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好算計,為夫入局了 第一章

小說:夫人好算計,為夫入局了 作者:這外語不好學 更新時間:2025-09-02 20:11:3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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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繡球那天,我故意選中了全城最臟的乞丐。眾人笑我瘋了,父親氣暈過去。隻有我知道,他洗淨後會是權傾朝野的大理寺卿。而當他為我動心,奉上婚書時,我卻掏出了能要他命的玉佩:裴大人,娶我,你可彆後悔。

01

臨安城的日頭,毒得很。

蘇家繡樓之下,人潮擠得似塞灶的柴火,劈啪作響的皆是貪婪目光。綢緞莊的蘇大小姐拋繡球招親,便是瘸子瞎子也要來搏一搏這潑天富貴。樓上,蘇晚著一身大紅嫁衣,金線繡的鸞鳳纏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爹蘇茂纔在旁,油光滿麵,低聲催促,字字卻似冷釘:晚兒,看準了!那劉刺史雖年過半百,卻是正途出身,你……

話未說儘,意思卻毒。那劉刺史何止年過半百,妾室抬進門死的死瘋的瘋,她蘇晚不過是他眼中又一筆可吞冇的浮財。

蘇晚指尖掐進掌心,目光卻掠過樓下那腦滿腸肥的劉刺史,直直投向城牆根——一個倚著破碗、渾身汙糟得辨不出眉目的乞兒。

就是他了。

她心一橫,攫住那綴滿南珠、沉得壓手的繡球,用儘全身氣力,朝那團汙濁猛地擲去!

——咣噹!

繡球精準砸翻乞兒的破碗,落在他虯結板結的頭髮上,彈了一下,終是被他下意識臟汙的手接住。

滿場嘩然頓止,靜得可怕。

旋即,炸開鍋般鼎沸!

小姐拋錯了!

怎是個臭要飯的!

蘇茂才的臉,霎時由紅轉白,最後泛出青灰死氣。他一把攥住蘇晚手臂,力大得幾乎捏碎她骨頭,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你……你這孽障!存心要毀了我蘇家!

樓下管家早已得眼色,忍著沖天酸臭,帶幾個健仆如狼似虎撲去,將那乞丐反剪雙手,硬生生拖拽上來。

汙泥拖了一路。

人群像避瘟神般唰地分開一道口子,又迅速合攏,伸長脖子看這出荒誕劇。

乞丐被強按著跪在蘇晚麵前,頭卻死死低著,亂髮覆麵,隻看得見一地臟汙。

蘇茂才喘著粗氣,強擠一絲笑,聲顫著對樓下拱拱手:諸位!小女失手!不作數的!不作數的!繡球另拋!另拋!

嶽父大人,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似鈍刀刮過砂石,卻奇異地壓過所有嘈雜。

那乞丐緩緩抬起頭。

亂髮縫隙裡,露出一雙眼睛。

蘇晚心頭猛地一撞。

那絕非乞兒該有的眼。清冽,深寒,銳利得直刺人心。所有汙穢彷彿都成了這雙眼的陪襯,更顯其深不見底。

他盯著蘇茂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繡球招親,非兒戲。滿城百姓為證,蘇家千金親手所拋,在下親手所接。何來『不作數』一說

蘇茂才被他看得發毛,竟一時噎住。

管家厲喝:放肆!你個賤乞兒,也敢攀附我家小姐!

乞丐不理,目光倏地轉向蘇晚,那冰刃似的眼神將她釘在原地。

蘇小姐,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一絲奇異的、近乎殘忍的玩味,您說,這繡球,算數麼

蘇晚喉頭髮緊,指尖冰涼。她在他眼中看不到半分乞憐,隻有一種近乎狩獵般的冷靜審視。她忽然明白,這不是意外,她拋出的繡球,砸中的絕非尋常命運。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瘋狂的擂鼓聲,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出奇地穩:自然算數。

晚兒!蘇茂才目眥欲裂。

乞丐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他再次看向蘇茂才,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既然如此,嶽父大人,準備婚事吧。三日後,我來迎娶。

