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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推開包廂門。
音樂聲震得耳膜發麻。煙味混著劣質香水味,嗆得人喉嚨發癢。
江硯坐在正中間。
他懷裡摟著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條亮片吊帶裙,短得遮不住大腿根,半個身子都貼在他胸口。手指捏著顆葡萄,正往他嘴裡送。
江硯笑著吃了。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惹得女人咯咯直笑,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輕輕捶了他胸口一下。
真刺眼。
我認識江硯十年。結婚三年。他從來冇對我這樣笑過。在他眼裡,我大概就是個擺設,一個用舊了還不捨得立刻丟掉的茶杯。
心臟的位置,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擰了一把,又酸又脹。但這感覺隻持續了一秒,就被一股更洶湧的、冰冷的怒火取代了。
很好。非常好。
腦子裡那些屬於黎鳶的記憶碎片,像是蒙塵的玻璃被猛地擦亮。前世被榨乾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後,像塊破抹布一樣被拋棄的結局,清晰得讓人渾身發冷。
阿硯!
我喊了一聲。聲音不大,但穿透力很強。
包廂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門口,看向我。
江硯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他推開懷裡的女人,動作有點不耐煩。你怎麼來了他皺眉,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悅。
那個亮片裙女人看清是我,非但冇慌,反而挑釁似的往江硯身邊又靠了靠,下巴微抬。我認識她,林薇薇,江硯公司新簽的小模特,最近風頭挺勁。
嫂子這麼巧啊。林薇薇開口,聲音又甜又嗲,尾音拖得長長的,來找阿硯哥我們這正聚會呢,要不一起喝一杯
她故意把阿硯哥叫得親熱無比。
江硯冇說話,默認了她的親昵。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冇發出什麼聲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那點可悲的前世上。走到他們麵前,隔著那張堆滿酒瓶和果盤的玻璃桌。
嫂子……林薇薇又開口,帶著一絲勝利者的得意。
我冇看她。眼睛隻盯著江硯。
玩得開心嗎我問,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江硯大概冇料到我這個一貫溫順的妻子會是這種反應,眉頭皺得更緊:黎鳶,彆在這兒鬨。有事回家說。
回家我扯了扯嘴角,一個冇什麼溫度的笑。家那個你一個月回去不了兩趟的地方
江硯臉色沉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我忽然拿起桌上一個喝剩一半的啤酒瓶。
動作快得所有人都冇反應過來。
嘩啦!
一整瓶冰冷的、泛著泡沫的啤酒,一滴不剩,全潑在了林薇薇精心打理的捲髮和那張妝容精緻的臉上。
啊——!林薇薇尖叫起來,猛地跳開,手忙腳亂地擦著臉上的酒液,亮片裙子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狼狽不堪。
包廂裡死寂一片。所有人都驚呆了。
江硯騰地站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眼神凶狠得嚇人:黎鳶!你他媽瘋了!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但我冇掙紮。反而抬起頭,迎上他那雙因暴怒而發紅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問:
江硯,我們離婚吧。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一鬆。
江硯臉上所有的暴怒,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錯愕取代。他死死盯著我,像第一次認識我這個人。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繃得很緊。
我說,我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淬了冰,離婚。
包廂裡連呼吸聲都輕了。所有人屏息看著我們這對模範夫妻的戲碼急轉直下。
林薇薇還在旁邊小聲啜泣,試圖引起江硯的注意。
江硯卻冇看她。他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我臉上,試圖從我眼中找出哪怕一絲賭氣、一絲威脅的痕跡。
他找不到。
隻有一片死寂的冷。
你跟我出來。他猛地鬆開我的手,語氣強硬,不容置疑。他甚至冇看旁邊狼狽的林薇薇一眼,徑直往外走。
我跟了出去。身後是死一般的寂靜和無數道探究的視線。
走廊儘頭,消防通道門口。燈光慘白。
江硯背對著我,肩膀繃得很直。他掏出煙盒,點了一支。煙霧繚繞起來,模糊了他側臉的輪廓。
鬨夠了冇有他開口,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就因為看見我和彆人喝杯酒,你就要離婚黎鳶,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看著他吐出的菸圈。
江硯,我打斷他,聲音平靜無波,結婚三年,你把我當什麼
他夾煙的手指頓了一下,冇回頭。
一個聽話的擺設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保姆還是你江大總裁用來應付家裡催婚生子的擋箭牌我一句一句問,心口那點殘留的屬於黎鳶的酸楚,被更強大的、重獲新生的清醒碾得粉碎。
江硯猛地轉過身,煙霧後的眼神銳利如刀:你胡說什麼我對你不夠好你要什麼我冇給你房子、車、卡……
我要的是你這個人。我直視他的眼睛,冇有歇斯底裡,隻有陳述事實的冰冷,江硯,你給過我嗎結婚紀念日你在哪我發燒39度打電話給你,你說你在開會。你媽指著鼻子罵我是不下蛋的雞,你就在旁邊看著!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在陪你的‘應酬’,你的‘朋友’!包括今晚那個林薇薇!
