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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
301
室空無一人。可我夜夜都能聽到那規律的叩擊聲,直到我在門縫下,發現了那張寫著我名字的舊報紙。
01
噠。
噠。
噠。
聲音又來了。
像是有人用指節,抵著石膏板,精準地、執拗地,叩擊著。不響,卻冷硬得像錐子,直直釘進我的太陽穴裡。
一下。兩下。三下。然後,停頓。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我猛地扯過被子,蒙過頭頂,把自己裹成一個顫抖的繭。可那聲音穿透了一切,不是在耳膜裡響,是在我腦仁裡直接敲響的。
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
夠了!我聽見自己嘶啞的尖叫劃破黑暗,像一塊碎玻璃。
黑暗中,隻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隔壁,那敲擊聲停了。死一樣的寂靜裹挾上來,更讓人窒息。
我顫抖著手摸到手機。螢幕冰冷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淩晨三點零一分。一秒不差,和之前每一個夜晚一樣。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我會瘋。
指甲掐進掌心,我按下了那個三位數的號碼。
喂,110
嗎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秋風裡最後一片枯葉,我要報警!我隔壁……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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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天天淩晨三點敲牆!騷擾!精神虐待!你們管不管
電話那頭的女聲冷靜得近乎機械:地址。具體什麼情況
我語無倫次地報出公寓地址和門牌號
302。……就敲牆!準時三點!聲音不大,但就是要命地響!我求求你們,過來看看……
301
室,是嗎接線員確認道。我甚至能聽到那邊鍵盤敲擊的輕微嗒嗒聲。
對!就是
301!
聽筒裡沉默了幾秒。那沉默粘稠得令人窒息。
然後,那個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帶上了一絲極細微的、難以察覺的困惑,像光滑冰麵上裂開的一道隙縫。
女士,請您冷靜。根據我們的係統記錄,您所說的錦繡公寓一單元,301
室……她頓了頓,彷彿在再次確認一個絕無可能的事實,已經空置封閉十年了。
我的呼吸驟然停了。
全身的血液,好像一瞬間凍成了冰碴子。
……什麼
係統顯示,該房屋自
2014
年起便處於永久封閉狀態。您確定……您聽到的聲音,是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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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嗎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碎了我僅存的理智。
2014
年十年
怎麼可能那每夜準時響起的、折磨得我快要死去的敲擊聲……
電話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柔軟的被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世界死寂。
隻有窗外無邊的黑暗,吞噬著一切。
然後——
噠。
第七聲敲擊,清晰地、從容地,從那麵本該隔絕著虛無的牆壁另一邊,傳了過來。
彷彿無聲的嘲笑。
02
陽光很好。
是從那扇老式的、帶點鏽跡的鋼窗斜射進來的,落在淺黃色的複合木地板上,切割出幾塊明亮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裡無聲地翻滾、舞動。
我抱著膝蓋,坐在剛拆開包的懶人沙發上,看著這間屋子。
三十平,一室戶,朝南。老小區,六層樓的頂樓,冇電梯。牆皮有些地方微微泛黃、卷邊,但總體乾淨。衛生間的水龍頭有點鏽,擰開時得費點勁,水流嘩啦啦的,帶著水管特有的沉悶嗡鳴。
挺好的。真的。
對我這樣一個剛換了工作、錢包癟得像被壓路機碾過、並且被市中心房東無情掃地出門的人來說,這裡簡直是救贖。中介小趙把鑰匙遞給我時,臉上那點欲言又止的憐憫,我現在還能回想起來。
林晚姐,這樓……老了點,也安靜了點。他搓著手,眼神有點飄,但性價比絕對是這個片區最高的!您不是圖清靜嘛,這兒保證冇人吵您!
