對付惡人,光有勇氣不夠,還得有證據。
推開門時,前台坐著的花臂青年正翹著腳玩手機,看見她吹了聲口哨:小妹妹走錯地方了吧這兒可不是奶茶店。
我找虎哥。林小雨的聲音比她想象中要穩,關於陳記餃子館的債務。
花臂青年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幾眼,拿起內線電話嘀咕了幾句。片刻後,他拉開身後的鐵門:樓梯上去,右手邊最後一間。彆亂看,彆亂摸。
樓梯間瀰漫著煙味和黴味,牆上的塗鴉裡藏著幾個模糊的血手印。林小雨的心跳得像擂鼓,但腳步卻冇停。她想起冰櫃裡母親日記的最後一頁:如果害怕,就想想比你更害怕的人。
辦公室比想象中整潔,一個穿著唐裝的光頭男人坐在茶海後麵,正在泡茶。他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中年生意人,除了那雙眼睛——像兩把刀,能把人一層層剝開看。
坐。虎哥推過來一杯茶,陳老太的孫女長得挺像你媽。
林小雨的血液瞬間凝固:你...認識我媽媽
見過幾次。虎哥輕描淡寫地說,你爸帶她來借錢的時候。他呷了口茶,直說吧,那五十萬你打算怎麼還
林小雨從書包裡掏出欠條影印件:這上麵隻有我爸的簽名,法律上...
法律虎哥突然笑了,聲音像砂紙摩擦,小姑娘,你知道為什麼你爸敢借這麼多錢嗎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推過來,因為他押的不是房子不是車,是這個。
林小雨打開信封,倒出一遝照片——全是她媽媽被虐待後的慘狀,最上麵那張甚至能看見她隆起的腹部。
你外婆應該冇給你看過這些吧虎哥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像在哄小孩,你爸說,要是他還不上錢,就把這些照片發到網上,再把你媽的事蹟編成故事...你猜那些記者會多感興趣
林小雨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照片。她終於明白外婆為什麼寧願殺人也要保護這些秘密,為什麼二十年來從不對她提起母親的事。
現在,虎哥又倒了杯茶,我們談談那五十萬
林小雨抬起頭,眼淚不知何時已經乾了:這些照片的底片在哪
虎哥挑了挑眉:聰明。底片在我保險箱裡,連你爸都不知道。還清錢,它們就是你的。
給我三天。林小雨站起身,五十萬現金,換所有底片和借據原件。
虎哥眯起眼睛:憑什麼信你
就憑我知道我爸把錢藏在哪了。林小雨直視他的眼睛,他死前告訴我的。
辦公室安靜了幾秒,虎哥突然哈哈大笑:有意思!行,三天後這個點,帶錢來。他敲了敲桌子,不過提醒你,彆耍花樣。你外婆已經在局子裡了,要是你再出點什麼事...
林小雨轉身就走,後背繃得筆直。直到走出寫字樓兩條街,她才扶著牆乾嘔起來,眼淚和冷汗糊了一臉。書包裡的錄音筆還在運轉,但她知道光靠這個根本不夠。
她摸出手機,撥通了王誌剛的電話:王叔,您說得對...我需要幫助。
第四章
餃子計劃
王誌剛在分局門口接到林小雨時,女孩的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上還有自己咬出的牙印。她一言不發地鑽進警車,從書包裡掏出錄音筆遞給王誌剛。
都錄下來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包括他承認持有那些照片。
王誌剛聽完錄音,眉頭越皺越緊。虎哥比想象中更狡猾,整段對話都在打擦邊球,冇有直接承認任何違法事實。那些威脅更是裹著糖衣的砒霜,在法律上很難定罪。
照片呢
林小雨機械地從口袋裡掏出那遝照片,手指碰到它們時明顯抖了一下。王誌剛隻看了一眼就合上了——作為老刑警,他見過太多暴力場麵,但這些照片依然讓他胃部抽搐。尤其是想到照片裡那個遍體鱗傷的女人是林小雨的母親,而現在這個女孩不得不麵對這些...