說罷,他不等迴應,竟自行掙開有些愣怔的仆役,轉身蹣跚著下樓去,留下滿場死寂和一道蜿蜒的汙痕。

人群懵了,繼而爆發出更大的議論喧囂。

蘇晚被丫鬟攙扶著回房,手腳皆是軟的。窗外喧囂漸遠,她坐在鏡前,看著鏡中麵色蒼白卻眼眸異常明亮的自己,方纔強撐的鎮定潮水般退去,隻餘下陣陣後怕與冰涼的疑竇。

那雙眼睛,總在眼前揮之不去。

清冽,寒銳,洞悉一切。

他到底是誰

那句三日後我來迎娶,不像乞討,倒像是……命令。

銅鏡映出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一滴冰涼悄然滑落,她卻分不清是汗是淚。棋行險著,卻似乎招來了更莫測的深淵。

02

三日後,蘇府張燈結綵,紅綢紮得勉強,喜慶底下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僵。嗩呐吹得走了調,像嗚咽。賓客來得稀拉,多是瞧熱鬨的,眼神粘膩地在蘇晚身上刮蹭,又嫌惡地瞥向角落那團依舊汙糟的新姑爺。

拜堂行禮,那乞丐竟也配合。隻是寬大袖袍下,他手指冰涼,觸之如寒鐵。蘇茂纔在一旁,臉笑得比哭還難看,牙關咬得死緊。

禮成,送入洞房。

新房門一合,外界那點虛假喧鬨便被隔斷。屋內紅燭高燒,映得滿室奢華,卻暖不透半分氣氛。

那乞丐自行走到桌邊,倒了杯合巹酒,卻不喝,隻指尖沾了酒液,在黃花梨桌麵上無意識地劃著。半晌,他頭也不回,聲音依舊是那般嘶啞,卻清晰了許多:

勞駕,備水。要涼水。

候著的丫鬟麵麵相覷,看向蘇晚。蘇晚深吸一口氣,揮揮手:按姑爺說的做。

巨大浴桶抬進來,涼水注滿。丫鬟們退下,屋內隻剩他們二人。

他這才轉身,目光又一次鎖住蘇晚。那雙眼睛在燭火下,銳利得幾乎讓她無所遁形。

蘇小姐,他語氣平淡無波,暫且委屈,背身片刻。

蘇晚指尖蜷縮,依言轉身,麵向繡著鴛鴦的錦帳。耳後傳來窸窣聲響,是衣物剝離、水流漫過身體的細微動靜。每一聲都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她盯著那對交頸鴛鴦,隻覺得諷刺至極。

不知過了多久,水聲停歇。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截然不同!如玉石相擊,帶著一種天生的疏離與權威。

可以轉身了。

蘇晚緩緩回身,霎時怔在原地。

眼前人,墨黑長髮濕漉漉披散,僅著雪白中衣,身姿頎長挺拔。麵上汙垢儘去,露出一張極清俊的臉,鼻梁高挺,唇線薄而分明。最懾人的仍是那雙眼,洗去塵埃後,更顯寒潭般深幽,眸光銳利如實質,彷彿能剖開人心。

哪裡還有半分乞兒的影子

他自那堆汙糟破爛的衣物中,取出一物。玄鐵所鑄,令牌上大理寺三字猙然奪目,旁邊還有一個細小的裴字。

大理寺少卿,裴琰。他報上名號,聲音冷澈,不容置疑。

蘇晚心口那點殘存的僥倖,被這塊令牌砸得粉碎。她踉蹌一步,扶住妝台,銅鏡映出她瞬間失了血色的臉。

查案。裴琰吐出兩個字,目光如冰刃刮過她眉眼,蘇茂才涉嫌勾結官員,貪墨邊境軍餉,謀殺朝廷命官滿門一十七口。

每一個字都似重錘,砸得蘇晚耳中嗡嗡作響。軍餉、貪墨、滅門……這些詞離她錦繡堆砌的生活太遠,此刻卻如山崩海嘯般壓來。

線索,在你蘇家。他逼近一步,身上帶著涼水浸過的寒意和極淡的血氣(或許是舊傷),繡球招親,是你選的。選了我,這條路,你就得走下去。

蘇晚猛地抬頭,怒極反笑,聲音發顫:所以……大人是利用我利用我進蘇家查案

互惠互利。裴琰眼神毫無波動,冷靜得近乎殘酷,你拒了劉刺史,不是嗎

他看穿了她的全部意圖。蘇晚感到一種被徹底剝開的羞恥與憤怒。

兩條路。裴琰豎起兩根手指,語氣不容置疑,一,與我合作,找出罪證。案破之後,我或可依律,儘力保你一命。

或可蘇晚抓住這個詞,心不斷下沉。

律法如山,本官不空許諾。他麵無表情,第二條路,你現在便可喊人,告發我。然後,與蘇家同罪論處,嚐嚐大理寺刑獄的滋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纖細脖頸,補充道:株連之罪,想必蘇小姐有所耳聞。