清靜。是的,我太需要清靜了。
上一個合租的房子裡,隔壁住著一對晝夜顛倒的遊戲主播,日夜喧囂。再加上新工作的壓力像不斷上漲的潮水,幾乎要把我淹冇。我的神經末梢像是暴露在了空氣裡,一點點聲音都能讓我驚跳起來。醫生說,這是焦慮症的軀體化表現,建議我,換個環境,徹底放鬆。
所以,當我看到這房子的租金時,幾乎冇有任何猶豫。
哪怕看房那天,物業那個穿著褪色藍工裝、眼皮耷拉著的大叔,用一串鏽跡斑斑的鑰匙嘩啦啦地開了門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嘟囔了一句:這層就你一戶,旁邊那間,空了好多年了,彆瞎琢磨就行。
我當時全部心思都在計算租金能省下多少,根本冇在意他的話。甚至因為他說的就你一戶而竊喜。冇人打擾,完美。
現在,我一個人坐在這間終於屬於我的、安靜的屋子裡。
陽光曬在背上,有點暖。窗外能看到樓下老榕樹鬱鬱蔥蔥的樹冠,再遠一點,是隔壁樓同樣斑駁的牆麵。
可是……
我吸了吸鼻子。空氣裡,除了灰塵的味道,似乎總縈繞著一絲極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氣味。不是黴味,更像是一種……陳舊。像一本在箱底壓了太多年、紙頁已經脆黃的書,突然被翻開的味道。
一種被時光遺忘的味道。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輕輕抽動了一下。那是一種很細微的不適,像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纏上了心臟的某個瓣膜,不明顯,但存在著。
我甩甩頭,試圖把這莫名其妙的感覺甩開。
是太累了吧。搬家耗光了所有力氣。神經衰弱的人總是容易胡思亂想。
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旁邊那個單元。301。它的窗戶緊閉,暗藍色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玻璃上蒙著厚厚的灰,看不出一絲內裡的情狀。它的陽台欄杆鏽蝕得厲害,和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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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截然不同。
確實像是空了很久的樣子。
我收回目光,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
陽光依舊很好,屋子裡很安靜,落針可聞。
可那種奇怪的、被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著的感覺,又悄悄地、毛茸茸地爬上了我的脊背。
03
夜色如墨。
我被猛地驚醒,不是被聲音,是被一種感覺——彷彿冰涼的針尖,猝然刺入睡眠最核心的溫熱地帶。
心臟在胸腔裡瘋了一樣地撞。
然後,那聲音來了。
噠。
輕微,卻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精準,穿透牆壁。像是骨骼與某種更堅硬的物質,在極近的距離內,短促地接觸。
噠。
第二下。同樣的間隔,同樣的力度,分毫不差。它不是在敲,更像是在……叩擊。帶著一種古老而固執的儀式感。
噠。
第三下。結束了。短暫的寂靜降臨,比聲音本身更令人窒息。我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耳朵豎著,像受驚的兔子,在黑暗中捕捉著任何一絲微小的動靜。
什麼都冇有。
隻有我自己的血液,在耳膜裡奔流轟鳴。
是幻覺嗎醫生說過,嚴重的焦慮和失眠會導致幻聽。我拚命告訴自己,是的是的,是幻聽。我太緊張了,這房子太靜了,靜得讓我自己的神經係統開始製造噪音。
我摸索著抓到手機,螢幕亮起。
03:00
冰冷的數字,像一隻毫無感情的眼睛,凝視著我。
胃裡一陣翻攪。我蜷縮起來,把臉埋進枕頭,試圖用柔軟的棉花構築一道防線。睡意卻早已被連根拔起,扔進了窗外無邊的黑暗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以為一切終於過去,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的那一刻——
噠。噠。噠。
又是三下!一模一樣!連那令人絕望的精準間隔都分秒不差!
這不是幻聽!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雜著更深的恐懼,猛地竄上我的頭頂。憑什麼我受夠了合租的吵鬨,受夠了工作的壓力,我隻不過想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喘口氣,憑什麼又要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糾纏
我猛地坐起身,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幾步衝到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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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鄰的那麵牆前。牆壁在黑暗中顯現出模糊的輪廓,像一堵沉默的、冇有儘頭的灰色懸崖。
我抬起手,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握成拳,狠狠地砸向牆麵!
砰!
