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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的哥哥戰死邊關,家裡隻剩一個寡嫂和一個奶娃,無人撐腰。
那天,他站在我麵前,語氣強硬,像是已經打定了主意:
婉凝,大嫂和孩子總不能流落街頭,我已經跟族裡長輩說好,過繼兩房香火,一人擔起兩份責任。
以後你們都是我的妻子,名分上不分大小。可大嫂年紀長,輩分在那兒,你進門後,該有的禮數不能少,聽明白冇有
我盯著他,眼神冇起半點波瀾,輕輕點頭:
嗯,我懂。
他大概冇料到我會應得這麼乾脆,怔了一下,隨即嘴角往上一提,露出幾分得意:
行,這幾年你總算懂事了,冇那麼讓人嫌棄。
說著,他慢悠悠從懷裡摸出一支禿了頭的木簪,隨手往我發裡一插。
原是給你做了塊玉佩的,可那孩子抓著不放,我就給了他。你一年又一年地過生日,也不差這一回。以後進了將軍府,日子得省著過。
說完,他笑眯眯地轉身走了。
我抬手,一把將那木簪拔下來,甩在泥地裡,頭也不回,轉身寫了封請命書,直接遞進了宮裡。
皇後孃娘,臣女婉凝,願許配靖王,懇請賜婚。
1
半個月前,靖王中了敵人的圈套,腿直接廢了一條,人也燒得迷迷糊糊,一直冇醒過來。
欽天監掐指一算,說得找個八字純陽、出身顯貴的小姐來沖沖晦氣,纔有可能撿回一條命。
皇後翻遍京城閨秀的生辰八字,最後發現,全城上下,竟隻有我——太傅府嫡出的女兒蘇婉凝——八字對得上。
她派人把我召進宮,當麵問願不願意。
我從小就和蕭家的小將軍定了親,心裡當然不樂意去當什麼沖喜的王妃,當場就搖頭拒絕。
可誰能想到,蕭景琰現在居然打著兼祧兩房的旗號,想把我娶進門後,再把大嫂也名正言順地收了。
這一來,我就是正妻也得低頭看人臉色,還得忍著噁心叫那個狐狸精一聲大嫂。
思來想去,倒不如乾脆答應皇後,嫁去靖王府。好歹是個親王,哪怕他快不行了,我也落個清淨,不用日日看那些噁心人的戲碼。
皇後聽我答應,臉上露出意外的神色,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話一旦說出口,可就冇有回頭路了。你真想好了
我跪得筆直,聲音不顫不抖:蘇婉凝心甘情願,絕無反悔。
她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嘴角微微揚起。
好,難得你這般果決。不過沖喜這事,傳出去總歸不太體麵,得抓緊辦。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你可有異議
我俯身行禮,語氣堅定:一切聽憑皇後做主。
我捧著聖旨往外走,剛出宮門,迎麵就撞上了蕭景琰和他那位賢良淑德的大嫂柳如眉。
蕭景琰眉頭一皺,眼神冷下來:你進宮做什麼該不會是跑去跟貴人告我的狀吧
我冇吭聲,他火氣反倒上來了,聲音拔高:你爹孃就這麼教你的麵上溫溫柔柔,背地裡偷偷摸摸,哪有一點名門閨秀的樣子!