燭火劈啪一聲,爆開一朵燈花,映得他側臉明明滅滅,如同修羅。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蘇晚,四肢百骸都沁出寒意。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俊美無儔,卻也危險莫測。她以為自己拋繡球是掙脫牢籠,卻不過是跳進了另一個更精密的陷阱。

她冇有選擇。

從來都冇有。

喉嚨乾得發疼,她用力吞嚥,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出月牙似的印痕。良久,她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響起,破碎不堪:

……我…合作。

裴琰眼中似有一絲極淡的什麼閃過,快得抓不住。或許是意料之中,或許是彆的。他頷首:識時務。

他走到榻邊,毫不客氣地占據一側,和衣躺下,背對她。

安分些,他冷聲警告,語氣不容置喙,莫耍花樣。從今日起,你我是恩愛夫妻,人前莫露破綻。

紅燭高燒,映著滿室喜慶的紅,卻冰冷如窖。蘇晚僵立在原地,看著那占據了她婚床的陌生男人寬闊背影,又看向鏡中自己穿著鳳冠霞帔、卻蒼白如紙的臉。

假夫妻,真查案。

這潦草的洞房花燭夜,冇有合巹酒,冇有紅蓋頭,隻有一紙冰冷殘酷的生死盟約,和一個她全然看不透的夫君。

窗外,更漏聲滴答,漫長得冇有儘頭。

03

晨光熹微,透過窗欞,切割出冰冷的光斑。

蘇晚一夜未眠,起身時,身側榻位冰涼平整,彷彿從未有人躺過。裴琰早已起身,一襲玄色常服,立於窗前,身姿如鬆,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昨夜那短暫的、近乎殘忍的交鋒,像一場模糊的噩夢。

醒了他未回頭,聲音恢複了清冷,聽不出情緒,既已合作,便做事。你蘇家庫房,何處最可能藏匿往來密件

蘇晚按捺下心頭翻湧的屈辱與惶惑,定了定神。她現在是走在刀鋒上,一步錯,便是萬劫不複。

賬房重地,爹爹把守極嚴。但……她沉吟片刻,腦中飛快掠過府中格局,有一處舊書閣,臨近東院牆,堆放的多是祖父時的陳年舊物,管事極少巡查,或許……有蛛絲馬跡。

裴琰轉身,目光審慎地落在她臉上,似在判斷她話中真偽。帶路。

舊書閣塵封已久,推開門,黴味混著陳紙氣息撲麵而來。陽光透過高窗,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億萬塵粒。

兩人一前一後,默然搜尋。裴琰動作極快,目光如炬,手指拂過書架箱籠,不放過任何異樣。蘇晚則憑著兒時模糊記憶,試圖找出可能存在的暗格。

寂靜中,隻餘翻檢的窸窣聲和彼此輕微的呼吸。

你似乎對此地頗為熟悉。裴琰忽然開口,聲音在空曠閣樓裡顯得格外清晰。

蘇晚指尖一頓,低聲道:小時候……常偷跑來此處躲清靜。那時母親尚在,會在此處教她認字讀書。念及此,她心頭一澀。

裴琰瞥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不再多問。

搜尋近一個時辰,一無所獲。蘇晚漸感焦灼,裴琰眉頭也越蹙越緊。

正當蘇晚以為判斷失誤時,裴琰的手指在一排看似無縫的書架背板處停住。他屈指,在不同位置輕重不一地叩擊數下。

篤…篤…篤篤…

聲音有細微差異。

他眼神一凜,手指在某處用力一按!

哢噠一聲輕響,一小塊背板竟向內彈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僅容一人勉強通過。一股陰冷陳腐的空氣從中滲出。

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

在此等候。裴琰低聲道,不容置疑,隨即矮身鑽入。

等待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蘇晚屏息聽著裡麵細微動靜,心懸在嗓子眼。彷彿過了一世,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傳出:進來。

洞內是一間狹窄密室,四壁光禿,隻正中放著一隻不起眼的樟木箱子。箱未上鎖。

裴琰示意她退後,自己用劍鞘小心挑開箱蓋。

冇有預想中的賬本密信。

箱內襯著明黃錦緞,隻靜靜臥著一方玉璽。玉質溫潤,螭虎鈕,在裴琰手中火摺子的微光下,流轉著幽邃光華。璽文清晰無比——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但下方卻有一行小字,刻的是前朝年號!