江硯的臉色難看極了,像是被我戳破了某種他一直試圖維持的假象。他煩躁地掐滅菸頭:薇薇隻是工作關係!逢場作戲你懂不懂黎鳶,你能不能彆這麼小心眼哪個男人在外麵冇點應酬
逢場作戲我嗤笑一聲,抱在懷裡喂葡萄那種逢場作戲江硯,我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他語塞,眼神閃爍了一下,帶著一絲被揭穿的狼狽,但很快被更深的惱怒掩蓋:就算我對你有所忽略,你就用離婚來威脅我黎鳶,這不像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我輕輕重複,隻覺得無比諷刺,以前是我蠢。蠢得以為真心能換真心,蠢得以為守著空殼一樣的婚姻就能守到你回頭看我一眼。但現在,我不想蠢了。
我看著他那張依舊英俊、卻再也掀不起我心底波瀾的臉。
江硯,離婚吧。我累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你休想!江硯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獅子,猛地低吼一聲,逼近一步,帶著濃重的壓迫感,結婚是你說結就結,離婚是你說離就離黎鳶,你把我當什麼了把我們江家當什麼了你以為離婚這麼簡單財產怎麼分割雙方父母怎麼交代公司股價……
那是你的事。我冷冷打斷他關於利益得失的咆哮,財產你婚前的我一分不要。婚後的共同財產,按法律判。我隻要求立刻、馬上解除婚姻關係。至於你的父母、你的公司股價,我扯出一個冇有任何溫度的笑,跟我有什麼關係
江硯徹底愣住了。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種被冒犯的震怒。他大概做夢也冇想到,那個溫順、隱忍、任勞任怨的黎鳶,會變成眼前這個油鹽不進、鐵了心要拋棄他的女人。
你是不是……外麵有人了他像是終於抓住了一根荒謬的稻草,眼神陰鷙地上下打量我,誰告訴我,是誰給你灌了**湯!
我看著他這副氣急敗壞、胡亂揣測的樣子,隻覺得無比可笑,又無比悲哀。
江硯,我平靜地說,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有些心死了,就是死了。跟彆人無關。我隻是,不想再要你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篤篤聲。這一次,我冇有回頭看他一眼。
後背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那道灼熱、憤怒、又帶著巨大茫然的視線。
回到家,那個裝修奢華卻空曠冰冷的所謂家。
我直接進了書房。打開電腦,找出早就存在雲盤裡的檔案——一份列印好的離婚協議。
前世,這份協議是我在江硯轉移完所有財產、將我掃地出門後,纔在律師的幫助下艱難爭取來的。上麵隻有微薄的、象征性的補償。
現在,這份協議被我徹底修改。
女方:黎鳶。
男方:江硯。
雙方自願解除婚姻關係。
財產分割:女方自願放棄除個人婚前財產及婚後個人賬戶內存款(共計人民幣叁拾貳萬陸仟元整)外的一切財產要求。男方名下所有不動產、股權、投資、存款及其他一切財產歸男方所有。
男方自願一次性補償女方人民幣壹佰萬元整,作為生活安置費用(此款項於辦理離婚登記手續後三日內支付完畢)。
雙方無共同子女,無爭議。
協議自雙方簽字之日起生效。
很簡單。很乾脆。
我要的是自由,不是錢。前世那點可憐的補償,和這三年耗費的青春、心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這一百萬,隻是讓他買個心安理得,買個他江硯冇有虧待前妻的名聲,也給我爭取一點啟動資金。
簽好字,按上手印。我把它裝進一個牛皮紙檔案袋。
然後,我開始收拾東西。隻帶走真正屬於我的:幾件常穿的衣服,幾本書,一些私人證件和存摺。那些名牌包、首飾、昂貴的衣服鞋帽,都是江硯買的,或者為了配得上江太太身份而購置的枷鎖。我一件冇碰。
客廳裡巨大的婚紗照還掛在牆上。照片裡,我穿著潔白的婚紗,笑得一臉幸福,依偎在西裝革履、英俊非凡的江硯身邊。
我走過去,看著照片裡那個眼神裡充滿對婚姻憧憬和愛意的年輕女人。
對不起,我在心裡對她說,讓你委屈了三年。以後的路,我替你好好走。
我搬來椅子,伸手,用力把那幅沉重的相框拽了下來。
哐噹一聲巨響。
相框砸在地板上,鋼化玻璃碎成蛛網。照片上江硯那張完美的臉,被裂紋割裂得支離破碎。
我把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放在客廳最顯眼的茶幾上。檔案袋旁邊,擺著那個摔壞的相框。
然後,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走出了這個我住了三年、卻從未感到過溫暖的家。門在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過去。
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
是江硯。
我掛斷。
他又打。
我再掛斷。
他發來微信,語氣暴戾:黎鳶!你他媽在哪立刻給我滾回來!我們談談!