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房間裡炸開,我自己的拳頭被反震得生疼。
吵什麼吵!半夜三更的!有冇有完!我尖聲叫道,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聽起來陌生極了。
吼完,我立刻屏住呼吸,整個人貼在冰冷的牆麵上,側耳傾聽。
死寂。
對麵冇有任何迴應。冇有被打斷的慌亂,冇有被驚擾的反擊。甚至連一絲多餘的雜音都冇有。彷彿我傾儘全力的憤怒和質問,隻是投入了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連半點漣漪都未曾激起。
隻有我那一聲砰的迴音,還在空曠的房間裡微弱地迴盪,襯托得此刻的寂靜愈發詭異。
它停了。被我嚇住了嗎
我的心跳緩緩平複,一種虛脫般的無力感席捲而來。看來,惡人還需惡人磨。我扶著牆,慢慢走回床邊,癱軟下去。精神和**都疲憊到了極點。
也許,明天該去和鄰居好好談談雖然物業說那邊冇人,但萬一……萬一是哪個無聊的流浪漢或者小孩偷偷溜進去了呢
對,明天就去。說清楚。
我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混亂的心緒終於稍稍安定。睡意如同潮水,再次慢慢湧上,將我拖入昏沉之中。
……
噠。
一聲。極輕。彷彿就在我的枕邊響起。
我的眼皮猛地彈開,瞳孔在黑暗中急劇收縮。
噠。
第二聲。更近了。幾乎貼著我的耳朵。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緊了我的心臟,凍結了我的血液。我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噠。
第三聲。清晰得可怕。它不再是從牆壁那邊傳來。
它就在這個房間裡。
就在我的床邊。
05
陽光猛烈得有些刺眼,將昨夜那蝕骨的恐懼照得有些模糊,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可心底那根被撥動的弦,還在餘顫不止。
我需要答案。無論如何,我要去問個明白。
物業辦公室在小區最西頭,一間低矮的平房,門口掛著塊歪斜的牌子,紅漆字跡斑駁。推開門,一股舊報紙和廉價茶葉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
昨天那個耷拉著眼皮的大叔正端著個搪瓷缸子,吹著浮沫,眼皮也冇抬一下。
什麼事聲音悶在缸子裡,嗡嗡的。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而不是像個徹夜未眠的瘋婆子。師傅,我想問問……一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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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況。
他吹沫的動作頓住了。眼皮慢吞吞地撩起來,渾濁的眼珠在我臉上滾了一圈,又垂了下去。
301不是跟你說了嘛,空著,冇人。他呷了口茶,發出很大的聲響。
可是……我昨晚確實聽到隔壁有聲音,敲牆的聲音,很規律……我試圖描述,但那噠、噠、噠在日光下顯得如此荒誕不經。
他放下缸子,發出磕噠一聲輕響,身體微微前傾,用一種近乎警告的語氣,壓低了聲音:小姑娘,我在這棟樓乾了快二十年了。那間房子,邪性得很。十年前出過事,之後就封了,再冇人住過。你彆瞎打聽,也彆去碰那扇門,對你冇好處。
他的語氣裡冇有關切,隻有一種長久以來形成的、對麻煩的本能規避,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諱。
出過什麼事我的心提了起來。
還能有什麼事!不乾不淨的事!他顯得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像要驅趕什麼不存在的蒼蠅,陳年老黃曆了,誰還記得清。總之你記住,離那兒遠點。聽到什麼,就當是野貓野狗鬨出的動靜,睡你的覺!
他的敷衍和迴避,像一堵軟綿綿的牆,把我的所有疑問都彈了回來。我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了。
一種巨大的孤立無援感攫住了我。冇有人相信我。他們要麼覺得我瘋了,要麼就用這種含糊其辭的邪性來搪塞我。
我木然地轉身,離開了那間令人窒息的辦公室。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回到單元樓下,我冇立刻上去。鬼使神差地,我繞到了樓後。那裡有幾個老人坐在花壇邊曬太陽,打著瞌睡,像幾尊被時光遺忘的雕像。
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挑了個看起來最麵善的老太太。
奶奶,跟您打聽個事兒。我擠出一點笑,咱這樓一單元
301,是不是很久冇人住了啊
老太太眯縫著眼,看了我半晌,慢悠悠地說:301哦……那家啊……冇了,早冇了……
是……搬走了嗎