前朝玉璽!

蘇晚倒抽一口冷氣,掩住口,連連後退,脊背撞上冰冷牆壁,寒意瞬間竄遍全身。

裴琰臉色驟變,拿起玉璽反覆查驗,手指微微收緊。他猛地抬頭看向蘇晚,目光銳利如刀,幾乎要將她剖開:此物,從何而來!

我……我不知道……蘇晚聲音發顫,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我從未見過!爹爹他……他怎會私藏此等逆物!

私藏前朝玉璽,形同謀逆!蘇家要滅九族!她方纔那點或可保命的幻想,被這方玉璽砸得粉碎!

裴琰眼神變幻不定,震驚、疑慮、審視交替閃過。他死死盯著她,似要判斷她是否在做戲。密室空氣凝滯,壓得人喘不過氣。

突然,閣樓外傳來腳步聲及管事疑惑的自語:怪事,這舊書閣的門怎像是開過

蘇晚駭得魂飛魄散,下意識看向裴琰。

裴琰反應極快,瞬間吹滅火摺子,將玉璽塞入懷中,一把將她拉入懷中,閃電般退至密室最深的陰影裡。

空間逼仄,他身形高大,幾乎將她完全籠罩。蘇晚臉緊貼著他微涼的衣襟,能清晰感受到衣料下緊繃的肌肉線條和沉穩有力的心跳。屬於他的清冽氣息混著淡淡墨香,取代了塵黴味,充斥她的鼻腔。

外麵,管事嘀咕著似乎掩上了門,腳步聲漸遠。

危險暫退。

蘇晚卻渾身僵直,一動不敢動。方纔的極度恐懼還未消散,此刻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攪得心慌意亂。他的懷抱並不溫暖,甚至帶著戒備的僵硬,卻莫名給人一種奇異的、危險的庇護感。

她能感到他胸腔的震動,他壓得極低的嗓音擦過她耳廓,帶來一陣戰栗:彆動。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蘇晚臉頰瞬間滾燙,心跳如擂鼓,在寂靜的黑暗中響得驚人。她不確定裴琰是否也聽到了。

他似乎也頓了一下。

黑暗中,感官變得異常敏銳。他的呼吸,她的心跳,交織在一起,曖昧不明,又張力十足。

許久,確認外麵再無動靜,裴琰才緩緩鬆開她,退開一步。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匆忙。

兩人重新站回昏暗光線下,氣氛卻已截然不同。那瞬間的靠近,像一顆石子投入冰湖,盪開圈圈無法忽視的漣漪。

裴琰神色恢複冷峻,但眼神深處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他看向那空了的樟木箱,語氣凝重如鐵:

此事,比我想象的更深。

蘇晚抬眸看他,在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肅殺,以及……一絲對她命運的難以判定。

04

自密室歸來,兩人間那點因險境靠近而生出的微妙漣漪,迅速被更大的疑雲覆蓋。

裴琰變得愈發沉默寡言,時常凝眸於虛空,指節無意識地叩擊桌麵,似在推演驚天棋局。他對蘇晚,恢複了最初的疏離,甚至更添幾分審視的銳利。那方前朝玉璽像一塊寒冰,橫亙在兩人之間,釋放著不祥的冷氣。

蘇晚試圖如常安排起居,端上的茶點,他碰也不碰。過問查案進展,他隻冷淡回一句:自有分寸。

這日午後,蘇晚於迴廊下遇見他,忍不住低聲道:那玉璽……我蘇家或許也是為人所藏,其中必有隱情……她試圖為自己,也為蘇家尋一線渺茫生機。

裴琰倏然轉身,目光如冷電劈開午後暖陽,直刺她心底。

蘇小姐,他語氣冰寒,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距離感,你可知私藏前朝玉璽,是何等大罪隱情何種隱情能抵銷這潑天大罪

他逼近一步,身影籠罩下來,帶著無形的壓迫:還是說,你如此急切為蘇家開脫,是因……你早已知情甚至參與其中

字字如刀,剜心剔肺。

蘇晚臉色霎時雪白,踉蹌後退,脊背撞上冰涼的廊柱。方纔那點試圖靠近的暖意,被他的話碾得粉碎。原來這些日子的並肩,那些黑暗中的短暫依靠,全是錯覺。他心底,從未信過她。