我回了一條:協議在茶幾上。簽好字聯絡我律師。號碼稍後發你。
然後,我拉黑了他的電話,刪除了他的微信。
世界,瞬間清淨。
我在市區一個普通小區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環境一般,但乾淨,便宜。押一付三,花掉了我自己存款的一半多。
剩下的錢不多,但足夠支撐一段時間。
我冇聯絡父母。前世,他們也曾苦口婆心勸我忍耐,說男人都這樣,女人嫁了人就得認命。在他們眼裡,江硯這樣的金龜婿,能給我優渥的生活,就是天大的福氣。我那些委屈,不值一提。
這一世,我不需要他們的理解或支援。
安頓好的第二天,我就約了大學時關係最好的室友林薇出來喝茶。
在學校後門那家我們以前常去的小咖啡館。
林薇看到我,愣了一下:鳶鳶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氣色也不太好。她看著我身上簡單的T恤牛仔褲,又看看我素麵朝天的臉,欲言又止。
我攪動著杯裡的咖啡,直接開門見山:薇薇,我想重新開始。你工作室還缺人嗎我想試試做設計助理。
林薇大學畢業後和男友開了個小型室內設計工作室。前世我婚後,江硯嫌這種小工作室不上檯麵,不讓我去幫忙,斷了聯絡。後來聽說他們做得挺艱難。
林薇驚訝地睜大眼:設計助理鳶鳶,你不是開玩笑吧你可是我們係當年最有天賦的!你畢業那會兒多少大公司搶著要你!你怎麼……她頓了頓,壓低聲音,江硯他……同意
我們準備離婚了。我平靜地說。
什麼!林薇差點打翻咖啡杯,聲音陡然拔高,引來周圍幾道目光。她趕緊捂住嘴,湊近我,滿臉震驚和擔憂,怎麼回事他欺負你了還是那個姓林的狐狸精……
都不重要了。我打斷她,露出一個疲憊但釋然的笑容,薇薇,我隻想找回我自己的路。我知道你們工作室剛起步,助理工資不高,活也多。但我現在需要這個機會,也需要一個熟悉的環境重新開始。你放心,設計的基本功我冇丟,軟件也一直在斷斷續續用。我可以從最基礎的畫圖、跑工地做起,絕不給工作室添麻煩。
林薇看著我堅定的眼神,又驚又心疼。她沉默了幾秒,眼圈有點紅,猛地抓住我的手:鳶鳶!好!太好了!你早該離開那個王八蛋!什麼狗屁豪門太太,哪有做自己開心!你來!明天就來!什麼助理不助理,我們正好缺個主力設計師呢!工資……雖然不高,但我們按能力給,你來了就是合夥人待遇!
不,我反握住她的手,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就從助理開始。我得重新熟悉市場,重新學習。該是多少就是多少。薇薇,謝謝你。
第二天,我準時出現在林薇那間位於創業園區、隻有幾十平米的小工作室。
工作室叫原點設計。除了林薇和她男友兼合夥人張浩,隻有一個負責行政和財務的小姑娘小周。
環境簡陋,堆滿了圖紙、材料樣板和模型,空氣裡有淡淡的油墨和咖啡味。
但每個人都很忙碌,眼睛裡有光。
林薇熱情地把我介紹給大家:這是黎鳶,我大學閨蜜,超級大才女!以後就是咱們自己人了!
張浩是個憨厚的技術男,推了推眼鏡,笑道:歡迎歡迎!早聽薇薇唸叨你!有你加入太好了!
小周也甜甜地叫了聲:鳶姐好!
冇有異樣的目光,冇有小心翼翼的試探。隻有對同行的接納和對工作的熱忱。
我換上工作室統一印著Logo的灰色T恤,紮起馬尾,坐到屬於我的、角落裡的電腦前。
看著螢幕上覆雜的CAD線條和渲染圖,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鼠標和鍵盤。
一種久違的、失而複得的踏實感,慢慢充盈了心口。
這纔是屬於我的世界。
江硯的騷擾開始了。
先是陌生號碼的電話轟炸。我接起一個,是他壓抑著怒火的質問:黎鳶!你把我離婚協議改了你什麼意思一百萬你打發叫花子呢我告訴你,那份協議我不認!你想都彆想!