搬走旁邊一個原本打著盹兒的老頭忽然睜開眼,嗤笑一聲,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是冇啦!小姑娘,彆瞎打聽。
我的心猛地一沉。冇啦……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搖搖頭,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那老頭也重新閉上了眼,彷彿剛纔那句話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氣力。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在他們之間瀰漫開來。
他們知道。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麼。但那件事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被扔進了記憶的最深處,誰也不願意再撈起來。
我像個幽魂一樣飄回樓上。站在
302
門口,掏出鑰匙。金屬摩擦的聲響在空曠的樓道裡格外刺耳。
開門的一刹那,我下意識地低頭。
一抹不屬於這裡的顏色,突兀地闖入視線。
就在我的門縫底下,安靜地躺著一小片東西。
不是廣告傳單。那紙頁泛著陳舊的黃,邊緣蜷曲,脆弱得像蝴蝶的殘翅。
我的呼吸停了一瞬。指尖有些發涼。我慢慢地蹲下身,撿起它。
是一張撕扯下來的舊報紙的一角。鉛字已經有些模糊,但日期卻清晰得觸目驚心:
2014
年
7
月
15
日。
而在這個日期旁邊,有人用某種暗紅色的筆——像是鋼筆,又或者……是彆的什麼——狠狠地、幾乎要戳破紙背地,畫了一個圈。
那個圓圈,紅得刺眼。
像一隻凝固的、充滿惡意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我。
05
那圈暗紅色的日期,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膜上。
2014
年
7
月
15
日。
我猛地回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防盜門,樓道裡空無一人,隻有老舊聲控燈熄滅後沉滯的黑暗。是誰什麼時候塞進來的那個耷拉著眼皮的物業樓下那些諱莫如深的老人還是……彆的什麼
胃裡一陣痙攣。我衝進屋子,反手鎖上門,鏈條栓嘩啦一聲滑入門槽,像一聲脆弱的宣告。
我把那片報紙扔在茶幾上,不敢再看。它靜靜地躺在那兒,卻散發著比昨夜敲擊聲更刺骨的寒意。
夜,又一次降臨。
我把所有能打開的燈都打開了。客廳慘白的日光燈,臥室昏暗的床頭燈,甚至廚房和衛生間明晃晃的
LED
燈。讓光充滿每一個角落,驅散影子,彷彿這樣就能驅散那附骨之疽般的窺視感。
我吞下了醫生開的藥。兩片白色的橢圓藥片,能讓我好好睡一覺。代價是第二天早上的昏沉和口乾舌燥,但比起那精準的、折磨人的敲擊,這代價微不足道。
藥效很快上來了。像一團厚重濕暖的棉花,包裹住我的大腦,思維變得遲滯、拖遝。那些尖銳的恐懼被磨鈍了邊緣,沉入一片混沌的泥沼。
我陷進床鋪,意識一點點抽離。
……
黑暗中,我在下沉。
四周是冰冷粘稠的液體,壓迫著我的胸腔,剝奪著我的呼吸。我想掙紮,四肢卻像被水草纏住,沉重得抬不起來。
遠處,有一點微弱的光。光裡,傳來規律的敲擊聲。
噠。噠。噠。
不是牆壁。是某種……木質的東西。床頭板一下,又一下,固執地,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
我想朝那光遊去,身體卻不斷下沉。窒息感越來越強……
咚!咚!咚!
不是夢裡的聲音。是現實中的巨響。來自我的胸膛。
我的心臟,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我的肋骨牢籠裡瘋狂地衝撞、踐踏!劇烈的絞痛從心口炸開,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猛地睜開眼!
藥力造成的昏沉被這突如其來的生理警訊粗暴地撕碎。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我張大嘴,卻吸不進足夠的空氣,每一次喘息都帶著嘶啞的哮鳴音。
手機螢幕的光,在黑暗中幽幽亮著。
03:00
像一道死刑判決書。
幾乎就在那慘白數字跳入眼簾的同一瞬間——
噠噠噠噠噠——!
牆壁那邊!敲擊聲再次響起!但不再是之前那規律、冷靜的三下一停!
變了!全變了!
它變得無比急促、狂亂、密集!像驟雨砸在鐵皮屋頂,像無數指甲在瘋狂地抓撓石膏板!失去了所有節奏,隻剩下一種歇斯底裡的、瀕臨崩潰的催促!
它在迴應我!它在迴應我狂跳的心臟!
它知道!它知道我醒了!它知道我在害怕!
那股力量穿透了藥物的屏障,穿透了**的痛苦,直接在我的腦髓裡尖叫!
我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甲掐進頭皮。冇用!一點用都冇有!那聲音不是從耳朵進來的!它就在我腦子裡!在我的骨頭裡!和我的心跳共振!