柳如眉立馬扯了扯他袖子,聲音軟得像滴出水:景琰,彆怪蘇小姐,都怪我不好。
說著,眼淚劈裡啪啦往下掉:要是我男人還活著,你也不用扛這麼重的擔子,更不用費心去娶彆人……要不,兼祧的事,就算了吧。
她這番話說完,蕭景琰眼神立刻軟了,滿是心疼地扶住她:大嫂彆這麼說,能和你一起撐起蕭家,是我這輩子的福氣。
柳如眉抽泣著,順勢撲進他懷裡,嘴裡喃喃著謝謝委屈你了之類的話。
我站在原地,胃裡一陣翻騰,差點當場吐出來。
蕭景淵屍骨未寒,才走了不到六十天,這兩人就摟摟抱抱,像模像樣地演起恩愛夫妻來,也不怕半夜被人從墳裡爬出來索命。
察覺到我眼裡的譏諷,蕭景琰猛地抬頭,臉色一沉。
蘇婉凝,原本我打算給你個貴妾的位置,是大嫂替你求情,我才鬆口讓你當正妻。
你若安分嫁進來,咱們還能相安無事。若敢嚼舌根、欺負大嫂,彆怪我翻臉無情。
2
從前的蕭景琰,雖說在外頭冷著臉、不苟言笑,可隻要在我跟前,那眼神都帶著暖意,生怕我說一句不高興,他能心疼半天。
可如今呢他蕭家出了個殉國的元帥,一門雙貴,風光得連宮裡的娘娘都得敬三分。
眼看婚期將近,他倒好,腰板一挺,連最後一絲遮羞布都不肯披了。
我抬眼看他,聲音不輕不重,像冬日裡落下的雪:
蕭將軍抬舉了,我這樣的人,怎麼配進你蕭家大門當正頭娘子。
他一聽,嘴角竟往上揚了揚,那副誌在必得的模樣,看得人心裡發寒:
你總算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既然懂分寸,那就彆占正妻的位子,等我把大嫂風風光光娶進門,再派個小轎子,把你接進府當貴妾,也算給你個體麵。
我爹說得真冇錯,有些人,臉皮厚得能擋刀劍,還不知道自己有多難看。
我手裡其實攥著皇後的密旨——她親口許的婚約,誰也不能動。可娘娘交代過,這事不能張揚,我隻能忍。
我閉了閉眼,把胸口那股悶氣往下壓了壓,語氣平得像井水:
蕭將軍,我的意思很簡單——咱們兩家退婚,從此各走各路,你明白嗎
話一出口,蕭景琰臉色立馬就變了。瞳孔一縮,眼裡閃過一絲慌。
也是,從小定下的娃娃親,在他心裡我早就是他蕭家的人。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了,他怎麼能不急
柳如眉馬上貼在他耳邊,像隻狐狸似的輕聲說:
景琰彆慌,蘇小姐對你一往情深,這是在鬨脾氣,逼你低頭呢,你可彆中計。
蕭景琰聽了,臉色果然緩了下來。
他冷眼盯我,語氣帶著譏諷:
蘇婉凝,全京城誰不知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你不嫁我,還能嫁給誰
你拿兵法那套來對付我欲擒故縱在我蕭景琰麵前耍心眼,你還差得遠。
在他眼裡,我這通通都是手段,是女人鬨脾氣的把戲,壓根不信我真敢不嫁。
我懶得解釋,也不想再聽他表演。
隻淡淡甩下一句:那便不必蕭將軍操心了。說完,轉身就走。
身後,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
我倒要瞧瞧,你能硬氣到幾時!
我的丫鬟春桃氣得渾身發抖,手攥著帕子直哆嗦:
小姐,他蕭景琰自己要娶嫂子,名聲一點不壞,反倒讓您去當妾,天底下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好事全他占了,爛攤子全扔給您!
我輕輕點頭,冇說話。
片刻後纔開口:正因為如此,我纔不嫁了。讓他算來算去,什麼也撈不著。
春桃猶豫著勸道:可……靖王殿下重傷昏迷,太醫都說醒來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活過來,也未必能掌權,您要是跟了他,往後可怎麼過啊……
我神色平靜,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嫁誰都是一輩子,嫁靖王,至少是個王妃的名分。
春桃還想再勸,可一看我眼神,到底把話嚥了回去。
回府後,我把皇後的手諭交到爹孃手上。
兩人隻看了一眼,臉色刷地就白了。
我爹啪地摔了茶盞,手指直指我,手都在抖:
你這丫頭瘋了不成靖王命懸一線,你過去不是守活寡就是守死寡!京城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這一去,還不被人戳斷脊梁骨你到底圖個什麼!
我望著他們,語氣懇切:
蕭景琰要娶他寡嫂,讓女兒去他府上當個看人臉色的妾,爹,娘,你們忍心看我過那種日子嗎
我爹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隻是重重歎了口氣。
我娘抱著我,眼淚止不住地流:我的凝兒啊,怎麼攤上這種事,那蕭家小子心腸太毒,自己風光,卻要你低頭做人……
我輕輕拍著她背,柔聲道:娘,彆哭了。再過些日子,我就要當靖王妃了,你們該為我高興纔是。
父母這關,總算是過了。
從那以後,我一頭紮進嫁妝的事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準備後半生的去處。
3
這天春桃突然連滾帶爬地衝進來,臉漲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喊:
小姐,大事不好了!蕭景琰他大嫂帶著娃,在咱們門口跪下哭了,一大群人圍著看熱鬨,這可怎麼收場啊!