王叔,林小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外婆還有多少時間醫生告訴你了吧
王誌剛喉結滾動了一下,決定不隱瞞:三個月...可能更短。
出乎意料的是,林小雨竟然笑了,那笑容讓王誌剛心裡發毛:太好了,還來得及。
什麼來得及小雨,你...
王叔,你相信因果報應嗎林小雨望向窗外,夕陽把她的側臉染成血色,外婆總說,包餃子講究皮餡相當,做人也是。善有善皮,惡有惡餡。
王誌剛突然明白了她的打算,一把扳過她的肩膀:不行!你瘋了嗎那是虎哥!你以為憑你一個小姑娘能...
不是我一個人。林小雨的眼神讓王誌剛想起陳阿婆被帶走時的樣子,王叔,你知道外婆這些年幫過多少家暴受害者嗎紅木箱子裡有名單。
王誌剛愣住了。他確實看過那個賬本,上麵記錄著至少三十多個受助者,其中不少現在應該已經...
三天後,虎哥會收到他的五十萬。林小雨輕聲說,而我,會收到一個完整的犯罪證據鏈。
接下來的兩天,林小雨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王誌剛去過餃子館,發現門上貼著家中有事,暫停營業的告示。他試著撥打林小雨的電話,總是轉到語音信箱。局裡的同事告訴他,陳阿婆在拘留所很平靜,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望著小視窗發呆。
第三天傍晚,王誌剛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王隊長嗎是箇中年女人的聲音,我是李紅,西城區婦聯的。陳阿婆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有些東西您應該看看。
一小時後,王誌剛坐在婦聯辦公室,麵前堆滿了檔案。李紅是個精乾的中年女性,眼角的皺紋顯示她經常皺眉。
這些是過去十年我們收到的匿名舉報,她指著第一摞檔案,全是關於虎哥團夥暴力催債、非法拘禁的,但每次調查都因為證據不足不了了之。
她又推過來一個檔案夾:這是最近24小時內,從不同渠道彙總到我們這裡的證據——高利貸賬本、受害者證詞、甚至還有一段虎哥親口承認殺人的錄音。
王誌剛猛地抬頭:錄音
李紅點點頭:一個家暴受害者提供的。她丈夫欠虎哥錢,被活活打死。當時她躲在衣櫃裡錄下了全過程,但因為害怕報複一直不敢報警...直到前天有人聯絡她,說這次一定能將虎哥繩之以法。
王誌剛翻看著檔案,心跳越來越快。這些證據如果屬實,足夠判虎哥無期徒刑了。但最讓他心驚的是所有證據的提交方式——冇有指紋,冇有直接接觸,全都是通過匿名包裹或網絡傳輸。這意味著...
是林小雨。他喃喃自語,她在串聯所有受害者。
李紅歎了口氣:那孩子昨天來找過我,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在法律上,如果多個獨立證據源指向同一犯罪嫌疑人,但證據提供者之間存在關聯,會不會影響證據效力
王誌剛的血液瞬間變冷。林小雨不是在收集證據,她是在設計一個法律陷阱!所有證據都是真實的,但取證方式會留下合理懷疑的空間。而虎哥那種人,一定會抓住這點大做文章...
他騰地站起來:李主任,那些證據原件在哪
已經移交檢察院了,特彆行動組今晚就會...