江先生,我語氣平淡,協議條款清晰,有法律效力。你認不認,法庭說了算。另外,請不要再騷擾我,否則我保留報警的權利。
你!他氣結,你他媽現在在哪是不是跟哪個野男人在一起你給我等著!
我直接掛斷,拉黑這個號碼。
然後是微信好友申請。附加訊息一條比一條難聽,從黎鳶你翅膀硬了,到你是不是早就在外麵勾搭上了,再到離開我你什麼都不是,彆不知好歹。
我全部無視,拒絕新增。
第三天,他直接找到了工作室。
那天下午,我正在工位上對著一個複雜的彆墅空間建模。林薇和張浩出去見客戶了,小周也外出辦事。
工作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江硯站在門口。一身昂貴的高定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隻是臉色鐵青,眼神陰鷙地掃視著狹小的空間,最後像探照燈一樣鎖定了角落裡的我。
他大步走過來,帶著一身寒意和壓迫感。
黎鳶!他低吼,伸手就要來抓我的胳膊,跟我回去!
我迅速起身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同時操起桌上的塑料檔案夾擋在身前,冷冷地看著他:江硯,這是辦公場所。請你出去。
辦公場所江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環顧四周簡陋的環境,嘴角扯出一個極度輕蔑的弧度,就這黎鳶,你放著好好的江太太不做,跑到這種破地方給人當打雜的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他的聲音很大,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迴盪在小小的辦公室裡。
我的工作,我的生活,與你無關。我保持冷靜,手指悄悄按下了桌下林薇之前給我裝的緊急呼叫按鈕,連通了她的手機。
與我無關江硯逼近一步,眼神像毒蛇一樣纏著我,黎鳶,你是我老婆!我們還冇離婚!你現在就跟我回去!彆在這兒丟人現眼!你知道外麵現在都怎麼說你嗎說我江硯的女人為了點破錢出來拋頭露麵!我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第一,我們很快就冇有關係了。第二,我憑本事賺錢,不偷不搶,冇什麼可丟人的。我迎著他的目光,寸步不讓,丟人的是你,江硯。婚內出軌被老婆當場潑酒抓包,現在又跑到前妻工作的地方撒野。江總,你的教養和體麵呢
你!江硯被我戳到痛處,瞬間暴怒,揚手就要打下來。
住手!
一聲厲喝從門口傳來。林薇和張浩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後麵還跟著兩個聞聲而來的園區保安。
林薇一個箭步擋在我身前,怒視江硯:江硯!你要乾什麼!這裡是我們的工作室!請你立刻離開!否則我們報警了!
張浩也沉著臉護在一旁。
保安上前,客氣但強硬地說:先生,請您離開。不要影響其他租戶辦公。
江硯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著擋在我麵前的林薇和張浩,看著那兩個穿著製服的保安,再看看周圍聞聲探頭的其他公司員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額角的青筋都在跳。
他大概這輩子都冇受過這種被下等人圍堵驅趕的屈辱。
他死死地瞪著我,那眼神裡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還有一絲難以理解的瘋狂和……受傷他猛地收回手,指著我,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黎鳶,你好樣的!你給我等著!這婚,冇那麼容易離!
他撂下這句狠話,猛地轉身,撞開擋路的保安,帶著一身戾氣,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工作室裡一片寂靜。
鳶鳶,你冇事吧林薇趕緊轉身看我,一臉擔憂。
我搖搖頭,放下手裡的檔案夾:冇事。
媽的!什麼玩意兒!張浩氣得罵了一句,仗著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
林薇安撫地拍拍我的背:彆怕鳶鳶,以後他再敢來,我們直接報警!不行就在門口裝個監控!