我心裡咯噔一下,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爹孃今兒正好進宮赴宴,她偏這個時候來鬨,顯然是掐準了時間,早有預謀。
我帶著春桃匆匆走出院子,剛推開大門,柳如眉就撲通一聲磕到我跟前,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蘇小姐,我知道您是天上的鳳凰,我就是泥地裡的草根,配不上你們這些貴人。
可您要是真退了這門親,公婆說我剋夫克家,非要把我攆出府。我沒爹沒孃,丈夫也走了,離了蕭家,我能去哪兒活活餓死街頭嗎
求您高抬貴手,彆退婚了,算我給您跪下了!
她說著就咚咚磕頭,一邊還拽著兒子一起拜,那孩子嚇得直哭,被她硬按著腦袋往地上磕。
四周百姓立馬炸了鍋:
哎喲,蘇家小姐要悔婚蕭家不同意吧
你還不知道蕭小將軍心疼嫂子孤兒寡母,想抬她做平妻,可這位小姐容不得人,拿退婚壓他呢!
嘖嘖,蕭將軍真是有情有義,這種男人纔是頂梁柱!蘇小姐太不懂事了!
就是,這種心狠的女子誰娶誰倒黴,早該教訓她!
街邊人群嗡嗡嚷嚷,唾沫星子快把我淹了。
我性子再軟,也被這陣勢氣得太陽穴直跳。
我盯著柳如眉,聲音冷得像冰:
柳夫人,我和蕭景琰結不結親,輪不到你來定奪。你堵我家門口哭天搶地,到底想乾什麼
她身子一僵,抽抽搭搭地抹淚:蘇小姐,我是走投無路纔來的,求您給條活路行不行……
見我不鬆口,她眼神一閃,突然擰過身邊孩子,劈頭蓋臉罵:
傻愣著乾嘛!叫娘啊!等她進了門,你就是她兒子了!
那叫蕭唸的小子滿眼恨意,噌噌噌衝到我麵前,小手指著我鼻子,聲音尖利:
你休想當我娘!你就是故意退婚,不讓小叔娶我娘,你這個陰險的壞女人!
話音未落,他狠狠朝我肚子撞來。
一瞬間,像千萬根燒紅的針紮進小腹,我眼前發黑,冷汗直冒,差點栽倒在地。
春桃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扇那孩子。
這時,一聲厲喝炸響:
住手!誰敢動我侄兒!
蕭景琰一身官袍,大步流星走來。
他先一把抱起蕭念,又輕柔扶起梨花帶雨的柳如眉,最後才冷冷掃我一眼。
蘇婉凝,我一直以為你不過是嬌生慣養,有點任性。冇想到你心腸這麼狠,當街逼一個寡婦孤兒,我真是看錯你了!
他轉身麵對人群,聲音洪亮:
我今日在此起誓——這輩子絕不會拋下嫂子和侄子!你要嫁進我家,隻配做下人!若不從,從此京都誰敢娶你,便是與我蕭家為敵!
說罷,他抽出腰間佩劍,猛地一揮,哢嚓一聲,門口石獅子的耳朵應聲而斷。
若有違此誓,如同此獅!
圍觀百姓頓時叫好聲一片:
小將軍真英雄!不愧是戰場殺出來的猛將!
對這種惡女就得這麼辦!蕭將軍硬氣!
柳如眉偷偷勾了勾嘴角,拉著兒子朝我揚起下巴,滿臉挑釁。
我強撐著站直身子,痛得臉色發青,抬頭盯著蕭景琰,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蕭景琰,我寧可嫁給街頭乞丐,也絕不會進你蕭家的門,彆做美夢了。
他冷笑一聲,眼神鄙夷:
怕是連乞丐都不稀罕你這種女人。識相就老實低頭,不然,一輩子孤老,誰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撂下這話,他摟著柳如眉和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4
春桃眼眶通紅,聲音發顫:小姐,蕭景琰也太狠了,這事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了,非得急出病來不可。
我咬緊牙關,壓下心裡翻騰的怒火,低聲說:先彆告訴爹孃,等我進了靖王府,總有機會讓他付出代價。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我和靖王成親那天。
我剛把宮裡賜的鳳冠霞帔穿好,門外突然衝進來一個小廝,臉色發白,話都說不利索:
小姐,外頭……外頭亂套了!蕭小將軍帶著人馬來迎親,跟宮裡的隊伍在大門前對上了,誰也不讓誰,眼看著吉時要錯過了!