走開……走開……求求你……我把自己縮成一團,牙齒咯咯作響,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和冷汗混在一起,不管你是誰……求求你……放過我……
嗚咽聲被激烈的敲擊聲和心臟的轟鳴無情吞冇。
瘋狂的敲擊持續了足足一分鐘。然後,毫無征兆地,停下了。
絕對的寂靜再次降臨。
隻有我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證明著時間還在流動。
我癱軟在床上,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徒勞地翕動著鰓。力氣被徹底抽空,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恐懼已經超出了閾值,變成了一種麻木的、瀰漫全身的冰涼絕望。
陽光再次透過窗簾縫隙時,我依然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
眼睛乾澀刺痛。大腦一片空白。
我看著床頭櫃上那瓶白色的藥片。
它們救不了我。什麼都救不了我。
這裡冇有清靜。這裡隻有它。
我和它之間,必須有一個了結。
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摸到了手機。螢幕解鎖,光芒亮起。
我的手指,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再次按下了那三個數字。
這一次,我的聲音裡冇有了崩潰的哭腔,隻剩下一種被極度透支後的、冰冷的平靜。
我要報警。錦繡公寓一單元
302。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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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問題。我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這次,我不是聽到聲音。我收到了證據。一張
2014
年
7
月
15
日的舊報紙。
如果你們不來,我抬起眼,望向那麵沉默的、吞噬了一切的牆,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某種破釜沉舟的瘋狂,我就自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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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門撬開。看看裡麵到底藏著什麼。
06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我能想象接線員此刻蹙起的眉頭,以及可能在快速翻閱記錄的動作。
女士,您提供的這個情況……她的聲音依舊試圖保持程式化的冷靜,但比第一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您確定是
2014
年
7
月
15
日的報紙
非常確定。它就塞在我的門縫下。紅色的圈。我的聲音乾澀,冇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這種過度的平靜,反而比歇斯底裡更具說服力。
又是幾秒的沉默,鍵盤敲擊聲變得急促了些。
好的,林女士。請您保持冷靜,待在房內,不要采取任何危險行動。我們會立刻派警員前往現場覈實。
電話掛斷。
我放下手機,走到那麵牆前,靜靜站著。我冇有再哭,也冇有害怕得發抖。憤怒和恐懼燃燒到了極致,反而淬鍊出一種冰冷的決心。像一塊被冰包裹的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樓道裡終於傳來了腳步聲,不止一個。
敲門聲響起。篤篤篤。沉穩,帶著公事公辦的力度。
我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兩名警察。前麵一位年輕,臉上還帶著點剛出任務的緊繃和警惕。後麵一位,年紀大約五十上下,兩鬢染霜,眼神像被歲月磨礪過的石頭,沉靜而銳利。他的肩章和氣勢都表明,他是負責人。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深,似乎瞬間就掂量出了我此刻異常平靜狀態下的崩潰邊緣。然後,他的視線越過我,快速地掃視了一眼我的屋內。
是你報的警關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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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年輕的警員開口,例行公事。
是我。我的聲音依舊平靜,夜夜淩晨三點,敲牆聲。還有這個。我側身,指向茶幾上那片泛黃的報紙。
老警官的視線順著我的手指落在那報紙上。當看到那個暗紅色的圓圈和日期時,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非常輕微,但我捕捉到了。那不是困惑,更像是……一種被觸動的、沉重的確認。
他抬起頭,再次看向我,這次的目光帶上了更深的審視。你搬進來多久了
一週。
之前瞭解過這棟樓,或者這個單元的情況嗎
物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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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了很久。我頓了頓,樓下老人說,『那家冇了』。
老警官沉默了片刻,對年輕警員使了個眼色。年輕警員點點頭,轉身出去,大概是去找物業或者檢視情況。
老警官則邁步進了我的屋子。他冇有四處打量,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精準地落在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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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鄰的那麵牆上,然後又看向我的床頭板位置。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一種老練的、令人不安的針對性。
很快,年輕警員回來了,身後跟著那個一臉不情願的物業大叔,手裡拎著一大串鑰匙。
頭兒,物業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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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戶主很多年聯絡不上,房子一直空著。他說鑰匙都在這裡。年輕警員報告。
老警官冇說話,隻是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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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房門抬了抬下巴。
物業大叔磨磨蹭蹭地在那串鑰匙裡翻找,嘴裡嘟囔著:都說了冇人……十年都冇人住了……能有什麼東西……
他終於找出了那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哢噠。
鎖芯響了,但門,紋絲不動。
咦怪了……大叔又用力擰了擰,甚至用肩膀抵著門推了一下,好像……好像從裡麵反鎖了!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一個空置了十年、從外麵鎖著的房子,從裡麵反鎖了
年輕警員的臉色瞬間變了,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後的裝備上。
老警官的眼神驟然變得極其銳利。他上前一步,仔細檢視門鎖和門縫。然後,他猛地後退一步,語氣斬釘截鐵,冇有任何猶豫:
破門!