我看著他們倆義憤填膺的樣子,心裡那點被攪起的波瀾,慢慢平複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堅定的力量。
謝謝你們。我真心實意地說。
江硯的騷擾,並未停止。
他不再親自來,但換了方式。
先是工作室接二連三地丟單子。本來談得好好的客戶,突然就變卦,支支吾吾說預算不夠,或者說找了彆的公司。林薇托人打聽,對方纔隱晦地透露,是上麵有人打了招呼,讓他們彆跟原點設計合作。
接著,是一些合作的材料供應商開始拖延供貨,或者找藉口提價。
甚至,連園區物業都開始來找麻煩,說我們門口堆放的材料樣板影響了消防通道(其實根本冇有),要求整改。
壓力像無形的網,慢慢收緊。
工作室的氣氛肉眼可見地低迷下來。張浩連續熬了幾個通宵改方案都白費力氣,鬍子拉碴,脾氣也變得暴躁。林薇焦頭爛額地到處打電話找新客戶,但收效甚微。小周看著空蕩蕩的訂單表,愁眉苦臉。
我知道,這是江硯的手段。他在用他的權勢和金錢,逼我就範,逼我低頭。他想讓我明白,離開他,我寸步難行。
鳶鳶,林薇疲憊地揉著太陽穴,看著又一次被客戶爽約的微信,聲音帶著沮喪,要不……你去找江硯談談這樣下去,工作室真的撐不住了……
張浩煩躁地抓了把頭髮,冇說話,但眼神裡也流露出同樣的意思。
我看著他們。看著這個承載著我希望和熱忱的小小原點。
不。我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能談。一旦我找他,就正中他下懷。他會變本加厲。
那怎麼辦林薇急了,冇有單子,冇有收入,下個月房租水電都成問題!難道我們……真的要關門嗎
不會關門。我走到白板前,拿起馬克筆,他江硯能影響到的,無非是那些在乎他江氏集團臉色、或者想巴結他的公司和客戶。但這座城市,不是他江硯一手遮天的地方。
我在白板上寫下幾個關鍵詞:線上平台、小型私宅、口碑傳播、特色風格。
我們轉換思路。我轉過身,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既然傳統渠道被堵死,我們就走線上。主攻小型私宅、舊房改造、個性化空間設計。這類客戶預算未必很高,但更注重設計本身和性價比,決策相對獨立,受外界乾擾小。而且,隻要做出口碑,形成自己的特色,就能在小圈子裡傳播開來。
林薇和張浩的眼睛亮了一下。
可是……張浩猶豫,線上平台競爭也很激烈,我們冇什麼名氣……
所以需要特色。我圈住那個詞,我之前研究過,現在很多年輕業主,厭倦了千篇一律的‘樣板房’設計。他們想要獨特的、有故事感的空間。薇薇,我看向林薇,我記得你研究生課題是做‘老物件與空間情感敘事’張浩的渲染技術一直很強。我們可以把這兩點結合起來,主打‘有溫度的設計’,用設計講故事,講情懷。
我點開一個剛註冊好的社交媒體賬號:這是我這兩天弄的。發了一些我們之前廢棄方案的區域性效果圖和設計理念。雖然粉絲不多,但已經有人留言感興趣了。我們可以從這裡開始,免費做一些線上谘詢和小空間的虛擬方案,積累案例和口碑。
林薇和張浩湊過來看,臉上漸漸有了光彩。
對啊!林薇一拍大腿,我怎麼冇想到!鳶鳶你太棒了!
張浩也用力點頭:我覺得行!技術交給我!渲染保證出彩!
小周也湊過來:鳶姐,運營賬號我也可以幫忙!
工作室的低氣壓,被這股新的希望沖淡了。
我們不再去理會那些莫名其妙的丟單,不再為被刁難而煩惱。所有人擰成一股繩,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的方向。
我負責構思和文案,挖掘每個潛在小項目的獨特故事點。林薇深化設計,融入情感元素。張浩則把設計圖渲染得如同電影畫麵。小周負責平台運營和客戶溝通。
我們接的第一個真正的小單子,是一個剛畢業的年輕女孩的15平米出租屋改造。預算隻有八千塊。
我們冇有嫌棄。反而投入了極大的熱情。
我花了一個下午聽女孩講她的故事:外地打拚,工作壓力大,喜歡溫暖明亮的色彩,想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塞下她的夢想和安全感。
林薇巧妙地將一麵牆設計成可以收納書籍和展示收藏品的多功能壁龕,用了溫暖的薑黃色。張浩渲染出的效果圖,讓那個逼仄的小房間充滿了陽光和生機。
當改造完成,女孩在平台上曬出前後對比圖,配上長長的小作文感謝我們時,那個帖子小火了一把。評論區很多人留言:好有溫度的設計!這纔是我想要的家!求聯絡方式!
口碑,開始像漣漪一樣擴散。
江硯的圍剿並未停止,甚至手段升級。
他找人匿名在本地裝修論壇和社交媒體上發帖,汙衊原點設計偷工減料、設計抄襲、甚至惡意誹謗我們工作室資質不全。
幾個我們正在洽談的關鍵客戶,也同時收到了匿名的舉報郵件,內容真假摻半,極具煽動性。
惡意差評開始出現在我們的線上平台頁麵。
工作室再次陷入信任危機。剛剛積累起來的口碑搖搖欲墜。
林薇氣得渾身發抖,張浩一拳砸在桌子上:欺人太甚!江硯這個王八蛋!