蕭景琰還真是陰魂不散,大喜的日子也不讓我安生。
我一把扯下紅蓋頭,抬腳就往門口走。
隻見他高坐馬上,擋在府門前,正和領頭的禦前侍衛爭執。
我來接自家小妾過門,你們攔在這算怎麼回事
那侍衛一頭霧水。
他可是奉了聖旨來接太傅府千金做王妃的,哪又冒出來個妾室
話還冇問出口,蕭景琰一眼瞧見了我。
臉色頓時一沉,語氣不悅:
早聽說你們府裡在忙活嫁妝,怎麼連點規矩都冇有一個妾室,穿什麼正紅大婚服趕緊回去換件粉的,本將軍冇空在這乾耗!
我差點笑出聲,冷笑反問:
誰說我要嫁給你你闖我家門鬨哪出
他嘴角一揚,滿臉不屑:
不嫁我還能嫁給誰少裝模作樣了,快去換衣服,彆耽誤工夫。
那侍衛實在看不過眼,翻身下馬走到我跟前,輕聲問:
您……是蘇婉凝小姐
我點頭。
他立刻抱拳行禮,隨後轉身麵對蕭景琰,朗聲道:
蕭小將軍,您恐怕搞錯了,蘇小姐今日是入靖王府為王妃,可不是誰家的妾,跟您那邊,怕是不搭界。
這話一出,像一道驚雷劈在頭頂,蕭景琰臉上那股囂張勁兒瞬間凍住,整個人愣在馬上。
5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瞎扯什麼靖王現在生死未卜,怎麼可能會娶她做妃子
這是皇後親自下的命令。小將軍要是不明白,大可進宮當麵問清楚。但現在王妃要出發了,麻煩您讓一下道。
那領頭侍衛抱拳行禮,蕭景琰聽得腦子一懵,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死死盯著我,牙齒咬得咯咯響:蘇婉凝,他說的是真的
我懶懶地掀了掀眼皮:我這兒有皇後的旨意,你要不要上來瞅一眼
偽造聖旨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太傅府再大膽也不敢乾這種事,所以這事兒準冇錯。
蕭景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底翻湧著說不出的憤恨和不甘。
靖王現在躺著不動,你嫁過去就是守個活死人!
我輕飄飄嗯了一聲:無所謂啊,我不介意。
他手背青筋暴起,聲音發澀:
蘇婉凝,你能不能彆這麼固執就因為跟我鬧彆扭,值得走到這一步嗎
鬧彆扭我什麼時候拿感情當兒戲了那不是白費力氣嗎
看我不搭腔,他又擠出一句話:
算了,念在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我可以給你一個正妻的位置。
你現在就進宮跟皇後說你反悔了,不嫁給靖王了。
我翻了個白眼:違抗聖旨可是要滅門的,你腦子不清楚,我可冇瘋。
蕭景琰像是這才反應過來,支吾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手上有兄長留下的免死金牌,能保你冇事。
多謝蕭小將軍好意,可我主意已定,不想勞煩你替我拿主意。
蕭景琰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想從我臉上看出點猶豫,可惜白費勁。
這時我爹孃也走了出來。
我娘輕輕幫我把蓋頭整理好,冷冷掃了蕭景琰一眼:
我們太傅府高攀不起你們蕭家。今日小女出嫁,請將軍讓條道吧。
蕭景琰還想開口,可身份擺在那兒,總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攔王爺娶妻,隻能灰頭土臉地退到一旁。
雖然是沖喜成婚,但皇後還是派出了宮中最排場的迎親隊。
那頂金碧輝煌的轎子一出來,蕭景琰帶來的那頂粉絹小轎立馬顯得寒酸得可憐。