你……她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哽咽,卻強撐著不讓淚落下,裴琰!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若知情,何須引你去那密室自投羅網!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不堪如此……蠢鈍

委屈與憤怒如潮水般淹冇了她。她以為他們至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卻原來他始終防著她,將她視為嫌犯同黨。

裴琰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強忍淚意的倔強,眸色深沉如夜,似有波瀾湧動,最終卻歸於更冷的沉寂。他薄唇緊抿,最終隻硬邦邦拋下一句:最好如此。

言罷,竟不再看她,拂袖而去。衣袂帶起的風,都是冷的。

蘇晚獨自立在廊下,陽光透過雕花欞格,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照得她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心口那點剛剛萌芽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這盆冰水澆得透心涼。

夜,深沉。

蘇晚輾轉難眠,白日裴琰冰冷的話語和眼神反覆切割著她。忽聽窗外瓦片極輕微一響!

她瞬間警醒,屏住呼吸。

幾乎同時,隔壁房門被猛地撞開,金鐵交鳴之聲驟起!刺客的低喝、裴琰冰冷的斥聲、刀劍破風聲混亂交織!

他遇襲了!

蘇晚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來不及思索,赤著腳便衝下床榻,奔向那間充斥著殺意的屋子。

門扉洞開,屋內桌翻椅倒,一片狼藉。數名黑衣刺客正圍攻裴琰。他僅著中衣,手中長劍如蛟龍,招式狠辣淩厲,卻因寡不敵眾,臂上已見血痕。

一名刺客覷準空檔,刀光直劈他後心!

小心!蘇晚駭極,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卻已先於意識撲了過去——竟是想用自己單薄的身軀去擋那致命一刀!

裴琰聞聲回首,瞳孔驟縮。

電光火石間,他手腕猛力一挽,劍鋒盪開身前敵人,另一手臂疾如閃電,將撲來的蘇晚狠狠攬入懷中,旋身用自己的背脊硬生生抗下另一側襲來的刀鋒!

呃……一聲悶哼,溫熱血滴濺在蘇晚頸側。

裴琰抱著她踉蹌一步,眼神卻瞬間變得嗜血狂怒。他不再保留,劍勢陡然變得狂暴無匹,招招致命,頃刻間便有兩名刺客斃於劍下。

他將蘇晚死死護在身後,染血的背脊挺得筆直,目光如地獄修羅,掃過剩餘驚疑不定的刺客,聲音嘶啞卻擲地有聲,響徹夜室:

誰碰她,誅九族!

剩餘刺客被他的悍勇與殺氣所懾,互望一眼,竟不敢再上前,虛晃一招,迅捷退入夜色中。

屋內霎時死寂,隻餘濃重血腥氣瀰漫。

裴琰緊繃的身軀微微晃動,拄著劍,喘息粗重。背上傷口猙獰,鮮血濡濕了雪白中衣。

蘇晚從他懷中抬起頭,臉上淚痕未乾,驚魂未定,看著他染血的側臉和緊蹙的眉頭,方纔那不顧一切的守護和那句誅九族的怒吼,仍在耳畔轟鳴。

她顫抖著手,想去碰觸他的傷口,聲音破碎:你……你的傷……

裴琰猛地轉頭看她,眼中翻湧著極為複雜的情緒——後怕、震怒、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灼。

蘇晚!他幾乎是咬著牙低吼出聲,帶著劫後餘生的厲色,誰讓你衝過來的!你不要命了!

05

裴琰背上那一刀,深可見骨。

蘇晚撕下寢衣下襬,抖著手替他按壓止血。金瘡藥粉撒上去,瞬間被湧出的鮮血洇透。她咬著唇,強忍淚意,手下不敢停歇。方纔他護著她、厲聲嗬斥刺客的模樣,烙鐵般燙在她心口。

裴琰伏在榻上,額際沁出細密冷汗,唇色泛白,卻一聲未吭。隻在蘇晚指尖不經意擦過他肌膚時,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隻是皮肉傷,無礙。他聲音沙啞,打破沉寂,試圖寬慰,語氣卻仍是硬的。

蘇晚不語,隻是更用力地抿緊唇,將布條一圈圈纏緊。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卻不再是之前的冰冷猜忌,而湧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滾燙的情緒。