我盯著螢幕上那些充滿惡意的文字,心沉到了穀底。憤怒像岩漿一樣在胸口奔湧。這一次,他踩到了底線。
報警。我冷冷地說,聲音異常平靜,收集所有證據,誹謗郵件、惡意差評截圖、論壇匿名帖。同時,在官方賬號上釋出嚴正聲明,澄清事實,並表明我們已經報警,追究造謠者法律責任。
可是……林薇擔憂,我們冇有證據直接指向江硯……
不需要指向他。我眼神冰冷,我們隻針對造謠者。報警立案,本身就是一種態度。那些被煽動的客戶,看到我們敢報警,敢硬剛,自然會掂量掂量那些匿名舉報的可信度。
聲明發出,報警回執同步公示。
效果立竿見影。
惡意差評少了很多。匿名郵件也停了。論壇那個造謠帖子很快被刪除。
那些搖擺的客戶,看到我們的強硬態度後,選擇了觀望,甚至有人主動聯絡我們詢問情況。
危機暫時緩解。
但我知道,江硯不會罷休。這隻是他手段的一部分。
果然,幾天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的公寓樓下。
是江硯的母親,王蘭。
她保養得宜,穿著考究的香奈兒套裝,手裡挎著愛馬仕鉑金包,站在我那普通小區的門口,顯得格格不入。看向我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帶著居高臨下的挑剔和不滿。
黎鳶。她叫住我,語氣疏離。
伯母。我停下腳步,淡淡迴應。
找個地方談談。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小區門口的咖啡店。環境嘈雜。
王蘭皺著眉,用紙巾反覆擦拭著廉價的塑料桌椅,才勉強坐下。
聽說你要和阿硯離婚她開門見山,語氣帶著責備,還鬨得人儘皆知黎鳶,你太不懂事了!你知道這對他對公司影響多不好嗎
我攪著麵前的速溶咖啡,冇說話。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她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阿硯是做大事的人,應酬多點怎麼了哪個成功男人不是這樣你作為妻子,要理解,要包容!那個林薇薇的事我也聽說了,一點小事,你至於鬨這麼大還潑人家酒一點大家閨秀的教養都冇有!
她頓了頓,看著我身上的平價外套,眼神更加輕蔑: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跑到那種小作坊去拋頭露麵,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住在這種地方……黎鳶,你離了江家,什麼都不是!聽我一句勸,回去跟阿硯認個錯,安安心心做你的江太太,早點生個孩子纔是正經!彆把自己那點不值錢的麵子看得太重!
我靜靜聽著。前世,這些話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讓我覺得自己低賤又失敗。但現在,我隻覺得無比荒謬。
說完了我放下勺子,抬眼看向她精心修飾過的臉。
王蘭被我過於平靜的反應噎了一下,隨即更加不悅:你這是什麼態度
伯母,我語氣平淡無波,首先,離婚是我和江硯兩個人的事,您無權乾涉。其次,江硯的‘應酬’包括婚內出軌,這是原則問題,不是小事。再有,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住在哪裡,都跟您,跟江家,冇有半點關係。最後,
我看著她陡然變得難看的臉色,一字一句清晰地補充:
值不值錢,不是您說了算。我的麵子,我自己掙。江家的門,我不稀罕再進。您慢用,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我站起身,在周圍幾道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徑直離開。留下王蘭一個人,臉色鐵青地坐在那兒,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我的決絕,顯然超出了江硯的預料。
他似乎終於意識到,那個對他予取予求、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黎鳶,真的變了。
他的手段開始變得混亂而急躁。
先是試圖利誘。
他的助理聯絡了我的律師,轉達了他的新條件:隻要我撤回離婚訴訟(因為我提交協議他拒不簽字,隻能走訴訟程式),他可以一次性給我五百萬,外加一套市中心的高檔公寓。條件是,我必須對外宣稱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並且,五年內不得再婚。
律師問我意見。
我直接回覆:告訴他,免談。
接著,是威逼。
一個自稱是江總朋友的陌生男人,在深夜給我打恐嚇電話,聲音陰森,說我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出門被車撞。
我冷靜地錄了音,然後直接報警。
警察很快找到了那個打電話的混混,是江硯手下某個小馬仔的馬仔。雖然查不到直接和江硯有關的證據,但那個小混混被拘留了幾天,嚇得屁滾尿流,再不敢來騷擾。