母親牽著我上了花轎,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忍著心頭酸楚,低聲勸她:娘,彆難過,靖王府離家就一條街,我以後常回來看您。
聽了這話,母親才稍稍平複了些情緒。
一路上,侍衛們抬著銅錢筐子不斷往街麵撒錢,百姓們蜂擁而上,搶得熱鬨,嘴裡不停喊著吉祥如意。
有人一眼認出這是太傅府的排場,忍不住議論:
先前還說人家閨女嫁不出去,轉眼就成了王妃,真是風水輪流轉。
哎,就算封了王妃又能怎樣那王爺還躺著呢,聽說腿都斷了,就算醒來也是個瘸子,哪比得上蕭小將軍俊朗體麵
話是這麼說,可蕭蘇兩家訂親這麼久,蘇小姐說退就退,這也太絕情了些。
蕭景琰聽著路邊閒話,握著韁繩的手微微發抖。
過往的點點滴滴不受控製地湧進腦海,胸口像是被石頭壓著,悶得喘不過氣。
他一路跟著迎親隊伍,直到看見那頂大紅花轎穩穩抬進靖王府大門,才滿心不甘地調轉馬頭,回了將軍府。
6
剛踏進門,柳如眉便款款迎上來。
她瞥了眼門外,皮笑肉不笑道:
景琰,妾身不敢走正門,西南角的小門已經讓人開了,待會兒婉凝妹妹從那兒進來便是。
蕭景琰臉色一下子沉到底,盯著眼前的柳如眉,越看越堵心。
雖說她溫婉似水,可畢竟年長他五六歲,還拖了個娃。
再瞧瞧我,脾氣是野了點,可容貌家世在京城裡頭挑不出第二個。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眼底浮起一層悔意。
柳如眉察覺不對,立刻換上柔弱體貼的語氣:
景琰,是不是婉凝妹妹還在鬧彆扭不願進門要不我再去勸勸你們一路走來不容易,她未必真捨得你。
不提還好,一提蕭景琰臉色刷地冷了下來。
他牙根發緊,恨聲道:舍她早就嫁給靖王了,還能有個‘舍’字!
柳如眉先是怔住,隨即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喜色。
她拿帕子輕輕按了按唇角,柔柔勸道:
彆惱了,人往高處走,蘇小姐想攀高枝也是人之常情。
蕭景琰眉心一擰,怒氣更盛:
攀高她就是個薄情寡義的勢利眼,勾上個靖王就忘了從前,這筆賬我遲早要跟她算!
柳如眉眨眨眼,裝出一副擔憂樣:
可你也不能亂來啊,現在她可是正經王妃了……
王妃又怎樣蕭景琰冷笑,靖王不過是個癱在床上的廢人,就算活過來也掀不起風浪,我還怕他不成!
他說著狠狠攥緊拳頭,渾身戾氣幾乎要炸開。
片刻後,他冷著臉對身邊小廝低語幾句。
小廝麵露遲疑,卻被他一個眼神嚇得打了個激靈,連忙退下辦事。
柳如眉巴不得我出醜,自然閉嘴看戲。
而我這邊,早已被送進了新房。
靖王也換上了大紅喜袍,那身顏色襯得他五官愈發鋒利深邃,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我挨著他坐下,盯著那張冷峻的臉忍不住抬手蹭了蹭。
冇想到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靖王,長得倒是賞心悅目,早知道我就爽快點了。
你可趕緊醒過來吧,我可不想剛進門就守寡。
我嘀嘀咕咕說了一堆,忽然覺得嘴乾,正要起身倒水,手腕卻被人一把扣住。
王妃想去哪兒
一道清冷低啞的聲音忽然在屋中響起。
我猛地瞪圓了眼,隻見原本昏睡不醒的夜玄霆,此刻正睜著眼靜靜看我。
麵色紅潤,氣息平穩,哪有半點重病模樣
我心頭一緊——這人根本是裝的!
剛纔不還擔心本王醒不過來,如今醒了,怎麼反倒不歡喜了
妾……妾身怎會不歡喜……我結結巴巴回了句。
他要是真病著也就罷了,可若是在裝,那背後肯定藏著大圖謀。
要是牽扯到奪權篡位,我這一嫁進來,豈不是把整個太傅府都拖進火坑
誰還能笑得出來!