包紮完畢,她欲起身去打水,手腕卻被他猛地攥住。

他掌心滾燙,帶著薄繭,力度驚人。

彆走。他側過頭,目光沉沉鎖住她,眼底翻湧著後怕與一種近乎固執的確認,那些人……可能還在附近。

蘇晚跌坐回榻邊,手腕被他攥著,皮膚相貼處,一片灼熱。她垂眸,看著他因失血而蒼白的側臉,心亂如麻。恨他之前的疑心冷語,卻又忘不了他以身相護的決絕。

為什麼她聲音微不可聞,帶著哭腔,為什麼那樣疑我,又為何……要救我

裴琰沉默良久,指腹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她腕間細膩的皮膚,激起一陣戰栗。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多了幾分複雜的疲色與釋然。

玉璽之事,乾係太大。他聲音低啞,我不得不做最壞的設想。但……他頓了頓,似在斟酌言辭,但你撲過來那一刻,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你若知情,絕不會用命來護一個查案的官員。他看向她,目光深處冰層消融,露出一絲近乎溫柔的歉意,是我……狹隘了。

一句狹隘,像鑰匙,瞬間打開了蘇晚心中所有委屈的閘門。淚水無聲滾落,滴在他手背上,燙得他指尖一顫。

他鬆開她的手腕,指節蜷縮,終是輕輕歎出一口氣:莫哭。

氣氛微妙而粘稠。傷口處理時的親密,生死關頭的維護,此刻笨拙的道歉與安慰,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兩人緊緊纏繞。

翌日,裴琰不顧傷勢,持大理寺令牌,調來臨安府兵,將蘇府圍得水泄不通。

蘇茂才被從妾室房中拖出,衣衫不整,麵如死灰。當看到裴琰亮出的賬本碎片(從密室另尋獲)及那方前朝玉璽時,他最後一絲氣力也被抽乾,癱軟在地。

公堂之上,裴琰神色冷厲,條分縷析,將蘇茂才如何勾結轉運使貪墨軍餉、如何被前朝遺孽利用私藏玉璽、又如何殺人滅口的罪行一一揭露。鐵證如山,蘇茂才無從抵賴,隻是癲狂大笑。

成王敗寇!老夫認了!隻恨……隻恨計劃未成!他猛地瞪向站在堂下、麵色蒼白的蘇晚,眼中充滿惡毒的怨恨,還有你這孽女!引狼入室!蘇家百年基業毀於你手!你以為你就能乾淨你身上流著蘇家的血!你也……

堵上他的嘴!裴琰厲聲打斷,眼神冰寒刺骨。

差役迅速上前。蘇茂才的咒罵變為嗚咽,被拖拽下去。他最後那未儘之語,卻像毒刺,紮入蘇晚心中。

案破了。蘇家倒了。

蘇晚站在喧囂散去的公堂外,陽光刺眼,她卻覺得渾身冰冷。父親最後那怨毒的眼神和未儘的話語,在她腦中反覆迴響。她贏了自由,卻彷彿一無所有。

裴琰處理完公務,走到她身邊。他已換回那身玄色官服,身姿筆挺,隻是臉色因失血略顯蒼白。

案件已了。你……日後有何打算他問,聲音較平日緩和許多。

蘇晚茫然抬眼,看向這座囚禁她多年、如今又頃刻傾覆的府邸,眼中空茫一片。

打算她輕輕重複,聲音飄忽如絮,天下之大,似乎……並無我容身之處。

她轉眸看他,眼底帶著一絲脆弱的希冀與更深的彷徨:裴大人,我該去往何處

風聲掠過簷角,吹動她素白的衣袂,彷彿下一刻就要隨風而去。

裴琰凝視著她,目光深邃,喉結微動,那句已在唇邊的跟我回京,卻一時未能出口。他知她心緒激盪,並非提及此事的最好時機。

他隻是伸出手,輕輕拂開她被風吹到額前的一縷碎髮,動作生澀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和。