年輕警員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立刻取下隨身攜帶的破拆工具。物業大叔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讓到一邊。
砰!砰!
沉重的撞擊聲在空曠的樓道裡迴盪,震得人心頭髮顫。老舊的防盜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屏住呼吸,心臟再一次被攥緊。
哐當——!
一聲巨響,門鎖崩壞,門猛地向內彈開!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率先湧出——不是預想中的塵土和黴味,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於塵埃在陽光下暴曬後的味道,甚至隱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冰冷的香氣。
年輕警員第一個衝了進去。
然後,他像是被施了定身術,猛地停在了門口,整個人僵住了,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抽氣聲。
怎……怎麼了物業大叔顫聲問,探頭想看又不敢看。
老警官臉色凝重,一步跨到門前,朝裡麵望去。
下一刻,我看到他寬闊的肩膀猛地一震!那張飽經風霜、彷彿任何事都無法令其動容的臉上,瞬間爬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一種……無法理解的駭然!他的嘴唇甚至微微張開,漏出一絲幾乎聽不見的、氣流般的聲音:
……不可能……
07
那味道率先攫住了我。
不是預想中陳腐十年的灰塵與黴爛,而是一種……過於乾淨的味道。像是剛剛徹底通風打掃過,空氣裡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冰冷的檸檬清潔劑的清香,混合著陽光曬過棉布的味道。
這本身,就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
我擠到門口,目光越過年輕警員僵直的背影,投向裡麵。
然後,我也愣住了。
時間,在這裡被粗暴地割裂了。
門外,是斑駁的樓道,積著薄灰,瀰漫著老房子特有的陳舊氣息。
而門內……
陽光。大片大片的陽光,從擦得透亮的玻璃窗湧入,將整個客廳照得明媚而……溫馨。
米色的沙發看起來柔軟舒適,上麵隨意搭著一條淺灰色的針織毯。原木色的茶幾表麵光可鑒人,上麵放著一隻白瓷杯,杯口甚至還嫋嫋地、一絲不苟地冒著微弱的熱氣。彷彿主人剛剛起身離開,去廚房拿些點心。
地板光潔,冇有一絲灰塵。牆壁雪白,掛著一幅仿莫奈的《睡蓮》,畫框端正。甚至連窗台上的幾盆綠植,都葉片飽滿翠綠,看不出絲毫缺水的萎蔫。
一切都整潔、溫暖、充滿生活氣息。
一切都與這房子封閉十年的設定,發生著最尖銳、最恐怖的衝突。
這……這不可能!物業大叔結結巴巴地叫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調,我上週纔來看過!明明……明明全是灰!蜘蛛網都比臉盆大了!這……這怎麼回事!
年輕警員終於從石化中恢複,他猛地拔出腰間的警棍,身體緊繃,如臨大敵地掃視著這個平靜到詭異的空間。頭兒這……
老警官冇有回答他。
他的反應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奇怪。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嘴唇抿成一條慘白的、僵硬的線。那雙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著那隻冒著熱氣的白瓷杯,瞳孔劇烈地收縮著,彷彿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最令他恐懼的景象。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像是被人迎麵打了一拳,需要艱難地攫取空氣。
然後,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他的頸骨似乎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他的目光,越過了年輕警員,越過了物業大叔,像兩枚冰冷的釘子,直直地釘在了我的臉上。
那眼神裡,冇有了審視,冇有了探究,隻剩下一種近乎驚悚的、毛骨悚然的確認和……無法言說的沉重。
他開口了,聲音乾澀得像是砂輪磨過鐵鏽,每一個字都耗儘了他極大的力氣:
林小姐。
他頓了頓,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彷彿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某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你為什麼會租這裡
問題來得突兀又尖銳。
我怔住了,下意識地回答:因……因為便宜,而且安靜……
安靜他幾乎是咬著牙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個極其苦澀扭曲的弧度,像哭又像笑。你和十年前死在這裡的那個女孩……
他的聲音在這裡猛地刹住,彷彿那個名字燙傷了他的舌頭。他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近乎殘酷的清晰,一字一頓地,完成了這句將我徹底拖入深淵的問話:
……林曉晚。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林曉晚。
這個名字像一道憑空劈下的閃電,慘白的光瞬間照亮了我記憶裡所有混沌的、被我刻意忽略的角落。
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貫穿我的顱骨。
08
林曉晚。
這三個字像三顆生鏽的釘子,被老警官用冰冷的錘子,一下,一下,狠狠楔進我的天靈蓋。
劇烈的刺痛感在顱腔內炸開,眼前猛地一黑,我踉蹌著扶住門框纔沒有癱軟下去。耳邊嗡嗡作響,血液沖刷血管的聲音如同海嘯。
……誰我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林曉晚。老警官重複了一遍,他的目光依舊死死鎖著我,不容我有絲毫逃避。那目光裡冇有了疑惑,隻剩下一種沉痛的確信。十年前,2014
年
7
月
15
日,淩晨,就死在這個房間裡。官方結論是,服用過量安眠藥,自殺。
他每說一個字,周圍的空氣就寒冷一分。那間陽光明媚、溫馨得不合時宜的客廳,此刻在我眼裡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個巨大而精緻的陷阱。
自殺……我無意識地重複著,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呼吸困難。
當年,第一個接到報警電話趕到現場的人,就是我。老警官的聲音低沉下去,裹挾著十年光陰都無法磨滅的沉重。那場景……我記了十年。
他的視線從我臉上移開,緩緩掃過這間整潔得詭異的客廳,最終,落在那麵將
301
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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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隔開的牆壁上。他的眼神變得遙遠而痛苦。
她當時……就躺在臥室的床上。他抬手指向臥室的方向,手指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很安靜,像是睡著了。但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驅散某種盤桓不散的血腥味。
但是床頭的油漆麵上,留下了痕跡。他的聲音乾澀無比,她的手指……右手的手指,指甲劈裂,指尖血肉模糊。她在那上麵……反覆地、用儘最後力氣地……叩擊過。很多下。
噠。
噠。
噠。
那夜夜準時響起的、冰冷執拗的聲音,瞬間有了來源,有了溫度,有了鮮血淋漓的觸感!它不是騷擾,不是恐嚇,那是……
位置,老警官的聲音將我最後一絲僥倖徹底擊碎,他轉過頭,目光像穿透了牆壁,直直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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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的床頭,和你之前描述聽到敲擊聲的地方,完全吻合。
轟——!
整個世界在我腳下分崩離析。
所有的碎片——夜半的叩擊、物業的諱莫如深、老人的歎息、泛黃報紙上紅得刺眼的日期、這間凝固了時空的房間、還有我那些無法解釋的焦慮、失眠、對安靜的病態渴求……所有支離破碎的線索,在這一刻,被林曉晚這個名字和自殺這個事實,串成了一條完整而恐怖的鏈條。
不是我聽到了她的求救。
是她,一直在那裡。從未離開。
而我……
我……我張開嘴,喉嚨裡像是堵滿了灼熱的沙粒,我叫……林晚。
話音出口的瞬間,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龐大的戰栗感席捲了我全身。
林晚。林曉晚。
一個巧合一個隨口胡謅的化名
不。
記憶的深淵開始劇烈地翻騰,黑色的泡沫湧上來,破裂,露出下麵被埋葬已久的猙獰輪廓。一些模糊的片段不受控製地閃回——填寫租房合同時的毫不猶豫、對林晚這個名字異樣的熟悉感、甚至我對這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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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那種莫名的、圖清靜的執著……
老警官向前踏了一步,他的壓迫感前所未有的強。他不再看我蒼白的臉,而是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彷彿要抓住那個試圖藏匿起來的靈魂。
林曉晚小姐。
他用一種極其緩慢、極其清晰的語調,剝開所有偽裝,吐出那個最殘酷的、我一直在逃避的真相。
或者,我該問你——
十年過去了。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還在這裡乾什麼
這個問題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我用林晚這個名字構築起來的、搖搖欲墜的身份。
我是誰
我到底是誰
劇烈的頭痛再次襲來,我抱住頭,發出痛苦的呻吟。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模糊。那間溫馨的客廳,那隻冒著熱氣的茶杯,都在扭曲、變形。
在一片天旋地轉的黑暗徹底吞噬我之前,我彷彿又聽到了那聲音。
不是從牆壁傳來。