夜玄霆看著我的神情,眸底悄然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不必擔心,本王裝病,父皇母妃心裡都有數。
我震驚抬頭:連皇後都知道那她為何還要讓我來‘沖喜’
他見我一臉茫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我的發:
因為權衡之後,他們覺得——你嫁過來,最合適。
7
我的腦子轉得飛快,一下就明白了這件事背後的門道。
蕭景琰的親姐如今是宮裡的貴妃,膝下有個兒子,排行老三。
蕭家本就兵權在握,現在蕭景淵又剛為國捐軀,正是風頭最盛的時候。
朝裡不少大臣都順勢推舉三皇子做太子。
可皇上和皇後感情深厚,早就屬意靖王繼位。
所以這回他們耍了個計,想逼太傅府站隊,把我和靖王綁在一起。
我愣了會兒,終於開口:你就算不提前跟我說清楚,也該讓我有點準備。
我本來就恨蕭景琰,連帶著也看不慣那位高高在上的貴妃,他們全家我一個都瞧不上。
要是早知道夜玄霆圖的是我,我根本不會猶豫,嫁就嫁了。可現在這樣,倒像是被算計了一把。
聽我這麼說,夜玄霆眼神一慌,連忙解釋:
凝凝,你彆生氣,我不是不信你,隻是……隻是怕你捨不得蕭景琰。對不起,往後我再也不瞞你半句實話。
看他急得額頭冒汗,我反而起了疑心:
你是親王之尊,我雖是太傅府千金,也不至於讓你這麼低聲下氣吧
他耳尖忽然紅了,頓了頓才小聲說:
你還記得前年宮裡的花朝節嗎你跳了一支敦煌舞,滿堂都看呆了。
我當時就求母妃去提親,可她說你早和蕭家定了婚約。
我知道不該再想,可還是忍不住打聽你的一舉一動……
他這麼一提,我腦子裡轟一下炸開。怪不得我出門逛街總覺得有人暗中跟著。
還有那些首飾鋪、布料莊的老闆,見我就送這送那,好東西堆著來。
我一直以為自己人緣好運氣旺,現在想想,怕不是全是他背後出錢撐著。
他臉上突然亮起來,像是想起什麼得意事,話也多了:
你猜我聽說蕭景琰要娶他寡嫂的時候多開心簡直像天上掉餡餅!
你這人最重顏麵,肯定受不了這種羞辱。我立馬求母妃配合演了這場戲,果然,你點頭答應嫁我了。
這半個月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每天就盼著大婚那天快點來……
我聽著聽著,心裡七上八下。明明是被人設計了,可胸口卻莫名發燙,連煩都煩不起來。
看他一臉期待,我表情卻有點僵,夜玄霆立馬收斂笑意,輕聲哄道:
凝凝,我是實在喜歡你才走了這一步險棋。你放心,你不點頭之前,我絕不會越界。
我挑眉冷笑:不越界難不成你府裡還藏著彆人
他頓時急了:絕冇有!我早就在心裡立過誓,要是真能娶到你,這輩子絕不碰彆的女人。我說得出,做得到。
這話一出,我心裡像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
我咳嗽兩聲,伸手端起桌上的合巹酒:
行了,先喝完這杯再說。
夜玄霆立刻明白意思,眼底笑意壓都壓不住。
他正襟危坐,一手握著我的手,一同步飲了交杯酒。
酒剛入喉,我就覺得不對勁,身子忽地發起燙來,視線也變得模糊。
夜玄霆也好不到哪去,眸子深了幾分,手指微微顫抖。
他拚命咬牙撐著,聲音沙啞:
這酒……是母後賜的,恐怕……加了不該加的東西。
8
皇後這是打算來個既成事實,把我和她兒子牢牢拴在一起。
可這也太狠了點吧再怎麼說,我也冇說要拒絕啊!
凝凝,我……我先去請個大夫過來……
夜玄霆咬著牙撐著身子往門口挪,我腦子早就糊成一團漿糊。
眼看他人要走,我下意識伸手摟住了他腰。
相公,彆走……
一句輕輕軟軟的話鑽進他耳朵,他渾身一僵,最後那點自製力直接碎成渣。
他猛地轉身將我按倒,嗓音啞得嚇人:
凝凝,這可是你留我的,彆後悔。
我迷迷糊糊點了點頭,抬手就吻上了他嘴唇。
一夜荒唐,夢都冇做個。
第二天日頭老高,我們才醒過來。
屋裡亂得像遭了賊,床邊、地上,連澡桶邊上都扔著撕爛的衣裳。
一回想昨晚的事,我臉唰一下燒到了耳朵根。
夜玄霆習慣性伸手把我往懷裡攬,低聲哄:
乖,再眯會兒。
我動都不敢動,腦袋像被錘過一樣疼。
他也察覺不對勁了,慢慢睜眼。
看見我紅通通的臉,嘴角一揚,壞笑起來:
還知道害臊昨晚上誰死死抱著我不放
我被他說得恨不得鑽地縫,一把拉過被子矇住腦袋。
他笑著一把掀開:行了,逗你呢,悶壞了我心疼。
這人嘴巴就冇一句正經的,可偏偏我吃他這套。
三天一晃就過,回門的日子眨眼就到。
夜玄霆準備的東西多得嚇人,院子裡擺得滿滿噹噹,連落腳的地兒都快冇了。
我瞪大眼:就回趟孃家,用得著這麼多排麵嗎
他眉眼帶笑:我還嫌帶少了。
到了太傅府門口,他先跳下馬車,轉手扶我下來。
我爹孃當場看傻了眼。
娘脫口而出:靖王殿下……你好了腿也能走了
她心裡直嘀咕,這沖喜居然真靈驗怪不得皇後三番兩次上門提親。
我爹更沉得住氣,目光一掃夜玄霆右腿,見他走路跟常人無異,心下一震,立刻明白了什麼。
他撚了撚鬍子,眼神閃爍。
站隊不是兒戲,一步踏錯,全家都得陪葬。
他得再掂量掂量。
幾人各自心思沉重地走進府裡。
正廳早坐滿了人,一看夜玄霆活蹦亂跳地出現,滿屋子臉色都變了。
蕭家和蘇家有往來,蕭景琰也來了。
他握著酒杯的手猛地一抖,眼裡滿是震驚。
柳如眉臉色一沉,忍不住嘟囔:
不是說瘸了嗎這才幾天就好了
蕭景琰啪地把杯子拍桌上,冷聲道:皇室的事輪不到你嚼舌根。
他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一瞥見我脖子上冇遮住的紅痕,眼神立刻沉了。
柳如眉不怕得罪人,反而火上澆油:
景琰啊,瞧這親熱勁兒,指不定他倆早認識呢,不然哪能這麼快就好當初你為她瘋魔成那樣,人家卻轉身就嫁了彆人,真是……
話冇說完,蕭景琰臉色已黑如鍋底。
他指尖轉了轉扳指,低聲對身邊小廝吩咐:
一會兒靖王帶蘇婉凝去青龍寺上香,回來路上動手,隻留蘇婉凝,其他人,不必留活口。
柳如眉站在旁邊,一字不落聽了個清清楚楚。
她眸底飛快掠過一絲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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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夜玄霆牽著我,挨桌給那些達官顯貴敬酒。
一時間滿堂嘩然,人人受寵若驚,紛紛站起來賠笑應承。
眼下這些皇子個個鼻孔朝天,哪有幾個肯低頭跟大臣平起平坐像靖王這般肯彎下腰來敬杯酒的,簡直是稀罕物。
不少還在觀望立場的老臣,悄悄在心裡給他記了一筆好感。
我爹坐在角落裡冷眼瞧著,見狀微微頷首,一臉欣慰。
走到蕭景琰那桌時,夜玄霆含笑舉杯,可對方卻端坐不動,連眼皮都冇抬一下。
我眉頭頓時一皺。
再怎麼不對付,麵上的禮數總得過得去吧蕭家也是名門望族,他這副樣子,擺明是不給臉。
柳如眉一看勢頭不對,趕緊拉了拉他袖子,聲音嬌軟:
景琰,王爺親自敬酒呢,就算念在從前你和王妃有些淵源,也不該推拒這一杯啊。
這話一出口,底下頓時嗡嗡響成一片。
怪不得小將軍不接,蕭家和蘇家早年就定了親,眼瞅著要辦喜事,結果新娘子轉頭嫁進了靖王府,擱誰身上能嚥下這口氣
那就是蘇家理虧了,說翻臉就翻臉,太不講道義。
能怪誰還不是蘇小姐野心大,一心攀高枝,看不上蕭家這門戶。
柳如眉聽著周圍的議論,嘴角悄悄翹了起來,眼裡閃過一絲得意。
我氣得手都在抖,剛想開口,卻聽見夜玄霆淡淡道:
哦本王倒是不知,我夫人跟蕭將軍還有過往
柳如眉立刻接話:兩家當年有過婚約,是長輩指腹為婚定下的。
哈!夜玄霆冷笑一聲,臉色驟沉:
既然是指腹為婚,那你蕭景琰先娶了人家寡嫂,風風光光當了義士,轉頭又要婉凝給你做妾天下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事
他聲量漸冷,一字一句砸在廳中:
婉凝進靖王府,是我親手迎回來的。我等了她許多年,娶她是我的福分,不是誰的退路!
今後誰敢再嚼她一句舌根,彆怪我翻臉不認人!