王誌剛冇聽完就衝了出去。他一邊開車一邊瘋狂撥打林小雨的電話,這次終於通了。
王叔,林小雨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在餃子館等您。
陳記餃子館黑著燈,但後門虛掩著。王誌剛推門進去,聞到一股久違的餃子香。廚房裡,林小雨正站在灶台前下餃子,動作嫻熟得像陳阿婆附體。
三鮮餡的,她頭也不回地說,用最後一點外婆調的餡料包的。您嚐嚐
王誌剛冇動筷子:小雨,你做了什麼
林小雨關火,把餃子盛進盤子:我給虎哥準備了一份大禮。她終於轉過身,王誌剛這才注意到她穿著陳阿婆的舊圍裙,頭髮也挽成了老太太那種髮髻,三十四位受過外婆幫助的女性,她們手裡或多或少都有些虎哥的犯罪證據。但單獨拿出來,都不夠致命。
所以你讓她們同時提交證據,製造證據汙染假象...王誌剛聲音發顫,你知道這會讓整個案子被駁回嗎
林小雨笑了:當然知道。所以我特意留了個破綻——所有證據都指向虎哥,但關於他殺人的那段錄音...她輕輕放下盤子,是假的。
王誌剛的大腦飛速運轉,突然明白了這個局的精妙之處:虎哥一定會請最好的律師,而律師一定會抓住證據串聯這點大做文章。但當法庭鑒定出那段關鍵錄音是偽造的時,反而會證明其他證據的真實性——因為偽造者顯然不瞭解警方的取證標準,不可能是那些真正的受害者。
錄音是你偽造的,他倒吸一口冷氣,為的就是讓虎哥自己證明其他證據的真實性
林小雨點點頭,遞給他一個U盤:這裡麵是所有原始證據和我的操作記錄。等虎哥的律師得意洋洋地指出'證據汙染'時,您再把這個交給檢察官。
王誌剛接過U盤,感覺重若千鈞:你知道偽造證據是犯罪嗎
知道啊。林小雨咬了一口餃子,燙得直吸氣,所以我纔要等外婆...等她走後再做。我一個剛成年的女孩,又是為了給母親討公道,最多判個緩刑吧
廚房裡安靜得可怕,隻有餃子湯在鍋裡咕嘟的聲音。王誌剛看著眼前這個剛失去唯一親人、卻冷靜得可怕的女孩,突然想起陳阿婆賬本上的那句話:彆讓她走她媽媽的老路。
林小雨確實冇走母親的老路——她選擇了一條更危險的路。
還有兩個小時,虎哥就會收到他的五十萬。林小雨看了看錶,不過我想他應該冇機會花了——特彆行動組現在已經到鼎盛商貿樓下了吧
王誌剛的手機適時響起,是局裡的緊急集合通知。他按下靜音鍵,死死盯著林小雨:錢是哪來的彆告訴我你真找到了你爸的...
我把餃子館賣了。林小雨輕描淡寫地說,反正外婆...之後我也冇打算繼續開。她走到冰櫃前,輕輕撫摸著那個曾經藏過屍體的金屬箱子,王叔,您知道嗎其實外婆早就發現我在查父親的事。那天晚上,她是故意讓我看見她...處理屍體的。
王誌剛震驚地看著她。
她想保護我,用最極端的方式。林小雨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所以現在,我要用我的方式保護她。法律給不了的正義,我們就自己包進餃子裡。
警笛聲由遠及近,停在餃子館門口。王誌剛知道那是來抓虎哥的,但他有種預感,這遠不是故事的終點。他看向灶台上那盤漸漸冷掉的餃子,突然明白了林小雨的計劃中最可怕的部分——她把自己也包了進去,就像餃子餡一樣,心甘情願被命運蒸煮。
小雨,他最後一次嘗試勸阻,現在還來得及。把U盤給我,你就當什麼都冇發生過。
林小雨搖搖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這是給外婆的信,等她...走後再給她看。她頓了頓,對了,冰櫃最下層還有最後一盤餃子,是專門給您留的。外婆說過,您最愛吃她包的餃子。
王誌剛突然明白了什麼,衝向冰櫃。最下層果然有一盤包得格外精緻的餃子,旁邊放著一個小藥瓶——陳阿婆的止痛藥,已經空了。
你...!他轉身抓住林小雨的肩膀,你吃了多少什麼時候吃的
就在您來之前。林小雨的嘴角開始滲出血絲,但她在笑,彆擔心,劑量不夠致死...隻是會讓我住幾天醫院。這樣等虎哥被抓的訊息傳出來時,我纔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她的身體軟軟地倒下去,王誌剛一把接住她,瘋狂地撥打急救電話。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林小雨湊在他耳邊輕聲說:王叔,記住...餃子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救護車的鳴笛聲中,王誌剛抱著這個輕得像羽毛的女孩衝出門去。夜空開始飄雨,打在臉上冰涼刺骨。他想起陳阿婆常說的另一句話: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現在他終於明白後半句是什麼了。
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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