江硯親自給我發了一條簡訊,帶著最後通牒的意味:黎鳶,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回來,我們重新開始,我既往不咎。否則,彆怪我不念舊情,讓你和你那個破工作室,在圈子裡徹底消失。
我看著那條簡訊,隻覺得可笑。
舊情我回了他兩個字,你有嗎
然後,將他這個新號碼也拉入黑名單。
我和他之間,早已恩斷義絕,隻剩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工作室在夾縫中頑強生長。
線上口碑一點點積累,我們小而美、有溫度的標簽逐漸被一些追求個性的年輕業主接受。
一箇舊廠房改造的網紅咖啡館項目找到了我們。業主是個很有想法的海歸,預算不高,但給了我們極大的創作自由。
我們團隊像打了雞血。我負責整體概念和故事線梳理,林薇主筆空間規劃,張浩負責將那些天馬行空的構想變成逼真的渲染圖。
方案一稿稿地磨。為了一個空間動線的優化,我們可以爭論到深夜。為了找到最匹配故事氛圍的老物件,我跑遍了舊貨市場。
辛苦,但無比充實。
當最終方案呈現出來——斑駁的舊磚牆與現代金屬結構的碰撞,懸掛的舊齒輪裝飾訴說著工業時代的記憶,暖色的燈光在綠植掩映下營造出靜謐的角落……業主激動得拍案叫絕。
項目落地後,迅速成為網紅打卡地。各大生活類媒體爭相報道。
原點設計的名字,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業內嶄露頭角。
工作室的電話被打爆了。郵箱裡塞滿了谘詢郵件。
我們搬出了那個狹小的創業園區,租下了一個明亮寬敞、帶獨立展廳的辦公室。
招兵買馬,團隊擴大。
林薇看著嶄新的辦公環境,激動得眼眶發紅:鳶鳶,我們做到了!
張浩憨厚地笑著:多虧了鳶姐!
小周也興奮地附和:是啊!鳶姐太厲害了!
我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車水馬龍。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重生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命運的方向盤,終於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
離婚官司,也進入了最後的拉鋸。
江硯請了最頂尖的律師團,試圖在財產上做文章。但我那份簽好字的、主動放棄絕大部分財產的協議,成了最有力的證據。我的律師步步緊逼。
法庭上,我和江硯隔空相對。
他瘦了很多,眼下的烏青很重,西裝穿在身上顯得有些空蕩。看我的眼神極其複雜,有恨,有不甘,有疲憊,甚至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陌生
他的律師還在據理力爭,試圖證明我意圖不軌、轉移財產。
我的律師則沉穩地出示證據:我的婚前財產證明,婚後個人賬戶流水,那份協議,以及我主動搬離婚房的證明。
法官的傾向越來越明顯。
最終宣判那天。
法庭肅穆。
法官敲下法槌,聲音清晰:
本院認為,原告黎鳶與被告江硯夫妻感情確已破裂,無和好可能,準予離婚。
關於財產分割:鑒於原告黎鳶在訴訟前已簽署自願放棄除個人婚前財產及婚後個人賬戶存款(共計人民幣叁拾貳萬陸仟元整)外一切財產要求的協議,且該協議係雙方真實意思表示,內容不違反法律強製性規定,本院予以確認。
被告江硯主張原告存在轉移財產行為,證據不足,本院不予采信。
關於被告江硯在庭審中提出願意補償原告人民幣伍佰萬元及房產一套(作為原告撤回離婚訴訟之條件)一事,因原告明確拒絕,且本案已進入實體審理階段,該補償提議與本案財產分割無直接關聯,本院不作處理。
綜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三十二條、第三十九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準許原告黎鳶與被告江硯離婚。
二、夫妻共同財產分割:雙方名下現有財產歸屬維持現狀(即按原告黎鳶所簽協議履行)。被告江硯於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一次性支付原告黎鳶生活安置補償款人民幣壹佰萬元整。
三、案件受理費……由被告江硯負擔。
塵埃落定。
法官的聲音落下,法庭一片寂靜。
我站起身。心中一片平靜,冇有任何波瀾。
江硯也站了起來。他臉色灰敗,嘴唇緊抿著,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裡的最後一絲僥倖,徹底熄滅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死寂。
他的律師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大概是勸他接受現實。但他好像冇聽見。
我的律師走過來,低聲祝賀我:黎小姐,恭喜您。
我點點頭:謝謝。
轉身,準備離開。
黎鳶!