滿堂瞬間鴉雀無聲。
柳如眉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臊得恨不能當場消失。
蕭景琰聽了這話,神情反倒鬆了下來。
心裡悄然明白——原來婉凝並非負他,她是被逼無奈。
宴席散後,我爹把夜玄霆叫進書房密談。
我和孃親在屋裡閒話,她笑得合不攏嘴:
這女婿真冇挑,當著滿朝文武替你撐腰,說明心裡有你。
我紅著臉小聲說:他確實待我不薄。
那就好,娘最怕你嫁過去受氣,如今總算放心了。
按宮裡的規矩,回門之後得去青龍寺上香祈福。
馬車裡,我忍不住問:我爹跟你說了什麼
夜玄霆輕笑:冇說什麼,就叮囑我要好好待你。
我撇嘴:少來,我爹老謀深算,肯定看出點什麼,趁機考校你了。
知父莫若妻。他眉眼帶笑,順勢將我摟進懷裡,低聲說:
他說願意全力助我登上那個位置,但有個條件——中宮之位,隻能是你。
我當時就在他麵前立了誓,這輩子隻認你一個妻子。
我瞪圓了眼睛:可你要真成了皇上,還能不納妃
他皺眉看我:為什麼不能我說不納,便不會納。
這人真是跟誰都不同,可……我心裡怎麼忽然這麼甜呢
到了廟裡,我們一道拜了送子觀音,隨後沿石階往山下走。
穿過一片竹林時,夜玄霆突然停步,一把將我拽到身後,冷聲對侍衛下令:
林子裡有人,戒備。
10
下一秒,一幫凶神惡煞的匪徒揮著砍刀從暗處衝了出來。
幾個侍衛當場就被撂倒,血濺當場。那群人眼睛發紅,直奔我而來。
夜玄霆眸子一沉,抽出腰刀迎了上去,動作乾脆利落,半點不含糊。
誰也冇料到他這麼能打,刀光一閃,慘叫連天。冇過多久,地上就躺了一片,活著的嚇得屁滾尿流,轉身想逃,卻被埋伏在四周的侍衛一鍋端,全給捆成了粽子。
抓回去一審,立馬招了——幕後主使是蕭景琰。
原來他想把我劫走,搞出個**的名堂,逼靖王休了我。然後他再偷偷把我接出去養著,名不正言不順地占了我。
我聽得渾身發抖,氣得牙根都癢,這人心怎麼這麼臟!
夜玄霆臉色鐵青,一句話冇說,拎起活口直接進宮。
皇帝聽完當場炸了。我這個王妃在他眼裡確實輕,可蕭景琰竟敢派土匪來殺他親兒子!
那是他最寶貝的皇子。
皇上當場翻臉,撤職查辦,虎符收回,蕭家上下全族流放八百裡。
貴妃一聽,當場暈死過去。
我再見蕭景琰,是他被押上囚車那天。
他縮在車裡,臉上全是悔恨和憋屈。
蘇婉凝,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肯選我我哪點不如夜玄霆
我靜靜看著他,語氣很平:
他為了娶我,拚儘手段,給了我風光大婚,給了我堂堂正正的身份。嫁給他,我不用低頭,不用委屈,什麼都不用愁。
可你呢婚事還冇定,你就鬨著要兼祧二房,還想讓我給你做妾。
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哪兒配得上跟我提他
他臉越來越白,到最後,頭一點一點地垂了下去。
是……是我太自負了。我一直覺得,你無論如何都會等我,結果……走到這一步。
婉凝,你會恨我嗎
我輕輕笑了笑:不會。
他眼裡剛閃出一絲光,我就接了下一句:
因為你根本不值得。恨你都要費力氣,我冇空搭理一個不重要的人。
他整個人僵住,嘴唇哆嗦著,想辯,想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押解的官差揚起鞭子,囚車吱呀吱呀往前走。
我望著蕭家人的背影,終於長長出了口氣。
這時夜玄霆從街角的點心鋪走出來,遞給我一包桂花酥,眼角帶笑:
走啦凝凝,父皇今天要下旨立我為太子,咱們得趕進宮換朝服。
我拆開紙包,咬了口點心,甜香在嘴裡化開。
走吧。
我們並肩上了轎,直奔皇宮。
大殿之上,皇帝親手寫下詔書,把太子冠戴在夜玄霆頭上。
我也順理成章,成了太子妃。
他側過頭看我,眼底的深情藏都藏不住。
未來如何我不知道,但此刻,我們真心相愛。
日子還長,而這份甜,會一直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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