是從我自己的指尖傳來。
噠。
09
黑暗。粘稠的,溫暖的黑暗。
像母親的子宮,又像……永眠的繭。
我在下墜,卻又彷彿漂浮。時間的意義消失了,隻剩下一些破碎的光影,如同沉船碎片,從記憶的最深處翻湧而上。
……
一個年輕女孩蒼白的笑臉,對著鏡子塗口紅,玫瑰色的,像一抹虛幻的希望。
手機螢幕亮著,一條決絕的簡訊,字字如刀。
淚水模糊了視線,瓶蓋滾落在地板上的輕響。
白色的藥片,很多很多,像一場冰冷的雪,嚥下去,灼燒著喉嚨和胃。
身體開始變得沉重,不聽使喚。滑落在床上,視線一點點模糊,天花板上的紋路像水波一樣盪漾開。
後悔。巨大的、滅頂的後悔,像潮水般淹冇了麻木。
不。不想死。救命。誰來……
手指,右手的手指,用儘最後一絲求生的本能,艱難地抬起來,挪動。抵著冰冷的、刷著白漆的木質床頭板。
叩擊。
噠。(求求……)
更用力一點。
噠。(有人嗎……)
指甲劈裂的刺痛,被更龐大的麻木吞噬。
噠。(救救我……)
……
無儘的黑暗長廊。隻有那叩擊聲在迴盪,一聲,又一聲,永無止境。
太累了。太孤獨了。
需要一個地方……躲起來。忘記這一切。
林晚。一個名字憑空浮現。很好。一個新的開始。
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
一張租房廣告憑空浮現。錦繡公寓,302
室。便宜,安靜。
搬進去。
於是,我就搬進去了。帶著一個被精心編織的、毫無破綻的、關於林晚的記憶。
……
所有的碎片,轟然歸位。
那不是我聽到的她的求救。
那是我自己,在死亡瞬間留下的、無法磨滅的執念,在時空的壁壘上刻下的永恒迴響。
我不是租客林晚。
我是亡魂林曉晚。
我為自己編織了一場長達十年的、忘記死亡的漫長幻夢。而那夜夜的敲牆聲,是我被困在死亡瞬間的痛苦靈魂,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最後的動作,向一個永遠不會來的旁人呼救,也向這個沉浸在自我欺騙中的林晚,發出絕望的提醒。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
我冇有躺在地上。我依舊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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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門口,身體微微搖晃。淚水無聲地爬了滿臉,冰冷一片。
老警官——王警官,冇有扶我。他隻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他的臉上冇有了之前的震驚和銳利,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悲憫和一種……同樣沉重的、長達十年的疲憊。
他看的不是我林晚的皮囊。他看的是十年前那個他未能救下的、孤獨死去的女孩。
十年了。他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輕柔,彷彿怕驚擾了什麼,原來……是你自己,一直冇走出去。
不是質問,不是恐懼。是一聲歎息。
那夜夜的叩擊,報警電話,門縫下的報紙……不是惡作劇,不是靈異事件。是一個迷失的靈魂,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絕望地,試圖打破自己編織的囚籠,試圖讓十年前那個未能拯救她的警察,再來一次。
來完成一場遲了十年的……拯救,與告彆。
我轉過頭,望向那麵牆。那麵我叩擊了十年,也恐懼了十年的牆。
它此刻安靜地立在那裡,隻是一麵牆。
一直,都冇有彆人。
一直,都是我。
巨大的悲傷和一種奇異的解脫感,同時席捲了我。我抬起手,看著這雙屬於林晚的手。然後,緩緩地,將它們合十,置於胸前。
對不起。
對不起,林曉晚。讓你一個人,在這裡,等了這麼久。
辛苦了。
現在,都結束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次,看向這個凝固了十年的時空。陽光依舊明媚,茶杯上的熱氣卻不知何時,已然消散無蹤。
彷彿隻是一個短暫的瞬間被無限拉長。而此刻,時光重新開始流動。
灰塵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悄無聲息地覆蓋上沙發、茶幾、地板。鮮豔的色彩迅速褪去,變得灰暗、破敗。蜘蛛網在角落瘋狂滋生蔓延。那幅仿莫奈的《睡蓮》畫麵開裂,剝落。
一切都在眨眼間衰敗、腐朽,迴歸它本該擁有的、塵封十年的模樣。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王警官身上。他依然站在那裡,像一座沉默的山。他的眼中,有淚光一閃而過。
我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謝謝你來。
謝謝你了結這一切。
然後,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從四肢百骸升起。那具名為林晚的軀殼,那場長達十年的幻夢,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消散。
牆壁上的掛鐘,指針艱難地顫抖了一下。
最終,永遠地……
停在了淩晨三點。
而那糾纏了我(林曉晚)十年的敲牆聲,終於,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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