江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嘶啞,乾澀,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
我腳步頓住,冇有回頭。
他一步步走過來,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音。停在我身後一步之遙。
你……他開口,聲音艱澀無比,你……真的就這麼恨我
恨
我緩緩轉過身,看著這個我曾經傾注了十年青春和所有愛意的男人。看著他如今失魂落魄的樣子。
江硯,我平靜地開口,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我不恨你。
他眼中似乎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
我隻是,我頓了頓,清晰地說出後麵的話,不在乎了。
那絲微弱的火苗,瞬間被冰水澆滅,隻剩下徹底的灰暗。
他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彷彿被抽掉了所有力氣。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一眼,轉身,挺直脊背,步伐堅定地走出了法庭。
陽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
身後那道絕望的目光,如芒在背,卻再也無法穿透我築起的心牆。
自由的風,帶著夏末的氣息,撲麵而來。
一年後。
原點設計的年度作品展,在市中心美術館開幕。
我們工作室憑藉時光印跡·咖啡館和後續幾個有影響力的項目,獲得了業內一個頗具分量的設計新銳獎。這次展覽,彙聚了我們團隊這一年的心血。
展廳佈置得很有格調。柔和的光線下,空間模型、設計手稿、實景照片、情感故事牆……吸引著絡繹不絕的參觀者。
我作為主創之一,穿著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西裝套裙,妝容精緻,正和一位慕名而來的地產商代表交談著合作意向。對方態度誠懇,給出的條件也很優厚。
黎總監的想法很有前瞻性,對方讚許道,我們新開發的這個文創街區項目,就需要你們這樣有溫度、有故事的設計團隊。
我微笑著迴應,自信從容。
眼角餘光瞥見展廳入口處,出現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江硯。
他穿著深灰色的大衣,身形依舊挺拔,但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憔悴和落寞。他站在人群邊緣,冇有上前,隻是隔著攢動的人頭,遠遠地望著我這邊。
他的目光,複雜得難以形容。有震驚,有茫然,有追悔,還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痛楚。
這一年,他過得似乎並不好。江氏集團內部權力鬥爭激烈,聽說他失去了幾個重要項目,地位岌岌可危。而關於他婚變的傳聞,以及那個林薇薇後來高調攀附其他富豪的八卦,更是讓他的形象一落千丈。
反觀我,事業蒸蒸日上,生活充實獨立,早已是脫胎換骨。
我收回視線,臉上笑容不變,繼續專注地和眼前的客戶交談,介紹著我們最新的設計理念。
合作談得很順利。送走客戶,林薇興奮地跑過來:鳶鳶!太棒了!又一個大單!
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我笑著和她擊掌。
轉身去休息室拿點資料。
剛走到走廊拐角的僻靜處,身後傳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
黎鳶!
江硯追了上來。聲音嘶啞。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平靜地看著他:江先生,有事
這聲疏離的江先生,像把刀子紮進他心裡。他臉色白了白,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
他看著我,眼神裡翻滾著無數情緒,最終都化為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鳶鳶……他開口,聲音艱澀無比,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軟弱,我……我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他上前一步,試圖抓住我的手,被我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更加痛苦。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眼瞎!是我不知道珍惜!他語無倫次地說著,像個急於懺悔的罪人,我承認,我打壓你的工作室,是我卑劣!是我怕……怕你離開我後過得更好,怕彆人笑話我!鳶鳶,我後悔了!這一年,我冇有一天不在後悔!冇有一天不想你!
我看到你站在台上領獎的樣子……看到你現在這麼好……我的心像被剜出來一樣疼!是我親手把你弄丟了!他的聲音帶上了哽咽,眼眶發紅,鳶鳶,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最後一次!我發誓,我會改!我把所有財產都給你!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們複婚,我們……
江硯。我打斷他聲淚俱下的懺悔,語氣依舊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疲憊。
他充滿希冀地看著我。
說完了嗎我問。
他愣住。
你的後悔,你的道歉,我都聽到了。我看著他,眼神清明,冇有任何動搖,但很抱歉,我無法原諒你。
不是所有的傷害,一句‘知道錯了’就能抹平。不是所有的回頭,都還能看到想等的人。我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用了三年,看清你。又用了一年,找回我自己。現在的黎鳶,活得很好。不想再回到過去。
江硯眼中的光,徹底熄滅。巨大的絕望和痛苦淹冇了他。他踉蹌了一下,像是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鳶鳶……他喃喃地,像個迷路的孩子,聲音破碎不堪,冇有你……我……
那是你的事。我平靜地說完最後一句,江先生,我的展覽還在繼續,失陪了。
我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走出幾步,身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我腳步微頓。
冇有回頭。
我知道,他跪下了。
那個曾經高高在上、視我如草芥的江硯,此刻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祈求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的背影。
但那又怎樣呢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我挺直脊背,步伐堅定地走向前方那片燈火璀璨、屬於我自己的世界。
將他,和他那遲來的、廉價的懺悔,永遠地留在了身後的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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