先好好歇息,他低聲道,一切,明日再議。

06

京城的旨意來得很快。

嘉獎裴琰辦案得力,擢升大理寺卿,賞金帛若乾。至於蘇晚,念其協助查案,功過相抵,不予追究。

輕飄飄一句話,便抹去了她與蘇家的所有乾係。也好,從此兩清。

裴琰受封卻拒了賞賜,隻向陛下求了一道恩旨。無人知內容為何,隻知他出宮時,神色疏淡,看不出喜怒。

他徑直回了臨安驛館。蘇晚暫居於此,連日來沉默寡言,常對窗獨坐,如同一株失水的蘭。

他推門而入,攜一身風塵與清冽寒氣。

她回首,眼波靜寂,帶著一絲認命般的疲憊:裴大人是來道彆的麼

他行至她麵前,玄色官服襯得他麵容愈發清俊冷毅,目光卻灼灼,似有闇火燃燒。他未曾答話,隻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絹帛,緩緩展開。

蘇氏女晚,性行溫良,柔明婉順……特賜婚於大理寺卿裴琰為妻,欽此。

聖旨上的字,一個個撞入蘇晚眼中,她驚得驀然起身,撞翻了手邊茶盞,碎裂聲刺耳。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唇瓣微顫:你……你求了賜婚為何

為何裴琰重複,眸色深沉如夜,向前一步,迫近她,繡球是你拋的,堂是你我拜的,夫妻之名早定。如今,不過求一個實。

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蘇晚,我裴琰此生,從未將婚姻視為兒戲。當日接下繡球,便已認定了你。

他目光掃過她蒼白的麵頰,語氣緩了三分,卻更顯鄭重:跟我回京。裴府雖無蘇家豪富,卻必不會讓你再受半分委屈。我身邊,正妻之位,隻予你一人。

冇有甜言蜜語,字字句句皆是最實在的承諾與安排。這是他表達情意的方式,冷硬,卻重逾千斤。

蘇晚怔怔望著他,心中冰封的角落似被這笨拙而滾燙的誠意悄然擊碎。淚意毫無預兆地湧上,模糊了視線。經曆家族傾覆、世人冷眼,此刻竟有一人,願以正妻之位,許她一個未來。

她該知足的。

可父親癲狂的詛咒、那方冰冷的玉璽、還有她深藏多年的秘密,如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

她垂下眼簾,長睫沾淚,似雨中蝶翅,輕顫良久。終是極輕地點了點頭。

……好。

大婚隆重而簡約。新帝寵臣娶親,對象還是那樁轟動臨安的繡球乞丐案的女主角,自是引得京城矚目。洞房花燭,紅帳軟臥,合巹酒酣。

裴琰褪去官服冷硬,隻著大紅中衣,燭光柔化了他冷峻的輪廓。他執起蘇晚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掌心微薄的繭,目光落在她嫣紅唇瓣上,喉結微動。

晚晚,他喚得低沉,帶著一絲罕見的、試探的溫柔,當日繡樓之上,你將繡球拋向我時……他頓了頓,似在回味,可是……有幾分真心

是了,他終究是在意的。在意那起始,是否全然是算計與利用。他想在她眼中,尋得一絲最初的心動。

蘇晚抬眸,眼底水光瀲灩,映著跳躍的燭火。她看著他,忽然嫣然一笑,那笑容褪去了所有柔弱彷徨,竟透出幾分驚心動魄的明麗與……狡黠。

她冇有回答,隻輕輕抽出手,探入枕下貼身之處,摸出一物。

不是女兒家慣藏的胭脂匕首。

那是一枚半環玉佩。玉質古拙溫潤,邊緣紋路奇異。

在裴琰微怔的目光中,她將那半環玉佩,輕輕按在了妝台上——那方她一直收著、未曾上繳的前朝玉璽之上。

哢噠。

一聲極輕微的脆響。

嚴絲合縫,完美契合。玉佩補全了玉璽側壁一處不起眼的蟠螭凹缺,成了一枚完整的、毋庸置疑的前朝信物!

裴琰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抬頭,臉上是新婚的柔情儘數凍結,隻剩下震驚與難以置信!

蘇晚迎著他駭然的目光,笑容依舊,卻染上幾分蒼涼與洞悉世事的鋒芒。她聲音輕柔,一字一句,卻如驚雷炸響在他耳畔:

裴琰,她喚他名字,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等甚至……微妙的主導,你當真以為,那日城牆之上,我選你,隻是一場意外

紅燭高燒,映著新娘絕美卻冷靜的麵容,和她手中那枚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玉佩。

原來,那看似荒唐的一拋,是她精密計算後,為自己擇定的最優生路。是引他入局的餌,亦是通向最終謎底的鑰匙。

她從來,都不是等待被拯救的羔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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